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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你不知道，森林里的一年四季都美丽极了。尤其是冬天，所有的树木都穿上了厚厚的白棉袄，看上去白花花的一片，连圣诞老人都很羡慕它们。当然啦，圣诞老人的白胡子也很漂亮，有一年的圣诞节，我和哥哥们就在城里的商店门口见到过。
如果没有事，我们是不去城里的，因为我们的家在森林里，离城里可远啦，而且我们还要干活。那天傍晚的时候，我们踏着皑皑的白雪路回家。每天，我们都要到森林深处去，摘果子，采药，打猎，寻找宝石和金子。我们打到的猎物最大的就是兔子，不过一只兔子就够我们吃上好几天啦，我们找到的宝石呢，在夜晚就会发出耀眼的光芒，城里的人特别喜欢它，说那叫夜明珠。
这是一个冷得不能再冷的冬天，好在我们不怕寒冷，这样的天气很适合我们打猎。兔子都冷得不敢跑了，我们兄弟七个就一起把箭射过去，然后它就成了我们的猎物了。那天到傍晚的时候，我们一共逮住了七只兔子。我们一人扛着一只兔子，在厚厚的雪地上咯吱咯吱地走着，鸟儿们看见我们，都向我们打招呼。它们瑟缩着身子，把头钻到翅膀里面，看见我们，它们才把头微微地伸了一点出来，跟我们打招呼。我猜想，它们该是饿了好几天了，想叫我们分点给它们吃。
我们的小房子就在森林的最中央，周围是平坦的草地，还有美丽的池塘。不过现在呢，它们都被雪冰覆盖着，一眼看去，所有的东西都变成白色的了。从我记得事起，这里就几乎没有外人来过，我们七兄弟一直住在这里，早出晚归，日子过得可幸福啦。
这时候，大哥突然惊叫起来：“弟弟们，你们看，这地上居然有一些脚印儿，是怎么回事呀？”
我们一看，发现一串长长的脚印，一直延伸到我们的小房子。这脚印比我们的要稍微大一点点，当然不是我们的了，况且，我们七兄弟从来都是一起走的，不会留下单独的脚印。我们很快向小房子走去。
门虚掩着，而我们离开的时候是关上了的。我们进了屋子，把夜明珠拿了出来，屋子里马上变得亮极了。
“怎么回事呀？谁坐过我的小椅子？”大哥惊叫起来。
“谁吃了我小盘子里的东西？”二哥也惊叫起来。
“我的面包呢？跑哪儿去了？”三哥问。
“我的菜也不知道被谁吃了。”四哥显得很沮丧。
“谁用我的小叉子叉过东西呢？”五哥也感到很奇怪。
“我的的小刀子也有人用过。”六哥说。
我想喝杯葡萄酒，可是发现小酒杯里的酒也没有了。大家都觉得很奇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来到我的小床前，想躺一会。可是，简直太令人惊奇了：在我的床上，躺着一个美丽的姑娘！她的皮肤像雪一样白净，嘴唇像血一样红润，头发像乌木一样黑亮！
“天哪！你们快来看啊，这里有一个姑娘，上帝为什要把她造得这样美丽！”我惊叫起来。
哥哥们都跑了过来，我们的夜明珠发出灿烂的光，照着她美丽的脸。
“哇！真是太美丽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美丽的姑娘！”大家都啧啧赞叹着。
“你们看，她睡着了，还没醒呢，别惊醒她，让她睡吧。”大哥说。
“对呀，对呀，吵醒这样美丽的姑娘，就连上帝也会生气的。”我说。
当晚，我就和我的哥哥们睡在一起，每人的床上睡一个小时，这天夜晚很快就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我们很早就起了床，站在姑娘身边，看着她。真是美丽的姑娘啊，我们就这样站在床边，舍不得离开。然后，我们看见她的眼睛慢慢地睁开了。
她看见我们，非常吃惊，说：“你们都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们脸上都带着微笑。哥哥很和气地说：
“我们是森林里的七个小矮人，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你又是谁呀？”
“我叫白雪公主。”她说。
“那你为什么到了我们这里来？王宫不好玩吗？”我们都问。
“我是国王的女儿，因为我长得漂亮，所以我的继母想叫人杀死我。她让猎人把我带到森林里来，可是猎人看见我很可怜，就把我放了。我不敢回家，就在森林里走，走了一天，才发现你们的小房子，我又累又饿，所以把你们的东西吃了，还睡了你们的床。”白雪公主不好意思地说。
“哦，原来是这样啊，可怜的孩子。你愿意在我们这儿住下来吗？我们都很同情你。”大哥说。
“是啊，你们很热情，我也不知道该到哪里去。我就给你们做饭，收拾屋子吧，你们这里太乱了，还真缺一个女孩子。”白雪公主说。
我们都笑了。
二
见到白雪公主的第一眼，我就爱上她了。不仅因为她漂亮，更因为她温柔贤惠。随着和她相处的时间增加，我对她的爱越来越深。早上，我们到深山去打猎、找宝石，晚上，等我们回来的时候，白雪公主就已经给我们做好了热气腾腾的饭菜。我们的衣服被她洗得干干净净，还给我们挂得整整齐齐，我们的屋子被她打扫得一尘不染。每天，我们给她讲在深山里的小动物的故事，她就给我们讲王宫里的生活，她说她的妈妈从前是多么地爱她，可是竟然跟着上帝去了天堂，说继母是如何讨厌她，不给她饭吃，不给她衣服穿，还打她。她说她继母有一面神奇的魔镜，那面神奇的魔镜能够知道这世界上谁最漂亮。
我爱她，只在心里默默爱她。白天是时候，我们在山里，她在小房子里，只要一想起她，我就有用不完的力气。傍晚回到小房子，一看见那热气腾腾的饭菜和洗澡水，我全身的疲倦就会马上消失。就在小房子的旁边，我们七兄弟给白雪公主修建了一间更为精致的小房子，我们用宝石、黄金和鲜花来装点屋子，我们要让白雪公主知道，森林里和王宫一样美丽。果然，她住在里面感觉很愉快，从那美丽的小房子里，常常传来她美丽的歌声。有时候，她会给我们跳舞，她的舞姿像雪花在空中摇摇摆摆，看得我们都醉了。
我的爱情满了，它从心里溢出来，呈现在一片紫色的叶子上。我用树叶给白雪公主写了一封情书，悄悄溜进她的小房子，把叶子放在了她的梳妆台上。这时候，我看见梳妆台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七片叶子，赤橙黄绿青蓝紫，按顺序排列着。在明亮的夜明珠的照耀下，它们显示出了同样的内容。
“白雪公主，我爱你。”
我明白，我的六个哥哥们已经抢先一步了。我哭了，这是我这一生的第一次流泪。我想，今后我还会流泪，为这个美丽可人的女孩儿。我想把我那片紫色的叶子拿走算了，可是一想到白雪公主美丽的脸，我又打消了念头。我要让她知道，我也爱她。
我走出白雪公主的小房子，看见哥哥们在和白雪公主玩游戏，他们看见我，都在喊：“小七，快过来跟我们一起玩吧，你在干什么？”
我走过去，但是没有玩的兴趣。我看着他们，心里满不是滋味，有一种酸酸的东西在身体里流动。从前，我们兄弟七人是一个整体，大家一起做事情，不需要言语的交流，彼此想什么似乎都能够感觉得出来，兄弟们从来不会掩饰什么。可是现在有点不一样了，我看见他们的脸上洋溢着笑容，可是那种笑容都显得很不自然，像是笑给别人看的。只有白雪公主，她的笑容是最认真、最灿烂的，她也在叫我：
“小七，快来啊，你来当小红帽，我当狼外婆。”
我在雪地里找了一片枫叶顶在了头上，然后向他们走过去。
那只黄鹂儿在我们的屋顶上跳来跳去。在这个寒冷的冬天，很多鸟儿都已经飞走了，只有她还陪着我们，有时候，我们进山里去干活，她也总在我们的头顶上叽叽喳喳地说着话。这时候，她看见我向哥哥们走过去，就唱起歌来：
“七个小矮人
爱上一个人。”
“讨厌鬼！再唱我一箭射死你！”我心里来了气，把弓取了下来。这时候我看见我的六个哥哥也把箭对准了她。
“别别别，你们别这样。我不唱这个了，我唱一首白雪公主的赞美诗吧。”黄鹂儿嘻嘻地笑。
