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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荀府到宁都侯府并不算太远,附近都是官居之地,道路畅通无阻,荀绍一路疾驰,到了宁都侯府外不过片刻。
范一统正在门口布置守卫,见她忽然现身,颇为诧异:“荀将军怎么来了?”
“你说呢?”荀绍翻身下马,将缰绳丢给他,人已朝府中走去:“应璟人呢?”
范一统紧跟在她身后“在厅中,不过荀将军最好还是别去了。”
荀绍停步转头:“为何?”
“因为”
他还没说完,荀绍忽然听到厅中传来极低的哭声,快步走过去一看,永安公主也在,背对她低泣,旁边地上躺着个人,已经盖上白布。
她怔在当场,怎么会这样?他身边防卫不会这般疏漏,对方不该这般容易就得手啊。
“荀将军,你没事吧?”范一统见她神情不对,关切地问了句。
“没事”荀绍转身往回走,身后忽的哐当一声,回神一看,自己竟已不知不觉走到侯府后院,披风带了一下廊边花盆,碎了一地。
范一统远远地看着她,脸色狐疑。
“真没事,我、我只是想坐一下。”她说着竟真的倚着廊柱坐了下来,大概是酒劲还在,脑袋有些晕乎。
亲人们离开时她虽然悲痛,但战火岁月,其实心底已做了最坏的打算,真到了那日竟发现心底早有准备。
可这是应璟啊,当初困在雍城里厮杀到只剩一兵一卒,浑身是血看不出人形都挺过来了,大漠飞沙那般艰苦的岁月也熬过来了,怎么反倒在这游刃有余的朝堂出了事?
就算不愿意承认,他也是世上她最熟悉的一个人了,如今连他也
荀绍垂着头,往日回忆像从深水中打捞出来了一样,历历在目,却是越想心里越堵,呆坐了半晌也没动弹。
“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荀绍心中烦闷,不想理睬,忽然回味过来这不是范一统的声音,扭头一看,险些撞到对方的脸上去。等看清楚对方是谁,她腾地就站了起来:“你你没死?”
应璟身上穿着便服,脸色有些不好,但的确是个大活人。他神情有些微妙:“怎么,你很希望我死?”
“可那厅里的尸首是谁?”
“护卫。”
“那公主为何那般伤心?”
“当时公主屈尊与我同车,刺客来袭,这护卫挡在公主身前救了她一命。公主为人善良,感怀他丢了性命,你当人家是你?”
“”荀绍想起自己刚才居然还坐在这里悼念他,简直是蠢到家了,心里好不气恼。
应璟看她面有愠色,还故意凑过来道:“我就知道阿绍你是关心我的,没事,我不会说出去的,你不用觉得没面子。”
荀绍暴躁:“谁关心你了?我来接小铃铛的,人呢?我马上带他走!”
“这样啊”应璟走近,伸手替她将披风带子解开重系了一下:“看来你真的很着急接他回去嘛,连披风都系歪了呢。”
荀绍拍开他的手:“人呢?”
应璟捂着一边肩膀,脸色有些痛苦:“我身上还受着伤,你能不能轻点儿。”
荀绍吃了一惊:“我不是有意的,那你还是赶紧回去上药吧。”
应璟伸手给她:“扶我一下。”
荀绍正要上前,就听回廊上有人叫道:“子岸,你怎么出来了?”
永安公主眼睛还泛着水光,宫装上沾了些许血渍,发鬓也有些凌乱,但她显然更在意应璟,快步走过来扶住了他,嗔怪道:“你身上还有伤呢。”
“小伤而已,公主今日受惊了,还是早些回宫休息吧。”
荀绍真想翻白眼,在公主面前他倒会装。
应璟似有所感,瞥她一眼,对公主道:“荀将军也来了,公主不是一直念叨她的么?”
