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安生

楚燕狂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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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样默默地浓久持烈地喜欢,现在将来,永不停息。

    ——题记

    [开始的开始是我们在遇见]

    七月:

    一年之前我还会像孩子一样天真快乐。一年之后,我呆在高三的复习班忽然间觉得苍老。空气中隐隐有熟悉的栀子花的气息,该是这个夏末留下的最后的感怀。我的目光穿过窗户落在虚无缥缈的天空尽头。

    “七月”同桌扬扬说“你的姿势怎么给人一种绝望的感觉?”

    我笑了笑,是吗?门忽然开了,涌进一片阳光,细小的灰尘在阳光中舞蹈,一个抱着鱼缸背着旅行包的男生走进教室。他淡然一笑,在交织如丛的目光中径直走到后排仅有的一个座位上。

    扬扬扭过头对后面的男生说:“你好,我叫扬扬,她是我的同桌七月。”

    我看着窗台上的鱼缸,一缕阳光穿过玻璃,一晃一晃的。鱼儿小小的身体在阳光下近乎透明,它摆着尾巴,睁大双眼看着缸外的世界,有泡泡不断地升起,破灭。当鱼的目光和我的目光相遇,我听见耳旁的声音:“我叫安生。”

    安生:

    安生的意思是出生的时候很安静,也就是说希望我这一生都可以安静度过。

    十多年的努力结束于高考短短的两天。走出考场的时候,我靠在墙上感觉身体好像被掏空了,我想,我终于可以走了。

    火车上,看见陌生人不设防的微笑我觉得很温暖。窗外,大片大片延伸至天际的绿色,冲击着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开始湿润。

    我一路西行,然后从格尔木转乘飞机进藏。走出机场,我的双脚终于站在青藏高原上,一股巨大的压迫感让我头晕目眩。在机场出口,我看见一个脸上已经有些高原红的女孩,笑容清澈明净,那一瞬间,我从喧嚣燥热的夏天中安静下来。

    她笑语盈盈地迎着我的目光:“你来了?”

    我只是看着她,仿佛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反复端详过。她举起手中的相机说:“可以帮我拍个照吗?”

    我再次瞬间的窒息,巨大的压迫感又一次扑面而来,我仰面缓缓倒在地上,我看见高原纯粹的让人心悸的天空,还有女孩扶着我时焦急的面孔。在意识模糊的刹那,我虚弱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宁夏。”

    七月:

    “宁夏?”我看见安生用手指无意间在窗户上写出的字轻声地念了起来。外面下着雨,玻璃上原本雾蒙蒙的一片被他的手指画出清晰的痕迹。我忽然觉得那些字就像刻在某个地方,比如,心里。

    数学老师拎着两捆试卷走上讲台,面无表情地说:“今晚三节数学夜自习就做这几套卷子。大联考的卷子放学交上来,其他的过两天再把答案发下去,你们自己看。”

    正当我和扬扬为几道题忙得满头大汗的时候下课铃响了,安生把刚写完的信装进信封,我们伸手把他的卷子抓过来猛抄一通。扬扬还没有抄完就走了,她怕教室外面的拓宇等急了。我把试卷交上后才发现安生还没有走。他说:“七月。你的伞用一下。”我点点了头,他拿起伞去寄信了。

    不久,安生提着湿淋淋的裤子走到我的面前把伞还给我。然后,他蹲下身子对着鱼缸说:“鱼,晚安。”脸上是落寞的笑容。

    然后我们走出教室。安生撑开伞,我站在伞下,脚踝浸在未及散去的雨中,觉得冰冷磬心。迎面跑来一个人,停在我的面前,是7班的林森。他指了指手中的伞说你没有带伞是吧?我来接你。

    我说:“我有伞。谢谢!”林森的目光从我和安生的身上扫过,然后转过身像一阵风一样跑开。

    安生很随意的问:“youbf?”

