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 平安镖行

石塘周家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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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四马一车出得归云山庄来,一路欢奔,没过多少光景就来到紫石柳庄的地界口。两路人马择路而行,良玉护着马车赶往紫石柳庄,王猛带着萧石往西城门而去。

    王猛跟箫石骑在马背上,经过近一个时辰的奔跑,在一个大石狮子边停了下来。萧石微微抬头一看,石狮子后边大门上方的一块匾额上书写着‘平安镖行’四个大字,笔法闲散宁静,慵懒不堪,难以入目。两人下得马来,拴好马,就往大门内走了进去。

    前厅无人,王猛就引着萧石往内厅走去,刚来到前厅后边的天井处,一片喊打声从对面一堵墙中间的门口传了出来。萧石以为出了什么事儿,疾奔过天井,掠过右边的门口,放眼一瞧,原来是十几个小伙正在后边的大院里相互切磋着武艺。

    王猛跟了过去,跟师弟们打过招呼,便引着萧石往右边的一个小院子走去。进得院门,一个身穿灰色衣服的中年男子正背对着院门,坐在一棵结满青色桃子的大桃树下喝着茶。王猛一眼看过,正是师傅刘汉鸣,赶紧关上院门,对着背影高兴道:“师傅,你看我把谁给你带来了!”

    刘汉鸣听过声音,微微地回过头来,往着王猛这边看了一眼,回过头,接着喝茶。当茶水喝到第二口时,记忆深处好似被什么东西格了一下,慢慢地将茶杯放到了茶几上,将头重新转了过来,两颗眼珠子看上去有些迷糊,难以分清南北东西,慢慢起身,平静的脸上挂满迷雾,嘴唇微张,想说些什么就是没说出来。

    萧石看着刘汉鸣那张落满迷雾的脸蛋,眉毛抖索,下巴颤动,不知何时有了两条泪水,趟过鼻孔之时,一个不小心,把泪水当成空气给吸了进去,肺腑间顿时难受,立马将泪水转化成一个声音,挤了出来:“大哥,真的是你啊!”

    刘汉鸣听到‘大哥’二字,嘴角微微往上拉了拉,迷糊的双眼渐渐地现出许些光芒,脸上的迷雾被风儿吹散,挂上了苦苦的笑容,慢慢地伸出双臂,向着萧石缓缓地靠了过来。

    萧石打住了眼泪,用衣袖擦了擦双眼,伏上笑容,张开双臂,向着刘汉鸣疾奔过去,一把抱住,言语有些激切,一词一字从肺腑间逃脱出来:“他们上报朝廷,说你死在了‘眺望山’,我未敢相信。”

    “何止是‘眺望山’啊!那‘鹰愁涧’,那‘断情崖’,那‘碎心岭’,那‘清贵庄’,那‘华富村’,都死过了。最后在那‘浮萍河’边,王猛帮忙斩断孽根,我一家三口存活了下来,父母帮我起的名字都十几年没用过了。”刘汉鸣轻轻地说道,说完就松开抱着萧石的双臂,牵着他的手走到树下的茶几边,坐了下来。从茶盘中拿出一个茶杯,给萧石倒上一杯茶,自己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萧石刚喝上两口茶,王猛就从院门旁走了过来,对着两位长者微笑道:“师傅,萧叔,你们慢慢聊,我去跟师弟们练练。”

    “去吧,等会儿你师母回来了,叫她泡壶‘常春藤’过来。”刘汉鸣看着茶杯,边给萧石加着茶水边说道。

    “是,师傅。”王猛说完,就向院门走了过去,开门,关门,跟师弟们打闹到了一块。

    等王猛走后,萧石堆满微笑,向着刘汉鸣说道:“哥,当年这小子也不过八九岁,怎么就能帮到你了?”

