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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大鹏听得是浑身燥热,又想起了那夜,最英明神武的应该是她吧。
她不但教训了曹世祖,还率先找到了俊辟被囚的房间。他见她焦急地摇晃房门的铜锁,喝令她走开,一剑劈开铜锁,救出里头的俊辟。
聪明、热心、大胆,却可能是女贼,,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待人群散得差不多了,他这才看到阿溜在面店里抹桌子,似乎是个小伙计;她则牵着七郎和毛球往巷子里走去。
“喂,那个”他也走进茶壶巷,追在后头,本想喊她名字,却是怎样也喊不出口,最后就变成了——“那个娃儿,等等!”
“咦!”毛球和七郎转头看到他,惊喜地叫出来:“大——”
“嘘。”他蹲下身,将食指比在唇上。“我是微服出巡。”
“喔!”两个娃娃恍然大悟,也笑嘻嘻地跟他比嘘。
“毛球,七郎,有没有听姊姊的话?”
“有。”
“很乖,这糕给你们吃。”他将油纸包裹的点心递出去。
“姊姊?”两个娃娃抬头看了姊姊。
“八哥哥要给你们吃,你们就拿了。”
又是八哥哥!荆大鹏脸孔扭曲了下。
“谢谢八哥哥!”两个娃娃很有礼貌地大声答谢。
“你们先拿回去吃。”荆小田微笑吩咐他们,待见两个娃娃跑掉后,立刻变个脸色道,“你不是说不再找我麻烦吗?”
“我不找你麻烦。”他开门见山:“有一件案子,请你去探。”
“我没空。我每天早上要挑鱼去大街。”
“挑鱼?”他看了她瘦小的身形。就算人家当她是少年,也是吃重的活儿。
“你辞了,我会付你钱。”
“挑一个月一百钱,我一个早上挑三家鱼贩,你能付我多少?”
“我给你一两银子,最多只需用你十天。”
“可我帮完你,回头人家不给我挑了呢?”
“我会帮你找活儿,一时找不到的话”荆大鹏不能断人生路,只能赔上自己了。“呃,我需要人打扫洗衣。”
“对了,我是荆大爷的丫鬟嘛。咦!你脸怎么红红的?”
“看什么!”他吼道。“正午太阳大,晒了不红也怪。”
“是,大男人脸红才怪。”她笑得更开心了。“既然你怕晒,去屋里说吧。”
“你们住哪里?”都走到巷底了。
“这里。”荆小田指着破庙。
“这里?!”荆大鹏把“能住人吗”四个字吞掉。
走进敞开的大门,里头有五张矮凳,三张高凳,皆是旧凳拼补钉成的。毛球和七郎已摊开油纸包,正在将里头的点心一块块排好在高凳上。
神案旁边地面有卷起来的旧铺盖,梁上吊着半只火腿、三把干菜,角落堆着几个大小包袱,这就是他们一家四口所有的家当。
庙里开了两扇窗,左边摇摇欲坠用绳子绑牢,右边索性钉住,是以屋子里头空气略为闷热,然四处整理得干干净净,完全不是他印象中的破庙。
“你们怎会住到这里来?”
“他们说这间财神庙闹鬼,连乞丐都不来;可我瞧着这条死巷背风,关起门窗就很暖和,又不用付钱,住了快半年也没见到半只鬼。”
“冬天或许暖和,夏天就闷了。”
“夏天再说吧。”荆小田又吩咐道:“毛球,七郎,你们挑喜欢的糕,去外头玩儿,姊姊跟大鹏捕头说事情。”
七郎拿了绿豆糕,毛球拣了桂花糕,兴高采烈地到外头去。
“你会唱小曲吗?”荆大鹏继续谈案子。
“会啊。”她张口就唱:“南坪有铁捕”
“闭嘴!”他懊恼地道:“以后别在我面前唱这曲儿。我是说,风花雪月、诗词歌赋那种小曲。”
“风花雪月啊?”她又扯起嗓子,微微抖着气音:“寒风吹,霜雪降,好心的爷爷啊,可怜我身世苦”
“不是乞讨的曲儿!”
“喔,那我唱个月亮吧。月儿弯弯,奴家想起了情哥哥”
“算了。”他用力绷紧了脸。“我找人教你。”
“我问你,查案干嘛要会唱曲?”
“我要你扮歌妓,听客人说话的内容。”
“何必这么麻烦,我扮陪酒的妓女,聊聊天不就得了?”
“你会喝酒吗?你不怕被人摸来摸去?”他越说越大声:“我告诉你,做探子的第一要务,就是保护自己,好能完成任务。要是被坏人灌醉了酒,对你胡来,你还探什么探啊?!”
“哟!”她惊奇地道:“我不会喝酒,你做啥生气呀?”