    我摇了摇头说:“是男性朋友,不是男朋友。”我和林森住在同一个小区,从幼儿园到现在一直是同班同学。

    走在路上,大半的时间沉默不语,只听见雨落得声响,偶尔从天空划过的闪电将安生的脸庞映得明明暗暗。安生忽然停住了脚步,慢慢的仰起头看着路灯的上方,密密的雨被染上一层淡淡的光彩。他把伞给我,走入雨中。雨水顺着他略显凌乱的头发和满带倦容的脸庞大颗大颗滑落。

    我站在安生的背后,看着他瘦瘦的身影,心里某个地方开始隐隐作痛,逐渐变为撕裂般的疼痛。

    安生:

    我再次醒来时,房间中有大片大片洁白的墙壁,才发觉自己是在医院里。床头插着一束百合,淡淡的清香,在鼻翼间,荤绕不去。毫无生气的病房,因为这一束百合生机昂然。

    门被推开,手握一杯清水的女孩惊喜地叫道,你醒了?

    我心怀感激地点头,是这个女孩救了我,她就是在我意识模糊前出现的宁夏。她将水杯放在桌子上,伸手试了试我的额头,说,好一些了。她笑着说,你的高原反应太强烈了。只要不害怕,一般最多一个星期就好了。我刚来的时候也有高原反应呢

    我安静地看着她,只是点头或者微笑,并不言语。她拿起水杯往花瓶中添加清水,青茎在水的折射下弯成好看的角度。我数了数盛开的百合花,六朵,然后微笑,六朵百合的花语,祝你一切顺利。谢谢你,宁夏。

    她微微惊讶地侧过脸看我,你也很喜欢百合,知道百合的花语?

    我说是呀。

    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安生。

    安静的度过一生?她笑着说。

    在异地他乡的医院,这个陌路相逢的女孩一直陪着我。熟识后,我才知道她也是高考之后独自出来旅游的,而且巧合的是我们居然都报了复旦大学的广告系。一周后,我适应了高原反应,和宁夏结伴而行。

    站在山顶上,西北的风呼啸着刮在身上,粗犷有力。宁夏张开双臂,忽然笑着说:“如果我可以像风一样就好了。”

    “如果我可以像风一样就好了。”我轻声地重复一遍,声音虽然轻却也是我最热切的渴望。

    一阵铃声响起,宁夏拿起手机接听,她的声音洋溢着欢喜。挂了电话,宁夏兴奋地说:“安生,我考上了复旦大学!你快问问你的情况,考上了我们就是同学,就可以经常在一起了。”

    我掏出手机拨打的时候手心微微的出汗,从来没有这样紧张过,这样在意和渴望那所大学。可听完电话,我就沉默不语地望向远方,宁夏随我一同沉默。我想我该掩饰我的失望,只是,这样的难过已经让人无从掩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远方隐约可见的城市,亮起灯火。

    我的脚步向前一跨,站在断崖边,脚下一些松动的石块滚了下去。我闭上眼睛仰起脸庞张开双臂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说:“如果,我可以像风一样,就好了。”

    宁夏的双手无声无息的拥住我,那一刻我前所未有的温暖和安全。她在我的耳畔一字一顿的说:“安生,你要做一条鱼。”

    我沉默地注视着宁夏。一遍一遍在心里说,我会找你的。

    [然后的然后我们说要幸福]

    七月:

    高考再次如约而至。考试前夕,我几乎是彻夜不眠地复习,考场上,我紧张得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考完第一科的时候,扬扬一脸的不在乎,她大大咧咧地拍着我的肩膀说,七月,你担心什么?以你的成绩绝对没有问题。我冲她释然地笑。目光落向从考场中面无表情走出远去的安生。我在心底一遍一遍地说,我不是在担心高考,我所担心的,其实是,安生,我能不能跟上你的脚步?

    填报志愿的那天,一群人闹哄哄地在教室里面填着表格,我装作不经意的从他的身旁经过,随意地问,安生,你报的什么学校?

    他回过头来看着我,笑容温和,他轻声地说,复旦。那两个字以一种无比坚定的力量在我的胸口划过——如我最初设想的一般,没有任何悬念,或者一丝丝变数。

    你呢?你报的是什么?你天天念叨的北京大学?那所你发誓要上的学校?

    我敷衍地笑,林森站在教室的门口清脆地喊,七月。

    我跑了出去,站在他的面前。盛夏的阳光落在他光洁的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在额头上泌出,他的手别在背后,声音嗫嚅,七月,你报考的是什么学校?

