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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无声的刀光剑影最终是以叶霖下朝归来,亲临熙光殿为终结的,彼时淮阳大长公主正在气头上准备拂袖而去,迎面撞见叶霖笑着进来,方才咽下怒气,折身回来。
见淮阳大长公主回来后却是沉着脸色撇开目光不去搭理苏尧,苏尧却在唇边挂着一抹有点邪气的笑容,叶霖猜这两个人之间八成是有了什么矛盾,苏尧虽恣意随性,可对待长辈外人还是谨守礼节的,今天这情况,必定是淮阳姑姑提及了什么触及苏尧底线的话。
叶霖也不问缘由,只同苏尧进行了一番眼神交流,示意这边的事情自己来收尾,将她解脱出去了。
正合苏尧之意,她亦不想再同淮阳大长公主继续聊下去,再聊下去只怕要争得面红耳赤了。叶霖自幼同淮阳大长公主的关系就十分密切,自然比她更懂淮阳大长公主的心思,周旋起来亦是轻松自如些,她心中又惦记着徐慎言,因此只问了安便恭敬地退出去了。
一出熙光殿,苏尧便觉一阵神清气爽,门外等候已久的锦鸢和锦袖赶忙带着六个宫人跟了上来,朝凤梧殿走了。
行至半路,便见小径深处的流觞亭里正坐了一个青衣墨发的翩翩公子,背对着这边,似乎在自斟自饮。苏尧停下脚步眯眼看了一会儿,认出那人正是徐慎言,明白他是特意等在熙光殿到凤梧殿的路上,便扬扬手,叫一众随从等在原地,自己朝流觞亭去了。
“徐公子可等得急了?”苏尧笑笑坐过去,一面整理着自己华服上的褶皱,一面道:“流觞亭风大,不如去凤梧殿坐坐?”
见徐慎言清润的眼睛里有片刻的迟疑,苏尧料想他是对上次叶霖的事情心存疑虑,连忙补充道:“陛下正在熙光殿陪淮阳姑姑谈天,怕是不能来见表哥了,表哥当是不会介意吧?”
徐慎言听她忽然开口叫了他“表哥”,也不再犹豫,起身跟着苏尧朝凤梧殿去了。他本无事找苏尧,只是前几天苏相亲自到府上做客,特意寻了他嘱托,说是叫他得了空进宫去看看苏瑶的病况。想来自上一次苏瑶昏迷他开了方子,这少说有得有半年没复诊了,眼见着苏尧精气神儿一天天好起来,原本悬着的心也就慢慢放了下来,今日进宫,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
在安安静静的宫中问诊,确实要比在熏风穿堂的流觞亭里好上许多。既然叶霖那边不会再产生什么误会,他自然也不会避讳什么。
“上次表哥话说到一半便歇了,阿尧竟是不知道,阿尧这条命是表哥救回来的。这样大的一个人情,阿尧还不知道该如何还呢。”苏尧微微放慢脚步,等跟在身后的沉默不言的徐慎言跟上来一点,笑着提起来。
她知道了?联想到苏尧前脚刚回过相府省亲,苏序后脚便拜托了他,也就明白过来原是这么一回事,点头道:“之前苏相嘱托慎言守口如瓶,这才未告知娘娘。今日来见,亦是复诊。”
苏尧微微一怔,很快喜悦地点了点头,这大约就是传说中的英雄所见略同了?
“这些时日我亦翻过不少古籍,只知那醉红尘是早已失传的奇药,却不知道对身体到底有何影响。我自打醒来,常常感到身体疲乏不堪,行动稍久便觉十分劳累,一不小心便要昏睡过去。从前只当是苏瑶体虚多病,如今看来,却是这醉红尘搞得鬼了。表哥可否能告知阿尧,这醉红尘到底有何药效?”
徐慎言一边走一边听苏尧说着,听至此处不禁敛起眉毛,肃容道:“此毒百年来始终无解,从无生者,苏大小姐想必便是命丧于此毒之上,才容得娘娘还魂而来,慎言虽对此毒有所耳闻,却并无解毒之法。”
不然,苏瑶也就不会死了。
并无解毒之法……苏尧挑挑眉毛,“你是说,之前只是压制此毒,而非根除?那这醉红尘之毒便是仍在我体内了?”
得到徐慎言肯定的答案,苏尧不禁心头发紧,急声道:“这些日子来我越发觉着昏睡的时日渐长,动不动便失去意识,恐怕正是醉红尘仍在发作,难道……”就这样同那些传奇故事里的人物一样,最终沉睡在美梦里永远不再醒来?