荀绍来之前一觉刚起,酒醉微酣,此时穿着最寻常不过的襦裙,发髻梳得更是随意,永安公主方才是真没注意到她,此时看见,忙迎上来握住她手。
“荀将军总算回来了,听闻你大败魏军,本宫深居宫中也觉心胸畅快啊。”
荀绍有些不好意思:“公主过奖了,此事暂且不提,公主今日受了惊,还是让微臣送公主回宫吧,刚好也可以让宁都侯安心静养。”
永安公主虽有心多留,但此时毕竟形容狼狈,只好点了点头,与应璟说了几句话便朝前院去了。
荀绍跟上去,经过应璟身边,他扯了一下她的袖口,低声说了句:“谢了。”
荀绍轻哼一声算是回应。
应璟似乎对如何对付流言很有手段,遇刺那么大的事也没见怎么传播。朝中照旧一片太平,荀绍依旧风头大盛,甚至还有官员上门巴结来了。
当初那个坑过竹秀的河南尹也在其中,荀绍逮着机会揪了他几件罪状,将他丢去廷尉。于是朝中开始流传荀将军暇眦必报,诸位官员开始认真反省,当初到底有没有不小心得罪过她,巴结那阵风也过了。
幼帝如今看荀绍越看越顺眼,为表彰她功勋,还要在宫中大摆庆功宴。
应璟因为养伤未能出席,太后因为生气也不出现,幼帝一个人坐在上方十分的无聊,没熬到下半场就开始瞌睡,结果开头声势浩大的宴席匆匆结束,连例行的封赏都没来得及宣布。
荀绍酒没喝够,想要出宫再喝一场,刚出宫门就听到有人叫自己,转身一看,原来是许久不见的周丰意。
“荀将军。”他笑着行了一礼,跟上她步伐:“我接到大哥来信,他已到了东北一带,听说你们在西北共同对抗魏军,真是叫我意外。”
荀绍笑笑:“我也挺意外的。”
周丰意见她谈笑风生,泰然自若,丝毫没有之前强作镇定的模样,知道那桩风波算是过去了,不禁放下心来。他左右看看,问荀绍道:“不知荀将军可否容我登车同行,我有些话想私下与你说。”
荀绍见他神情认真,点了点头:“请。”
周丰意过去就常与荀绍讨论国事,如今也是一样。他现在虽是武官,却总习惯用一颗文人的心看待国事,此次两国交战,他有些想法不吐不快。
“荀将军有没有想过这次魏国入侵,到底谁是谁非?”
荀绍立即道:“这还用说?自然是魏国无理。”
“的确如此,但追根究底,晋国也有责任啊。”
“哦?”周丰意叹了口气:“鲜卑本是内乱,却不肯告知朝廷,自己私下解决,还宁愿沟通外贼,只怕我朝对鲜卑也有苛刻之处啊。”
荀绍倒没细想过这层,此时听了这话,觉得的确有些道理。
“你为何跟我说这些?”
周丰意笑道:“实不相瞒,我是想借荀将军的口将这话传去宁都侯耳中。”
“嗯?为何要借我的口?”
“我看大哥在信中提到过你与宁都侯关系匪浅,所以姑且一试。”
荀绍有些意外,没想到周丰容还会关注这些。
回到荀府,厅中灯火通明,荀绍走进去一看,来的人是杜衡,看样子已经等候她很久了。
“杜大人怎么会来?”
杜衡笑着起身见礼:“荀将军可算回来了,我是来替宁都侯传话的,他说他受了伤,手底下许多事情无法处理,其他大臣各司其职,唯有荀将军如今在都中无事,所以想请你帮些忙。”
荀绍心想自己也求过他办事,很干脆地点了点头:“没问题,你叫他尽管吩咐好了。”
杜衡道:“那就请荀将军明日一早就去宁都侯府吧,宁都侯都安排好了。”
“为何不是去官署?”
“哦,宁都侯说他有许多事情都要当面吩咐,自己受伤又无法两面奔波,可能还有照顾荀小公子太过劳累的缘故吧”
“行行行,我明早就去。”荀绍感觉自己已负债累累,唯有缴械投降。
第二日一早,束上男子发髻,身着宽袍,做小吏打扮,跨马赶往侯府。
荀绍以为应璟多少带着报复心,恐怕也没那么严重,结果到了府上却见一片人仰马翻,连个招呼她的人都没有。
她跟着跑过去一看,原来是应璟房间,里面或坐或站好几位大夫,全都眉头紧锁一副愁容。
应璟靠在床上,懒懒散散的,除去脸有些发白外,一切如常,见到她来,笑道:“你来的倒挺早,我这儿还在治伤,你先出去等吧。”
荀绍也怕自己在这里碍事,默默退了出去。本以为只是要等一会儿,谁知里面一忙就是大半天。
又过了许久,里面的下人陆陆续续退出来了,大夫们七嘴八舌讨论医治之策,又是半天。
荀绍已有些不耐烦,忽听里面应璟叫她,跺了跺有些发麻的脚,走了进去。
“阿绍,我此次受的伤说重不重,说轻不轻,医治起来还是有些麻烦的。我这边还要追查刺客,手上事情多,你多担待吧。”
荀绍猛打一个哆嗦:“你干嘛忽然这么客气?”
“没什么。”应璟低叹一声,从怀里摸出她当日给他的玉坠子递了过来:“你原来的那根绳子旧了,我自作主张给你换了根新的,你别介意。”
荀绍被他这态度弄得心都揪起来了:“你你到底怎么?这伤到底有多严重?说啊!”应璟闭了闭眼,默不作声,叫她愈发着急。
旁边一个大夫实在看不下去了:“那什么,宁都侯,只是连续半个月餐餐喝苦药而已,没那么严重吧?”
作者有话要说:英俊潇洒的二更君:亲爱的大夫,请允许我为你点一根[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