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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思思有些悲伤,带着哭腔回答:“我也希望这是假的……我表姐身体一直不好……”
陈水墨被这些声音搞得很乱,根本没有心思再去回忆昨日种种,她抬头去看,发现平日里,对她最好的亚楠姐,正古怪的打量着自己,而她原本倚在挡板的手微微弓起来,护住了肚腩。
半晌,马亚楠试探性的问了句:“小陈,这是真的吗?”
陈水墨有一瞬被这句话问得刺痛,她反问道:“我说是假的,你信吗?”
此刻的陈水墨就像小时候孤立无援的小墨墨,站在孙家一大家子面前,孙思敏问:“墨墨,告诉大家,是不是你偷的?”
小陈水墨哭红了眼,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一味的摇头否认。然后,等待她的是,新一轮的审问:“你说的是真的吗?”
真相是什么,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只想得到他们所想的答案。
陈水墨眼底温热,开始泛起泪花,她站起身来,看到马亚楠惊讶的后退了半步,于是向她投以歉意的微笑,绕开所有人,去了卫生间。
她默默的躲在卫生间,竟然无力的发现,再次遇到这样的事情,她依旧没有办法为自己开脱分毫。没有心情吃东西,一点儿胃口也没有,光是胡思乱想,就挨到了下午。头仍然有点儿晕,她才想起医生叮嘱她要注意饮食规律,开的药也没有吃。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陈水墨给自己打气,有句心灵鸡汤不是说:凡是你所认为的世界末日,终将被证明只是个过程!
没关系!会过去的!她不信这事还说不清了!
从卫生间回到办公室,人事部发下来的通知就放在她的办公桌上,白纸黑字,写的分外清楚明了,她被辞退了,工资补发三个月,直接去财务部签字,发工资日时直接打到她的工资卡里,一共一万七千五百块。
陈水墨欲哭无泪,抬眼看了一圈办公室,发现大家都漠然的看着自己,她笑了。
就这样,落魄的搬着自己的物品,恍恍惚惚的办了离职。回到家以后,陈水墨也没想起来要喝药吃饭,她脑袋疼得要裂了,直接躺倒在迷你沙发上,睡死了过去。
第二天,被振聋发聩的拍门声叫醒。
陈水墨摸着发懵的脑袋,起来开门。门口站着房东,两个男人,和袁思思。陈水墨头痛欲裂,突然有点感激袁思思,如果不是她大早上来敲门,她可能就醒不过来了。
“你还想怎么样?”陈水墨勉励睁眼,才能分辨出来人。
袁思思怒意满满,指着陈水墨的家,大声喊到:“就是这里,给我找!”
两个青年壮汉一把推开陈水墨就往里冲,陈水墨晃了两下,靠着门板,却无力去和袁思思抗争,只得虚弱的喊到:“你们到底想干嘛!”
房东在旁边围观,往里瞄了一眼,才对着陈水墨冷嘲热讽:“听说你偷了人家一幅画!这下好!人家找上门来了!”
房东近五十岁了,中老年妇女,平时对陈水墨拖拖拉拉不能按时交房租、水电费斤斤计较颇有微词,陈水墨刚搬进来的时候,每个月水电费出奇的低,房东一直认为是陈水墨偷水偷电来用,为此,和陈水墨大吵过几次,因此,双方关系一直很恶劣。
房东最近一直估摸着涨房租的事情,通知都贴在楼门口了,可陈水墨下班回家看见了,大声嚷嚷,说什么莫名其妙涨房租,绝对不会交的,甚至呼吁其他住户一起抵制涨房租。你来我往的,矛盾就越来越大!
袁思思怨气很重,指着陈水墨的小木板床说道:“把床掀开看!”
房东急了:“那是我的床,你们慢点搬!”
“把这柜子挪开!”
“这柜子也是我的!姑奶奶!”
“把这马桶盖揭了……”
“这马桶不能拆!本来就漏水!”
房东快要哭了,合着来的是拆迁大队啊!怎么见什么拆什么啊!
