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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对“整个人类”怀有爱时，具体的活生生的人在我眼中就变得可厌了。觉得他们没有达到“人类”的标准，不配享有我的爱，只配享有我的蔑视。可是，当我对人类怀有憎恶之感时，具体的人在我眼中就变得可爱了，觉得他们没有我认为的那么坏。对人类先验的爱或恨，与具体的人并不相干，一个对人类怀有巨大爱心，并在行动上圣徒般践行的人，在精神上总不免要承受巨大的痛苦。因为他总会发现，他爱着的人并不配享有他的爱，并且，总是把他的爱降低了。
你把爱给予某个具体的人，他会感激你。但如果你一视同仁的爱所有人，包括那些世俗所憎恶的人，就会引起人们的反感，他们会觉得你在沽名钓誉，怀有不可告人的私心。没有一个“泛爱”的人不在当时的时代受到排挤和打击。如果耶稣生在这个时代，他也难保不被第二次钉死，但这也许是最好的收场。更可能的情形是，他声音嘶哑的走在这个人世间，而世人无动于衷。
爱的感觉是一种最美的感觉，但这种感觉我们只能指向少数特定的人，除了这少数特定的人，其他的人，有的只能让我们感到好感，有的则让我们感到厌恶，有的让我们感到鄙夷，有的可能还让我们仇视，但更多的人是让我们冷漠。所以，我们体验爱的机会总是很少，我们的爱被隐蔽和深藏，在深眠中被白白的消耗了。
人无论爱什么都是爱他自己，他只能爱他本性所喜爱的东西，而不会爱他本性所憎恶的东西。倘一个人遵循着理性，去爱自己本不喜欢的东西，那这就不是爱，而是一种信仰了。但倘一个人有爱的信仰，并努力去践行，他也是在更高层次上，实现着对自己的爱。
爱邻如己，不容易做到，爱自己的敌人，是更难做到的事。你不能一边把他当成敌人，一边又爱他，这是不可能的事。你必须先不把他当成敌人，然后才能爱他。
人是能够爱万物的生灵，只有人才能把爱施与万物，但这种施与绝不是居高临下的恩赐，而是一种平等的给与。倘若你以主人的姿态施爱，那你爱的仍然还是自己。爱不仅是要让爱惠及被爱者，还包括伤害一个人会难受，看见生灵被毁灭会痛苦。即使是路旁的一株小草，也会让他生出怜惜之情。这和多愁善感不沾边儿，而是一种对一切生命的慈悲和悲悯。这种慈悲和悲悯乃是一切爱的根基。
一个人可以在理性上爱所有人，但在天性上却会对爱的对象有所选择。那些对众生怀有大爱的智者和圣人，都是具有巨大理性和超凡性格的人，所以才能对众生一视同仁，无差别心。
我不期望他人的爱，爱对我来说是一个束缚。甚至我都不期望他人的好感，他人的好感同样束缚我的自由。因为为了保有它们，我就会丧失掉我的个性，变成一个“献媚”的人。无论什么样的爱到头来都是束缚，都是消磨，都是对精神和内心的侵犯。
如果一个人不爱自己最亲近的人，他也不可能爱他人。我最讨厌那种借口社会责任和义务，而疏于自己亲人的人，仿佛他们的行当有多么重要，他们的“牺牲”有多么伟大。他们的内心多么的“无私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