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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一定是病了,而且得的是一种很古怪的病。
最近一个多月来,我总觉得身体轻飘飘的,刚开始出现这样状况的时候,我以为可能是快感冒时头晕引起的幻觉,可是又过了几天一点感冒征兆都没有,反而身体变得更加轻盈欲飘起来。
于是我又开始怀疑,难道是地球深层某些矿物质产生了什么化学反应引起地球引力减弱?可我假装无意问了几个身边的人,他们却都说一切正常。
我的症状越来越严重了,走路的时候总感觉上面有什么东西在牵拉我的身体一样,令我不由自主地往上空拔高。
每次走路我都得小心翼翼地稳着脚步,要不然一抬脚跨步就有脱离地面的危险。
我想我是应该去医院看看医生的,可是我怕扎针!
现在很多大医院的坐诊医生好像只会开化验单了。那一身白大褂傲然端坐,总不等你把病情的感受叙述完善就“啪”甩出一张单子:先去缴费抽血化验!
也许你不会相信,我一个已经迈进不惑之年堂堂大男人,职场叱咤风云,在本地人际交往四通八达,几乎没什么难得到我的事,偏偏我就怕极了那个又尖又细的小针头。
小时候生病父母总拉我去巷子口那家个体诊所,里面唯一坐诊的是个满脸褶子垂着两个大眼袋的男医生。在我的记忆中他从来就不会笑,冷酷无情得就像常捏在手里的针管。
每次他拿听诊器往我的胸口一按我就怕得要死,扯着嗓子的吼叫,拼命挣扎着往外逃窜。
但我父亲的大手总像生了翅膀的钳子一样又快又狠又准,眨眼间就把我捉回去重新按回椅子里。那大眼袋医生神情漠然地举起针管一扒、一按、一扎,一推、诊所里很快就会传出我惨烈的嚎啕
从小对针头的又恨又怕导致后来一直对医院和医生保持绝缘。所以,尽管现在我的身体出现异常,我还是勉强坚持着不肯去!
意外在一天早晨发生了:我在家踮起脚取东西的时候,身体顺着惯性忽然悬空上升!我一惊,赶紧扒拉着手臂试图往下沉,可根本不起作用。
我惊慌地用力往下踢腾腿,可是情况很糟糕。我像个不会游泳的人忽然掉进了深水池一般,越扑腾身体越失衡。
我的家里除了我再无一人,我也没办法求援。
好在紧急关头一头撞在天花板上挡住了去势,若不然,我很有可能“就此升天”了
感谢天花板!
我小心翼翼地抠着天花板上的装饰花纹线把身体缓缓移动到墙角,又像蜘蛛一样慢慢地紧溜着墙缝一点点爬了下来。
不知是怕还是累,通身都被汗水浸湿了。
我开始担忧并惊慌起来,一整天都不敢出门了。我怕我走到半路一个不小心,身体就会像气球一样腾空而起。
我孤零零地抱着枕头在床上呆坐着。第一次,在这座豪宅阔府里找不到丝毫优越感,身边环绕的仅有无边无际的孤独、无助、恐惧、慌乱
晚上打发寂寞和恐慌看电视的时候,我忽然在古装武侠片中受到了启发:影片中练轻功的人在训练过程中腿上缠一对沙袋增压,于是我赶紧给钟点工陈阿姨打电话,让她连夜帮我缝制一对沙包。
第二天一大早沙包就送来了,我把它紧紧地固定在腿上,穿上宽松一点的裤子,哈,居然一点都看不出来呢。尝试着走了走,脚步稳稳当当的,我心里稍稍安然。
但我的“沙包创意”并没能维持多久,身体的“轻盈化”状况在日益加重,直至沙包也不怎么起作用了,我随时都在面临着“一步登天”的危险。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哟,这个时候我的潜在才智居然慢慢显露发挥作用了:我又设计出了一副“铅芯软腰带”
我为我这个伟大的创意欣喜若狂,即刻把构思方案详细地绘成了图纸。
绘图完毕,自己反复地欣赏,说实话心里很是为自己感到自豪得意。
第二天,递到一家金属制品加工坊按图纸定做。
“铅芯软腰带”很快就做好了,我替换下了沙包。呵呵,很合适哦,我的身体行程又一次趋于平衡稳重。
再后来病况进一步发展,身体轻盈度直至铅芯腰带快拽不住的时候,我就逐渐增加了“铅芯护腕”、“铅芯脚链”
渐渐地,我的身体几乎是“全副武装”了。
可是一天我在工作的时候,钢笔不小心掉在了地上,我弯下腰捡钢笔,突然就感觉身体居然像一张纸一样轻软地对折了起来,这状况着实让我惊恐万分!
我想我是不能再拖延了,我决定,无论如何得赶紧去医院看看医生了
我立即联系一很有门路的朋友,他帮我预约了本市一位资质最深,最德高望重的疑难杂症中医学专家。
第二天一早,这位颇具道骨仙风的老中医在他的诊室里热情地接待了我。
他详细认真地问询了我最近的身体症状发展趋势和感受,我再不敢有丝毫隐瞒,从头至尾把自己的异常状况和盘托出。他听罢没言语,示意我放平手腕帮我把脉象。
我不知道即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命运判决,蛮紧张地收紧喉咙不敢自由呼吸,两眼直直的聚焦在身边这位中医专家的脸上,试图从他表情变化中找出些答案来
可老中医把完脉仍是没言语,只开出了一张单子,要我去做腹腔彩超。
做彩超的是一位很年轻的小姑娘,她动作娴熟麻利地拿仪器往我身上一划拉,竟惊恐地尖叫起来:“天哪,活见鬼啦!”