陈水墨在旁边直冷笑,听说国学大师孙逸夫早年的画作最近炒的很热,孙家翻了个底朝天,也只找了几副孙逸夫年轻时的练笔作。而这个人,正好是自己的爷爷,曾经把他的一副画作,当做见面礼送给了陈水墨。
孙思敏之前以办展览为由,向陈水墨讨要过,被陈水墨一盆水泼走了。而今……陈水墨看了一眼满地狼藉的卧室。最终,袁思思把众人指向了她唯一的家具,小沙发。
她忍无可忍,蹒跚着往里走了几步,从床头被翻的一团乱的衣物里,找出手机,报了警。
警察来的很快,直接将袁思思三个人和陈水墨带回了局子里,房东在警察出现之前,偷偷跑了。陈水墨保持头脑清晰,和警察交涉沟通,最终,以袁思思付三百块钱私了。警察把袁思思及两个壮汉留下继续教育,放陈水墨回家了。
陈水墨一路浑浑噩噩的回到家,打开屋子,看着被翻的面目全非的温馨小家,瘫坐在地上,开始放声大哭。
房东循着声音上来了,咳嗽了好几声,才让陈水墨把注意力放到她身上。她掐腰站在楼道里,指着陈水墨说道:“这个月还有五天房租到期,下个月开始,不租了!”
绕是陈水墨哭的再肝肠寸断,也深刻知道此时的她不能没有落脚点,失业的前提下,不能再去折腾的找房子了!
“凭什么!”她坐在地上,连着两天没有心力进食,此刻的她,虚弱极了。
“凭什么……”房东冷哼一声,指着她被翻的跟猪窝一样的家,嚷道:“凭你把我的房子糟践成这样!”
陈水墨也怒了,她费尽胸腔一口气,喊道:“这特么不是你带人来翻的吗!”
“要不是你偷人家东西,人家会找上门来?哼!你月底就给我搬走,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喊完这些,也不等陈水墨回应,房东摇曳着身板,下楼去了。陈水墨继续瘫坐在地上喘气,刚才那一声吼叫,已经费尽了她的力气,脑中缺氧,胸腔憋闷,陈水墨歪在门板上,思考:该不会要死了吧?
鉴于陈水墨对美好人生的向往与追求,在精疲力尽以后,她从黑暗狭窄的楼道门口爬了起来,咬牙跑到厨房,给自己熬了一大锅粥,一顿喝了个精光。
打了个饱嗝的陈水墨感叹了一句:我妈临终交代了,让我替她多活两天呢!怎么能死在这里呢!
她打个饱嗝,晕乎乎的收拾了一下地上脏乱的物品,然后再次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天光大亮的新一天,陈水墨精神了许多。回想这鸡飞狗跳的三天,陈水墨一点儿没被打倒,她深呼吸,打开手机,找到自己邮箱里的简历,稍微修改了一下,便出了门。
第一天,网上投简历,跑人才市场,翻招聘简章。第二天,网上投简历,跑人才市场,翻招聘简章。第三天……
连着三天,工作毫无进展,有公司通知面试,但是,工资压的特别低,各类保障还不齐全,有一份面试还可以,对方让她回家等复试通知。其他的简历,仿佛都已石沉大海。
第四天,房东上来撵人,陈水墨和对方大吵一架。第五天,找了一天工作,再次面试了一份工作后无音信,陈水墨一身疲惫的回到家,在楼门口,发现了自己的全部行李,和唯一的家具,小沙发。
房东往上面贴了一张纸,黑体印刷,特别醒目:房租今日到期,押金抵这个月水电费以及房间里毁坏的家具,慢走不送。
陈水墨看着一个铺盖卷,一个行李箱,还有三双被扔在沙发上的鞋子及锅碗瓢盆,站在昏黄的路灯下,她摇了摇脑袋,觉得自己真的要疯了。
明明已经很努力的在生活了,为什么生活都不肯给她喘气的时间!
陈水墨拿起蓝色磁卡开大门,磁卡竟然已经失灵,打不开房门了。她指着三楼凑在窗户边看好戏的房东,用尽这三天积攒的所有戾气,高声骂道:“我|操|你大爷!”
回应她的,是寂静无声的秋日末尾刺骨的寒风,以及被磕上的三楼窗户。
陈水墨就这么站着,瞪着天空,一动不动,仿佛要把天戳个窟窿。
“你还要站多久?”
路灯下,站着一个人,衣冠得体,身姿挺拔,双手交叉在胸前,看着陈水墨转过身来的一瞬间,表情从落寞变成了惊喜。
作者有话要说:陈水墨:你特么还能让我更惨一点儿嘛!
亲妈:能。
陈水墨:我|操|你大爷!
亲妈:……天呐,宋医生,她骂我!
宋医生:你找骂。
☆、七百块
“宋医生!”陈水墨以为自己看错了,这两天脑袋迷迷糊糊的,都出现幻觉了。
宋信和原地等了她半天,都没见她移动分毫,看她一脸惨相,站在原地好似要等天明的样子,只好走过去,捡起地上的一件大衣,披在她肩头,唬她:“傻看什么呢你!”
“宋医生……这不是幻觉吧!”
宋信和皱眉,合着他站冷风里这半天,她当他是假的呢!上手敲了一记爆栗,问道:“疼不疼?”