    我低着头默不作声。他说,是北大吗?

    那我也要报北大,虽说我的分数比较危险,但是还是试一下吧。我抬起眉眼看他,你为什么报北大呀?

    他的面色一红,因为我和你幼儿园在一起,小学在同一个学校,初中高中都在一个学校,所以大学还是想和你在一个学校。

    我低下头沉默了,目光瞥向交了志愿表的安生,他在和每一个人告别,黑而长的头发在他低头的瞬间遮住了侧脸,他抱起鱼缸,走出教室的门,经过我的身前,他冲着我笑着说,再见。

    这一别,可能从此天涯海角,再不相见。他只是那么干脆的说出两个字“再见”再无一句多余。我握着手中的志愿表。林森等待我的答复。我如此仓皇无依的站在这里。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

    安生:

    复旦大学的两旁长满高大的法国梧桐树,阳光细细碎碎的从树叶间落下,洒在肩膀,我在等待宁夏的出现。

    安生。突然有人在我身后清脆的喊,我回过头,她盈盈笑着,有掩饰不住的欣喜,你来了。

    我只有点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是,我来了。我用了整整一年的时光,奔赴而来。

    宁夏接过我手上的行李,带我去新生寝室。我却停在原地不动,她回过头来疑惑的看着我,我说,我想看海。

    站在海边时,正值涨潮。波浪一层层的涌了上来,海水澎湃,一阵阵水雾被海风扑在面颊,带着咸湿的气息。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宁夏说:海子你应该知道吧。安生,你总是让人很担心。她忽然露出很好看的笑容,不过,以后会有我这个学姐来照顾你这个学弟。

    我迎着她笑,宁夏,其实不用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今天,我已经很幸福了。

    天色将晚,我们回到校园。

    进宿舍楼的时候,碰见一个男生正从楼上下来。我看见他微微惊讶,喊出他的名字——林森。他看到我,并无意外。我说,你也到复旦来了吗?

    他点头,不光是我,还有七月。

    七月:

    安生的目光落在那个明丽的女生身上,脸上的笑容,是前所未有的明亮而没有任何阴翳。从梧桐树枝叶间落下的阳光,忽然间刺痛了我的眼睛。

    他并不知道,我亦同样报考了这所大学。更不知道报道的第一天,我在他的身后,惆怅。

    从此以后,我在这所大学里步履匆匆,偶尔会遇见安生,只是相互点头淡淡微笑,也会略作停留问问过的好不好。

    他说,很好。是明快的模样。你呢?七月。他反问。

    我仰头笑,我也很好。他伸出手揉揉我的头发,说还有事情就走了。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是轻快而雀跃的,与一年前雨中的背影相比,截然相反。安生,只要你好,我便好。

    那一年的冬季,上海下起了雪。早晨醒来的时候我裹着被子趴在窗户上看雪。寝楼下面有几个人穿着肥胖的羽绒服,戴着厚厚的手套,鼻子通红的我把雪球滚来滚去堆着雪人。

    手机铃声响起,打开一看是扬扬发来的短信,约在夏朵咖啡厅见面。

    进去的时候,扬扬和拓宇已经在靠窗的位置上好整以暇的等着我。刚刚落座,服务员送上了酒水单子,我头也不抬的说道,爱尔兰咖啡。扬扬和拓宇点了卡布奇诺,服务员正准备离开,身后忽然有一道声音响起:给我来杯爱尔兰咖啡,谢谢。

    回头,正是林森。

    林森不断地哈着气,搓着双手,说,今天这么冷,还把我们叫出来!

    拓宇笑,过节呀。他一边环顾着这座店一边说,你没有感受到节日的气氛吗?

