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节

北国少爷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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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阳生徐先生来了,阴阳生负责计算下葬日子,根据阴阳秘法,算算哪天埋了合适。比如他说明天合适,你就得仓皇准备,无论如何第二天埋了。他算着三月后埋了最合适,你等着人烂在家里吧。他说五年后埋最合适,你什么也不用说,把阴阳生也弄死就行了。

    徐先生说:八月二十七日正午下葬最好。

    李瓶儿到屋里找出官哥的小道士服、道髻、鞋袜等一一放进他的棺材,钉了长命钉。其他夫人们又当着西门庆面哭了一场,哭着哭着觉得肚子饿了,嗓子喊的也疼,各自回屋找吃的去了。

    第二天,西门庆张罗丧事,从报恩寺请了八个和尚来念经。很快,同事夏提刑第一个知道消息,赶来吊问。要说这个丧子之痛,若是转不过弯来,必须有人解劝。但这种事,多数男人是想的通的,我们常见哪户人家孩子死了,当妈的疯了,谁见过当爹的疯了?

    男性与女性在悲痛面前差别很大。

    西门庆爹妈老婆全死过,死人都死出经验来了,所以老来人解劝,也是一种苦恼。你刚忘了,夏提刑来提醒了,“不要悲伤,死了孩子很痛苦,要想得开。”

    到了第三天,乔大户、吴大舅、花大舅、应伯爵、谢希大、温秀才、常峙节、韩道国、甘出身、李智、黄四等轮着番的来了,“我们知道你的孩子没了,擦干你的眼泪,不要让我伤悲,别哭,别哭——”

    弄的西门庆本来没想哭,愣是被劝的哭了半宿。

    哭完之后,西门庆还得想官哥,因为别人劝完他,他还得去劝老婆啊!二十三日起,一连三个晚上,西门庆像媒婆一般,不断的吹枕边风,哄着李瓶儿开心。到了二十六号,接近下葬的日子,来了一个解劝高手:薛姑子。

    “女施主不要过度伤心,今晚,我为小公子颂一夜经,管保他升极乐世界去。”

    当天晚上,薛姑子为李瓶儿念《楞严经》、《解冤咒》一直到子夜时分,薛姑子本打算念到一半,偷偷去睡觉,无奈李瓶儿还在流泪,又走不开。

    让不让人睡啊,没有公德心,逼着师太我出绝招!

    “女施主,我给你讲个故事。说一个妇人儿子两岁便死了,妇人抱着孩子到江边,又舍不得扔。这时观音菩萨被感动了,变成一个僧人告诉她,这个孩子是你前世的仇人。说完,用手一指,孩子变成夜叉站在水上,夜叉说,我是你的仇人,三次托生要害你,只是你天天念《佛顶心脱落经》”

    薛姑子特意补充一句,“女施主就是上次你施舍的经。”

    “你天天念《佛顶心陀罗经》有善神保佑你,我无法下手,现在菩萨点化我,今天不在害你了,你也别伤心了。”

    薛姑子见李瓶儿听的入神,说道:“女施主,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一个什么道理呢,你的孩子是你前世的仇人,要害你的。我给你印了《佛顶心陀罗经》后,你有了功德,他不敢害你才走了。你下次生的孩子,才是你的亲儿子。”

    李瓶儿一听亲儿子又哭起来,直愁的薛姑子双手合十:“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薛姑子佛心丝毫没有,佛法无所不精,从无神论的角度看,这种人是僧尼中的黑精灵,光明地里的污秽奇葩,个中滋味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二十七日还是到了,报恩寺的八个和尚结了工资,出了西门府,远远看见十二个青衣小道童迎面走来,擦身而过时,一个小道士冲着一个和尚叫道:“哥,完活啦?”

    “哟,兄弟,什么时候当道士的,不杀猪了?”

    “嗨,不来钱,有空常联系。记住我的道号,编号九五四七。”

    一群道士进了西门庆家里,见屋子里有大红销金棺材,四周雪盖、玉梅、雪柳围着,还站在八个青衣白帽的小男孩,个个脸上写着‘别理我,烦着呢’的表情。棺材前边写着“西门冢男之枢。”

    兄弟们,开工!