白雪公主说：“很可爱的鸟儿啊，你们别开玩笑，这样会吓着她的。”
于是我们都把箭放了下来。黄鹂儿抖了抖翅膀，就唱了起来：
“光明，光明
充满世界的光明
吻着眼目的光明
甜沁心腑的光明！
呵，宝贝，光明在生命的一角跳舞；
宝贝，光明在勾拨他们爱的心弦；
天开了，大风狂奔，笑声响彻大地。
蝴蝶在光明海上展开翅帆。
百合与茉莉在光波的浪花上翻涌。
我的宝贝，光明在每朵云彩上散映成金
它洒下无量的珠宝。
我的宝贝，快乐在树叶间伸展，欢喜无边。
天河的堤岸淹没了，欢乐的洪水在四散奔流。”
歌声中，白雪公主在雪地上旋转了起来，她的白裙子翩翩地舞动着，像一只蝴蝶在雪地上飞，我们都看得入神了。
傍晚的时候，我们正在小屋里加工黄金，我们把金子做成各种各样的玩意儿，这是我们的乐趣。这时，白雪公主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叠五颜六色的叶子，兴奋地问：
“是谁悄悄送了我这些漂亮的叶子？我好喜欢！”
我们你看我，我看你，大家的脸唰的一下全红了。然后，我们异口同声的小声说：
“不是我。”
“怪了，那会是谁呢？”白雪公主轻轻抚摸着那些叶子，自言自语。
“也许，是那些叶子被你的美丽迷住了，自己飞来的吧。或者，就是那只讨厌的黄鹂鸟衔来的，你知道它喜欢开玩笑。”我说。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真想承认是我送给她的，可是，我实在说不出口。我怕哥哥们笑话我，更重要的是，我知道他们也喜欢白雪公主。
“小七说得对，一定是它们自己飞来的。”哥哥们都说。
“是吗？”白雪公主说，凝神望着那些叶子“真漂亮啊，我好喜欢。”
夜晚来临了，天空挂着一轮满月，地上铺满厚厚的积雪，整个森林笼罩在朦胧的白光之中。
三
睡梦中，我听到从隔壁的小房子里传来了一阵惊叫声。我飞快地跑了过去，看见白雪公主蒙在被子里，瑟缩发抖。
“白雪公主，你怎么啦？”我问。
“我怕！我怕！”她依旧躲在被窝里，声音颤颤的。
“别怕，这里没有什么，我在这里呢。”我安慰她。
她偷偷地钻出半个头来，用一只眼睛看着我：“是你吗，小七？”
“是我，我在你身边呢。”我说。
她一下子钻出被窝，紧紧地抱着我。我的心跳得厉害。
“你怎么了？跟我说，别怕。”我抱着她，感到从未有过的幸福和温暖。
“我梦见继母要杀我！”白雪公主说“她的眼神好怕人，她的长指甲紧紧掐着我的脖子，让我喘不过气来！”
“别那么想，她早以为你已经死了，她不会知道你在这儿。”我抚摸着她瘦瘦的肩膀，安慰她。
“不！她有魔镜，她会知道的。”白雪公主声音依旧颤抖着。
我无言，只有紧紧地抱着她。这时候，我看见我的六个哥哥站在门边，死死地盯着我，透露出一种复杂而陌生的眼神。那种眼神，我第一次看见过。
我放开了白雪公主。
“你别怕，我会让那面魔镜消失的。”我坚定地说。
第二天中午，我对六个哥哥说：“这几天我不能和你们一起干活了，我要去把王后那面魔镜偷回来。”
大哥看着我：“我们兄弟从来没有分开过。”
二哥说：“要去我们一起去。”
“对，我们一起去。”其他几个哥哥齐声说。
“算了，还是我一个人去吧，人多了反而不好。”我说。我觉得这件事应该我去做，因为，我得到了白雪公主的拥抱，我太爱她了。
“小七，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去有错吗？为什么偏偏就你去？是白雪公主让你一个人去的吗？”大哥严肃地问我。
“是啊，难道就准你去，我们就不能去吗？”二哥也忿忿地说。
哥哥们都很生气。我从来没见过他们这样的表情，有点怕了。我说：
“我不是这意思，我的意思是”
我不知道我该怎么说，一急之下，我把内心的话说了出来：“我爱她！我爱白雪公主！怎么样？为了这个，我一个人去总行了吧？”
屋子里陷入了沉寂。我感觉到了我的脸正在发烧，哥哥们的脸色也很难看。
许久之后，大哥说话了，声调舒缓而不容人反对：“这样吧，我们七个人都去，谁能偷到那面魔镜，白雪公主就是谁的。”
“好！”我又听到了一致的回答声。我垂头丧气地趴在了床上，跟自己生气。一种酸酸的感觉在心头荡漾，挥之不去。
“明天早上太阳出来的时候，我们分头出发，谁也别帮谁。”大哥说。
这时候，白雪公主鸟一样跳进来了，一进门就笑眯眯地问：“你们在说什么故事啊，可不可以说给我听听？”
“不是故事，”大哥说“我们明天要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去做生意，估计得几天之后才回来。”
“要几天吗？”白雪公主说“我可不可以跟你们去？”
“你别去，那里有很多狼，他会吃了你的。”大哥说“你就看着我们的小房子，记住：我们不在的时候，不管谁来，你都不要开门，也不要和他说话。有时候，狼会装成人的样子来骗人的，只要你一开门，它就会吃了你。”
“呜呜，那你们要早一点回来。我怕狼。”白雪公主说。
“我们会的。”我说。
大哥看了看我们，又看了看白雪公主，说：“白雪公主，你继母长的什么样儿？真的很美丽吗？”
“是的，”白雪公主说“她很美，戴着七彩珍珠饰成的王冠，在她的眉心上，有一颗红红的痣。她的美丽的裙子长长地拖在后面，像一片云飘在后面。有时候我看着她，也会被她的美丽陶醉。可是，她的眼睛很怕人，一看见我，那眼神就透露出凶光。我知道她是嫉妒我，我宁愿自己长得丑一点也不要看她的眼神。”
白雪公主说完，神情又陷入了恐惧之中。
四
在我们的小屋门口，是一块被冰雪覆盖着的宽敞的草地，草地中间，有冰封了的池塘，那冰透明极了，站在上面，可以看到鱼儿在里面游来游去。草地外围，是茂密的森林。一直往前走，穿过森林，有两条路，分别通向两个美丽的国度。一个国家以金子为最美，一个国家以宝石为最美。从前，我和哥哥们都去过。从左边去，就是白雪公主从前生活的国度，我们要去的就是左边的国家。我们的目的是盗取皇后的魔镜，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我们乔装成了商人。因为这次我们是各自去，不再相互照应，所以，我们的打扮也尽量不一样。大哥乔装成卖黄金的，二哥乔装成卖宝石的，三哥卖珍珠，四哥卖美丽的兽角，五哥卖七彩的鸟毛，六哥卖醉人的葡萄酒。我看了看屋子里，再没有好的东西，就化装成一个修钟表的，把墙上那只破钟取下来挂在了脖子上。那是多年前我们在城里买的钟，坏了好多次。没事的时候，我就把它取下来，学着修理。后来，只要它不想走了，我只要稍稍弄弄它，它又只得迈着步子走了。把钟挂在了脖子上，然后，我们驾上小马车，上了宽宽的大道。我们决定，到了城里，就分头行动，看各自的本事和运气。
大道上冷清得很，几乎没有车马。直到要进城的时候，才看见一辆华丽的马车迎面而过。好漂亮的马车！乘马车的人，我想不是王室也是贵族。要在平常，我们一定会惊叫着赞美；如果它停下来，我们还会跳起来摸马那光滑的棕毛，站在华盖下跳一个舞。可是今天，我们都显得很沉默，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仿佛没看过有一辆漂亮的马车从旁边经过。
傍晚的时候，马车驶进了城里。我们下了马车。
“哈哈，大家看，哪里跑来了这么多小矮人，真是有趣极了！”城里的人看到我们，都围住我们，向我们指手画脚。我们没有理会，从人缝里钻了出去。不多时，哥哥们都四散不见了。
我在大街上游荡着，寻找去王宫的方向。这时候，我看见许多人围在前面，在说着什么。我挤了过去，原来是一张榜文。榜文的内容是：
今王宫内有呱哇国赠与我国之金钟不幸出了点问题，停止走动了，经宫廷各钟表修理师修理，仍然没有修好。现向全国招募优秀钟表修理师，如能修好，赏黄金一两。如果修不好，杀头。
钦此
“我会修理！”我大声说。