    直到这时,我才注意到店里的装修和往日不一样,屋顶上挂着可爱的物饰。玻璃墙用奶油写着:happy valentine"s day!今天是情人节。

    咖啡端了上来,苦涩的香气扑上了鼻翼,我的目光无意间从落地玻璃看向街对面。

    安生和宁夏正从对面走过,安生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带着毛绒绒的手套,还有针织帽子,满脸冻得通红,却依然笑容灿烂;而宁夏一袭白色的风衣,手中大把的百合,大朵大朵洁白的花瓣,盛开在冰天雪地中,人面相映,说不出的明丽动人。他们牵着手相视轻语,脸上挂着浅浅而幸福的微笑。窗外风声呼啸,那笑容忽然令我柔软地难过。有湿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动,慌忙低头,咖啡浓褐色的表面上一圈涟漪漾起,旋即无踪。

    勺子在杯子里细细的搅动,轻轻啜饮一口,浓郁的香后是绵长的苦涩。忽然记起来爱尔兰咖啡,爱尔兰咖啡是要加眼泪的。这个冬季,好冷呢,我忽然无比强烈地想念七月,想念枝叶翠绿,阳光热烈的七月。

    一杯咖啡喝完,扬扬和拓宇起身离去,我们去过节去了,你们俩好好玩呀。一边说话一边向林森挤眉弄眼。

    扬扬和拓宇离开后,周围瞬时安静下来。我和林森相对无言,唯有局促的笑。我低着头搅着杯子中的咖啡,细细碎碎丁丁当当的声音响起,一如我无处安放的失落。

    夜里回来的时候,他送我到寝楼的大门前,在我将要走进院子里的时候,林森忽然说,七月,你等一下。然后,他转身向外飞奔而去,身影暗入夜色中。

    我抱着手臂看向天空,天空一片黑暗。细小的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落在我的额头,眉毛,嘴唇上,一阵冰凉。忽然,一阵浓郁的花香包裹住了我,低头一看,是林森手捧着一大束玫瑰送到我的身前。气喘吁吁的他眼睛在夜色那么亮,饱含勇气和希翼。

    我接过玫瑰,他的拥抱措不及防地抱住我。

    我挣脱他的怀抱往院子里面走,他看着我的背影,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在我身后喊,七月,我喜欢你!我身子一僵,在雪人前顿住。林森转身跑走,踩在雪地上的声音咯吱咯吱的渐渐远去。我看着身前的雪人,它睁着大大的眼睛,无辜地看着这一切。雪人的身后有刻的字:海枯石烂,至死不渝。我将玫瑰花插在它的手上,可是,它的手臂如此冰凉。林森,我不喜欢玫瑰,我喜欢百合。从来都是。我亦从未喜欢过你,现在是,将来也是

    安生:

    睁开眼的时候,明明是凌晨,然而窗外已经天光大亮,原来是一夜飞雪的结果。这样银装素裹的世界,令人心中无端的欢喜。我几乎是来不及系好围巾,一路从楼梯上飞奔而下。脚步踩在楼前的草坪上,吱吱作响,白雪中探出丛丛的黄色草头。我仰起脸庞,那些雪花一瓣瓣轻柔的覆在我的脸庞,令人惊喜而战栗的冰凉,顺着脖颈缓缓下滑。

    我一路小跑到女生寝楼下,寝楼前的空地上雪一片平整,足迹在我身后清晰的蜿蜒。我脱掉厚厚的手套滚雪球,手中的雪球渐渐变大,手指就冻僵,有早起的经过,乐呵呵地上来帮忙,可爱的雪人终于站在那里。

    我回去换衣服,给宁夏打电话,热切而忐忑地,宁夏,你快下来。她在电话的另一端慵懒地答应。我一路小跑着在学校旁边的花店买大束的香水百合。然后,站在楼下等待。

    她穿着白色的长棉衣从楼上走下来,站在我的面前。我将手中的百合递向她,十三朵百合,意为你是我暗恋的人。那一刻,我的手微微颤抖,手再寒风中泌出细密的汗珠。她微微错愕,那一瞬间于我而言,漫长的如同洪荒般久远。最终,她从我的手中接过百合,将脸庞埋在洁白的花朵中,如同雪人一般。我快乐地说,今天是情人节,我送给你的礼物。我指着雪人。她走到雪人的身前,左看右看,满脸的惊喜。我说还有一个礼物。她转过身来四处的寻找,在哪里?

    我伸出手指勾住她的手指,小心翼翼的将她的手按在我的身上,我轻声地笑着说,我。

    你?她的眼中充满疑惑。

    嗯。我笃定的点头,宁夏,我是你情人节的礼物,你,接受吗?