陈水墨摸着额头,傻傻的回答:“疼。”
可怜兮兮的小惨样,惹得宋信和彻底没了脾气,想起她之前还发着高烧呢,伸手贴着她的额头,感觉到温度还有些不正常,看着一地狼藉,说道:“准备怎么办?”
那种熟悉的,淡淡的消毒水味儿盈上心头。宋医生的手,微凉,整只大掌都覆盖住了她的额,难以言喻的亲昵之感,令陈水墨鼻腔泛酸,瞬间想哭出声来。
“我也不知道。”陈水墨有些窘迫,这两天才找工作呢,晚上回来路上看了几家房子,不但位置偏僻,而且价格很高:“城中村拆的就剩这一片了,想租个物美价廉的房子,太难了。”
“你还要租这里?”
宋信和犹记得上次在她家留宿一晚的经历,这里的环境治安,差到一种境界。
陈水墨点头,看一眼四周,指着北边说道:“那片我还没问过,我现在就去找找看,有合适的,不管价格,先住下来再说。”
她抬头看一眼阴晴难辨的宋医生,问道:“不过……宋医生,你怎么来这里了?”
宋信和今天不上班,下午从家属院出来时遇到了路筱敏,小姑娘拉着她非要把单位最近发生的奇闻异事说给他听,自然有意无意的,他都知道了陈水墨被辞退了的事情。本打算回公寓的他,鬼使神差的想来看看她作死了没,结果,就看到了这一幕。
不过,他压根没打算告诉她这些,只是淡淡说道:“正好路过。”
“哦。”陈水墨应了声,然后在陷入了谜之沉默以后,小声嘟囔道:“那我去看房子了。”
时间有限,耽搁不得啊。
宋信和扶额,陈水墨,你服一声软,会死吗?
陈水墨走了几步,回头看了看留在原地沉思的宋信和,有些莫名其妙,怎么感觉宋医生在生气啊!不管他了,租房要紧,她冲他摆摆手,大踏步的往北边片区走去。
希望运气好的话,问的第一家就有空房子租给她。
北边片区是治安最差的,原是卢市城镇与农村的交叉点,鱼龙混杂。二十一世纪发展经济,城市外扩,城中村被收纳进城区范围,改造城中村提上议程以后,唯独城阳村居住人口复杂,被搁置到了最后。其他城中村的地痞流氓慢慢的就都集中到这片了,而北区,是乱中之乱。
巷子错综复杂,陈水墨虽然没怎么走过这片,不过早就练就了走夜路的好本领,飞快的闪过红灯区,冲进一家自建楼,直奔房东家,敲门进去。门一打开,陈水墨懵了,一群人在打麻将,烟雾缭绕的,有俩男孩扒着门问道:“你找谁?”
陈水墨咽咽口水,说道:“我找……”
“不好意思,我女朋友和我怄气,跑到这边说要租房。墨墨,跟我回去吧。”
肩膀上搭上一只手,好闻的消毒水味儿在身边弥漫,陈水墨瞪大眼,看着身边不知何时出现的宋信和。
里面的嘈杂声有点变弱,有个络腮胡壮汉,脖子上全是纹身,望向门口,粗声粗气的骂道:“小两口吵架,拿我们寻开心呢!还不赶紧滚!别特么坏了爷的风水!”
声音出奇的大,在楼道里绕来盘去,震得人耳膜发疼,陈水墨吓住了,被宋信和半拥着,退了出去。
“嚯……吓死我了!”
到了暗巷里,陈水墨才敢大口呼吸,她扶着墙,有些后悸,拍了拍胸脯,吹两口气,说完这句话,然后没事人似的,向下一家走去。
宋信和看的目瞪口呆,只得跟着她往暗巷里走去。
前面越走越不平坦,最外围的路灯灯光辐射不到这里,整个巷子,狭长暗淡。陈水墨毫无犹疑的走着,宋信和就这样看着,感觉她下一秒,就要被这条黑暗的道路吞噬了般。可她走了一截,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照了照旁边墙上贴的出租信息,抬头观察一遍这个自建楼的外观,然后就毅然决然的向楼里面走去。
她甚至没有回头,好似压根不需要知道后面有没有退路。
宋信和站在这暗无天光的夜色里,有些怅惘,明知道陈水墨被生活逼迫至此,却只能这么眼睁睁的看着。
他第一次遇到这么难以……评判的女人。
这次他没有跟上去,陈水墨很快下来了,看着站在黑影里的宋信和,似乎被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这人刚刚还跟她一起的时候,才恍然放下防备,状似无意的感叹:“宋医生……你说租个房子怎么这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