    “当年我正被六人追杀着,身上的伤痛发作,再无力招架了,逃亡到河边。他正跟着两个家丁在河对岸的船上钓着鱼,见几人蒙面人追杀过来,他的两个家丁便把船划了过来。三人上得岸来,往我手上看了一眼后,什么也没说,他那两个家丁就跳了过去,一二三四五六,三两下就将黑衣人全部料理了。将那六个人埋了后,将我跟妻子女儿载到对岸,他看了我妻子女儿一眼,留下一句话,便坐着船走了。”刘汉鸣说完,对着门口看了看。

    “留下一句什么话?哥。”萧石也向门口看了看,问道。

    “他说,你要是觉得可以的话,就到紫石柳庄来找我吧。”刘汉鸣说完,看了萧石一眼,接着说道,“当时我身负重伤,妻子也憔悴不堪,口袋空空。看着妻子怀抱中那还不到三岁的女儿,也来不及多想,就向紫石柳庄寻了去。”

    “后来怎么样了?”萧石问道。

    “第二天中午我才带着妻子寻到哪里,只见一个家丁在门口等着我们,话都没多说一句,领着我们进去吃了顿饭,喝了两杯茶,找来两套衣服让我跟妻子换上后,就给了我个布袋子。我打开布袋子一看,里面一张纸条和两个五十两的银锭。”刘汉鸣说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来。

    “字条,写了些什么?”萧石喝了茶后问道。

    “就是现在这套房子的地址,那天连这小子的面都没见到,上学堂去了。”刘汉鸣回话道。

    萧石笑了笑,拿着茶杯往刘汉鸣的茶杯碰了一下,微笑道:“你怎么就收了他做徒弟了?”

    “你以为我想啊!过了两个月,他抱着一大坛酒,陪着他老爹找来了,非要我收他为徒。当时我都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当然不想连累他家了,于是满口谢绝。谁知,他一把抱着我妻子的双腿,哭了个死去活来,说他从小就没有娘亲疼,今天好不容易来了个漂亮的师娘,师傅又不愿意了。说完就大吵大闹起来,哭个不停,我妻子被他一顿死缠软磨给活生生地打动了。没法子,连我那还不到三岁的女儿都对着他笑,极为亲近,我也就勉强答应了下来。”

    “没想到这小子还有这功夫,还真没看出来。”萧石说完,哈哈一笑,向刘汉鸣问道,“后边那些人没来找你了?”

    “来了两拨,都被王猛那两个家丁暗中给解决了,我后来才知道。”刘汉鸣说道。

    萧石很是奇怪,想了想,问道:“哥,这小子那两个家丁那么厉害,他怎么就想着拜你为师了呢?”

    刘汉鸣喝了口茶,对萧石笑了笑,说道:“当时我也是这么想的,于是就问他,他回答我说,他齐叔跟他说,拥有黑刀者,天下无双。听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那天他们杀那几个蒙面人之前,是往我手上看了一眼的。后来想想,之所以有那么多人追杀我,多半也是为了那把刀而来。”

    “那他也是为了那把黑刀才拜你为师的啊?”萧石一惊,脸色严肃起来。

    刘汉鸣看到萧石的脸色变了,忙说道:“那倒还真不是,他要是想要我那把黑刀,在那河边就可以要了我的命,顺便埋了就是了,用不着向我拜师这么费劲。他拜我为师后,我心里还是有些拿捏不准,于是将黑刀赠送与他,已保妻儿性命。没想到他一把给我跪了下来,对着我说,师傅,我不是为这把刀来的,我想学你那套天下无双的本事。我当时还真没想到,他小小年纪,竟能如此知‘轻重’。后面相处下来,发现此子天真无暇,遇事却极为沉稳冷静,他虽杀人从不眨一下眼睛,但也从未伤害过一个无辜之人。”

    听到这,萧石现出欢快的笑容,轻声说道:“这小子还算坦诚。我去年也听说,五年前,他跟温良玉带着八个人就剿灭了清风寨,杀死了二十来个大小头目,其他的人都放走了。真有此事啊?”

    “江湖传言而已,人是死了那么多,但大多是自杀的。”刘汉鸣说道。

    箫石听了,有些奇怪,说道:“怎么是自杀的?”

    “落到官府手里也没什么好果子吃,王猛便给了他们一个自行了当的机会,还答应善待他们的家人。”刘汉鸣回道。

    “也是啊!那里没有匪盗呢!都是些苦命的人,要不是谁会吃饱了没事做,愿意把脑袋系到裤腰带上呢!只是他们应该想到,坏事做多了,也将会付出相应的代价。”萧石说完,叹了一口气,敬了刘汉鸣一杯茶,微笑道,“哥,你这么大张旗鼓的开着镖行,就不怕有人认出来?”