躺在一边的我吓得差点没晕过去,战战兢兢忙问她怎么了?
她没回答我,哆嗦着手臂把彩超仪器重新按在我身上,又来回辗转推动了好几圈,眼睛里的恐惧和惊慌显得更深了。
她结结巴巴的说:“你的身体里面什么器官都没有,是空的”
天啊!这一次轮到我惊恐叫天了!
一时间的惊吓让我近乎精神崩溃,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捏着那张“彩超扫描结果”走到老中医的诊室里的,意识中反复重复着三个字:我完了!我完了!
那位老中医看完我的彩超扫描结果,倒没显出格外的惊奇,点了点头,看着我认真地说:果不出我所料,你患上了世上罕见的“空心症”也就是说你腹腔内所有的器官都“气体化”了。这也是你近期出现飘然腾空症状的原因;而你近日“身体忽然对折”现象,是病情在进一步恶化,没猜错的话,是你的骨骼也已经开始一点点消融
“空心症”?我懵懵地想:自己居然会染上这样一种世上罕见的可怕“怪病”?一时间我头皮发紧麻木,几乎要被吓傻了。
“这类病有史以来就极为罕见,所以知道的人就极少”老中医摸摸下巴接着讲:“我也是从祖上传下的一部佛门医鉴记载中见识到的,目前为止也仅见到你这一个病例。”
我还是疑惑重重,既然我所有内脏都呈现“气体化”腹内空空为何我没有死掉?还会一直有生命活着?
老中医是这样说的:从佛门医鉴中所讲:“空心症”多是因极度性情浮躁、心气不平而诱发灵魂扭曲,邪气乘机缓缓入侵,本性的真、善,美一点点丧失。人体一旦没有了血性善念的怡养,内质便会渐渐枯萎,然后幻化成气,身体会随着器官的幻化日渐轻盈飘然。
老中医说医书记载:“空心症”患者最突出的表现就是:会自己想方设法,心甘情愿地给自己的身体慢慢套满枷锁的自我“惩戒”
“患者一般不会轻易就终结生命,会一直备受煎熬到罪孽赎尽,方可解脱”
听到这里,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平生第一次敲醒灵魂深刻地检阅自己:
我想起了我的养父母,当年我是个被丢弃在郊野垃圾场旁的弃婴,我的养父母在捡拾垃圾的时候顺便把我捡回了家,因为他们身边没有子女。
我,是在父亲背上的垃圾筐里长大的。
等我长大懂事了,便开始痛恨脏乱狭窄得像狗窝一样的临时搭建房内的“家”厌恶浑身散发着馊味的父母,还有他们赐予我“小垃圾”的卑贱命运。
唯一值得感谢的是他们用捡垃圾的钱给我提供了上学的机会,如果说知识可以改变命运,那么我就是这句真理最好的见证。
我把所有的屈辱和自卑都化作努力学习的动力,攻克知识的堡垒对我来说就是在和不甘心的命运决赛、抗争,而最终我成功了。
当我年迈苍苍的养父母满心欢喜寻到我的身边,意欲安享我的成功时,我却看到他们和我周围的一切是如此的不协调。我无法容忍他们以“爹妈”的身份给我带来羞辱与尴尬,所以我迅速用几个钱“清算”了他们许多年来含辛茹苦的付出
我想起了我的妻子,她是我高中时期的同学。在我的生命道途中,她曾经是开在我人生绝望边缘的一朵太阳花。
在我事业前途一片渺茫的时候,她毅然不顾家人的反对来到我身边给我安慰和力量。
婚后,她一个弱女子无怨无悔地挑起了家庭的重担,支持我、鼓励我尽管去闯荡属于男人的大天大地。
就在我事业有起色的前一年,她为了多挣一份补贴家用的钱,在加班过后又私自接替了一位临时有事的工友的活计,因疲劳过度晕倒在疯转的机器上,导致左面部毁容,左肢残疾。
而我事业渐渐成功,就开始有各种接连不断的应酬聚会,我却无法带着丑陋残疾的妻子出门会见各界名流。常看到别人带着年轻漂亮的妻子出入成双,心里的羡慕加嫉妒令我逐渐产生了嫌弃妻子的念头。
我尝试着和她沟通商议,许诺付她重金解散我们的婚姻,可她死活都不同意。我越来越觉得,她的存在就是在故意耗费我宝贵生命中每一秒的美好时光。
我开始想尽一切恶毒的办法冷落她、打击她、排挤她、折磨她
终于有一天,她不堪忍受,被我逼得精神失常了。我欣喜不尽,花钱买通关系顺利地办理了离婚手续,再把她远远地寄送进“精神病院”心安理得地开始安排我崭新的“幸福人生”
除此之外,我还利用职权做过不计其数有违天理的事情,还有还有
哦,现在“空心症”带给我所有这些难言的痛苦折磨,就是在为我之前所做的一切付出相等的代价呀!我幡然醒悟,悔之晚矣?
我虔诚地跪求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中医,可有治疗“空心症”的方子吗?我还有“赎罪重生”的机会吗?
现在,我是多么渴望“脚踏实地”做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