    十二个小道士,排好队,围着小官哥儿的棺材转圈,边转边念咒,会念的大声念,不会的跟着小声哼哼,那个新来的小道士比较紧张,边哼哼,边斜眼四处瞧,一脚踩掉了前边人的鞋。前边的又不敢停,趿拉着脚,边走边对后边念咒:我问候你母亲哟~孙雪娥的心情还不错,西门庆不敢让瓶儿去坟上,留她和吴银儿、两个姑子(西门庆离家后,两个滑头姑子溜了)给瓶儿做伴。

    对于同样受小潘迫害的同胞,孙雪娥有种英雄识英雄、好汉识好汉的感觉。浴火重生的她想复仇,却无可奈何。她力量太单薄,必须寻找山头。瓶儿正是雪娥心中有资格,有实力的老大。两人联手的可能性不是没有,此时的李瓶儿不正是被逼上梁山的好汉吗?

    可是现在好汉在追棺材。

    李瓶儿见不让她去,跟着小官哥儿的棺材走,到了大门口的时候,接连嘶声哭喊:“我不回家的儿啊~”声音之大喊破了嗓子,冷不防一口气上不来,栽在门槛上,额头鲜血直流。孙雪娥和吴银儿吓坏了,今天这个差事不好干,不出事那就是万幸。慌着送李瓶儿回屋安歇,一进屋,正好瞧见官哥儿的炕上空荡荡的,吴银儿与孙雪娥怕引瓶儿伤感。扶她进了另一个的房间,突然李瓶儿看到床头悬挂的一个物件:去年薛公公送给哥儿的寿星拨浪鼓。

    那是小官哥儿最喜欢的东西,嘭嘭嘭摇起来便咯咯笑个没完,李瓶儿心口一阵刀剜的酸痛,闭上眼睛两颗泪珠坠落,啊~你哪里去了……

    “娘,你想开些,得会自己劝自己,别自己烦恼。”

    吴银儿劝道,她如果不从良,一辈子也不会有孩子,这些事绝对想的开。

    “就是,你年少青春,明年再养一个。”

    孙雪娥靠近了一步,说道:“那个人早晚有报应,她害你的孩子,该叫她一报还一报,要她的命!”

    孙雪娥越说,越觉得自己跟李瓶儿有共同语言,“你我二人被她活埋了几回了!汉子一天不在她屋里,就跟没了命一般。比如我,你也知道,轻易不往我那去,才到了一回,背地里叽叽喳喳说我。她心肠脏的很,看见她我回屋得洗眼睛。这个**妇,将来还不知道怎么死呢!”

    孙雪娥虽然口直,却是唯一戳中李瓶儿心事的人,李瓶儿呆了片刻,“算了,我也惹了这一身病,不知道今天死,明天死,争不过她了,随她去。”

    孙雪娥的生命有报仇信念做支撑,心里有了发泄口,所以不会像瓶儿那样生闷气。李瓶儿忍下了仇恨,又容不了仇恨,年华因此而沉沦。

    可是,不管瓶儿是什么样的态度,你都得继续面对她,她,是不可改变的。

    葬礼过后,小潘,又来了!

    小兔崽子挂了,这是一年之中,最令小潘开心的事件。不再郁闷,不再消沉,三万六千个毛孔,没有一处不畅快!一大早,小潘出门瞧见秋菊在扫院子,小潘轻快的脚步,一溜烟儿似的跑过去,脸上含着笑,指着秋菊骂道:“贼**妇!”

    秋菊不知所措,有笑着骂人的吗?这是哪一出?

    “我以为你是正晌午的日头呢,今天怎么不是那个时节啦?”

    秋菊低着脑袋,不敢说话,这个神经病一天比一天精神了。

    “你!”

    小潘指着秋菊得意道:“你斑鸠跌了蛋儿,你嘴也答姑(枯瘪)了;春凳(有靠背的凳子)折了靠背,没的倚仗了;王婆子卖了磨,你推不得了;老鸨子死了粉头,你没指望了,哈哈,你还不是和我一样!”

    秋菊心说我还真想和你一样咧!就他妈知道欺负隔壁好性儿的娘,要是我,早灭了你了!

    世事无常,十个月后,那一场鱼死网破的告密行动,让人知道了,秋菊有多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