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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和帝抬了孙家一个康宁侯的爵位,还给贞贵妃那个侄子升了官,把人放到都察院里,也不碍着谁,更不会占了谁原本的升迁之路,四品的左佥都御史都是无定数的,手上有实权,但不至于权力太重。
这给足了孙家体面,更是给足了贞贵妃脸面。
赵曦月离开京城去陈郡的前一天,出了一趟宫,去的是蜀王府。
她也不是外人,赵行到现在都不让姜莞出门,更不叫她见风,索性把赵曦月带到了后宅院正屋去。
赵曦月盘腿坐在罗汉床上,姜莞手里抱着孩子,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赵元贞的小脸蛋。
小孩子皮肤娇嫩,她根本就没有使劲儿,可赵元贞面颊还是微微泛粉。
赵行皱了下眉:“捏什么?”
赵曦月撇嘴撤回手,姜莞反而笑着说没事。
她索性拿了拨浪鼓,摇着发出声响来逗孩子,漫不经心说:“王兄现在最偏心了,我又没使劲儿,就捏了两下,凶什么呀。”
赵行无奈摇头:“小孩子皮肤嫩,你掐疼了他他又说不出,你觉得自己没使劲儿,你怎么知道善哥儿不疼?”
“好了,还说。”
姜莞拉下赵曦月的手,然后从她手中抽走了拨浪鼓:“你不是明天就动身往陈郡去了吗?我昨日听舅母说,表兄过些日子就要回来了,这下好了,他快回京了,你又走了,又见不着,恐怕要等到年下你回来才能碰上面。”
赵曦月眼皮才动了两下:“他什么时候回来?要是这三五日……”
她本来想说要是顾行之这三五日就回京,她还能等几日,见他一面再去陈郡。
话到了嘴边,兀自收了声,又叹了口气:“算了,母妃大概不放心,等不了。又不是往后都见不着了,年前我肯定要回来的,又不至于要在陈郡一住十个月。”
姜莞抬眼去看赵行,眼底写的是果然二字。
赵行也叹气,那口气是重重一声舒缓出来的:“贵妃让你去盯着孙家是吧?”
赵曦月说是:“我是觉得真没必要,母妃一辈子都这样,在宫里熬了大半辈子,到现在还这样。
她跟我说了好多,说如今她是后妃之首,又有了身孕,父皇不肯听她的,非要那样推恩,抬举孙家,她就怕家里面一时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做出糊涂混账的事情来。
山高皇帝远,没人能辖制,只能让我去。
这些年我时常都会到陈郡小住,同外祖父外祖母感情不错,跟阿舅舅母们也好,底下的兄弟姊妹,也能玩儿到一处。
外祖家中敬着我是公主,又受宠,亲近之余也从未失了尊重,所以母妃说我去了,便很好。
况且阿舅是明白人,我这时候去陈郡,又是母妃特意交代的,阿舅就知道母妃是什么意思,会更好的约束家中子侄,就算我回了京,孙家也不会太胡来。”
自从知道赵曦月要去陈郡,姜莞就跟赵行二人私下里商量过,想着只怕是贵妃的意思,怕孙家一时得意忘形,有什么过分的事情,说得再严重些,会步郑家后尘。
这会儿听了赵曦月的话,果然如此,心下不免沉重了些。
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清清静静的日子过了几天而已,本来贵妃有孕是高兴的事,别说宫里高兴,实际上赵禹和赵行两兄弟都很开心,那毕竟也是他们的阿弟。
结果贵妃偏生是个最谨慎小心又多疑敏感的人,怕的不行,旁人还没觉得有什么,她自己倒先紧张得不行。
这事儿她肯定也跟父皇说过。
按照父皇的性子来说,八成不会点头,反而会劝她不要多想。
但贵妃坚持,父皇也无意在这些事上非要跟她争论,也就由着她做决定了。
姜莞缜着脸不说话,手轻轻抚在赵元贞的后背上,一递一下的轻拍着,只是给了赵行一个眼神示意。
赵行会意,接了赵曦月的话过来:“那你今天过来,是想跟我说,让我帮你顾着贵妃一些?”