“谁在说话？”守在榜文旁边那人问。他穿着制服，看得出来，是宫廷里的仆人。
“是我。”我说。
“谁？在哪里说话？”那仆人又问，眼睛向四处看。
“我在下面。”我说。
“哈哈，那么个小人儿啊，你也会修钟？开玩笑吧？”仆人大笑起来。
“我会修，只要是钟我都可以修好。”我说。说这句话的时候其实我心里也没底，但是，这是我进入王宫的极好机会，我不能不抓住。
“别在这里捣乱了，一边玩去！”仆人弯下腰，拍了拍我的肩膀，和颜地对我说。
“我真的会修，”我对他说“不信，我修给你看。”
我取下脖子上的钟，给他看：“现在它会转吧？”然后，我拿出工具，把钟打开，把零件一个个拧了下来，再一个个装上。上好发条，钟又开始转动了。
“噎，你真会啊，看得我眼花缭乱的。”仆人说“跟我走吧，不过你要想好，修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
“我知道。”我说。
我和那仆人骑在马背上，得得得地到了王宫门口。
王宫显得很雄伟。这是一个喜欢金子的国家，房子是金黄色的，上面镶嵌了不少金子，宫殿门口的两跟大柱子，一眼看去就是纯金打造的，在夕辉中散发出灿烂的光芒。两只很威武的金狮子，在两旁静立着，显得庄严而肃穆。台阶是金子做的，栏杆是金子做的，就连守站在两旁的士兵，身上的铠甲也是金的，他们密密地站在一起，神情庄重。如果没有人引路，我想我就是苍蝇也没法飞进去。
我和仆人登上台阶，穿过一条巷道。想着从前白雪公主曾经在这里生活、玩耍过，我的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兴奋。再想到我这么容易就到了王宫，也许我的哥哥们还没找到门路呢，魔镜一定会被我得到，我更加兴奋了。
走到了一间屋子门口，仆人对我说：“你先在这里站着吧，别走动，我去报告国王。”
仆人进去了，我站在门口，四处打量，为得到魔镜之后找好退路。不远处是一个大花园，有栏杆围着，缝隙很小，普通人是过不去的，但是它拦不住我。对了，就从那里逃出去。
五
我被仆人引到一间富丽堂皇的大厅里，大厅里井井有条地放着很多我没见过的玩意，我想是各国赠送的国宝吧。其中，就有那个金色的钟。那钟看上去比我这个要漂亮千万倍，就是不会走动。仆人从墙上取下来，放到我面前，对我说：“你看看，能不能修？”
我摆弄了一下，就发现端倪了，原来是发条没有拧上。
我问他：“这钟呱哇国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就在昨天，”仆人说“送来的时候还会走呢，今天就停了。”
我心里直发笑，但是不敢表现出来，我说：
“嗯，是有点麻烦，估计要修到明天早上才能完成。这是精致的宝贝，马虎不得的。”
仆人有点兴奋地说：
“也就是说，你敢肯定可以修好？”
“是的，”我说“我曾遇到过这样的毛病。但是这得花很多时间。”
“能修好就成，”仆人说“要不要叫几个人来伺候您？”
“不行，”我说“有人在旁边我会做不好的，你也不能在我身边。”
“只要您能够修好，你说什么都依您。”仆人说。
仆人带我去吃过晚饭，又把我带到那间大厅。去吃饭的路上，我已经打听到了王后寝宫位置。我想魔镜一定是在她的寝宫，午夜，等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再行动。我从来没有偷过别人的东西，但是那魔镜是一个坏东西，有了它，白雪公主就不会安宁，为了我所爱的人，我愿意付出。
我一个人在大厅里坐着，把那金钟胡乱地摆弄。午夜的时候，我听见门外传来了呼呼的鼾声，守夜的人已经睡着了。我把金钟的发条上好，蹑手蹑脚地出了门。两个守夜的仆人蹲在门边，睡得很死。我摸到了王后的寝宫。
奇怪，王后的寝宫居然没有人看守，本来我是想了很多办法准备引开看守的仆人的，但是那些办法一个也没有用上。我推开虚掩的门，钻了进去。
屋子里一片通明。抬头看了看床上，一个人也没有，难道，这不是王后的寝宫？我疑惑了。管他的，先找找，看看那魔镜在不在。我正在四处张望，突然发现，我的六个哥哥也悄悄地进来了。我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好。
“小七，你找到魔镜了吗？”他们同时问我。
“没有。”我说“王后怎么没在，难道她没住这里？”
他们用异样的目光盯了我好一会，脸上显出奇怪的表情。
“小七，在大哥面前，你什么都瞒不住的。反正当初说好了，谁得到魔镜白雪公主就跟谁。你已经得到了，又何必藏起来呢？”
“我没有找到！”我急了，大声说“我也就先你们一步到！你们看到的是什么样，我就看到的是什么样！”
“哈哈！小七，你变得也太快了吧？跟从前的小七已经不是一个人了！”二哥干笑了两声，说“算了，我们走吧！”
“我真的没有得到！”我分辩说“不信你们可以搜我！”
“谁知道你把它藏到了什么地方？”三哥忿忿地说。
“你们不可以冤枉我！”我就要哭了。这么多年了，我们兄弟之间不要说吵架，相互猜忌，就连嘴也没顶过，可是今天，这一切都发生了！我的心里，感到特别痛苦。
“兄弟之间要坦诚相待，我们不会搜你的。”四哥幽幽地说，很失望的样子。
“那好啊，你说你没得到魔镜，也就是说白雪公主还不是你的？”五哥说。
“算了吧，我们走。”六哥说。
“别，我们到别的地方找找，也许王后把它藏到了别的地方。我没有得到，我真的没有得到！”我说。
“别的地方？当然你知道在什么地方，可是我们怎么知道呢？”大哥说。
我茫然失措，内心难过极了。我已经预感到，我们兄弟间的情谊就将这样烟消云散了，虽然，以后我们依然是兄弟。
这时候，外面传来了噼里啪啦的脚步声，紧跟着是杂乱的呼喊声：
“抓贼哪！王后的寝宫有贼啊！”
我们赶紧跑出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一大群武士跑了过来，像抓小鸡一样把我们举在了手上。
“哈哈！是几个小人儿！不就是买黄金珠宝修钟表那几个吗？你们都是谁？谁派你们来的，说！不说我把你摔死！”抓着我的那个高大的武士恶狠狠地对我说。
我吓得直打颤，瑟缩着，说不出话来。
“说不说？再不说我真的摔死你啦！”那武士虎视眈眈地看着我。
我当然不能说，如果我说了，不仅我们兄弟会死，森林里的白雪公主也逃不了厄运。
“没有谁，是我们自己来的。我们是森林里的七个小矮人，听说国王的王宫很漂亮，又不能进来，就偷偷溜了进来看看。”
“撒谎！你们难道不是来偷东西的？”那武士说。
“真的不是。”我说“我们就想来看看，没别的意思。”
那武士命令身后的武士们：“你们到各个地方查看一下，看有没有丢失什么！”
武士们很快散开了，一会儿跑了回来，说：“报告，没有发现丢失什么！”
“没丢？”那武士大笑起来“不管你们偷没偷，几条小命都没有了！等天一亮，就把情况呈报给国王，他会让猎人把你们都杀了！”
我们被关在了监牢里，门外有重兵把手，就是变成蚊子也飞不出去。想不到我们兄弟七人，就这样死在了这里。死倒没什么，只是，我心里牵挂着白雪公主，明天，如果我们没回去，她会怎么想呢？她会知道我们是为她而死的吗？她会哭吗？唉，白雪公主，你不能伤心，你不要伤心啊，只要你快乐的活着，那么，我们会在上帝身边保佑你的！
六
在王宫的监牢里度过了一天之后，我们被一个猎人带到了森林里。
“对不起，”猎人说“你们看上去倒是很可爱，可是，我必须杀死你们，这是国王的命令。”
我们神情沮丧，耷拉着头。猎人的火药枪已经装上了火药，枪口首先对准了我。我闭上眼睛，口里喃喃地说：“永别了，白雪公主。”我知道枪一响，我的身体就将躺在这里，而我的灵魂，即将朝着上帝居住的方向飞去。而在那里，我将每天凝视着白雪公主忧郁的眼神。
“说大声一点，你在叫谁的名字？”猎人把枪放下，问我。
“一个我爱的人，大声点？我不会告诉你她的名字的，因为你知道了会杀了她。”我依旧闭着眼睛。