    这一刻,她忽然低下了头,粉嫩的面色飞上一抹红晕,在冰天雪地中格外明媚。她低着头沉默,这一瞬间,让人如同洪荒般长久。我听见她的声音低弱蚊蚁,嗯。那样轻而清晰的落入我的耳廓。我幸福地傻笑起来,她仰起低下良久的头看着我,笑容徐徐绽放,直至灿烂。

    我牵着她的手再也不放开,在校园里面来来回回地走,风雪依然飘落,丝毫不觉寒冷。安生和宁夏在一起了,我想让这世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

    不觉间,天已经黑下来,送宁夏回宿舍。在经过雪人前,我们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这个雪人,见证了我和宁夏的牵手。我蹲下身子在雪人的背后用指甲刻下:海枯石烂。

    宁夏会意地笑,伸出手指在另一端刻下:至死不渝。

    那个时候,夜色正好,深深地吸一口气,空气中都有爱情的味道。看着她年少美好的眉目,我低下头吻她,那样战栗而喜悦,可以闻见唇齿的芬芳,年少的青涩。

    [夏天是一道明媚的伤]

    七月:

    冬至已远,夏至已至。

    我依旧每日孤身一人。那晚的事,我和林森谁都没有再提起。他想得到的答复,我没给。他,亦不再问起。从此,和他之间波澜不惊,淡淡的感情。

    嘟嘟嘟——有人敲门。是附近花店的男生,他露出好看的牙齿笑,你是七月吗?这是你朋友给你订的花。请签收。那一簇红艳的玫瑰,张扬而热烈。而夹在花里面的卡片,露出粉色的一角。我知道,这一定是那个自称木木的男生送来的。

    这个夏天开学的时候,开始不停收到这个男生送来的信,他说他是大一的新生,无意间看见我便喜欢上了。然而,却并不敢见我。他给我写热烈的情书,送鲜红的玫瑰,说等我接受那一天就可以让他见到我,给我惊喜。

    初始见到他送的花只是随手扔到垃圾桶,然而,见得别人的窗台一片姹紫嫣红,而自己,一片萧条。也寻了一个花瓶,装了清水中养着。而那个叫木木的男生写的情书,一笔一划,极为工整,却热情洋溢。我一句一句的看过去,多么的喜欢这尚还青涩的少年写的情书,纯真而坚持。忽然想起在那个雨夜,安生也是用这样青涩的语句给宁夏写着情书吧。

    七月。林森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倚着门笑,用调侃的语气说,终于有能够打动你的人出现了。我笑,将看完的情书顺手扔到垃圾筒。仅仅是喜欢看他写的情书,如此而已。

    我的目光转向窗外,恰恰看见楼下站立着安生,宁夏从楼里面跑出来,挽着安生的胳膊走了。林森看见我怔怔的样子,走到窗前顺着我的目光看去。林森指着窗外,用低低压抑的愤怒的嗓音说,七月,你喜欢他!可是他的身边已经有了宁夏,你为什么还放不下?!

    我不语。只是仰起头那么倔强地看着他。人的心里只能容下一个人,装了就再也装不下别人。

    他盯着我半晌,向外走去。背影坚毅。

    安生:

    宁夏。我喜欢长久的凝视她,目不转睛,在某一时某一刻。我会用力地握她的手,生怕会在某一瞬间,失去她手指的温度。我是如此的惶恐,害怕会在某一天失去她。

    然而,这惶恐竟然越来越真实起来。我几乎每次去找宁夏的时候都会碰到林森,任谁都可以看得出,林森的殷勤。我已经越来越少的找到宁夏了,我如此强烈的害怕。

    我站在楼下打电话约她出来,手机关机,我打她们寝室的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有人接听,对面的女子尖酸刻薄的说,找宁夏?她刚出门见他新任男朋友去了。我说你天天打电话烦不烦?