赵曦月点头说对:“我总觉得不是很安心,但我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很怪,说不上来,要不然也不会专门到王兄这儿走一趟。
母妃住在昭阳殿,如今有了身孕,御医一天三次去请平安脉,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内府不敢不尽心,倒用不着担心什么。
我这些天晚上也睡不好,偶尔会从梦中惊醒,可是醒过来之后又不记得自己到底梦见了什么。
心神不宁的,就老觉得是跟母妃有关。
我思来想去,这些话也不敢去跟肃王兄说,怕他骂我小小年纪胡思乱想,所以还是来跟王兄你说。”
她说了这么多,好像什么都说了,又似乎什么都没有说。
不过赵行和姜莞都听明白了。
前朝的许多事情,赵曦月都知道,只是她是女孩儿,是内廷的公主,只能当做不知道。
这会儿模棱两可说这些,无非是怕贵妃这一有孕,前朝再生出什么风波动荡,真的会波及贵妃。
她去了陈郡,不在盛京,贵妃无人托付,真有个什么,她只恐怕自己维护不及,所以才在临行之前托付到赵行跟前。
“你心神不宁这事儿跟父皇说了没?”
赵曦月果然摇头:“父皇日理万机,我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找御医开了安神的方子就算了,本来也是我自己胡思乱想,告诉父皇,他不也就是让御医给我开安神方子来吗?”
她撇了撇嘴,又想去拿那只拨浪鼓。
想着赵行那个样儿,索性收回了手,想着算了,这孩子宝贝的不得了,阿嫂都没这样着急护着,王兄倒是比阿嫂还着紧,阿嫂拦都拦不下她。
母妃那会儿说,王兄这都是替阿嫂做的。
天底下没有做娘的不护着孩子,尤其阿嫂这个年纪,生的是头一胎,第一个孩子落了地,更宝贝着紧呢。
寻常来说,都是做娘的护的紧,做爹的顾着那些人情世故的事情当个严父。
但是如今蜀王兄这样子,无非是护着阿嫂呢。
怕阿嫂年纪小,从前就被宠坏了,脾气厉害着呢,对身边亲近的人好,对那些不相干的人可从来没有好脾气,现在得了善哥儿,那不可能叫善哥儿磕着碰着一星半点儿。
不过王兄赶在她前面先发作起来,瞧着是把孩子护的不行的样子,别人就不会觉得阿嫂怎么样了。
这才叫人情世故。
阿嫂看着王兄这样着紧,在自己人面前都不放松半分,反而会规劝王兄。
说白了,这是给阿嫂赚好名声呢。
想到这儿的时候,赵曦月浅笑出声来。
姜莞咦的一声:“好好地,怎么突然又笑了?”
赵曦月摇头说没有:“就是觉得王兄和阿嫂感情真好。”
姜莞失笑摇头,拿指尖轻戳了戳她。
赵行把话接了过去:“我跟你阿嫂感情一向好,还用你说?
你快回宫去吧,以为你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急匆匆的出宫来找我。
这事儿我知道了,京中要真是有什么,我自然会帮你护着贵妃些。
再说了,贵妃有了身孕,怀着龙胎,就算外头真有什么,父皇也会护着她。
你小小的年纪,心思倒多,如今这担心起来,都开始夜不能寐了。
往后有什么,只管来跟我说,我还能不帮你分担吗?
自己揣在心里,反而弄得心神不宁,我便告诉贵妃去。”
赵曦月面上一喜,眼角眉梢都染上欢喜颜色,从罗汉床上挪下来,站起身,盈盈冲着赵行施一礼出来:“我就知道王兄最好了!”
交代完了事情,总算是放心下来,她明日就要离京,心里面惦记着贵妃,就没有在蜀王府多待,连中饭都没留下来吃,匆匆又赶回宫里去了。
她一走,姜莞让乳母把赵元贞抱下去,屋中只留下了她和赵行两个人。
她仍旧是缜着脸的模样:“她真知道朝廷里那些事儿啊?”
赵行点头说对:“她知道,不过她晓得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她估计没少在贵妃跟前说,但到了父皇面前,甚至是在阿兄那儿,都会装作不知道。
你瞧她如今是不是长大了?
