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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晚上的又开始下雨,应璟出门登车时走得很慢,荀绍以为他还在气她那声“舅舅”怕惹急了他救不回竹秀,只远远的跟着。
坐上车后,他揉着膝盖叹气道:“早知今日要去官署,我便换身衣裳出门了。”
荀绍早在刚才就想说了,就这闲散模样从荀家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主人呢!但这会儿有求于人,她得摆出好态度:“宁都侯穿什么都风度翩翩,无所谓的。”
“哟,原来你这么欣赏我啊。”车中悬着的灯笼晦暗不明,他散发披肩,宽袍微敞,冲她一笑,十足十一个妖孽。
荀绍扭过头不看他。
车行到官署,他下了车,对荀绍道:“你就在这里等我,免得节外生枝。”
荀绍这会儿很听话,只要他赶紧把人弄出来就行。
河南尹刚洗漱完毕,正搂着小妾说情话,被下属的拍门声给扰了兴致,气冲冲地拉开门,一听清是何事,赶紧整衣出门。
荀绍躲在车里,看着他一路心急火燎地进了官署,老远就在喊:“宁都侯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实在罪过。”
她不禁感慨,权势的确是个好东西。
一盏茶的功夫都没有,应璟人就出来了。河南尹鞍前马后地相送,应璟走得很慢,他也不敢加快,低着头一路赔笑脸。
范一统扶着应璟上了车,车立即行走起来。荀绍急忙问:“人呢?”
“放心,随后他会用车马好好给你把人送回去的。”
荀绍这才放了心。
应璟瞥一眼她的脸:“你似乎对这个竹秀很容忍,她出了事也这般紧张,看着倒不像主仆。”
荀绍把玩着腰间的小坠子,沉默着不说话。
应璟笑了一声:“罢了,我也不是要打听你什么,你不想说便不要说了。”
“也没什么,只不过”她叹口气:“若是我哥哥还活着,竹秀已经是我嫂子了。”
应璟愣了愣,倒没想到这一层。
“当年我哥戍守苗疆,拔了竹秀的寨子,她气不过,去找我哥比武,不想因此生情,后来还追随他千里迢迢去了西北我哥战死在那年隆冬,只要开春他们就能完婚了。”
荀绍当时提出过让竹秀回苗疆去,当夜她却身披嫁衣潜入敌营,一连斩杀了十八人,回来时嫁衣上的红又深了一层,地上是淋漓了一路的鲜血。
她拄刀站着,说她不回去,来了就没想过要走。
本就是她荀家欠了人家,怎敢把她当仆人看待。
车稳稳停下,宁都侯府到了。
应璟探身过来按了按荀绍的头:“我最无法理解的就是,你明明经受过战争的创伤,为何还一定要再回到战场呢?”
荀绍微微一怔,尚未作答,他已揭帘下车,似乎本就没期待什么答案。
“对了,”他在车边站定,又换了张朗然笑脸:“今日这可是人情债,我会记着的,他日你得还我。”
“”荀绍一句感谢已到喉边,闻言立即咽了回去,吩咐车夫赶车回府。
没想到竹秀比她还早回来,一见到她先大叫:“别过来!等我先去洗个澡,我快疯了!”说完蹭蹭蹭朝后院跑去了。
荀绍目瞪口呆,积攒了好多动情的安慰之言顷刻化作一江春水流尽了。
第二日一早天刚亮,竹秀就将荀绍从床上拖了起来,说国舅派人来了,马上就要出发。
荀绍边穿衣服边打量她:“你进了一趟大牢变尽责了啊,居然来伺候我穿衣服。”
竹秀笑嘻嘻地凑过来:“这次是我不好,捅了篓子,以后再也不会了,你就带我去合浦吧,国舅那边也说我可以一起去呢。”
“姓应的真是多事。”荀绍挠挠头:“算了,你来就来吧,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万一再出什么事,我赶回来都来不及。”
双方在东城门碰头,本以为国舅出行会是很大的排场,没想到只有几辆车马,随行护卫也都乔装成了平民百姓。
荀绍坐上应璟的马车,疑惑道:“这是干什么?”
应璟也是一身便装,看起来像是个年轻商贾:“你已经被朝中眼红的人给盯上了,未免有人捣乱,我们还是先行一步,让大部在后面慢慢走吧。”
荀绍皱眉:“这件事又不是什么天大的功勋,何必这么争着抢着。”
“你是将,只知沙场杀敌为功,其实战后安定才是真正的大功。丞相手底下有好几个下属被我压着至今未能升迁,早就急了,偏偏这时候你冒了出来,太后和丞相都对你栽培提拔,你又是个女子,你说他们会怎么样?”
