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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爸让阿姨回来的。”曾添招呼我坐下,拿了瓶水给我。
我不吭声,四下看看这个对于我来说既陌生又熟悉的地方,大部分摆设还和过去一样,只是原来挂在客厅里的那张全家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曾伯伯的一幅画作。
那张全家福我还记得,上面是刚上了高中时曾添和他爸妈照的,那时候他妈的身体就有些不好了,后来确诊是得了糖尿病,还挺严重的。
脚步声从楼梯那边传来,团团走在头前,后面跟着穿了一身中式褂子的曾伯伯。
这一老一少下楼的场面让我一时心绪起伏,我不知道要是曾念现在就在场,看了这一幕会作何感想,他大概没想过团团会比他更早走进这个家里,还是如此和谐的情景。
曾伯伯看到我挺高兴,还问我做了法医感觉如何,正说着话我妈就过来喊我们吃饭了,曾伯伯让团团挨着他坐在餐桌前,还亲自动手给团团夹菜。
我妈端了汤上来后说菜齐了,她正转身要回厨房,被侧头看着团团吃饭的曾伯伯叫住了,“新梅,你也坐下一起吃。”
我和对坐的曾添互相看了一眼,我没记错的话,还是头一次听曾伯伯这么叫我妈,他过去都是叫我妈小王,偶尔也会随着曾添妈妈的叫法叫她年子妈,我反正没听过他这么叫。
我隐隐感觉,这顿饭不会吃的简单。
我妈稍微愣了一下,看见我朝她看的时候,连忙回了句不用,匆匆的继续往厨房走。
曾伯伯没再说话,只是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他的声音刚一落下,我就看到曾添把筷子放下了。小时候我就听曾添说过,在他们家里,只要他爸这么使劲咳嗽一声,就意味着他要说很重要很严肃的话了。
我看着曾添的表情,也把筷子放下了,桌上只有团团还在吃着东西,曾伯伯看着她的目光也依旧慈和。
我妈也在这一声咳嗽里,转身走回了餐桌,坐在了曾添旁边。
她避开我的注视,似乎有些忧心的看着身边的曾添,然后又更小心的朝曾伯伯看过去。
曾伯伯把目光从团团身上移开,直接看向我,看了几秒后缓缓开口说,“欣年,有件事要和你跟曾添说一下……”
团团也好奇地抬起了头,她嘴里嚼着吃的朝我们每个人看了看,脸蛋上还沾了一粒米饭。
曾伯伯一边伸手去把那粒米饭从团团脸上拿下来,一边说道,“我跟新梅,准备中秋节的时候……结婚。”
038死在手术室里的女护士(九)
我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送进嘴里嚼着,没记错的话,曾伯伯很喜欢我妈做的这道菜。
可真有多好吃吗,我吃起来感觉还不如食堂里的大锅饭。
你觉得不好,可偏偏有人爱不释手,很多事都是这样。我想着不禁脸上带笑,再去夹菜的时候恰好看到我妈正在看着我。
我不记得自己多久没对着这个给了我生命的女人笑过了,从那件事以后吗?也许。
“欣年,曾添,怎么都不说话。”曾伯伯在一段沉默后,开始问我们。
我继续笑着看我妈,她神情木讷的也看着我,估计是不明白我这时候对她笑,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曾添抬手放在了我妈的手背上,很亲切的说道,“恭喜王姨,以后有你陪着我爸,我就放心了,辛苦王姨了。”
我妈笑得很不自然,偷眼瞧着曾伯伯,再也不看我了。
我无所谓的夹了米饭往嘴里放,语气含糊的也说了一句,“恭喜。”
这样的一顿饭,我最后竟然给自己吃撑了。
本打算吃完饭就赶紧走人,可曾伯伯却喊我跟他去画室坐会儿,他有话想跟我单独聊聊。
我以为谈话内容会是关于他突然宣布要和我妈结婚的事情,可是坐下后,曾伯伯问的却是我在滇越怎么遇到的曾念。
而且他不等我开始讲给他听,就先问了我一句,“欣年,你真以为他是那么巧才会遇到你的吗?”