    刘汉鸣喝了口茶,放下茶杯,对着箫石道:“这都是那小子想出来的,他说,师傅,俗话说的好,小隐隐于陵薮,大隐隐于朝市。只要你收起那把黑刀,改个名,不太招摇,没人会想得到的。还真像他说的那样,这么多年来,日子过得还算平静,不是他今天将你引来,你也不会想到吧。”

    “哥,这小子还真可以算是个福星,你这师徒俩啊,还真像那么回事,天作之合。来,干一个。”萧石说完,兴致勃勃地将茶杯往刘汉鸣的杯子上一碰,欢快地将茶喝了下去。

    正当刘汉鸣喝下茶水,院门开了,刘夫人端着一壶茶走了进来。

    刘汉鸣见到夫人进来,连忙对萧石说道:“你嫂子。”

    萧石立马起身,俯身低头,欢笑道:“小弟萧长方,见过嫂嫂。”

    夫人微笑着走了过来,甜声道:“叔叔免礼,自家人不须这么多讲究。来,喝茶。”边说着,边往他俩的杯子中倒满茶。

    刘汉鸣抬起头,看了看天,对着夫人微笑道:“该准备晚膳了,长方今儿在这里吃。”

    刘夫人对着两位就是一笑,乐呵呵道:“早有人帮我把这个心儿给操了,跟莹儿与震儿在厨房正忙着呢。从‘一缕香’拿来了两条三四斤的大鲈鱼、两只大花鸡、三四斤黄猄肉、两个大猪蹄子,还有一大堆干菜,算这十几年没白疼他。”

    刘汉鸣微微一笑,对着萧石道:“走,到后庭坐大椅子去,也该让那些臭小子们见见你了。”说完就端着刘夫人刚拿过来的茶壶,携着萧石往院门外走去。

    走出院门,来到操场上,随着刘汉鸣的一声令下:“都停下,过来见过你萧叔叔。”

    十一个小伙儿满头大汗的跑了过来,排成两列,微笑着一一向萧石行礼。前面两个行完礼问过好后,就从两边走开,后面两个接上。

    等十一人行礼完后,刘汉鸣对着萧石说道:“以后要是打架方面用得着他们,尽管开口,这些小子都能扛。”

    听师傅这么一说,大伙儿乐呵起来,其中一个喊出话来:“萧叔,需要人打架就找大师哥。他赤手空拳就能对阵四五十人,要是再把他那条‘六合回魂枪’一扬,一两百个都没问题,用不着我们上就能摆平。”

    刘汉鸣向着萧石笑了笑,对着少年们道:“什么都是你大师兄上,要是你们师兄喝醉了,该谁上啊?”

    师傅的话一落下,少年们齐声道:“那二师兄啊。”

    刘夫人听完,摇了摇头,对着萧石笑了笑,说道:“你们这些臭崽子,你大师兄、二师兄这些年白疼你们了。”

    少年们听完,嘻嘻一笑,离了开去,接着操练去了。

    刘汉鸣看着少年们走开,向夫人笑了笑,携着萧石的手往后庭走去。

    话说良玉从紫石柳庄交界口话别萧老跟王猛,护送着萧夫人她们来到紫石柳庄。车马直入,在门口内的大桂花树下停了下来,良玉下得马来,站在一旁恭迎着萧夫人她们下车。三人一下得马车,良玉还没来得及打声招呼说上句话,王珂就高高兴兴地挽着两母女的手朝着一大片荷塘前的接客厅走去,有说有笑,三人极为欢快。良玉虽有些不爽,但也得指引田壮将马车放好地方,将自个儿骑的马栓好后,便引着田壮往接客厅走去。

    良玉引着田壮来到接客厅门前,上得两级石阶,进得厅来。正当他在心里已盘算好跟萧小姐第一句话说什么,放眼一看,脑门一惊,廉大人跟玠大人正坐在大厅左边的大椅上,脸露喜色,看着自己。良玉立马换上一副笑容,疾步过去,礼数满满地给两位大人行礼问安。

    “良玉,听我妹妹说你们今日游湖去了,其他人呢?”廉大人等良玉扫视完厅中坐着的其他六位女性后,笑着问道。

    良玉把眼收了回来,笑看着廉大人,温言道:“王猛引着萧石叔叔拜访刘师傅去了。”

    “哦!就是平安镖行的那个刘师傅?萧石跟他相识吗?”廉大人一脸的不解,心有疑惑,轻声问道。

    廉大人来了这么一问,良玉瞬间不知该怎么作答,于是苦着笑容,轻声回道:“大人,这个小生真的不知,请大人原谅。”

