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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草不黄?何人不饿?何日不忙?心游四方。
何草不玄?何人不吟?哀我草人,沦为匪民。
匪兕匪虎,率彼旷野。哀我草民,夜不能寐。
左手试刀,右手试剑。闻金听鼓,满口呵欠。
澧水的南边,沅水的北边,在黄宗、益王、白谷三人的操持下,极为热闹,充满生机与活力,时不时就有一队两千来人的兵马向武陵城墙扑去,敲锣打鼓,人马欢腾,火把照亮了半个城墙,整得武陵城里的军民血脉膨胀,激动不已。
他们击退一波官军的进攻,刚为胜利而感到高兴,脱掉戎装,就要睡下,还没来得及呼吸几口新鲜的空气,马上又迎来了一波不怕死的官军,又很是高兴地将他们击退。
当他们带着自豪感躺下,刚将眼睑儿悠闲地闭上,还没来得及将睡梦儿打开,又有一波不怕死的官军敲锣打鼓而来,好生怨烦。他们只好睁眼,起身,穿起戎装,又高高兴兴地将官军击退。
几番高兴,几番欢喜,几番激动,几番兴奋,击退官军一波又一波的进攻。随着月亮慢慢地西行,那些让人讨厌的官军好像永不疲惫的幽灵,不停来到城墙之下,掠夺着他们那一直旺盛着的精力。他们的心神渐渐地疲倦下来,对个那美好的睡眠产生了无比的渴望,对着那些不需要睡觉的官军感觉到了无比的厌恶,憎恨,甚至感到无比的绝望。
在不停的消耗战中,守城人马终于迎来了曙光,天亮了。望着城下那些不怕死的官军,他们的腿脚开始有些发麻,双手开始有些发抖,情绪开始有些低落,情不自禁地对着城下大声喊道:“你们不要这样了好不好,要不你们先回去睡一觉再来吧,让我们也跟着好好地睡上一觉,这样不是很好吗?”
王猛站在鼎口城寨不远处的山坡上,好似听到了他们的呼唤声、呐喊声,祈求声,对着站在鼎口城墙不远处的郑经一声呼喊:“攻!”
郑经接令,令旗一飞,九千兵马对着眼前的城墙欢快地奔了过去,粘了上去,张弓射箭,架云梯,推着攻城的车不停撞击起城门来,金鼓声阵阵,喊杀声无数。
守城将士见官军铺天盖地而来,惊慌失措,一阵颤抖,弓弦弯张,弓箭射出,石头、木桩滚落城墙。
只见云梯架上了城墙,官军爬了上去,又被击落下来;又爬了上去,又被击落下去,永无休止。
终于,弓弦张不起,有弓无箭射,石头木桩差不多都扔完,最后实在没法,那些担惊受怕的守城将士将油水用了上去,扔下火把,一条巨大的火龙围住了城墙根,飞舞了起来,总算把官军挡在了城墙的不远处。
郑经见状,一声令下,鸣金收兵,官军退了回来,休息了起来,只是累坏了那些鸣金击鼓的战士,他们时刻不停地敲锣打鼓,就怕刚热闹起来的战场冷静下来,再也找不到为了家国安定而出生入死的激情。
王猛见战事焦灼,便不再看热闹,给军师刘文心的水军去了一道命令,自己带着三千兵马直奔武陵城而去。
刘文心接到王猛的将领,带着黄不佑、杨律钦、郭凯等将领,让水军将士化成一条条铁索,横锁在下址江口的水面上,叛军水师无法通行。战斗打响,箭如雨,声如雷,血水染红了湖水,吞下一个个英勇的生命,无休无止。官军水师挡住一波波进攻,叛军水师见前进无望,只好垂头丧气地退了回去,让滚热的江水平静了下来。
王猛来到武陵城下,见益王、白谷、黄宗他们个个精神饱满,一刻都没让守城人马休息,非常高兴。
随着王猛的一声令下,东、西、北三个城门开始了攻城,战鼓轰鸣,马蹄声声,人声嘶喊,天空被各种声音塞满,没有了缝隙。看见了箭雨,看见无数架云梯,看见了勇敢的战士从城楼掉落,看见了血水,看见了那些好男儿在疼痛中掉落苦水。甲胄跟盾牌挡住了弓箭,却没能挡住从城楼上扔下来的石块跟大木桩。三辆大车架着三段巨大的木头,不停地撞击着三面城门,那一声声撞击声,吓得站在城楼的杨尧和他手下的那些将领们心惊胆战,意苦神伤,就想找个地缝躲起来,那声音实在是太难听,像极了催命符。
王猛看着自己的部下一个个从城楼上掉落下来,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背上了眼睛,挤出了泪水。