我看着曾伯伯映衬在平和脸色下分外严肃的眼神,终于明白曾念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冷淡疏离是怎么来的了,遗传是神奇的,曾念和他这个不能公开叫一声爸爸的人是如此相似。
“曾伯伯为什么会这么想。”
曾伯伯极轻的哼了一声,“咱们还是不聊这个,你说说怎么遇上曾念的吧。”
我把能对曾伯伯说的情况都说了出来,关于曾念说要去戒毒所的事情我依旧隐瞒下来没有说,只说苗语还在的时候他们两个做了些生意还没弄好,他才托我把孩子带回了奉天。
曾伯伯长久的沉默,好半晌才有如梦呓般的说了一句,“他说过的,要是他再回来的话,就不是我儿子了……”
我不解的看着曾伯伯,我们的谈话有头没尾的终止在了这句话上。
曾添送我回家的路上,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我对他爸和我妈要结婚的事究竟怎么想的。
我用手支着下巴半靠在车门上,无所谓的回答,“没想法,你别告诉我你今天才震惊的发现,我妈和你爸……”
眼前闪过曾添妈妈看我试穿她送的羽绒服时的模样,我把剩下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以后别跟你妈那么别扭了,毕竟这辈子你只能有一个亲妈,别等将来后悔……突然很想我妈呢,呵呵。”
我缓缓转头看着开车的曾添,他眼角闪着晶亮,嘴角弯起。
目送曾添的车消失在夜色深处后,我回家换了身舒服的休闲装,化了点妆,重新出门叫了出租车,直奔领事馆附近的那条酒吧街。
走进常去的一家,里面音乐声和歌手声嘶力竭的歌声刺激着耳膜,我顿时觉得没那么压抑了,平时每次做完尸检后我都尽量找时间来这里做个放松,这次去滇越可是有日子没过来了。
一段嗨唱,几杯烈酒,会让我短暂觉得……活人也还是挺可爱的。
酒吧里的招待见来了熟客,热情的过来招呼我,我点了酒坐在吧台的角落,随着音乐晃动身体。
一段歌声结束,我也喝净了自己今夜的第一杯酒,烈酒入喉的刺激实在是够爽。
刚端起第二杯酒,一个略带沙哑的男声响起,没有激烈的伴奏音乐,像是摇滚歌者的不插电音乐会,只听得见吉他声在合着他的嗓音。
一首没听过的英文歌,一个新鲜的声音……
我闭眼听了会儿,终于好奇地转头朝酒吧的舞台看过去。
握着酒杯的手指一顿,我眯起了眼睛,慢慢咽下了刚吞进口中的一口辛辣。
一段高音飚过,酒吧里响起了掌声,唱歌的男人也抬眸四顾,一圈之后终于落在了我这里,目光凝滞下来。
我仰头把酒一干而尽,举高酒杯,冲着他晃了晃。
连唱三首歌之后,新鲜声音的主人朝我走了过来,引得酒吧里好几个女人都从暗处投了目光过来,打量我。
“你说,这酒吧里会不会还有其他的法医也在呢……第一次来吗,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李修齐不喝酒,服务生熟门熟路的给他拿来一瓶巴黎水,他喝了一大口后,饶有兴味的看着我。
居然会在这里碰上他。
039死在手术室里的女护士(十)
“我以前也没在这里见过你啊,公务员可以做这种兼职的吗……”我兴味阑珊的看着暂时空闲下来的舞台,又要了一杯酒。
刚要举杯,手却被李修齐按住了,他蹙眉看着杯子里暗琥珀色的液体,“要是这时候突然来了现场,你就打算这么醉醺醺的过去?”
我不耐烦的看着他,“哪有那么巧。”懒得废话,把手抽出来,我拿了钱放在吧台上,转身往外走。
没有目的的往前走着,被夜风一吹,没喝尽兴的别扭劲上来了,我看着路边的各色酒吧,准备挑一家进去接着喝。
看中目标刚要进去,迎面一对男女互相搂着对方,晃晃悠悠的迎面走了过来,估计是喝多了,我能听见那女的一直在对男的说话,听语气不太好。
刚刚擦肩而过,身后传来一声闷响,紧跟着是女孩的尖叫声,我不得不停下来回头看出了什么事。
离我几步远的地方,刚才正被女人唠叨的男人,此刻仰面朝天躺倒在马路上,一动不动。
那女孩已经跪倒在男的身边,使劲晃着男的,叫声里已经带着哭音了,“救命啊,你怎么了啊说话啊,你别不动啊!”