“回答我！你是不是在叫白雪公主？”猎人又问。
“开枪吧。”我说。
猎人说：“从前，王后让我杀了白雪公主，可是我看她太可怜，所以放了她，杀了一只小野猪，把她的肝和肺给了王后，作为杀了白雪公主的物证。我不忍心杀死那小姑娘，我想就让她在森林里自生自灭。听你话里的意思，她还活着？”
“你就是那个好心的猎人？”我睁开眼睛看着他。
“是的，我就是。白雪公主现在在哪里？她还好吗？”
“她很好。可是如果知道我们死了，她也会死去。她一个人，没有人和他说话、做游戏，她会寂寞地死去的。”我忧郁地说。
“唉，可怜的孩子！”猎人说“算了吧，我把你们也放了，等会儿去捕七只兔子，把它们的肝和肺给国王交差得了。你们走吧。”
“真的？你肯放了我们？”我们同时说。
“你们走吧，告诉白雪公主，希望她不要长得太漂亮，这样王后会知道她还活着的。”猎人说。
我们告诉猎人我们这次进王宫的目的，并请他帮忙，把王后的魔镜偷了。我们说，只要那魔镜还在王后手里，白雪公主就会被她害死的。
“不成，”猎人说“偷不了的，那魔镜一直被王后随身携带，它已经和王后的灵魂融在了一起。”
我们问他，王后究竟住在哪里，为什么没在她的寝宫。并且请他帮我们，想办法让我们见到王后。猎人说，王后就住在她的寝宫，不过我们的运气不好，我们去的那天，正巧赶上她出行了，究竟去了什么地方，他也不知道，据说现在还没回来。
我们知道，偷魔镜的事情看来是不成了，谢了猎人，我们赶紧上路。不知道我们不在这几天，白雪公主过得怎么样，也许，她已经急坏了。
六个哥哥已经相信我没有得到魔镜，但是有了那天的争吵，这一路上，我们不再说话。大家各怀心事，匆匆赶路。
在大道上，我们又看见了一辆华丽的马车，就是那天我们入城时见到的那辆。它又与我们迎面而过。这次马车走得极慢，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它居然停了下来，帘子掀开，露出了一个女人的漂亮的脸。除了白雪公主，我没再见到过有这么漂亮的女人。不过我们都没心思去看，依旧匆匆赶路。
我们飞快地跑着，比马车还快。傍晚的时候，终于到了我们的小房子。
平常的时候，无论我们什么时候回家，老远就能听到白雪公主美妙的歌声在空气中四处弥漫，可是今天，什么声音也没有，一片死一样的沉寂。
我跑在最前面。推开门，我惊呆了。
白雪公主静静地躺在地上，依旧显得那么美丽，可是，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她已经停止呼吸了。
六个哥哥也先后进了屋子。他们看见白雪公主这样子，也都目瞪口呆，吓得愣在那里。
“白雪公主，你怎么啦？”我们都哭了起来，这是我们的第一次哭泣。哭声把门外飘着的雪花都感动了，它们静静地呆在天空，一动不动。
“是谁害死了你？！”
白雪公主安详地躺在地上，嘴角带着微笑。可是，她就是不和我们说话。
“白雪公主，我爱你！”我觉得世界一下子变得好阴暗。我抱着她的身体，呜呜地哭。哥哥们说着和我一样的话，哭着，然后，我们一起把白雪公主抱了起来。
是的，白雪公主，我们都爱你。只有在这个时候，你才是属于我们兄弟七个的，没有谁和谁再争。因为，争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七
“弟弟们，别哭了，我们把她埋了吧。”大哥说。
“不！我要她就在我们的小房子里，我要每天看着她！”我泪水涟涟，轻轻地抚摸着白雪公主的美丽的脸。我的手从她光滑的脸上滑下来，停在了她的脖子上。我怔住了。
我摸到了一根带子。
白雪公主的脖子被一根带子勒住了。
“大家快看，她是被人用带子勒死的！”我惊叫起来。
大家都凑了过来，七手八脚地把那带子解开，然后把她平躺到我们的小床上。
是谁干的？我们都不明白，但是我们知道，这几天，我们的小房子里一定有人来过。可是除了白雪公主，外面很少有人知道我们住在这里啊。
这时候，我看见白雪公主的脸上有了一点血色，然后，她的胸脯开始慢慢地起伏，眼睛睁开了。
“白雪公主活过来了！”我们都高兴地跳了起来，然后围着她，兴奋地看着她。
白雪公主坐了起来，四处打量了一下，又看了看我们，奇怪地问：“我怎么会睡在你们的床上？我是不是睡了很久了？”
“不！白雪公主，你跑到死神那里去玩，我们又把你拽回来了！”我兴奋地告诉她。哥哥们也都七嘴八舌地祝贺她，询问她。
“哦，我记起来了。我似乎在一个黑暗的世界里走了很久。”白雪公主说。
“你可以告诉我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吗？是谁把那带子勒在你脖子上？你告诉我，我一定不会饶了他。”大哥说。
“你们别急啊，我说给你们听。”白雪公主说。
我们走的第二天中午，白雪公主在我们的小房子里玩我们采的宝石，她把宝石拿出来，堆成各种花的形状。
“卖带子啦，美丽的丝带！”这时候，白雪公主听到外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是谁呢？也许，是狼。白雪公主想起了我们临走时告诫她的话，就没有说话，也没有开门。
那老太婆的失音越来越近了，然后白雪公主听到了敲门声，她忍不住问道：“你是谁呀？”就想去开门。可是她又想起了我们的话，就忍住了，说：“你走吧，七个小矮人告诉过我，不能让陌生人进来的。”
那老太婆说：“孩子，我不是坏人，我是卖丝带的，漂亮的丝带。你看看，很漂亮的呢。我走累了，渴了，孩子，你可以给我一杯水喝吗？”
白雪公主很想看看那丝带有多漂亮，就把门打开了。这时候，她看见一个丑陋的老太婆站在门外，佝偻着背，脖子和手臂上都挂着一些五颜六色的漂亮的丝带。
“真的很漂亮哦！”白雪公主不禁赞叹起来，轻轻地抚摩着那些丝带。它们像风一样柔软，像彩虹一样眩目。
“孩子，你真漂亮。如果用这些漂亮的丝带把你的头发束上，脖子上再系上那么几根，那么，所有的王子都会愿意你做他们的新娘的。不，你太美丽了，我愿意把我的丝带送给你。”老太婆说。
“谢谢奶奶，你和七个小矮人一样，是这个世界上心肠最好的人。”白雪公主说。对那些丝带，她真是喜欢得不得了。
“孩子，我给你系上吧。”老太婆选了一股粉红色的，挂在了白雪公主的脖子上。白雪公主微笑着，闭上眼，等好心的老太婆给她系上。她忽然感觉有点儿不好受。微微睁开眼睛，她看见老太婆的眼里突然透露出了一股怕人的凶光。紧接着就喘不过气来了。老太婆使劲勒住了他的脖子。
白雪公主最后看见，老太婆佝偻的腰突然伸直了，眉心露出了一颗美丽的红痣。她的眼神很可怕。从前，白雪公主见到过很多次那种怕人的眼神，就是在那美丽的王宫里。
最后她什么也看不见了，只听到一阵狂笑声由近而远，然后，逐渐消失在了远方。
“是她！我的继母！”白雪公主害怕地说“她的魔镜知道我还没有死，所以，她化装成个老太婆来害我。”
八
时间过得好快，秋天又来了。我们的森林里也经历了冰雪融化、繁花盛开、草木荣枯的的过程，白雪公主渐渐变得快乐起来了。阳光明媚的时候，她常常穿着雪白的长裙在我们小房子前面的草地上跳舞。她旋转起来的时候，像一朵盛开的雪莲花，惹得森林里的蝴蝶都围着她看。蝴蝶们也跳起轻盈的舞蹈，围着白雪公主浅浅地吟唱。那样的时候，我常常坐在草地上，痴痴地看，跌落进了想象的云端。我多想变成一只可爱的蝴蝶，那样我就可以自由自在地跟白雪公主一起跳舞了。可是我不会变，除非有仙人帮忙。我没见过仙人，听哥哥们说，仙人住在遥远的北方，她有一跟棒子，只要她一指，想把什么变成什么都可以。
