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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姓潘,村中很多人却都叫他老tan(阴平),我把它理解作“瘫”和“贪”“瘫”是很软弱,爬不起来的样子;“贪”自是说父亲的贪心不足。
父亲很小的时候就没有了父亲,奶奶带着这个“拖油瓶”嫁给了小村桩里的一个“流浪汉”方圆里的几个村子里,都没有亲戚。甚至找不到一个同样姓氏的人。
虽说是和平年代,地主已经推翻,可村中那股默认的家族势力还是静静地生长着。独姓人是少见的,当然,这样一来,生活中的许多事情,就不像正常人家那样顺利。什么都得靠自己;什么时候,都只能想着只有自己,不能跟别人家斗。所以,记忆里,父亲最多的话就是“亏就亏吧,忍着点就过去了。”所以不管对还是错,父亲对村里人总是笑呵呵的,和和气气的。既便有时真是觉得父亲错了,当面上大家也都笑笑地,无所谓的样子,至多背底里说些闲言碎语。偶尔传到了父亲耳里,或有时说时就正着个面,父亲也是装聋作哑。长此以往,到也和别人家相安无事。
父亲没有上过学,一个真正的睁眼瞎。平时底,沉默寡言,木讷无趣——聚所有最普通老百姓的诸多特点于一身。偶尔,他竟也是暴躁如雷——一个“犟”字了得。特别是对待孩子们的时候。受到的惩罚也简直骇人听闻,比霸王别姬里小石头的师傅还尖刻得多。最不“听话”的大儿子最是领教非凡,一次放学回家晚了,问到时不好好答话,支支吾吾,二话不说“一,二,三”还不说实话,拖出去就往门前的桃树上一绑,密麻密缝的鞭子跟着下来。谁都甭想劝阻。再一次,儿子将买练习本子的二角钱买冰棍吃了,没说的,跪玻璃片一个小时因而,记忆中的父亲还是蛮横无理的。
兴许真是吃多了不识字的苦,父亲把孩子们的学习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要求也是苛刻无比,严格要求的同时,又提出奖励措施:考在全班第一、二的,一律给予不同程度的奖励,或是过年新衣服(那时候,一家人过年时节才有机会换新衣服,也不是全部人都有),或是给几毛孩子们早已奢望不已零钱。
父亲向来节俭,为了孩子们,更是舍不得多花一分钱。每次出远门去“搞副业”都将所得的钱齐齐地交给母亲收好了,留给孩子们上学用。从不会像别人那样给家里头买点什么水果、糖果呀什么的,或是给自己买双新鞋、衣帽什么的。甚至,连皮带也舍不得买根,就用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黑胶皮带。
特别是那年我考上中专,他送我去昆明。学校环境不好,没有多余住宿,加之宿舍中我去的最晚,只有一个上床,不方便两个人挤着睡。我再三要求一起睡,无果。父亲说去外面看看,听别人说不远处有家小旅店。半夜醒来,要上厕所,见有个黑影倚着椅子睡着了,那不是父亲是谁!吃饭时候,他只要了一个猪血炒豆腐,五角钱,说是压压尘。
为了省钱四十来块的路费,跟家里约好,学期结束前时不回家,钱不够时,写信回去。基本上都是信一发出去,不几天钱跟着上来。致于家里人怎么样,无从得知。只有一次意外,小弟歪歪斜斜的来了一封信,说了一件事:
“父亲割麦时咳嗽咳出血来,都没有及时上医院去看,后来几天里实在忍不住了才说要去县医院做个检查看看,是妈还有我跟着去的,可到了那里一问要初检就要好几十块,弄不好可能上百,转身就出来了。只对妈说想吃根冰棍,妈依言一块钱买支给他,吃完就说病好了。我不相信冰棍能医病!本来妈说千万别告诉你这事,可我觉得还是告诉你一声好,希望你在上面好好读书。”
读完小弟的信的时候,我好想一下子回家去看看,可一想见了面又能怎么样呢?
好不容易,我中专毕业了。赶上了“国家计划内招生”末班车的我,并没有马上分到工作。好不容易通过“双选会”进了一家化工厂,也是不尽如意。而大部份中学同学都已收到了某某名牌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父亲就说是他无用,是他耽误了我的明媚前程,要是初中毕业那年,他不一再坚持不让我上高中的话,凭我的学习成绩,稳稳当当的大学生。我不说什么,当时奇迹般地从村小考到有“保险柜”美誉的县一中的我,再到从初进一中不起眼的毛小子,到得人人敬之的尖子生,确是被看好上高中考名牌大学可是,果真那样的话,家里拿什么让我去上学呢?
很多时候,我埋怨父亲,感觉他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会,而没能给我形同富家了弟一掷千金好处;很多时候,我责备父亲,我甚至在别人问起他的时候,刻意为他隐瞒,而没有给我了如书香门第的绚丽光环;很多时候,我鄙视父亲,因为他是城市中的肓流,没素质没文化,粗言俚语地破坏着城市文明的恬静,而没能叫我犹如面对一座绝顶大山般的屏鼻止息可是,这个时候,我想念父亲,就像回味梦幻般的童年一样,至真至诚。
因为,我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