我本能的走了过去,大概是下蹲得有点猛,忽然一阵头晕,自己也差点倒在路上。
“别动他!赶紧打120!”我半跪在男人身边,提醒已经晕菜的女孩该干什么,女孩连忙拿出打电话了,路上开始有经过的行人慢慢靠了过来,可是除了我没人再往前来,都隔着一段距离张望议论着。
可我还是觉得头晕,正使劲眨着眼睛想让自己赶紧清醒的时候,一个身影也半跪到了躺倒不动的男人身边,修长的手指熟练准确的开始了急救该做的初步检查。
这手看着挺眼熟……再一看脸,我顿时想到了阴魂不散这句成语,怎么又是李修齐。
等李修齐把男人的衬衫领口全扯开时,打完急救电话的女孩已经蹲在了他身边,着急的继续喊着不动的男人。
看见李修齐开始给男人做心肺复苏,女孩无助的问我们是不是医生。
李修齐一言不发继续抢救,我诚实的做了回答,告诉女孩我们是医生,不过是法医。
女孩听完,惊讶的半张着嘴看着我们。
李修齐猛地抬头瞪了我一眼,嘴角却带着似有若无的一点笑意。
远远能听见急救车的声音时,躺倒的男人终于费力的睁开了眼睛,李修齐和他说话他也能做出反应了。
女孩跟着男人上了救护车还一直对李修齐说着谢谢,李修齐只是摆摆手什么也没说,等车子开走了,他这才从裤兜里掏出包纸巾,拿出一张在脸上擦着汗。
“你干嘛跟着我。”等李修齐擦汗告一段落,我开口问他。
“今晚的确是有人跟着你,不过不是我,你没发觉吗?”李修齐低头擦着自己的手指,嗓音里还带着之前在酒吧里唱歌时的感觉。
我皱眉,随着迅速笑了出来,“罪案剧看多了吧,谁跟着我?就算有人跟着我,难道不怕我把他给……”我说着停了下来。
李修齐稍微等了一下,没听见我的下文,把头抬了起来看着我,我这才举手利落的在他眼前挥出一个切割下刀的动作。
“不怕我把他给,活剖了。”我把剩下的半句话说完,手也放下了。
话说完了,动作也比划了,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哪里有点不对……我可向来是生人勿近的那种,尤其是异性。可今天好像跟眼前这个认识没多久的男人,似乎有点不一样。
李修齐扯了扯嘴角,双眼在夜色里突然挂上了沉湛的一抹冷意,盯着我。
“我没开玩笑,要不是碰上刚才的意外,那个人应该还跟着你,从酒吧里跟着你出来的,不过现在……”李修齐朝四下看看,“刚才救人的时候我一个没注意,人就不见了。”
不知怎么回事,听他这么说完,我后背还真的起了些寒意,也随着四下看了一圈,脑子里快速回忆着,从家里出来直到酒吧,再出了酒吧又准备进另一家,我真的没感觉到有人跟着我。
“跟着我的人,什么样儿?”我问李修齐。
心里虽然不愿相信,可莫名的还是觉得他的话不会是假的,听听他具体怎么说吧。
李修齐刚要说话,他的响了起来,他从裤兜里拿出一看,无奈的耸耸肩把屏幕对着我,让我看,“有些话还真的是不能乱说,来案子了。”
屏幕上显示着刑侦王队的来电,我刚看清,自己的也响了起来。
坐在李修齐的车里赶往案发现场时,他把跟踪我的那个人说了出来。
“表面看起来是个中等身材的男人,不过我可以肯定他其实是个女人,女扮男装在跟着你,在酒吧里还点了跟你一样的酒,不过一口没喝,你出去他就跟着也走了,你就真的一点没觉察到吗?”
我看着车窗外,茫然摇头,真的是一点也没感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