    我环顾四周,发现不远处的林森脸上挂着讥诮的笑容。头一次发现这张脸无比的丑恶,满腔的愤怒喷涌而出,我抬手照他的脸就是一拳,我几乎疯狂地对着跌倒在地的林森拳打脚踢,经过的路人慌忙上来拉架,却毫无作用,没有人知道,宁夏对我而言是多么的重要。

    安生!身后一个声音骤然响起,我的拳头僵在半空中,宁夏怒气冲冲地说,你怎么可以打人?我沉默而不发一言。她扶起满脸血污的林森向校医院走去,身影渐渐远了。

    我守在校医院的门口,想等着宁夏出来向她辩解,然而,又如何辩解呢。最终,他们走了,林森携着宁夏从我面前走过,十指紧扣,而宁夏,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宁夏,我终于无法再像以前一样目不转睛地看你,我的手指再也没有你的温度。

    我蹲在地上,巨大的悲伤充满我的身体,眼泪缓缓地从我的眼角滑落。

    大雨倾盆。那些雨水淋透了我的身体,顺着我的发尖一滴一滴的滚落下来。我紧紧拥抱我的双臂,那种冷,深入骨髓。

    头顶上的雨水忽然停了下来,而四周依然水珠四溅,我仰起头来,看见头上被一把雨伞撑起一片无风无雨的天空。然后,我迎上她的眼眸,满含疼惜和怜爱的眼眸。

    七月:

    得知林森去追宁夏的时候,我亦诧异,且心底有微微的失落。宁夏,是那样一个让男生喜欢的女生。然后是失落,我以为,他会一直站在我身后呢。不想,仍是不够坚定。

    那一场雨,让安生感冒,并且高烧。这两天来,我在医院里为他忙前忙后,更多的时候,是在他睡着的时候守在他的身边。只有他沉睡的时候,我才可以如此仔细地看他的面庞。看得心中是温柔而细碎的疼痛。现在,没有人在你的身边了。我会一直陪着你,陪在你身边。

    宁夏,宁夏他在睡梦中忽然喃喃地唤她的名字,而我的手掌被她握住。在睡梦中,那么用力。

    我的手安静的躺在她的手掌中,安生,我是多么的想让你握住我的手掌,然而此刻你虽握着我的手,却在唤着另外一个女生的名字。

    不知过了多久,安生终于醒来,他睁开眼的时候看见握着我的手,立刻松开手掌不好意思的笑。而残留在指间温度,渐渐地散了。我说你醒了。然后起身去给她倒水。他看着我的身影忙碌的发呆,忽然说,七月,做我的女朋友,好不好?

    我端着的水杯猛然跌落在地,一声清脆的咋响仓促响起。我低着头,苦涩的感觉一点一点地麻痹了我。我沉默而缓缓地点头。这一切正是我所希望的,可是,我为什么又如此难过?

    [夏天啊夏天在哪里]

    七月:

    春节刚刚过去,距离那个夏天,已经整整半年。回到学校,正值春寒料峭。

    拖着大包小包进寝室,发现宁夏在里面坐着等我。她迎着我笑,而我,在她面前有一瞬间的失措。她的目光落在空落落的窗口,说,好久不见鲜花呢。

    我说,刚刚开学,安生哪里顾得上,他可是经常送我百合的。我故意有些得意的笑着说,心中确实一阵阵的难过,安生,你连花都没有给我送过呢?你吝啬那一朵百合,也许是为宁夏保留的吧。

    宁夏有些落寞地轻笑,是吗?那很好。她低下头,低低说了一声,七月,我和林森没在一起了。

    我猛然一惊,问,为什么?

    嘟嘟嘟的敲门声响起。又是那个花店的小男生,一大束红而艳丽的玫瑰,花中漏出一封书信的一角。我微微错愕,接了过来,是木木送的。

    宁夏看着那些玫瑰花忽然起身径直走了出去,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她忽然在我的耳边说七月,你很幸福。请你珍惜。

    我怔怔地立在当场。脑海中不断地回味着她刚才说的话,不明白她话中所蕴含的意思。这句话是与安生有关,还是与木木有关?