其实我并不是真的想变成蝴蝶，我只是想跟白雪公主跳舞。我想牵着她或是拥着她，旋转，旋转，直到天荒地老。可是我不能，我只能远远地看。我的六个哥哥也远远地站着看。我知道他们和我一样也爱着白雪公主。可是白雪公主只有一个，我们兄弟却有七个，最多，白雪公主也只能属于我们其中的一个。这就是矛盾。我终于明白，在爱情面前，所有的人都是自私的，我可以把一切分给哥哥们，除了白雪公主。我想他们也一样。如果我们之间谁敢越雷池一步，那么即使连现在这种表面的和谐也不可能维持下去了，所以，我们只能努力维持现状。不过这样也好，各自悄悄地爱着，不去撕破，或许这也是一种幸福。
爱与忧伤是一对孪生兄弟，自从有了爱，我们的忧伤也就接踵而至了。不仅是忧伤，还有沉默、猜忌、自私我多么怀念从前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啊，所有的东西都是纯洁的，透明的。可是，我也并不憎恶我的现在，生活在幻想的幸福里，那也是一种美丽的幸福。
有一天，我们决定进山里去。这半年多来，我们已经没有进过一次山了，我们总担心白雪公主会出事。我们不希望她再死一次。如果她死了，我们都将陷入可怕的痛苦和绝望之中。好在日子一天天过去，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白雪公主的心情渐渐好了起来，似乎已经忘掉了那些可怕的事。我们也就想：王后一定是以为白雪公主已经死了，她以为自己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人了。
在山里，我们打了好多猎物。回来的路上，我看见一棵高大的苹果树，上面结满了苹果。从前，哥哥们告诉我，那些青苹果看起来很漂亮，可一点也不甜，很涩，因为是野果。现在，不知怎么的，我很想尝尝它。我爬到树上，摘了一个大大的，咬一口，真的很涩，酸酸的感觉。不过我喜欢这种味道，它像我的心情。给白雪公主也摘几个去吧，也许她会喜欢。我想。我选了几个漂亮的，放在了兜里。哥哥们早到前面去了，他们扛着猎物，一片片的落叶在他们的头上飘飞着，沙沙地说着话。它们说：秋天来了，秋天来了。
吃过晚饭，白雪公主就到草地上听黄鹂儿唱歌去了。累了一天，我们很疲倦，就靠在小床上休息，彼此不说话，都在想着心事。
很累，但是我想到外面去走走。屋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空气。从前，我们七兄弟，在同样的屋子里，说话，做事。实在累了，就躺着，不说话，脑子里什么也没有，感觉很静，很塌实，七个人就是一个人。可是现在，有一种神秘的力量正在打破这种沉寂。也许有一天，它会把我们的生活撕得支离破碎，把我们七个人分成七个人。我受不了了，我必须出去走走。
夕阳下，白雪公主坐在草地上，轻轻地抚摸着地上那些野菊花。她的白色的长裙覆盖在草丛上，一动不动，远远望去，像一簇安静的云朵。黄鹂儿站在不远的一棵枫树上，高唱着古希腊那些动人的赞美诗。
一切都显得那么和谐，那么美。我的腿不听使唤了，不由自主地向白雪公主走去。啊，走近一点，仔细地看着她，也是不可多得的幸福啊！
“小七，你看，黄鹂儿见你过来，就躲在树叶里，不好意思唱了。”白雪公主盈盈地对着我笑。
我在她身边蹲下来，看着她美丽的脸，醉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想对她说：白雪公主，我爱你。可是我不敢说。爱情是微妙的东西，像魔法，也许我一开口，一切都将失去。我从兜里掏出苹果，递给她：
“你要吃苹果吗？是野苹果，味道不是很好。”
“好啊好啊，小七你真好，我好久没吃过苹果了，记得妈妈还在的时候，我每天都可以吃到又大又红的苹果，可是后来”白雪公主站起来，接过我给的苹果，轻轻地咬了一口，满脸的幸福。
“是有点酸，有点涩，还有点甜。”她说“不过，我真的很喜欢，我好久没吃到过苹果了。”她的目光望着远处的红霞，似乎陷入了深深的回忆。
“我看见那一树美丽的苹果，我想你也会喜欢的，就给你摘了几个来。即使你不喜欢它的味道，可是它真的很好看。”我说。
白雪公主的脸转了过来，对着我。
“小七，你对我真好。”她说。
我看见她的脸上流淌着梦幻般的表情，那是天使在向我召唤！我再也忍不住了，拥着他，紧紧地。
“白雪公主，我爱你，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我喃喃地说。我拥着她，吻她的脸，吻她的唇。天地一片昏暗，所有的一切都被定格。
“小七，我也爱你。我爱你们每一个，可是你更可爱。”她说。
“谢谢你，谢谢你。”我依旧喃喃地，吻她。我从来没有想过，她也在乎我，爱我，那么，就算我得不到她，就算我从此死去，我也会心满意足，无怨无悔。因为我曾经得到过她的爱。不！既然她爱我，我爱她，我为什么么不抓住她呢，为什么不把这分刻骨铭心的爱情变成我一生的幸福呢？什么都不管了，我要爱她，给她幸福！
我再一次紧紧地抱着她。
然后，我的手松开了。
一支箭，射中了我的手臂。
九
当爱神的箭终于射中我的时候，另一支箭也射中了我的手臂。我看见哥哥们站在不远的地方，愤怒地看着我。白雪公主也怔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
“你们为什么要杀小七？他做错了什么吗？”
他们没有说话，只愤怒地看着我们。我把箭拔了下来，捂着伤口，走到他们面前，看着他们。
“我爱她。”我说“没有她，我会死的。如果你们不要我爱她，那么，请你们把我杀死吧。”
大哥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走吧，你和她走吧，越远越好，让我看不到你们！”
“我不走！”我伤心地说“这里是我们共同的家，我同样离不开你们。”
“你们走吧。”大哥说“我真的不想再见到你们。”
“我不走！”我大声叫着“无论你们把我怎么着，我也不能离开你们！”
“那么，她是我们大家的！我们谁也不许碰她一下！”大哥声嘶力竭地吼道。
这时候，白雪公主踏着软软的草地过来了，她的脸上挂着落叶一样的忧伤，让人无限怜爱。
“大哥，你要把我和小七都赶走吗？”
大哥看着她，哥哥们都看着他。我看见他们的脸上呈现出痛苦的表情，泪水在眼眶里转。
“不！我们不赶你们走！如果你们走了，我们也失去了住在这里的理由，小七不走，你也不走，我们还跟你刚来的时候一样，好吗？”六个哥哥同时说，他们的声音忧郁而低沉，像冬季里从屋顶上席卷而过的北风。
是啊，我们怎么能够分开？怎么会分开呢？上帝创造了我们心灵相通、生死与共的七兄弟，我们怎么可以分开呢？我们伸出手臂，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似乎，又回到很久以前了，我能够感受到他们每个人的心跳。这时候，我手臂上的伤口不知被谁触了一下，隐隐的痛。我的身体颤栗了一下，我感到他们的身体也颤栗了一下。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一个人的伤口，就是大家的伤口，一个人受伤，大家都会感到一样的疼痛。是的，我们都感受到了，一种幸福着的痛，一种痛着的幸福。
白雪公主站在我们身边，神情忧郁，眼里噙着泪水，很美，很孤独。
夜晚，我们躺在床上，可是一点儿也睡不着。不用看，我也知道他们和我一样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这是一个失眠之夜，我的脑子里仿佛塞满了什么，又似乎空空如已。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只是睡不着。
忽然，传来了白雪公主恐惧的哭喊声，我们不约而同跑了出去，冲进她的屋子。一定是王后又来害她了，我们都在想。我们看见白雪公主抱着枕头，靠在墙边，哭着。
“怎么啦？”我们急切地问。
“继母要杀我！”白雪公主。
“她在哪里？”
“在在我做梦了，梦见她用剪刀剪我的喉咙”