益王是幸运的,看见了这么勇敢的战士,为了胜利,为了天下的太平,为了荆湖四周的百姓免遭战乱之苦,他们奋不顾身,前仆后继。也是不幸的,眼睁睁地瞧着这么好的战士在他的眼前失去了生命,他却无能为力。明知是送死,还要为他们助威呐喊,鼓励他们往前冲,那美丽的身影一个一个地倒下,永远活在了他的记忆里,再也挥抹不去。
终于,王猛听到了一个声音,“冲啊!杀啊!”睁开眼一看,可爱的将士们在黄宗的指挥下,将西门攻破了,那两片紧闭的城门终于倒在他们的脚下,勇士们踏着两片城门像潮水般涌入城内。
刀剑碰撞的声音来了,是那么的好听,激荡人心,听后又是那么的难受,夹杂着嘶嘶的喷血声。
可听过了又能怎样,只是心儿硬了一点;不听又能怎样,它的出现,就代表着伤痛和死亡,送走一个个枉死的冤魂。还是用爱心去缅怀他们吧,愿他们能步入真正的天堂,不会再有苦痛。
可世间哪来的天堂,半半都是地狱,你踩着我的脚,我缠着你的腰,你踩着我的肩膀,我抓握住你的头发,一步一步往上,送走一批,迎来一批,永无休止。
但也不要过多伤心,一个个人,一代代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可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不需要踩着他的脚,他不需要缠着你的腰,你不需要踩着他的肩膀,他更不需要抓握你的头发,那是多么美好的一片景象,多么喜人,多么让人向往。
或许真就会有那么一天,只是大家还没能遇见而已,只要一代代人努力起来,坚持不懈,他们还是相信会有那么一天的。他们相信,没有做不到的,只有想不到的。
可能就是为了它,那个美好的愿望,白谷跟黄宗指挥着他们手下的将士,英勇地攻打着武陵城。三个城门都被攻破了,官军像极了洪水,像极了猛兽,将那看似敌人的叛军击败在他们的威武之下,让他们失去了呼吸的权利。
其实那些倒下的叛军不是敌人,他们是一群可爱的穷苦百姓,他们只是实在受不了那欺人太甚的不公与不仁,他们在呐喊,在抗争,只为了活着,谁也没有资格不让他们活着。只有他们活的好了,这个天下才是个好天下,才有资格享受永久的太平。
不能让血儿白流了,益王带着美好的愿望,跨在马背上,冲进了城里。看着如山的尸体,益王的心软了下来,慌忙站上城楼,对着那万千生灵大声高呼:“放下兵刃者,不杀。”
那些本就为了混口饭吃、不被饿死而战的苦难人,听到了希望,听到了最为美好的声响,见着奔腾而来的洪水猛兽,在无可奈何中,放下了手中的兵刃,抱上了那高贵的头颅,蹲了下去,又将回到那个将生死大权操握在他人手里的命格里。
杨尧见状,终于压制不住心里的激动,对着眼前这些曾经如何如何忠诚于自己的追随者们感觉到极为的失望,大喊一声:“你们背叛了神的旨意,就等着下地狱去吧。”余音还在苦难者的头顶回荡,赶忙带着那些还满怀忠诚的追随者,头也没回地向南门逃命而去,他再也不想管这些人的死活了,他总感觉他们欠了他的,最少欠了他一个享受荣华富贵或是出人头地的机会。
可杨尧还是忘记了一样东西,那南门不是留给他的,是王猛留给那些不愿抵抗的苦难人的。它代表的是希望,是一个从善如流,不是野心跟欺骗,更不是一个躲藏在血水里的享乐与抱负伸展,或是一个为了得到更多享乐而生长出来的野心。
天地间哪来的神,只有一颗人心,为善之心,它将主宰一切。今天或许不行,明天或许也不行,后天应该可以了吧,只要大家愿意为它奋斗就行。
杨尧跑了,追随者们放下了神的意愿,受降了。丢盔卸甲,扔掉兵刃,抱头蹲地,躲到一边。
益王走下高楼,对着那些死去或是活着的苦难身躯,滴着眼泪,高呼起来:“你们就安下心来吧,朝廷定会原谅你们的过失,定将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代。你们只是迷失了心智,现在好了,都回来了。”
在无数个愿语中,这片热闹的土地开始走向平静,走向太平,将会慢慢好转。
再也不需要担惊受怕,不需要朝不保夕,不需要为了吃顿饭不饿肚子而拿着刀去伤害他人。