苏序说苏瑶服用的剂量极大,想必正是这个原因,才使她一夜之间便一命呜呼,给了她穿越而来的机会,这时候苏尧又有些懊恼,温水煮青蛙似的耗着,倒还不如一下子死了干净。
不不不,她才刚刚同叶霖互相表达了心意,未来还那么长,她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她不能就这么死了。
徐慎言听她说完,却是脸色一变,追问道:“娘娘是说这些日子来沉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且越来越频繁?”
苏尧点头。心中的担忧越发被放大,徐慎言这等不轻易喜怒行于色的人都如此讶异,叫她心中更是七上八下。
苏尧咬咬嘴唇,忽而抬手拉住徐慎言的宽大衣袖,恳切道:“就算醉红尘仍在我的体内无法根除,表哥也是可以压制下来的,对么?”
徐慎言下意识地将手臂向后一缩,犹豫片刻道:“若是依娘娘方才所言,恐怕那药方并无作用,需得再做商榷了。”
“此事还需拜托表哥想办法了!”苏尧死死地拽着徐慎言的衣袖没有松手,一字一句道。徐慎言从前说,他见苏瑶的命格,活不过及笄。而她如今,尚未及笄。
苏瑶没能逃开她的命,那么她呢?顶着同一个名字的她们,是不是都无法逃脱开命运的安排。苏尧心里没有底细,脑子里又忽然想起言笑晏晏的叶霖来。她答应了那个人,绝对,绝对不会离开他,她不能先走……
这人若是知道她的身体如此,恐怕是会发疯的吧……“表哥能否答应阿尧一个不情之请?”
徐慎言点点头。
“我身中醉红尘之事,千万不能告诉陛下知道。”
话毕,苏尧四处望了望,锦鸢和锦袖带着一群宫人远远地跟在后边,应是听不见她们的交谈,叶霖信她,故而身侧只有一个影卫阿九,又是对她负责,想来并不会多嘴将此事告诉给叶霖,这才放下心来,岔开话题故作轻松地朝凤梧殿去了。
世人皆说,服了醉红尘的人最终会迷失在心相里,永远也走不出来,可没有人知道,那些迷失的人们究竟看见了什么。苏尧每一次梦见的东西都却是那么令她费解。
最近的一次梦里,她梦见自己站在高高的山上,同另一个人交谈,竟是交代后事一般,那另一个人的声音,思来想去只有徐慎言一个,才做得到那般儒雅冷静。这使她更加迷惑起来,若说从前都是苏瑶的记忆,那这又是什么,是她的未来?是醉红尘给她的福利么?
苏尧想起她问起未来时,叶霖回避的态度,他并不快乐,又是因为什么?如果前世她便是这样而来,叶霖理应知道,可他如今表现出来的样子,分明就是一无所知……前世她们可曾有过未来,她是解了毒么?
忽然之间陷入了不知道该不该问的囚徒困境里。
思考间两人已经到了凤梧殿,苏尧迈进殿门的时候,才想起另外一件一直放在心上的事情来,“表哥师从潋滟山,可曾修习过潋滟山的机关术?”
潋滟山上亭台楼阁众多,融汇百家,自然也有建筑机关的好手,单是潋滟山一路上的关卡,便是精妙绝伦了。
徐慎言点点头,不知道苏尧又要做什么,就见她径自进了内间取出一个不大不小、做工精美的紫檀木盒子来,“哐”地一声放在了案几上。
“喏,苏瑶留下的东西,不知道钥匙去了哪里,据说强行打开里面的东西便会自动销毁,我别无她法,只能求表哥帮忙了。”
徐慎言点点头,也没说话,低头认真地将那紫檀木盒子仔仔细细地摆弄过了一遍,这才开口道:“盒子确实有自毁装置,拆卸起来麻烦得很,风险又大,娘娘最好还是下功夫去找钥匙来。”
苏尧哀吟了一声,扶额狂躁道:“说是钥匙是一根钗簪,我亦是寻遍了也不曾找到。连见都不曾见过,可如何去找。”
钗簪?
徐慎言却是心中一动,忽然从怀中掏出一物来,放在案几上,解释道:“苏大小姐自尽那夜,慎言被召至相府,临走时确见一个大丫头模样的姑娘塞给慎言一根金钗,裹着张纸条,说是苏大小姐托付给慎言,叫慎言仔细收着,绝不许同外人说起。”
大丫头模样的人……是锦瑟?!
苏尧半信半疑地抓过金钗,轻轻一旋,钗头的凤饰便被拆下,正是一把精巧绝伦的小锁。
苏尧急着去试能否将那盒子打开,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紫檀木盒子“咔哒”一声应声而开。
巨大的喜悦冲淡了苏尧心中因为醉红尘导致当然阴郁,也冲淡了苏尧的好奇与敏锐。她没有去想,为什么锦瑟会将钥匙托付给徐慎言,也没有想,为什么徐慎言将这簪子时刻带在了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