他这才察觉自己莫名激动了,忙定下心神,又道:“总之,疑犯若要你喝酒,你就说你卖歌为生,喝酒伤嗓子。”
“喝酒伤嗓?这是一个好说法。可你何必费神找人教我唱曲呢?人家捕快不是都有相好的红粉知己,虽然沦落风尘,却是玉洁冰清,心如明月,一旦捕快有事相求,她必是全力相助,纵使付出生命亦是无怨无悔——”
“不要编故事!”他恼得瞪她。“我说一句,你就能说上一篇?,”
“是,得罪捕头大人了。”她伸出白白的手心向上。
“击掌?”
“一两银子啦。”
“明天我安排好后,再跟你说详细情形,顺便带钱过来。”
“嘿嘿!”荆小田很高兴将有一笔收入了。
“姊姊!姊姊!”毛球和七郎惊慌地跑了进来,躲到姊姊身边。
“什么事?”荆小田拢住他们的肩头,也看到了门外的两个来人,脸上顿时失去笑容。“你们又来了!”
“那个娃儿!”泼皮甲凶狠地道:“欠债还钱的道理不需要我们说了吧,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要还钱,我们兄弟已经讨得不耐烦了。”
“都说再一个月,你们急什么?”
“你已经欠三个月了,不如卖掉你妹妹抵债。”泼皮乙伸手要抓人。
“你敢?!”荆小田护住妹子。
“不准乱来!”荆大鹏也同时推开泼皮乙,大声喝斥。
“你谁啊?”泼皮乙被推得跌了好几步,气道:“敢推老子我?!”
“我”荆大鹏本欲说出他那吓死人的名号,可他请小田当探子是秘密,理当避免暴露两人的关系,遂问道:“她欠你们多少钱?”
“五两银子。今天再不还,就开始算三分利。”
“你是吸血虫吗?!”荆大鹏还是忍不住了,怒道:“我去衙门告状,立马叫荆捕头抓你们两个放高利贷的去打五十大板!”
“那个娃儿在郝召高大夫那儿立了借据,打了手印。”泼皮甲有恃无恐。
“要打也是打欠债不还的娃儿。”
“五两银子是吧?”荆大鹏没有迟疑。“今天下午就送过去。”
“你别”荆小田急得扯他袖子。
“都说下午送过去了,还不走?!”荆大鹏又吼人。
两个泼皮欺善怕恶,见他块头大,神色威严,声音宏亮,便随意恫吓几句,这才离去。
“呜呜”七郎早就吓哭了。
“七郎不哭。”安慰他的是毛球,声音却也在发抖。“呜!”
“乖,没事了。”荆小田坐到小凳上,将两个娃娃搂进怀里,不住地拍哄,抬起头道:“荆捕爷,那个钱,我——”
“你怎会欠郝大夫钱?”荆大鹏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发现她脸色苍白,也失去了她向来藏在眼底的那抹慧黠笑意。
“我在西丘,听说南坪有个很厉害的郝大夫,就来这里看他了。”
“郝大夫是个吸血大夫,号称治百病,专用昂贵药材,但有时他会用普通药草鱼目混珠,拖延治病时程。”
“难怪!阿溜还是好不了!”荆小田生气了。“他还说,得再吃个十帖药才行,要跟我拿二十两银子!”
“你不要再去那里看病,我有熟识的、真正用心看病、绝不敲竹杠的好大夫。阿溜的病很急吗?”
“现在不急,改天再去。”她重展笑靥,帮身旁两个娃娃抹了泪珠。“毛球,七郎,你们听,阿溜有新大夫了。”
“阿溜到底生什么病?”荆大鹏又问。
“看过的大夫都说是寒症,我叫它怕冷病。平常没事,可一到了冬天,特别是下雪前后,外头冷,他也冷得像根冰棍,成天发抖打哆嗦,从小就这样,我们去抱他取暖,帮他盖再多的棉被也没用。”
“底子寒吧,虽是不急,还是得及早调理体质。”
可连一间房子都住不起的他们又哪有钱长期帮阿溜调理身体呢?荆大鹏抬头看到屋瓦破洞里透出的光圈,眯起了眼睛。
“小田,干嘛跟他说这些?”阿溜走了进来,他刚忙完面店伙计活儿,犹是汗流浃背。“钱是我欠的,就由我来还。”
“等你长大了,有本事赚钱再来说大话。”荆大鹏冷冷地训话。“你底子寒,先去换掉汗湿的衣服。你们要修屋顶吗?”
突来的问话让荆小田一楞,顺着他的指头往上看。“最近没下雨”
“我去砖瓦店找几片补洞的破瓦,不花钱的。另外该给的,我下午会拿来;相欠的,你自己算,我也没空催你,存够了就自个儿拿来还。”
“啊”荆小田喜出望外,眼眶发热,一时竟不知如何向这位摆着冷脸的铁捕道谢,便搂住两个娃娃道:“你们听,八哥哥这么好!”“他为什么是八哥哥呀?”毛球抬起小脸问道。
“他排行老八,所以是八哥哥。接着我是九姊姊,阿溜是十哥哥,七郎是十一弟弟,毛球你是十二妹妹。”
“哇!八哥哥你好!我是十二妹妹!”毛球开心地自我介绍。
荆大鹏脸皮抖了下。他今天到底是来请人查案,还是开认亲大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