其实他们没有错,他们的愿望是那么的淳朴,饿了吃饭,困了睡觉,半夜没鬼敲门,一生平平淡淡、勤勤恳恳。可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愿景,那个看似高高在上的朝廷,就是没法或是根本就不情愿让他们得到满足,他们能不心动吗。他们是那么的普通,那么的平凡,那么的脆弱,可又是那么的伟大,支撑着这个美好的世界,他们就是些值得去尊重与爱护的人。是由于他们,这个世间才会如此美好,如果连他们都活不成了,这个世间还需要美好干什么。有时,真是官逼民-反,为了生存,不得不反。伟大,却有些盲目,好多时候都被人利用了去。他们一路走来,一路呐喊,一路抗争,社会在进步,制度在完善,伟大的华夏民族必将迎来更为美好的明天。
想着这些,王猛的心软了,手软了,连他身下白马的蹄子都软了。
他走了,带着五千兵马,拖着杨尧平时坐着的那张黄金打造的椅子,围攻鼎口去了。他想用杨尧逃跑的消息,给那些坚守在鼎口城墙上的苦难人送去一份希望,降了吧,大家都好。
杨尧逃离武陵,过资水,直奔宝台山水寨,组织几千水军来救鼎口,在下址江口与刘文心率领的水军鏖战,落败,逃回宝台山。在逃走的那一刻,杨尧对着黄不佑跟杨律钦大声喊道:“黄不佑,杨律钦,你们这些叛徒,背叛了自己的兄弟姐妹,你们将有何脸面矗立于天地之间。”
黄不佑跟杨律钦一听,泪水直挂,懊悔不已,提起钢刀,就向自己的脖子抹去。
刘文心跟郭凯一把挡住,强行抢下钢刀,刀锋在两人的脖子上留下一道不是很深也不是很浅的口子。见着那从脖子上留下来的血水,刘文心两眼温润,声音颤抖,大言不惭道:“是不是背叛,不是由他杨尧说了算,是由那些幸存者说了算。行为对了,何来背叛;行为不对,何来亮节高风。你们带着部下投诚,减少了杀戮,是在救人,不是在害人。”
黄不佑跟杨律钦听过,不为所动,对着那些曾经是兄弟的死难者就是一个跪拜,几个鞠躬,不管自己是对还是错,这都是欠他们的,必须的还,最少也得寻求个原谅。两人了却了心意,在刘文心的领导下,清理战场,安抚那些受降者。
王猛率军来到鼎口城墙前,叫人抬出了那张黄金椅子,放在城楼守军都看得清的地方,对着城楼上的守军喊道:“杨尧说他代表神的意愿,可你们见过神吗?没有。如果真有神,他们讲究的也是道法自然,救苦救难,关爱众生疾苦,那里需要依仗外物来满足自己的贪婪,更不需要坐在这把彰显威仪的椅子上,给世人带来苦难。”说完就拉弓射箭,箭头上包着一份书信,落在了城楼上。
站在城楼的杨广利捡起箭,拿下信纸,看了一看,递给身边各个头领。等大家将信看完,杨广利道:“天王跑了,武陵被攻下了,我们这里迟早会被攻下。不如就随了朝廷的心愿,降了吧,没必要让大伙儿都死在这再无意义的抵抗上。”
众人一听,流下泪来,齐声道:“愿听杨将军号令。”
杨广利听过,叫人笔墨伺候,书信一封,用弓箭传下城去。
士兵捡了过来,交给王猛,王猛看过,笔墨伺候,书信一封,用弓箭送上城楼。
杨广利看过,下得城楼,打开城门,全军跪拜在地,悉数接受朝廷招安。
真好,免去了一场杀戮,救回了多少条人命,功德无量。这才是神该做的事情。
杨广利放下武器,卸下铠甲,递上军印。部下见之,丢盔卸甲,放下兵刃,接招受降。
王猛拔出宝刀,对天起誓,豪言壮语道:“若不能保全大家,我愿自戕于此刀之下。”
黑刀在阳光中闪闪发亮,温柔绵长,像极了黑夜中的一盏明灯,帮大家照亮着回家的路。
几番谈心,几番安抚,杨广利带着部下首领一轮一轮地给投降的士兵送去朝廷将要下达的温暖,将一颗颗担惊受怕的心安稳了下来,渐渐地变得安静平和。
郑经率领兵马进驻鼎口,将投诚将士分两处安置,极力安抚。
王猛为安抚军心,暂命杨广利继续执掌投诚兵马,等朝廷旨意下来再做安排。
杨广利跪拜在地,心悦诚服,接令受之。
招安成功,王猛令郑经清理战场,清点城内库存钱粮,一一记录在册。往下发布命令,如有挑起不和睦者,一律严惩。一切事务处理停当后,王猛书信、奏章各一封,快马加鞭送往京城,静候朝廷回复。
白谷清理武陵战场后,清点城内库存钱粮物资,安抚好投诚兵将。
黄宗见武陵城内一切安排妥当,便让白谷马不停地进击桃园,清剿沅水北岸一切匪盗。
桃园匪首左斌得知杨尧已逃,杨广利已降,便也举寨投诚,沅水北岸全归官军管辖,再无匪盗。
平凡的生命就像一首歌,你想它多美好,它就能多美好;你要它多凄苦,它就能多凄苦。但每一个生命的诞生,都该是为着美好而来,不该在凄苦中活着。
王猛见匪盗主力已灭,不急着渡沅水,而是到杨广利军中挑选好些人手过江劝降,等待劝降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