    正在良玉为难,廉大人纳闷之际,站在王夫人身后的王珂突然兴致勃勃道:“舅舅,我知道。”

    “那你说说看。”廉大人将目光往王珂身上移了过去,微笑道。

    王珂走到廉大人身边,一个乐呵,很是高兴道:“舅,我看哥哥那个欢喜样,好像跟萧叔叔认识了几十年似的,要不然的话,萧叔叔就跟哥哥的师傅认识了几十年。”

    廉大人听到王珂这么一说,淡淡的笑容刹那间在脸上浓厚了起来,心中好像记起了些什么好东西。昨天还在‘一缕香’犯糊涂,这刘汉鸣怎么跟以前的一个故人那么相像,看那背影好像认识了几十年。今儿听王珂这么一说,要是萧石真的认识他的话,那便是那个远去的故人了。想到这里,立马向着玠大人笑了笑,玠大人会意,向他点了点头。

    王珂看了看舅舅跟玠大人的神情,心里凉了起来,一脸的愧疚道:“舅舅,我是不是坏了我哥的事了?”

    廉大人站起身来,拂了拂王珂的头发,神色威严而又满挂笑容道:“今天没有,还帮了舅舅的大忙。但以后要记得,尽量不要替你哥哥他们说话了。”

    王珂听完,神色清淡,微微地点着头,口中漏出一个字来:“好。”

    廉大人将目光从王珂身上移了开去,笑看着王夫人道:“妹,我跟老玠就不在这里吃晚饭了,今晚你两位嫂子就在你这里住下,好好招呼她们。”说完就对着坐在一旁的萧夫人道,“明儿是你家的喜事,我跟老玠还没来得及向你道喜就得走了,还望谅解。良玉是个好孩子,还望嫂嫂跟侄女好好珍惜。”

    玠大人一一打了招呼,就拉着良玉的手跟在廉大人的身后,往厅外走了出去。

    廉大人早就从王珂的嘴中知道了良玉跟萧家小姐的事,想到他后天就得走了,也不知哪天才能回来,心中实在不忍打搅到他,于是对着走出来的良玉道:“你就不用去了,今晚就好好地在这里呆着,好好的跟她相处,什么卿卿啊,我我啊,抱抱啊,都是可以的,没必要强力镇压内心的情感,明天不是就去定亲了吗,大不了我们这边早点将她娶进门来。”

    站在一旁的玠大人听了就想笑,那有这么教导后生的,对着廉大人说道:“老廉,你这么教导后生,可有点践约礼数了。”

    廉大人看了老玠一眼,笑了笑,小口说道:“礼数这东西吗,在两情相悦面前还是可以放宽一点的。就是七老八十的老头,闻到花香也会心悦神怡地说一声好,何况一个热血少年。生命最大的价值不就在于延续吗,只是在付与它本职的同时,很是用心地赠与了一份感受愉悦的本能罢了。礼数是人定的,好用就继续用着,不好用,也可以改改吗。我们也要学会与时俱进,这样做事才不会犯糊涂。”

    “是,是,老廉,?顺势而行,方为上策。”玠大人对着廉大人笑了笑,风趣地说道。

    还没等玠大人说完,廉大人就对良玉说道:“去唤一辆马车来吧。”

    良玉心里想着,就算不能跟意中人好好单独相处会儿,能偷偷多看上几眼也是好的,于是就听了廉大人的话,找寻齐叔去了。

    等良玉走后,玠大人对着廉大人说道:“外表真是迷人,希望是个懂事的姑娘。”

    廉大人没有看老玠,对着天空道:“姻缘自己选,冷暖自己知,只要拥有一颗包容之心,什么都能好起来的。”

    “是啊!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看淡一切,做好能做的、该做的,这修身之道,也就没差多少了。”玠大人听完廉大人说的话,感慨了一番。

    廉大人看着天空,突然欢叫了一声:“老玠,你看看,今晚那里的星星最为明亮?”

