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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见面的时候,叶紫还是个没心没肺离家出走的大小姐,她遇见风凌刃的时候他刚九死一生从森林里出来,浑身冷若冰霜,像一尊雕像。叶紫闻着他满身的血腥味,忍不住地抬头看他,他微皱的眉头像一页写满了故事的书,让人想去接近,想去探寻。
她犹豫再三,上前赠药,他冷冷撇了她一眼,在她勇气用尽前接了过去。于是她轻轻地笑了起来,眼底的眸光温柔纯粹。
这便是故事的开头,起源于一个微笑,算得上美好。
然后,他们慢慢的熟识起来。叶紫把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寄托于他一人身上,她不知道接下来该往哪儿走,于是理所应当地跟着他,似乎渴望着被带进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与她原先安全却又贫乏的生活完全相反的精彩纷呈的世界。
她把最天真单纯的自己交到他手里,渴望被带领着经历一段惊险刺激的旅程。可是现实教给她的,却是另一个故事。渐渐的,她明白了这个世界有多么残忍,渐渐的,她明白了强者为尊。
她也终于明白,最初那个她以为强大到无所不能的人,也不过一个为了躲避着家族的追杀艰难度日的弱者。
他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却一次又一次地保护着她,挡在她身前的时候,在她遇到危险时追过来的时候,因为她不得不放弃一些东西的时候,他总是神情淡漠,宛如理所当然。
明明是一个那么温柔而心软的人。只要你陪在他身边,给上些许的关心与温暖,他就会轻易地被你驯养成家兽,一点点褪去野性,收起利爪朝你露出他的肚皮,一天比一天更加温顺。甚至,在一次被毒雾所迷之后,他迷离着双眸,向她吐露了自己的身世和心底无法磨灭的仇恨。
真是个傻子,这么重要的秘密,怎么能随意告诉旁人呢?
知道了他是人妖混血,她对他的感觉却依然没有任何改变。就像跌宕起伏的故事里又加入了新了伏笔,让人越发沉溺其中难以自拔。她想帮他,想看着他去做所有自己想做的事,杀任何自己要杀的人。要知道,如果没有她的帮忙,这样温柔的一个人,要怎么在这个危机四伏人心险恶的世界里生存下去呢!叶紫为此而忧心忡忡。
就在这个时候,她仿佛命中注定般的得到了一场巨大的机缘。数不清的灵草丹药,闻所未闻的法宝,精妙至极的秘籍。她看着这些东西,竟没有多大的喜悦,她垂下眼,在心底起草了一个计划。一个……让风凌刃一步步变得更强的计划。
像是故事到了高/潮总会遇到转折一样,她也,终于找到机会背叛了他。
她躲在暗处,默默地看着风凌刃血脉觉醒的痛苦模样,狠狠握紧了拳。看吧,总要有点刺激,才能让人改变。去变得更强大吧,强大到再也不怕受到伤害。
她换了另一个模样陪在他身边,营造了一个莫须有的身份,顺理成章地做着自己原本打算要做的事。
那么多挫折痛苦和一场让人猝不及防的背叛之后,他却还是一样,冷漠的硬壳下隐藏着柔软的内里,那么容易被人触碰。他还是那只温顺的家兽,一点点的温暖就能让他对你露出他的肚皮,只是这次多了一丝不安,小心翼翼地猜测着你的意图,害怕被抛弃,却又伪装得毫不在意。
他总是觉得叶紫给他的东西太多,恩情太重,让人无法偿还。他不知道,因为他的存在,带给叶紫一个多么美丽绚烂的世界。他也不知道,风凌刃是一个多么可爱的人,让她感受到多少温暖与心动。叶紫喜欢他,喜欢到想要把全世界所有最好的东西都拿来给他。
渐渐的,反而是她沉溺其中了。她一天比一天更怀疑之前的决定,一天比一天更想打破原先的计划,一天比一天的……不想离开他。就这样陪在他身边,也没关系的对吧。把之前的一切解释清楚,他也一定会很快原谅她的。毕竟,他就是这么一个温柔的人啊。
可是……
他果然资质优越,晋级的速度越来越快,就算凭着原先的机缘,叶紫也渐渐跟不上他的脚步。于是她终于明白,他是一个注定要踏上崎岖路途的人,而她没有相伴左右的能力。所以,即使知道前方是一个更加危机四伏却又异彩纷呈的世界,她却只能陪他走到这里。
而且,她对于容貌的伪装,也渐渐快要失去效应了。所以,就这样再见吧。