我们松了口气。我们以为那恶妇人真的来了。
“别怕，我们都在这里，她不会来的，她不敢来的。”
“她有魔镜，魔镜会知道我在这里的。”
“别担心，我们就守着你。”
我们都显得很沮丧。因为我们去偷过一次魔镜，但是失败了，而且，魔镜已经与王后的灵魂融在了一起，我们无法把它取走。唯一的办法，就是把王后杀了。可是，我们能做到吗？上一次我们进王宫，已经暴露了目标，如果我们再去，被他们发现，那么，不仅我们的性命不保，恐怕连白雪公主和猎人也会被他们杀死的。怎么办呢？
突然，我想到了森林里的仙人，想到了她手里的魔棒。也许，她可以帮我，如果她愿意的话。我想。可是，她在哪里呢？听哥哥们说，她住在遥远的北方的森林，但是具体在什么地方，连他们也不知道。
可是我还是决心去找。只要我努力，我想我可以找到她的。而且，这一次，我要悄悄的去。如果哥哥们知道我要去，那么他们也会跟我一起去，那样，就没有人在家里保护白雪公主了。
天还没亮，我就悄悄地起了床。什么也没准备，我就出了小屋。
这时候，我看见门前有一个身影在逐渐远去，那是大哥。他是不是和我一样，也要悄悄去找仙人呢？可是，他走的是左边的路；而仙人，居住在北方。那么，他要去哪里呢？他想做什么呢？
十
我往北走，走了十天十夜。可是，我还不知道仙人住在哪里。走累了，我就在一条河边休息。这时候，我看一群美丽的天鹅从北面飞了过来，它们看见了这条河，都停下来，落到水上，自由地游着。
“喂，你们知道那个有魔棒的仙人住在什么地方吗？离这里还有多远？”我问它们。
“嘻嘻，多可爱的小矮人。”它们朝我游了过来“不远了，就在前面那座山上，如果是我们，要不了半天就到了，可是你不会飞，得用脚走，所以，我们也不知道还要走多久。”
“谢谢你们啦。”我说，又开始走。
第二天，我走到了一座山脚下。也许，仙人就住在这座山上吧？我想。
“小矮人，别踩着我。”脚下突然传来了说话声。我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只螃蟹。
“喂，你们知道那个有魔棒的仙人住在什么地方吗？”我问它。
“知道，往我后面走，有一座山，她就住在山上。”它说。
“谢谢你们啦。”我对它说，开始向它身后的方向走去。
第三天，我走到了一座山脚下。也许，这就是仙人住的地方了吧？我想。
“小矮人，小矮人，你要去哪里？”一只狐狸从树丛里跳了出来，笑嘻嘻地问我。
“我想找那个有魔棒的仙人，”我说“请问她是不是就住在这座山上？”
“仙人？”狐狸说“离这不远倒是有一个仙人，可是她不住在山上，她住在洞里。”
“那你可以带我去吗？”我问它。
“可以啊，”它说“你跟我走吧。”
我跟着狐狸穿过了几个山谷，最后到了一个洞口。
“就是这里啦，”狐狸说“你一个人进去吧，我就不去啦。”
我谢过狐狸，迈步走进了山洞。刚到洞口，就有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太太出来了。
“孩子，你找谁？”她说。
“我找那个有魔棒的仙人。”我说。
“你找她干什么？”她说。我看见她的脸上笼罩着一层凶光。
“我不告诉你，”我说“我要对仙人说。”
老太婆的面容变得和悦了，她慈祥地说：
“孩子，我就是仙人，有什么事你就对我说吧。”
“真的呀？”我高兴极了“那么我就告诉你吧，希望您能够帮助我。我是森林里的七个小矮人中的小七。有一个美丽的姑娘叫白雪公主，她是国王的女儿，因为她长得很美丽，她的继母很嫉妒，所以一直想办法害死她。她的继母有一面神奇的魔镜，它能够知道谁是这世界上最美丽的人。白雪公主逃到了我们那里，可是王后总是千方百计要害死她。听说你有一根神奇的魔棒，能够改变万物，所以，我想请您帮我，求您把王后的魔镜变成一面普通的镜子吧，这样，白雪公主就会便得快乐起来。”
“你为什么要救她？”老太婆脸上的慈祥又消失了。
“因为，我爱她。”我说“不仅我爱她，我们兄弟几个都爱她。我们希望她能够开心快乐。你可以帮助我们吗？”
“哈哈哈！”老太婆面目狰狞，笑声显得很可怕“我没有魔棒，不过我有魔镜！”
“那么，你不能帮我们了？”我感到很伤心。
“可以帮你！”老太婆依旧面目狰狞“我这是一面神奇的镜子，只要对着人一照，就可以把人变成蝴蝶！现在，我就把你变成一只蝴蝶！”
她从怀里摸出一个黑匣子。打开匣子，一阵眩目的光亮疾射过来。刹那间，我就变成了一只小小的蝴蝶。
“你是谁？你为什么要把我变成一只蝴蝶？”我哭了。
“告诉你吧，我是森林里的巫婆，那个王后是我的女儿，她的魔镜就是我给她的，我不允许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比她更美丽！”巫婆狂笑着，刚转身，又回过头来，把镜子又朝我晃了晃“你现在还会说话，我要把你变成一只不会说话的蝴蝶。”我感到喉咙一阵阻塞，想说话，可是再也说不出来了。巫婆狂笑着进洞里去了。
我站在草叶上，伤心地哭了。
现在，我已经变成了一只蝴蝶，还有什么理由活下去呢？哥哥们还会要我吗？白雪公主还会喜欢我吗？他们会笑话我吗？是的，他们一定会把我赶走的。让我去死吧。
就在不远的地方，有一条潺潺流着的小溪，只要我一纵身跳下去，冰冷的河水就会立刻把我淹没，这个世界上的爱与恨，也将随着我的消失而烟消云散。
我扇动着薄薄的翅膀，向小溪飞去。
十一
我轻灵的翅膀在空中舞动着，像一只蝴蝶一样飞翔。不，本来我就是一只蝴蝶。想不到在生命结束的最后一刻，我还能够拥抱这美丽的蓝天。
我想起了我的哥哥们。此刻，他们该是围在白雪公主的旁边，惬意地看着她跳舞吧？而白雪公主呢，她美丽的舞姿一定吸引了很多蝴蝶围着她转。那是一幅多么美丽的画面啊，我多想跟白雪公主一起跳舞！对，我要去和她跳舞，这在从前，显然是一个奢侈的梦想，可是现在，我是一只蝴蝶，所以，我可以肆无忌惮地围着她跳，我甚至可以站在她美丽的发尖上，适当的时候，我也可以吻她的脸。现在，我是一只蝴蝶，哥哥们不会再嫉妒我，或者他们还会把我看成是这美丽风景的一个部分。
想不到，做一只蝴蝶也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我扇动着轻盈的翅膀，升到高空，向南方飞去。
在一座山下，我看见一个美丽的姑娘手拿着一根金黄色的棒子，静静地站在草地上。她把棒子一指，突然之间，在她身边多了很多漂亮的姑娘，她们就一起跳起舞来。看见我，她就朝我喊：
“小矮人，你到哪里去啊？你为什么变成了一只蝴蝶？”
我想和她说话，可是说不出来，而且，我要急着赶路，所以，我在他们的头顶上飞了一圈，就继续朝南方飞去了。
第三天的时候，我来到了我们的小房子门前。
想象中，白雪公主正在草地上翩翩起舞，在她的身边，有许多蝴蝶围绕着她。
可是，安静得很。
我看见草地上，停放着一具蓝水晶棺材，那是我们从前在山里采集的蓝水晶。透过蓝水晶，我看见美丽的白雪公主躺在里面。她的表情很平静，眼睛微闭着，仿佛睡着了的样子。在棺材的上空，几只蝴蝶在翩翩起舞，它们一会而围着旋转飞舞，一会儿又停在棺材上，我看见它们的眼里噙满了泪水。
六只，一共是六只蝴蝶。
我飞过去，停在那蓝色的水晶上。
白雪公主为什么躺在里面呢？我不明白。同时，我的心沉了下去。
黄鹂儿站在枫树上哀唱：
“七个小矮人啊，可怜的小矮人
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这更悲哀的事情！
美丽的白雪公主，像花一样纯洁
她不知道，她的继母又装成了好人来骗人
她吃了继母的毒苹果
就这样安静地入睡。
可怜的小矮人们，全都变成了蝴蝶
他们都很难过，却哭不出声音！”
啊！我的白雪公主！想不到就在我离开的这些日子里，她竟然又遭了那王后的毒手！可是，我的哥哥们又怎么会变成蝴蝶呢？难道他们也和我一样遇到了巫婆？