    玠大人一头的雾水,这太阳都还落山,怎来的星星,看样子是又患困了。也没多想,随口一句:“平安镖行吧。”

    玠大人话一说完,太阳蹦的一下躲进厚厚的云层里,不远处一颗星星闪闪发亮,掉落一句话来:“两位大人,我们走吧,到那边还能赶得上晚饭。”

    玠大人回头一看,一个快六十来岁的男子驾着一辆马车停在自己身边,玠大人赶忙拉着廉大人走上车去,坐了下来。随着长者的一声吆喝,马车滚滚向前,将良玉抛在后边,向着平江城飞奔而去。

    “这小子,这么久才来做一次饭,还做的这么慢,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了。”刘汉鸣喝了一口茶,看了看园中的日头,对着坐在一旁的妻子说道。

    “你呀,就知道说他。这不是看到叔叔来了,认认真真的做着,生怕味道儿不对,在厨房都急的冒汗了。”刘夫人看了丈夫一眼,对着萧石笑道。

    萧石一听,对着刘夫人笑道:“嫂子,这小子还会做饭?”

    “那不,我那点手艺早被他学了去,还不知又在那里学了几手,这平江城的厨子啊,还真就没几个能比的上了。”萧夫人欢喜道。

    萧石一听乐呵起来,欢快地说道:“哎!我要是还有个女儿就好了,这人长得好吧,饭还做的好,最主要还能帮着打架。哎,真就没搞懂这小子在想些什么。”

    夫人一听,微笑着问道:“你家女儿被人抢走了?”

    “那不,今儿就被温良玉那小子把心儿都给拐跑了,明儿就要到我家去下聘呢。”萧老半微笑道。

    刘夫人一听,高兴起来,快语道:“恭喜叔叔了!那你可别把他给弄丢了,真是个好孩子来着。”

    “只要闺女那里不把他弄丢了就好,我这里你放一万个心。”萧石高兴道。

    “妈,你们说不把谁给弄丢了就好,是大师哥吗?”一个少女端着一大盘牛肉从旁边的过巷里窜了出来,微笑的脸上挂着几处油灰碳灰,乐呵呵地问道。

    等她走了过来,刘夫人接过盘子放在桌子上,掏出手巾在她脸上擦了擦,微笑道:“快见过你萧叔叔。”

    “萧叔叔好,我叫刘莹。”少女对着萧石就是一躬,欢笑道。

    萧石站了起来,笑容满挂于脸,拂了拂刘莹的头发,乐呵呵说道:“诶唷!我哥跟嫂子真有福,这么好的一个闺女,生的这个好不说,还会做饭,真了不得。”

    还没等刘莹完全高兴过来,刘汉鸣接话道:“快去叫你师兄们过来吃饭,顺便叫他们把大门儿关上。”

    刘莹听完就朝前边快速走了去。

    刘汉鸣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还没把杯子完全放好,女儿就在前边叫道:“爹爹,有客人来了。”

    刘夫人一惊,从未见女儿如此过,立马向刘汉鸣说道:“快去看看。”

    刘汉鸣立马起身,向前边赶了过去,还未走过天井,从前厅的门口里走出两个人来。两人满脸微笑,四目发光,好似见到了宝藏了一般的开心,来者正是廉、玠两位大人。

    还未等刘汉鸣开口,两位大人同声道:“见过刘师傅,真叫人好找。”说完就向刘汉鸣施起礼来。

    刘汉鸣急忙向着两位大人施礼道:“见过两位大人,里面请。”

    “好。”两位大人回道,毫不客气地往里面走了去。

    随着刘汉鸣越过天井,趟过操场,来到后庭。刚一停下脚步,廉大人就对着从座椅上站起来的萧石道:“你看你,到这里来做客也不叫上我俩,是不是有点不够仗义。”

    “不是我不想叫上你们,是我不知道主人家同不同意,你们这样不请自来也好,免了我一问。”萧石笑了笑,说道。

    刘汉鸣总算听出了点味儿来,忙把手对着桌子一伸,说道:“什么事都没有吃饭重要,先吃好喝好再说。”

    向刘夫人施完礼后,廉大人拉着玠大人在左边的一张桌子边的边座上坐了下来。

    萧石看在眼里,明在心里,也往两位大人对边的边座上一坐,中间留下两个位来。

    刘汉鸣见之,也不知如何是好,坐,旁边两位当着官;不坐,他们好像又不愿。

    正在刘汉鸣左右为难之际,端着一个大鱼盘的王猛刚好走了过来,一看师傅脸上携带为难之色,立马接话道:“师傅,你就坐吧,不是有两张桌子吗?我陪着两位舅舅坐右边那桌。我们先把饭吃好,把酒喝好,然后泡上两大壶好茶,一边喝着茶,一边聊着天,把该说的话统统说个通透。这样可好?”