荀绍眉头皱得更紧。
“怎么,现在知道官场复杂了?我让你退出时你不退,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应璟闲闲地捶着膝盖。
“不趟一下,如何知道这条河有多深?”荀绍冷哼:“多谢国舅关心。”
这一路远去千里之遥,十分枯燥,途中也没有想象中的惊心动魄,以至于二人最后只能以拌嘴来打发时间。
荀绍实在受不了应璟的毒舌,最后跑出车去骑马而行。竹秀也是,连着好几天和她一起骑马赶路,后来深秋寒雨一层层的落,才又回去坐马车了。
荀绍不以为意,戴着斗笠身披蓑衣,每日和范一统并驾齐驱。
他主子寒碜她,她就拿他报复,弄得范一统一路阴沉着脸。到后来连他统领的下属都开始背地里叫他饭桶,竹秀更是一口一个饭桶不离嘴,真名俨然已被埋没。
那日半路投宿,应璟受了感染,竟也不慎脱口而出喊了一声“饭桶”荀绍笑得扶着客栈房门直不起腰。
应璟丝毫不觉尴尬,笑得温文尔雅,安抚范一统道:“是我一时失言,回去赏你千金,升官一品。”
范一统顿时怨气全消,高高兴兴地谢了恩。
竹秀幽幽看一眼荀绍:“如果你也这么大方,天天管我叫饭桶都行。”
“”这之后荀绍好长时间都没再戏弄过范一统,日子过得好不落寞。
合浦郡靠海,还没到境内,已经能感到很重的湿气。
最近仍然是阴雨不断的天气,道路不太好走,可应璟似乎有些心急,叫范一统加紧速度赶去郡守府上落脚。
荀绍总算钻进马车,却见他造型古怪的好笑,半边身子斜倚着,一条腿盘着,另一条腿伸着,膝盖到小腿部分还绑着厚厚的一圈绒毯。
“你这是打算过冬了?”荀绍指指他那条腿:“就给这一条腿过冬?”
应璟睁开微合的双目,看她一眼又闭上:“嗯。”荀绍讨了个没趣,再看他脸色似乎不对,双唇都有些泛白,心里奇怪,难道是病了?
马车在此时忽的重重一颠,停了下来,荀绍揭帘一看,范一统顶着一头的雨水跑了过来。
“公子,前面的路被雨水冲垮了,马车过不去。”
竹秀撑着伞过来,也对荀绍抱怨:“我就说这种天气不要抄近路嘛,你们这些达官贵人哪里走过山路,万一出了事就后悔了。”
荀绍道:“这时候你就别说风凉话了,那你说要怎么走?”
范一统也眼巴巴看着她:“还请竹秀姑娘赐教。”
竹秀手不安分地转着雨伞:“要么退回去走官道,要么就在这里等雨停啊。”
“要等多久?”车里的应璟忽然发话。
“这要看雨什么时候停了。”竹秀抬头看看天:“不过看这样子,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啊。”
范一统环顾四周,着急道:“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没地方落脚啊,公子你的伤还能拖吗?”
“伤?”荀绍转头看了看应璟的腿:“你这腿上有伤?”
应璟看她一眼:“别管它,你还是当它在过冬好了。”
荀绍翻个白眼,披上蓑衣跳下车,对范一统道:“你带我去前面看看。”
范一统领着她到了前面,原来有条小河,上面架着的木桥在连日大雨下被冲垮了。虽然河面不是很宽,但水流湍急,马车是肯定过不去的。
偏偏河对面就有集镇,真是叫人眼馋无奈。
荀绍一转身往回走,一边问范一统:“应璟那条腿是怎么受的伤?”
“荀大人忘了?就是当初在西北领兵作战时落下的啊。后来他回朝任文职,却又被派去出使西域三载,艰苦跋涉,就治不好了,每到连绵阴雨时就疼痛,有时连路都不能走。”
荀绍恍然记起那日求他去救竹秀,他一路都走得很慢,这一路上还总时不时揉腿,不想是这样。
回到车边,应璟的脸又白了一分:“怎么样?”
“不好走,不过还有个法子可以试一试。”荀绍指指范一统:“让饭桶背你过去就好了,水流有些急,注意些就行。”
范一统一听觉得可行,马上就要动手。
应璟竖手阻止:“诶,不好,他身上都湿透了,我这伤经不起湿气的。”
“那就其他侍卫。”
“他们哪个不是淋得浑身湿透。”
荀绍不耐:“那你想怎么样?自己在这儿过夜吧!”
应璟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忽而幽幽一笑。
荀绍瞬间明白过来,勃然大怒:“你也太没人性了吧!居然要我背你?”
“别忘了你还欠着我人情债呢。”
“”荀绍拳头捏的咯吱作响,最后终究除了蓑衣,背过身去:“要走就快点!”
应璟笑眯眯地趴上她的背,竹秀的视线在二人身上扫了一圈,恍然明白了点儿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