    安生,我一直都很珍惜。竭尽所能,希望能够让他快乐起来。我和安生在一起真的很快乐,但是总是有那么一瞬间,我可以看出他眼中泛出的心疼和忧伤。可是他的眉目,总是微微蹙着,那些悲伤,一丝不落地进入我的眼眸。

    去夏朵咖啡厅的路上,经过一家花店。宁夏站在门外,低着头看着花瓶中大束大束的舒展的百合。洁净的眉目有淡然而若有若无的伤感。安生忽然停下脚步看着,眼神有恍惚间的不宁。宁夏忽然感觉到有人看她,抬头见是我们,眼中荡漾起瞬间的慌乱。她落寞而掩饰地笑,你们好呀。我说,宁夏,我们要去夏朵,一块吧。

    宁夏摇摇头说,不了。我先回去,再见。她低着头从我们的身旁走过。

    再见。安生说。

    我们继续向着夏朵走去,安生忽然拿出调成震动的手机,放在耳边接听。然后他很抱歉地对我说,学院找我有事,我过去下,你自己去夏朵吧。我目送着他的背影向着学院的方向跑去,远远地不见,回转身来继续向方走去。到夏朵门前,隔着玻璃墙看去,一对一对的情侣,言笑风生,忽然觉得身边没有安生自己一个人是多么地无趣。我转身去找他。

    在宿舍楼的门前,我看见本来应该在学院的安生此时却出现在9号楼前,手中捧着大束大束的百合。

    他说,宁夏,我知道你想要百合,所以我买了送给你。他对我吝啬那一朵百合,然而此时却如此慷慨的捧到宁夏身前。

    宁夏只是摇头,并不伸手接。她脸色黯然,安生,你的百合,我再也不能接了。她转过身走进寝楼,那样的背影是落寞而哀伤的。

    我猛然明白,他骗我有事,其实是来给她送百合。我的胸口,忽然如同撕裂般的疼痛。我如何不知,他的心中依然是喜欢宁夏。而我与他,只不过是一场错误。然而,我贪恋这一刻的幸福,却不忍放手。

    安生。我的声音颤抖,他缓缓地转过身来看我,满眼伤痛,我听见我一个字一个字无比清晰地说,分手。

    是呀,怎么说出口,也不过是分手。安生,你是那么善良的一个人,你不忍心说出那句话伤害我。那么,这伤害就由我来承担吧。

    不等他回答,我便转身走掉。我的眼泪一串串地掉落下来,身旁花园里百花盛开,春天来了。夏天还会远吗?

    安生:

    夏天来临的时候,是宁夏毕业离校的时候。七月的火车站,到处充满了伤感的气息。不同学校的毕业生聚集在站台上送先行的人离开,逐一拥抱,在火车离开的那一瞬间,他们大声喊着对方的名字,喊着喊着眼泪便会滂沱而下。我们站在宁夏面前,嗓子堵得难受。

    宁夏忍住悲伤轻轻地笑,她握住我的手,轻轻地抱着我,在我的耳边说,安生,谢谢你。谢谢你曾经陪我走过那些旅程,谢谢你陪我度过那些美好的日子。她的眼泪落在我的肩上,泪水浸湿我的衬衫,温热的夜里顺着我的肩膀缓缓地滑了下去,渐至冰凉。

    对不起宁夏说,安生,那个时候我和你生气故意不理你,故意和林森在一起从此,我失去了你。

    她奔上隆隆驶离的火车。霎那间,哀鸿遍野。目送这列火车离开的毕业生们在长长的站台上汹涌哭泣。我的那句话,终究是没有来得及对你说出口,我在漫天的呼喊声中,在悲怆的哭声中,在火车撞击的铁轨声中喊,宁夏,我会找你的!

    我默然转身离去,而身后一路零落。你看,这天空灰蒙,这个沉默的转身,亦是四面楚歌。从此,我在大学的校园里行色匆匆,独自一人。我时常会在一棵梧桐树下想念19岁那一年的夏天,我把你在的时间,称作最好的时光,未来,它不会再好了。

    秋天到了,梧桐叶一片片的落了下来。而站在梧桐树下的我,落叶满身。再往后,就是冬天吧。这一年的冬天,就连雪都下得特别大。然而,我再也不在9号楼下堆雪人了。我戴着手套,站在风雪中,无比的想念你——宁夏。可是,自从你走后,我再没有了你的消息。你从我的生命中消失的如此彻底。我抱着双臂,周身寒冷。开始无休无止地想念夏天。

    [年华是封无效的信]

    七月:

    这时光流转,总是不经人意。

    离开学校的前夕,我再次收到木木的玫瑰花。我将花瓶灌满清水,大束的花插在水瓶中。我展开泛着清香的信笺,在清晨的晨光中观看:

    七月。这夏天清晨的天空,冰便冰心,清便清明。七月的晨风,足以带起所有的过往。你始终是一座围城,而我不过徘徊在你的城外。

    我默默地喜欢你这么多年,你默默地喜欢着别人多年。这场眺望与追逐,已经耗尽你我所有的精力。

    这年华倒影,左右不过是花开一场。这哭一场,爱一场,你我都改变了最初的模样。我多么希望,我能长到你爱我的年纪。我多么希望,能够在最初的年华遇见你。我多么的希望能够站在你的身前看你微笑,而不是在你背后黯然伤神。

    你终究离开,我的步伐依然未曾停留。

    一路顺风。

    我长久地握着这张卡片,最终将它放入收拾好的行李箱中。我突然想见见这个名叫木木的男生,这个美好的男生。只是,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三年过去了,我不知道他的分毫。

    我在学校附近的花店一家一家找去。终于在后门不远处发现经常送花的店员,他冲我一笑,露出两颗虎牙。

    我在花店的橱窗上贴上大大的海报:木木,我想见你,今晚六点夏朵咖啡厅,我会给你一个答案。

    我回到寝室,精心装扮,如赴盛宴。六点,我准时出现在夏朵咖啡厅。然而,我遇见的人竟然是林森。他说,我就是木木。

    我满脸惊讶。在昏暗的角落里,爱尔兰咖啡的热气袅袅上升,他隔着昏暗的夜色看我,他说,七月,我一直喜欢你,你知道吗?

    我猛然一惊,抬头,继而缓缓摇了摇头。

    他落寞笑,你自然不知道,因为你的眼中只看着安生,又怎么能看到别人。

    我低下头轻轻地搅拌着咖啡,脑海中浮现过许多场景,下雨的时候他给我送的伞,他看我的眼神只是,却从未注意到。

    林森依旧低低地说,七月,知道你喜欢别人,我就不敢告诉你。只是暗暗地给你送花,让你知道你也是被人爱着的。每次看见你难过,我就很心疼。于是我就去追宁夏,让他们有矛盾,分手。让你可以和安生在一起。可是他忽然叹了一口气,安生依然喜欢着宁夏的。七月,这么多年了,这一场追逐,已让人身心疲惫。

    然后,他起身离开,那么落寞地向门外走去。他说,明天大家都要各奔东西,我帮你约了安生出来。我低着头,听着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安生敲着橱窗的玻璃示意我出来,原来他已经来了。我和他沿着校园的林荫道一遍一遍来回的走。而这条道路,不时可以看见即将分别的情侣,拥抱,哭泣,争吵,或者沉默。我们只是静静地经过,夏天的树叶在暮色中绿的发亮,枝叶繁茂,夕阳的阳光在黄昏透过枝叶间落了下来。我低着头,踩着斑驳的光斑走路。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们终将分离。在路口,我是固执而执拗地不舍。我指着附近的花店,低声地说,安生,你可以为我买一束百合吗?

    他停住脚步,看着身侧的我,良久,说,好。然后往花店跑去,我站在路口等他,路灯亮了,在他的身后曳出长长的影子。

    一阵清幽的花香忽然包裹住了我,安生认真地看着,将手上的花递给我。我那么仔细的看着他的晴朗而略带忧伤的眉目,看着他俊逸的脸庞,用目光一遍一遍描摹他的模样。在心底铭记。然后,转身离去。

    我将脸埋在百合中,一朵,两朵,三朵八朵百合。花在诉说:深深歉意,请你原谅。我的泪珠大颗大颗地滚落,落在柔软而洁白的花瓣上。我想要的百合,终究不属于我。

    百合的花香仓促地散在空中。

    [最后的最后是我们在走]

    安生:

    离开了学校。遗落了我的爱恨。我一路辗转,在不同的城市走走停停。我在找一个人,当我风尘仆仆跋涉千山万水,站在她身前的时候,她笑语盈盈地对我说,你来了?

    然后,我亦绽放微笑,堆积在眉间心上的风沙烟消云散,说,我来了。

    2007年。

    夏至未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