    王猛一说完,坐在一边的萧石立马站起身来,笑呵呵道:“你看看,我们都成‘转不过弯’了,还是孩子们转的够快,想的也好。”

    等萧石把话说完,大家都朝王猛笑了笑,很是认同。

    王猛放好盘子,走过来扶着两位大人,欢笑道:“两位舅舅要是觉得我想的不够周到,等下罚我几杯酒好了,千万别往心里去。”

    玠大人一个乐呵,欢笑道:“你小子还真行,还没夸你,自己就先喝上了。”说完就随着王猛坐到右边桌子的靠右边主位上,满脸欢笑。

    随着王猛的一声令下,刚来到厅里的师弟们就在厨房跟饭桌之间的路上跑动起来,一会儿就将二十大盘菜,十九双筷子,十九个瓷碗,十九个瓷勺,十九个酒杯,全部归位到两个桌面上,摆放的整整齐齐、漂漂亮亮。王猛抱来两大坛酒,刘莹提来四个白玉酒壶,随着刘夫人的一声“开饭”,大家抱起酒坛,提起酒壶,端起酒杯,拿起筷子,欢快地吃喝了起来,谁也不想被谁落下。

    王猛吃啊,吃!陪完舅父们两杯酒后,摸摸肚皮,发现自个儿饱了。放眼一望,两个桌子上的菜都还剩一大半,大家酒也才喝上几杯,又少有人愿意说话,实不知该去干点啥好。

    刘莹看了王猛一眼,见他无所事事,微笑着道:“大师兄,你莫不如弹个曲儿给我们暖暖酒味儿不?”

    刘夫人看到大家只吃不说,也觉得有点太过冷清,于是接着女儿的话说道:“你去莹儿的房间把我那张焦尾琴拿来,也看看你的琴技生疏了没有。”

    王猛见师母开口,微笑地回话道:“是,师娘。”说完就朝着师妹的闺房走了去。

    走进师妹的房间,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好生醉人,有种任天游的感觉。王猛不想停歇,快步的走到梳妆台前,慢慢地用手将琴托起。正当琴儿脱离桌台之时,琴下压着的一片纸儿闪现眼前,纸上写着师妹看师哥,两眼水汪汪,师哥看师妹,从未有眼泪。王猛看了看,微微的笑了笑,抱着琴走了出去。

    王猛抱着琴来到厅上,将琴放在一个大茶几上,拿来一把师娘平时洗衣服时坐的矮竹椅子,坐了下来。向大家看了一眼后,试了试琴音,开始弹了起来,琴音一丝一丝地从琴弦上跳脱出来,往四周逃散开去。

    音随风起,直扑云霄,散云灭雾,苍劲雄浑,豪情万丈,壮志满怀。音随风转,掀起熊熊烈火,刀兵相接,砍杀声无数,马鸣千里,奏响万千凯歌。

    刘汉鸣听了下来,昔日的荣光一片片涌上心头,情不自禁地从嘴里抛出两个字来:“好!好!”

    还未等他把第二个‘好’字说完,风去音恼。顿时,情如春夜星,泪如夏日雨。是非不了,恩怨难清。光电无常,惊雷轰轰,撞胸击怀,梦碎魂散。四海度怨,五湖藏哀。悲天悯地,惶恐无状,了了不可终日。

    手停音散,王猛站起身,朝众人走了过来。

    廉大人眼藏珍珠,见王猛走了过来,强打微笑道:“你这是什么曲子啊?前边让人兴致满怀,后边又让人忧伤无度。又是高兴,又是难过,思虑万千,难以释怀。”

    “舅,这还真没有曲名。只是在学堂的时候,有个同窗在课上问夫子,项羽为啥不过江东。夫子没回答,只是念了四句话,就走了。”王猛回道。

    玠大人向王猛看了看,轻声问道:“那四句话啊?你念念。”

    王猛看了玠大人一眼,提了提嗓音,声随心转,念了出来:“俯瞰九州不孤身,八千江东子弟兵。忠骨可怜青山放,相思梦里泪水浇。”

    萧石一听,脸色阴沉,嘘嘘道:“是啊!他项羽回去了又能怎样呢!忠骨已埋,眼泪流干,只留下难以消散的硝烟。”

    萧石的话落下地来,厅内一片静寂,没有半丝言语。

    过了许久,刘夫人道:“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但要没这‘万古枯’,又何来的天下太平。世间别的没有,多的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动物间为争夺食物与配偶,也知道斗个你死我活,何况人呢!只要是心存正道,以护我华夏为己任,做出些牺牲在所难免,无须太过自责。”

    廉大人一听,脸露喜色,提起酒杯,向刘夫人走了过去,眉舒眼笑道:“夫人说的真好,我敬你一杯!”