我看见六只蝴蝶围在我的身边，嘴唇蠕动，像是想说什么，可是，连最简单的声音也发不出来，我也想说，可是同样说不出话。这时候，它们一起飞了起来，朝黄鹂儿停歇的枫树飞去。一边飞，一边回头朝我看。我明白了，它们是要让黄鹂儿告诉我那些我不知道的事。
我们围着黄鹂儿，期待地看着它。黄鹂儿哀鸣了一声，说：
“可怜的小矮人！你们不能说话了，我告诉你们一些事吧。尤其是小七，很多事情你都不知道呢。”
我拼命地蠕动着触角，表示很想听。
“那天早上，你大哥和你悄悄跑出去了，你大哥是去杀王后，这在他回来的时候说了，我已经知道了，可是你是去干什么呢，我还不知道。你们俩走了以后，你们的兄弟们都很着急，不知道你们干什么去了，等了一天还没回来。第二天，你们的兄弟们就计划着去找你们。白雪公主也很着急，也要跟着去找，可是，大家没让她去，让她在家里看着，说一会儿工夫就回来，于是，她就只好呆在了小屋子里。大家反复地叮嘱她，如果有陌生人来，叫她不要和他说话，不要给他开门，白雪公主答应了。”
我看见哥哥们在使力地点头。
“大家走后不久，一个戴着面纱的妇人提着一篮苹果到了小房子门口，她一边敲门，一变喊：‘屋里有人吗？’白雪公主没有应声。那妇人又说：‘小矮人啊小矮人，我是你们的朋友啊，我给你们送苹果来了，红红的苹果，甜甜的苹果，很好吃呢。’这时候白雪公主把门开了一道缝，伸出头来，说：‘你真是小矮人的朋友吗？’妇人说：‘是啊，好久没来了，想不到这里多了一个美丽的小姑娘。我给你们送苹果来了。’白雪公主说：‘可是他们说了，他们不在的时候我不能让陌生人进来的。’妇人说：‘他们不在，我也不进来啦，你把苹果给他们收起来吧。’白雪公主说：‘好大的苹果啊，我好久没吃到这样的苹果啦。’妇人说：‘你吃一个啊，很甜的。’白雪公主拿起一个，咬了一口。突然，她就倒在了地上。那妇人揭了面纱，狂笑起来，说：‘白雪公主，这回你死定了，难道你不知道我就是你的继母吗？我给你吃的是毒苹果！’说完就走了。我看见白雪公主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原来，果真是她的继母害死了她！我感到无比伤心和悲痛！
“下午，我看见你大哥急匆匆地跑回来了，一来，就看见了白雪公主的尸体，他伏在白雪公主身上，放声大哭。我见他很可怜，就把经过对他说了。他说：‘我就是去杀王后的，走到半路，我看见一辆马车飞驰而过，上面坐着一个美丽的女人，她的眉心有一颗红痣。我知道，她就是王后。我想，她一定是来害白雪公主了，我就拼命往回赶，心里也不太担心，因为我知道弟弟们都在家里。想不到，我的腿没有他的马车快，弟弟们也不在，我还是晚来一步了。’我告诉他说：‘你的弟弟们找你去了。’傍晚，其他的五个小矮人一脸沮丧地回来了，他们看见了白雪公主的尸体，也都放声大哭。”
我看了看停在草地上的水晶棺材，看着一动不动的白雪公主，眼泪哗哗地掉了下来。白雪公主啊，你怎么可以就这样离开我们而去？我爱你！我不能失去你！
黄鹂儿又说：
“他们一直哭，直到夜晚。在夜明珠的灯光下，六个小矮人哭得死去活来。后来他们把水晶找了出来，做成了这个漂亮的棺材，把白雪公主装了进去。后来的日子里，他们就这样站在白雪公主的旁边，掉着泪，他们也担心你，因为不知道你跑哪里去了。后来有一天，我看见他们突然间变成了蝴蝶！我感到很奇怪，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蝴蝶了？我就跟他们说话。他们也很奇怪，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说着说着，我发现他们连话也不会说了，变成了不会说话的蝴蝶！”
啊，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上帝创造我们七兄弟的时候，我们是一个整体！我们心灵相通，血肉相连，所以，我变成了蝴蝶，他们也变成了蝴蝶！原来，是我害了他们！
我望着哥哥们，我的眼泪瀑布般一泻而下！我痛苦、自责，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可是、可是
十二
我爱白雪公主。虽然我现在变成了一只蝴蝶，白雪公主也不会呼吸，但是，我依然爱她。我爱她的娇柔美丽，楚楚动人，善良纯洁。哥哥们也爱她，所以，我们七兄弟每天就围着蓝水晶飞舞，累了的时候，我们就在上面停下来，凝视白雪公主白皙的脸。
冬天来啦，天上又飘着雪花，蓝水晶上也垫上了厚厚的一层。我们受不了啦，只好用力在雪花中飞舞，不至于把自己冻僵。雪越来越大，支持不住了，一个个飞进了小屋子里。最后，剩下我一个扇动着僵硬的翅膀，在雪花中舞动。我要用我的翅膀，扇去蓝水晶上的那些雪花，要不，越积越厚，我就看不见白雪公主了。哥哥们站在窗口向我示意，叫我回去避避，可是，我不肯，我要永远陪伴着白雪公主。
冬天越来越深了，气温一天比一天低，黄鹂儿早飞向暖和的地方去了，它停歇的枫树，叶子早也落尽，剩下一些光秃秃的枝干。而且，那些枝干也吱吱地发出呻吟，它们被冰压得喘不过气来，只好痛苦地哀号。后来“吱呀”一声，一股桠枝终于受不了了，跌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我用尽全身力气飞舞着，用我翅膀微弱的力量扫除蓝水晶上的积雪，用我的微暖的身子融化那些积冰。有好几次，我也像那枝树桠一样从空中跌下来，落到蓝水晶上。可是我马上又飞了起来，我明白我不能停下来，如果一停下来，那么我马上就会死去。我的生命已经不重要了，可是如果走了，再没有人陪白雪公主，这样她会很孤独的。所以，我在用生命飞舞。
透过窗户，我看见哥哥们变成了洁白的蛹，他们的身上长出了厚厚的棉袄，那些棉袄把他们包了起来，裹得紧紧的，他们在里面睡着了，要到第二年的春天才会醒来。可是现在，我已经没有资格变成一只蛹了，我错过了时间；我只能是一只蝴蝶，唯一一直在冬天飞舞的蝴蝶。不过我无怨无悔，因为我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白雪公主的脸上，我比哥哥们更多了一些爱她的时间。那么，即使我现在就死去，也值了。
是的，我就要死去了，我已经没有一点力量，我的身子从空中滑落下来，跌落在蓝水晶上。我试图飞起来，可是我动不了。好，白雪公主，让我陪你一起入眠吧，让积雪把我们一起覆盖，让我的爱情永远陪着你。
我闭上了眼睛。
“唉，多可怜的小矮人啊。”我听见一声感叹。然后，我感受到了一丝温暖。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美丽姑娘的掌心里。哦，她就是我从北方飞回来的路上看见的那个跳舞的姑娘。我迷惑地看着她，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我把你重新变成小矮人吧。”她说，从怀里掏出一根金黄色的棒子，向我指了一下，突然间，我重新变成了小矮人。
“姐姐，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我站在她的面前，拉着她的衣袖，感激地说。
“孩子，我就是山里的仙人。”她笑吟吟地对我说。
啊，我明白了，原来，她才是真正的仙人。
“仙人姐姐，”我说“你可以把白雪公主变活吗？我求你把她变活吧。”
“不行，”她说“现在是冬天，她正在沉睡，如果把她变活了，她会马上冻死的。我对她施点仙术，到了春天，她就会醒了。”
哦，我真的好高兴！春天的时候，白雪公主会活过来的，那么，我依旧可以和她说话，看她跳舞，甚至，我还可以吻她。压抑在我内心的爱情，依旧会是一盏不灭的灯！
“那么，你把我的哥哥们也都变成人吧，”我说“他们也和我一样被巫婆的魔镜变成了蝴蝶。”