现在在咱们面前,也知道模棱两可的说这些。
咱们都晓得她怕的是什么,偏偏她嘴上没挑明。
我不知道她怎么知晓,不过知道就知道吧。
她是天家公主,姓赵的,以后嫁了人,也是嫁在顾家,勋贵士族,官宦人家,少不了要接触这些。
随便她吧。”
姜莞又觉得赵行这样的兄长确实挺好的。
也不能这么说。
赵行这人,是哪儿都好。
只要是他上了心的,愿意维护的,他永远都能体贴包容,又极尽温柔周到。
对她是格外如此,对身边其他的人,也并没有多冷待。
自家阿兄要是早年间想法似赵行这般,她可能少走许多弯路。
也不至于那么傻。
固然她自己也不聪明就是了,但总归阿兄得分担一些责任去。
赵行看她半天不说话,挪到他身边去:“又在想什么?”
姜莞摇头说没有:“就是想起行之表兄来着。前些天舅母来看孩子,说起来还挺高兴的,说是等表兄回京,她也算是心定了,就等着明年大表兄从白鹿书院学成归来,两个表兄的婚事都能定下。
她如今瞧着善哥儿,也想着以后含饴弄孙的日子。
还提起阿月来着。”
“没事,她去陈郡,又不是不回来了,舅母深明大义的一个人,也不会说什么,反正年前就回来了,不耽误明年成婚。”
赵行握着她的手,轻轻捏着她手心儿:“顾行之跟阿月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又不是说还得把人拘在盛京培养什么感情,好端端的,想这些做什么?”
姜莞笑着说也是:“本来高高兴兴的事儿,现在倒弄得人心不安。
不然等再过些日子,我能出门了,时常进宫去陪一陪贵妃好了。
我看贵妃她……可能骤然有孕,心思又敏感起来吧。
前头有大半年不是都好起来了吗?”
赵行却说不用:“贵妃的事情和咱们没关系,我答应看顾她一些,也只是答应了阿月。
过去多少年都没有过往来走动的,现在也没那个必要。
她是父皇的贵妃,却不是我与阿兄的母妃,不用去。
况且前朝确实不大安定,总有人想着趁机兴风作浪,说给你,你也不用担心,父皇和阿兄都能处置了。
父皇跟我透过底儿,等陈氏进京见过,在定下婚事之前,会册立东宫。
陈娘子也不必以肃王妃的身份嫁入肃王府,既然要指婚,自然是指太子妃的婚更体面。
到时候东宫既定,或许会有一场风波吧,总要把那些人都肃清了,正好借着太子新立,把这些丢给阿兄,他既立了威,又平息了事端。
朝廷里究竟是哪些人这一向都吃里扒外,总不会容他们久居朝堂。
你还是少进宫为好。
有些人的手伸得长,也嫌弃自己命太长,临死前,你永远不知道他们会把手伸到什么地方去。”
姜莞闻言,呼吸一滞:“你是说贵妃……?”
赵行揽着她肩膀,紧了紧:“没人招惹,自然相安无事,所以才让你别进宫,免得节外生枝。
阿月自己都说了,贵妃养在昭阳殿,好吃好喝的供着,御医一日三次平安脉请着,不会有事。
可咱们总是进宫去探望,那会不会有什么意外,就说不定了。”
姜莞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本以为经过了郑家和赵奕的那些事,往后都是安稳日子,倒没成想,这些人……”
她收了声,连连摇头:“人心不足蛇吞象。更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其实很多事情也不是没有眉目苗头。
顺着郑家和赵奕的藤摸下去,确实能揪出来不少藏在地底下的瓜。
因为担惊受怕,索性通敌卖国。
父皇不是不处置,用赵行的话来说,父皇自有安排,真做过的,一个也跑不了。
本来是可以慢慢处置的。
毕竟赵行和赵禹的兄弟感情经得住,那些人越是挑拨的起劲儿,才越是暴露自己,说不得还能抓出更大的幕后黑手来。
总要把这些人一锅端了,免得来日祸害朝廷。
姜莞挽着赵行的手臂,把头靠了上去:“等盛京彻底安定下来,善哥儿也大一点,我们去蜀中住一段吧?就咱们一家三口,清清静静的,哪怕就住上一年半载的,当我是烦了吧,躲清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