    刘夫人向廉大人笑了笑,对着王猛道:“这杯酒,你代我喝了吧。”

    王猛听到师母发话,走到自己的位子边,端起酒杯,一口喝了下去,再无言语。

    正当王猛提起酒壶跟杯子,想着去敬两位舅舅一杯时,坐在另一桌的刘夫人道:“震儿,你代你师兄敬敬两位大人,你师兄喝不了多少。”王猛不喜欢饮酒,也真喝不了多少,每次他师母的生日,他都是喝着喝着就睡觉去了,温良玉再顶上他的位置。见到师母一说,王猛笑了笑,将酒壶向坐在旁边的师弟林震缓缓地递了过去。

    林震站起身,欢快地接过酒壶,提起酒杯,走到两位大人身边,敬起酒来。

    两位大人一想,本就不是奔这着这酒来的,于是端起酒杯,高高兴兴的喝了起来。小喝了林震敬的几杯酒后,也就停下了酒杯,用菜将肚子填了个饱,还是这菜合自己的口味。

    随着太阳光的缓缓离去,大伙儿都吃饱了,刘夫人叫徒弟们点起蜡烛油灯,把大厅照得通亮。少年们收拾好桌面,送上来两大壶茶水、六七个茶杯后,各忙各的去了。

    刘莹太喜欢呆在王猛的身旁了,就没想过要离开。刘夫人看到那几个老男人一脸的心事,还是走了过去,一把拉着女儿朝自己的卧室走了去,留给大厅一片寂静。

    王猛难耐寂寞,站起身,给四位大佬一人倒上了一杯热茶,小声说道:“玠舅,我这几天看到城里来了好些个难民,一天多出十几二十个。”

    玠大人道:“谁说不是呢!黄河以北已连发了三年天灾,虽说面积不是很广,但也叫好多百姓已没法安生了。前前年是水灾,前年旱灾,去年蝗灾,一两成的百姓都已破了产,不是成为流民南下逃难,就是上山做了绿林汉。各地官府都忙着捞他们的政治资本,那看得上百姓的死活。去年八月底就在齐地平息了一场千把来人的农民暴动,听说杀了五千人。事后上报朝廷,说是跟北边的胡人打了一个大胜仗,皇上高兴,加官进爵者不少。”

    玠大人一说完,萧石的眼色像霜打过一般,言语道:“现在想想,辞去了那芝麻小官,做了个太湖闲人,人反而觉得舒畅了许多,不拉屎就不占着茅坑,总好过尸位素餐。”

    玠大人一听,哀叹一声,脸色极为难看,失声道:“现今皇上身体不好,浑浑噩噩,不理朝政,任由下边弄权。还好大喜功,尽想着在他手上平定北方边患,劳民伤财。这么多年,交上去的税银大多都进了安思景那些将领的口袋,国库空虚。去年蝗灾,朝廷竟然只拿出不到五百万两的库银,接着一道旨意下来,叫地方自行处理。这那里还有点我大夏国该有的气象!”说完就喝了口茶,茶水太苦,吐了出来,地上没激起半点水花。

    大厅一片寂静,只剩下几个人的呼吸声,过了好大一会儿,廉大人喝了口茶,感叹一声:“哎!”

    刘汉鸣见廉正哀叹一声,极为不爽,对着廉正怒气冲冲道:“大丈夫,行就行,不行就拉倒,在这里叹什么气,伤什么秋风。”

    廉大人见几人都眼巴巴地瞧着自己,也只好拉着一副很是辛苦的表情,气唉声叹道:“皇上年纪大了,好大喜功,听不进半点跟他想法相左的言语,自以为还是十年前的太平盛世。现在各地豪强四起,盗匪猖獗,洞庭湖上那些个盗匪都嚣张好几年了,到现在还没能清剿,朝廷已调度乏力了。如今,各地豪强浮出水面,土地兼并成风,很多穷苦人在天灾之下,都破了产,把土地当成最后一根稻草给卖了。货物流通风险重重,有些州郡运往京都的税银都得靠军队押送了。要是几年之内再来一场大天灾,到时饥荒连连,饿殍遍野,民不思治,揭竿而起,各地藩镇拥兵自重,天下危矣!”廉正说到这里,两颗眼泪藏在眼睑中,舍不得流落出来。

    刘汉鸣听到这里,心里极为难过,不禁说道:“你们只知道在这里释放闷气,可想到什么补救的法子没有?”