“他们已经变成人了，”她说“不过同样要到春天的时候才会醒来，现在弄醒他们，也一样会马上死去。而且，因为他们不像你一样执着，所以当他们醒来的时候，就会忘记过去所有的情感，包括你们的兄弟之情和对白雪公主的爱。你知道你为什么变回了小矮人还活着吗？”
“不知道。”我说。
“因为，你本来就是活着的。你的心里装着另一个人，那个人在你的心里超过了你的生命，所以，你不会死。”她说“孩子，我要走了，需要我的时候，我会出现在你身边的。”
我看见仙人踏着积雪消失在了森林里。
十三
我用衣袖擦拭着蓝水晶上的积雪，然后，趴在上面，痴痴地望着白雪公主。她的面容沉静，长长的睫毛一根根地竖着，很美。仙人说，她只是在沉睡，到了春天，她会醒来的。只要她会醒来，不管多久我也愿意等。不，就算她不会醒来了，我也会永远陪着她。
哥哥们各自躺在自己的小床上，被一层茧包着。我不敢弄醒他们，我知道仙人姐姐不会骗我的，不过，春天的时候，他们一样会醒。所以，我不感到难过。
每天，我为白雪公主打扫她周围的积雪，深情地凝望她一会，然后，再进屋子里看看哥哥们。看见他们都在安然入睡，我的心里就平静了。夜晚的时候，我就趴在蓝水晶上，凝望着白雪公主，静静地睡去。
当白雪不再飞舞，当红红的太阳爬上枝头，我就知道，春天就要来临了。我时刻关注着他们，我要看着他们醒来。
一天中午，我在小房子门口的草地上玩，一些野花已经盛开，我把它们摘下来，编成了美丽的花环。等白雪公主醒来的时候，我送给她，让她戴上，她一定会很喜欢的。这时候，前面的路上，有几个人骑着马过来了。最前面的一个，年轻英俊，穿着漂亮的礼服，骑着漂亮的白马，显得很高贵。他一直向我走来，看见水晶里的白雪公主，他停下来了。
“多美丽的姑娘啊，一定一位公主！”他说“这是我见到的最美丽的公主。”
“是的，他是这世界上最美丽的白雪公主，”我说“也许，她会成为我的妻子。”
“是吗？”他说“可是我已经爱上她了。我要让她成为王后。”
“她不会爱你的，”我说“她说过她爱我。”
我看见白雪公主的眼睛突然睁开了，我赶紧把盖子揭开，扶着她坐了起来。
“我好像睡了很久。”她说。
“是啊，”我说“睡了整整一个冬天。”
白雪公主站在草地上，看见面前的年轻人，他惊呆了。
“你是——”
年轻人朝她微微一笑，说：“我是白马王子，从这里往右走，就是我父亲的国家。我们打猎从这里经过，我被你的美丽吸引住了，所以，我停了下来。我爱你，你嫁给我吧。”
“你给我走开！”我朝白马王子说道“我不允许你勾引我的白雪公主！”
“呵呵，小矮人，白雪公主是不能嫁给你的，她是公主，而你呢，只是森林里的一个小矮人。”白马王子朝我笑了笑，又说“既然你跟白雪公主是朋友，我就把你带到我的王宫里去。王宫里比这森林里好玩多了。”
“小七，你没去过王宫吧？王宫里真的不错。”白雪公主对我说。
我的心里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痛。我想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痛快地哭一场，然后死去！于是我拔腿就往森林里跑。跑啊跑啊，我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直到累得不能再跑了，我才停了下来。我躺在地上，让眼泪无声地流。直到眼泪哭干了，我才停了下来，但是心里一样的疼。
为什么？为什么？白雪公主不是说过爱我吗？可是听她的意思，竟然愿意嫁给白马王子！那么，我呢？
白雪公主说过要嫁给我吗？我又这样问自己。她没有说过，是我一相情愿的。
心情稍微平静了一点，我又想，白马王子说得对，我只是森林里的一个小矮人，而白雪公主呢，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公主，我怎么配拥有她呢？而白马王子，英俊、富有，将来还要做国王，白雪公主嫁给她，是最好不过了。我只可以爱她，却不可以娶她。这样一想，感到很自卑，心里更痛了。
白雪公主说过要嫁给白马王子吗？我又问自己。没有啊，她只说王宫很好。也许，她说的并不是我所想的意思，是我误会她了。或许现在她正在焦急地等我找我呢。想到这里，我赶紧站起来，疯狂地往回跑。
十四
经过一天阳光的照射，到了这傍晚的时候，地上的积雪已经没有了。小房子门口的草地上，蓝色的水晶棺材依旧停在那里，可是白雪公主已经不见了。她到哪里去了呢？是找我去了，还是跟白马王子走了？
“白——雪——公——主——”我站在草地上，大声呼唤着。
没有应声。是的，她已经走了，这辈子，我再也见不着她了，我的心里再次被绝望刺痛。
这时候，我的哥哥们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原来他们已经醒过来了。
“小七，你在叫什么？”哥哥问我。
“我在喊白雪公主，你们看见她了吗？”
“她跟着一个英俊的年轻人走了。”哥哥平静地说。
“真走了？你们不是也爱她吗？为什么一点儿也不伤心？”我朝他们吼叫。
“爱她？我们为什么要爱他？伤心，我们为什么要伤心？小七你真有意思。”他们咯咯地笑了，很灿烂的笑。
哦，我记得了，仙人姐姐说过，当他们醒来，就忘记了所有的情感，所以，他们不再爱白雪公主了。
我的心里一阵阵的痛，无助的绝望的痛，我终于知道了，爱不仅带来忧伤，还带来痛。
我瘫坐在草地上，再一次痛哭。哥哥们渐渐进屋子里去了，他们不在意我的哭。
去死吧，我对自己说。只有死亡才能结束我的痛苦，我的爱。可是一想到死，我又感到一丝丝的不安，我死了，哥哥们也会随着我死亡，而且，我爱白雪公主，如果死了，我怎么爱她呢？我想结束我的爱又牵挂着我爱，这就是爱的折磨！爱让人生死不能。
“可怜的小矮人！”我听到了一声叹息。我睁开眼，看见仙人姐姐站在我的面前。
“仙人姐姐，帮帮我！”我伏在她身上，轻声地哭了起来。
“小矮人，你需要我做什么？”仙人姐姐摸着我的头，说。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说“我现在很痛苦，你能告诉我，爱是幸福的还是痛苦的吗？”
“孩子，这是一个很难的问题。我问你，如果我现在要你放弃，你能做到吗？”
“不能，我不能放弃，不是不愿，是不能。”
“那么，如果她嫁给你，做你的妻子，你愿意吗？”
“愿意，可是可是我觉得她嫁给王子会更好一些。”
“那么，你要我做什么呢？”
“仙人姐姐，你把我变成和哥哥们一样吧。让我忘记一切。”
“孩子，你哥哥们的情感是他们自己改变的，不是我。一场冬眠，十他们忘记了爱情。我可以把一只蝴蝶变为人，可是我没有办法把你的情感也改变，尤其是爱情，那是一种复杂的情感，神仙也是没有办法的。”
“那么，你把我变回蝴蝶吧，她已经去了王宫，如果我还是现在的我，恐怕一辈子也不会见到她一眼了。我想看看她，只要看见她，我才会感到幸福一点，虽然，心一样的疼。把我变成蝴蝶，我就会悄悄的注视着她。白天，我就在她的头上飞舞，夜晚，我就在她的枕边入眠。一生一世，我都要陪着她。”
“唉，可怜的小矮人，好在你现在已经跟你的哥哥们不一样了，否则，当你变成蝴蝶的时候，他们也会变成蝴蝶的。你真的愿意变成一只蝴蝶吗？”
“是的，我愿意。”
她把手里的棒子向我一挥，我就变成了一只白色的蝴蝶。朝她点了点头，我就朝王宫的方向飞去。
第一年，我看见白雪公主和白马王子举行了隆重的婚礼。
第二年，我看见白雪公主和白马王子在花园里手牵着手散步。
第三年，我看见白雪公主和白马王子牵着孩子在庭院里玩耍。
有时候，我在他们头上飞舞，有时候，我落在花瓣上掉泪。在我的季节里，没有春夏秋冬，只有一个人，我深深爱着的人。
白雪公主，你看见蝴蝶了吗？有一只，就是七个小矮人中的小七变成的，他一直爱着你。你感觉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