非常庆幸,乏味的人生中能遇到你。希望下次见面,你已实现自己的夙愿。
珍重。
……
风凌刃握着灵梦石的手不断地颤抖,他满脸是泪,喉间发出一声声困兽般痛苦的嘶吼。
他把叶紫埋进自己的胸口,恸哭起来。谁让你帮我的,谁让你自作主张的。你只顾忌我能不能变得强大,能不能手刃仇人完成夙愿。那你知不知道,如果天枰的那边是你的性命,那么权势、地位、实力……其余所有他渴望的东西加在一起,也不能让深深落下去的天枰翘起来半分。
一个人到底能有多么的绝望呢?对他而言,最绝望的事莫过于眼睁睁地看着叶紫在他怀里没了气息。仿佛心脏从此不知怎么跳动,想毁掉整个世界给你陪葬。
风凌刃在逃出来的过程生生受了几掌,此刻身体已经极度的虚弱,双眸中的焦距都有些涣散,可是却有一团红色的火焰在心底熊熊燃烧起来。
你放心,那些伤害过你的人,我会让他们尝到千倍百倍的痛苦,以此偿还他们曾经犯下的罪孽。
“把她埋了吧。”赵候言站在一边,看着他一只手抱着叶紫满是鲜血的身体,一只手握着灵梦石一遍又一遍自虐般地观看叶紫留下的记忆,终于开了口。
风凌刃却依旧恍若未闻。自从他出手相救,把他带到这个安全的洞穴之后,他就一直抱着叶紫的尸体不肯放手,浑身冰冷,不言不语,眼底仿佛闪烁着厉火。
赵候言知道那灵梦石里又是些让人悲恸万分的东西,离都已经离开了,还要给人留下些念想,直到把人的整颗心都无情地绞碎,最好再也忘不了她这个人,所有的悲欢都因其而生,因其而灭,便才算得上满意。
这点小心机,他早已了解得不能再了解。
不管怎么样,他的任务已经算完成了。他再次看了恍如失魂的风凌刃一眼,说了声“后会无期”。
整个洞穴便又恢复了寂静,没有生命般无声无息。
五年后。
鲜血几乎染红了辰肃谷的每一寸土地,火焰熊熊地燃烧着,尸横遍野。风凌刃一袭黑衣,沉默地站在最高处,锐利得像一把出鞘的宝剑。
“尊上,辰肃谷门下精英子弟已经弃谷出逃,是否要继续追杀?”他的妖族属下驯服地半跪在他脚下,等待着他下一步的命令。
风凌刃有些意兴阑珊,随意挥了挥手,“有想继续追杀的就任他们去。辰肃谷掌门和长老们都抓住了吗?”
“是,已经废除了他们的修为,任凭尊上处置。”
“好。”风凌刃终于勾了勾嘴角,露出缕嗜血的微笑。
“喂他们吃下百虫丸,钉在斩妖台上一天割掉一块肉,用上最好的灵药,四十九天内,绝不允许任何一人死亡。设下困魂阵,小心别叫他们的神魂跑了,都送到鬼宗那儿,让他们拿去多炼几张招魂幡,也算是全了他们出手相助我们攻打辰肃谷的情分。”
“是。”
属下恭谨地退下,从头到尾都不曾抬头看过他一眼。
哀嚎痛哭,整个辰肃谷宛如一片地狱。风凌刃把玩着手中的灵梦石,满意地舔了舔嘴角,转身离去。
叶紫,就像你所预料的那样,这一路的确坎坷崎岖,也的确精彩万分。只可惜……不能讲给你听。这些年我有无数次徘徊在死亡边缘,又无数次挣扎着活下来。收服势力整合妖族,一步步爬到今天这个位置。每当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我就会想,这条命可是你用满身的鲜血换来的,我怎么有资格放弃呢?
我现在已经变得无比的强大,强大到不害怕受到任何伤害。我可以去做我所有想做的事,杀所有想杀的人,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我。这样的我,是你想看到的吗?
可是,我太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太过无趣了,一点也不可爱,如果当初的你遇到的是现在的我,大约就不会喜欢上我了。
短短的五年,我好像做完了我一辈子该做的事。对不起,没能像你计划的那样活得恣意潇洒。
风凌刃把意识沉入灵梦石里,第无数次地回顾他们之间的故事,不愿意醒来。
“小老虎,缥缈峰顶上真的有传说中的猴儿酒吗?”
“不知道。”
“那玉华宫真的有传说中能驱使所有野兽的幻音铃吗?”
“不知道。”
“那凤翔岛的岛主真的有一件传说中凤凰涅槃留下的羽衣吗?”
“有又如何,难不成你还打算把它夺来?”
“我没那个本事,你可以啊。到时候我就能靠你作威作福,把所有我稀罕的宝贝都抢过来,好不好。”叶紫满脸的得意洋洋。
风凌刃看着她的眼睛,轻轻地笑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