    廉正端起茶杯走到刘汉鸣跟前,在他的茶杯上轻轻一碰,淡淡一笑,道:“大将军,我跟老玠今天来,就是想向你知会一声,想借用一下你的宝贝徒弟。”

    刘汉鸣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面无表情道:“我现在只是个贫民百姓,不是什么大将军,孩子们的事由孩子们自己做主,我不掺和。”

    玠大人见刘汉鸣把廉正敬的那杯茶喝了,心里好过了许多,温言道:“现今在朝廷里,有心作为,还能在大殿之上说得上话的,也就只有四皇子襄王一人了。我们想把王猛推荐给襄王,助他建立一份功业,成与不成那得看天意,我们也只能讲个心到力到。”

    刘汉鸣听完,喝了口茶,笑了笑,严肃道:“襄王何许人也,才能、德行跟胸襟如何?”

    廉正回话道:“襄王名叫华隆,贤妃娘娘李月华的儿子。”

    刘汉鸣听过,提起右手,向王猛招了招。

    王猛看到师傅向自己招手,立马走了过去,小声道:“师傅,有事吗?”

    刘汉鸣站起身,用手摸了摸王猛的脸颊,注视着他的眼睛,温言温语道:“猛儿,你怕吗?”

    这么多年来,刘汉鸣第一次摸他,王猛感动得挤出了几滴眼泪,微笑道:“这些年下来,死在徒儿手上的人命也有好多条了,生死也看得不是那么重了。如果师傅觉得徒儿不该怕,那徒儿定当竭尽所能,以回报师傅传授给徒儿的这一身本事了。”

    刘汉鸣一听,眼泪掉了出来,满脸欢喜道:“好孩子,要不是你师母看得到你,我们师徒还真有可能就错过了。”刘汉鸣用手抹了抹王猛眼角的泪珠,接着道,“孩子,不用怕。好男儿的一生,虽是在为自己活着,其实也在为别人活着。”

    王猛向刘汉鸣微微一笑,欢言道:“师傅放心,徒儿走南闯北这些年来,害人的本事虽没学到,自保的本事还是学到了点的。”

    萧石高兴的站起身来,欢愉道:“这才是刘云飞的徒弟吗!”

    刘汉鸣向王猛笑了笑,温言道:“你去跟你师母道个别,护送你两位舅舅跟你萧叔叔回紫石柳庄去吧,那里应该还有好多事等着你们呢。”

    “是,师傅。”王猛说完,就朝师母的房间走了去。

    等王猛走后,刘汉鸣对着廉正说道:“他可是你的外甥,你可要想好了。”

    廉正回话道:“大将军放心,这天下还得靠他们这些年轻人来解惑呢!”语气很是庄严,振动肺腑。

    老玠端起茶杯,敬了过来,四人一个共饮,往天空一望,愿盼天空永远明亮清澄。

    王猛来到师母房间的门口,见房内灯火通亮,静了静,提起右手往门上敲了过去,手快碰到门面上时,停了下来,张了张嘴,轻轻说道:“师娘,我先走了。”说完就迈开沉重的步子走了开去。

    正当他迈了五步远,房门开了。王猛回过头来,朝着呈现在门外的两张美丽的脸笑了笑,然后就回过头,继续向外边走去。

    “莹儿,你去送送你大师哥吧!”刘夫人遥望着王猛的背影消失在月光中,对着女儿轻轻地说道。只见那一双看似永远欢乐着的眼睛里珍藏着几颗珍珠,在清冷的月色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刘莹一听,高兴起来,立马向着师哥背影消失的地方追了过去。追啊!追!追过后庭,追过操场,追过天井,追过前厅,追到大门口的石狮子边,往前边望去,只见一个背影坐落在马背上,渐渐地消失在月色中,是那么的孤寂、清冷。刘莹摸了摸身边的雄狮,静静地将身子靠了上去,一丝丝凉意直透心底,原来他们俩注定了,只能做对兄妹。月色下,又多了几颗珍珠,照样闪烁着耀眼的光芒,跟柔和清亮的月光闪烁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