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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您……”站在乾明宫的正殿外,张平看着自己穿着白袍,玉树临风的主子,眼中满是担忧和矛盾,“您真的要去和皇上说不想侍寝吗?”
“你觉得我会这么说吗?”顾轻郎束手站在原地,年纪不过是十七岁的少年,面容却是格外的俊朗英气,只是因为自幼被嫌弃轻视的磨难,所以造就了他今时别出于同龄人的阴暗和早熟。
张平有些惊讶,忍不住追问道:“可是主子在宫里的时候是这么说的啊,您还发脾气摔了杯子呢,您现在到这里来,难道不是亲自请皇上撤掉圣谕的?”
顾轻郎扑哧一笑,蔑视的道:“难道你觉得我是个傻子吗?”还是觉得,他当皇宫里的人都是傻子?“你自己刚刚也说了,我不过是在自己宫里才说要皇上撤掉圣谕的,皇上是天子,天子一言九鼎,他说的话,哪容我这样的小小嫔妃去改变。”
“那主子这是来求见皇上做什么?”张平瞪大了眼眸,傻了一般。
“你问这么多做什么,带你来的时候不是说了,皇上隆恩选了我侍寝,我此番前来,当然是来当面谢恩的。”嘴角一扯,顾轻郎的俊容上冒出了自嘲的笑意,看到御前的李德走出来,他稳了稳神情,一派恭敬却不过于懦弱的站在那里。
这……张平越发的糊涂,主子刚刚在宫里明明就对皇上的圣谕感到万分的不满,说想办法要皇上扯掉圣谕,说不想侍寝,这是千真万确的啊,怎么一出了自己宫里,主子的态度就变了。
“李公公,麻烦你的通告了。”远远的李德还没有走到跟前,顾轻郎就礼貌的说道。
李德扬了扬手里的浮尘,笑眯眯的道:“顾少使客气了,皇上有话,让少使进去呢。”
“多谢。”顾轻郎弯了弯腰,转身,看一眼身前雕龙画凤的高大殿堂,想这是帝王之殿,富丽堂皇又尊贵无比,这还是他第一次踏足至此。“李公公,我进去了。”
张平自然是留在殿外,一脸的困惑和猜不透。
乾明宫内,萧崇埋首在一叠叠奏折中,单薄的身形虽然不是很健壮,但是他做了多年的皇帝,面容又在俊美中带着天然的冷感,于是他坐在那张尊贵的龙椅之上,那一股来自帝王所独有的威仪和魄力,就能让望着他的人感到惊叹和压力。
顾轻郎站在正殿的门口,隔着一些距离就停住了脚步,抬眼,眸光戏谑而轻佻,像是看一幅画一样的看着入目的一切。
龙椅上的那个身形精瘦温文冷雅的老男人,真的是他们的皇帝吗?听说他已经三十岁了,比他大了整整十三岁,他看起来冷峻极了,明明五官的生的阴柔俊美,为什么嘴角老是喜欢抿着。
穿着黄袍,不苟言笑,只会让人觉得他更加的高高在上。那么选秀那天,弯着身子倒在草木之中哀哀低吟的,又是谁呢?哼,皇家的人……
“你打算等朕治你的罪才走出来,是吗?”冰冰凉凉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这个殿里能随意说话的也就那么一个人而已,一个掌控着天下生死的人。
顾轻郎闻言眼神一变,嘴角虚假的勾了起来,“皇上误会臣侍了,臣侍何来如此大的胆子,来到乾明宫不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朕看你胆子可是大的很。”望着跪在殿下的俊朗少年,萧崇的情绪很是复杂。“起身吧,别跪着了。”不忍心看到他下跪的时候,英俊的眉宇间闪露出的那一抹疼痛的光芒……
早上在乾寿宫,看来是真的折腾到他了。
顾轻郎听了萧崇的话,身体却一顿,马上也不客气的忍着痛站起身,高高仰着年轻充满着朝气的脸庞,他咧着嘴角高声说道:“谢皇上。”
这样热烈的声音,配上一张笑的灿烂的俊容,却配上一双十足的冷感的黑眸,太不真诚了。
“你来这里求见朕要做什么。”萧崇直直的望着顾轻郎,视线慢慢的滑到了他双腿的膝盖处,喉结一滚,声音还是忍不住的低了下去,“腿,是不是很疼?”
这孩子太过凌厉嚣张了,不会掩饰,不会做人,更加不懂得尊卑世故,他像一只挥舞着爪子张着獠牙的幼兽,正在成长,可是又还一无所有。
但是偏偏在乾寿宫的时候,面对太后和婳妃那群人,这孩子的神情和态度又掩饰的很好,装的十足温顺。这样的他,好像当年的自己啊。
不,他还没有自己聪明。他还不懂得在皇帝的面前,也是需要更好的伪装的。
顾轻郎感觉到萧崇的视线定定的落在自己的身上,好久都没有移开,虽然觉得奇怪,但他自然没有问出来,“皇上刚刚去清欢殿传了召臣侍首侍的口谕,臣侍此刻是来向皇上谢恩的。”
“谢恩?”萧崇心里失了笑,一双冷冷的狐眸挑着光芒,就像是看穿了一切。
顾轻郎被萧崇的眼神弄的心虚了,片刻心里就被不满所弥漫,膨胀,最后就像个被人一语不发就揭穿了一切的孩子,张大了双眼,他望着萧崇赌气一般的道:“谢皇上隆恩庇佑!”
“你恐怕不觉得朕是在庇佑你吧。”他敢打赌,这个五官俊朗硬挺的孩子,此时此刻只会觉得他是在用他跟太后抬杠,他身上的戾气太重了,看着什么都会让人觉得冲撞。
偌大的后宫,估计也只有他这样的傻子,才会在那个时候,看到他孤零零的跪在乾寿宫,竟然会觉得心微微的不忍和疼惜,然后也就那么冲动的当着太后的面抬举他。
“罢了,你的恩已经谢了,还站在这里不走,还有什么问题吗?”萧崇对顾轻郎开始的确没有多少好感,那时候他只觉得顾轻郎这人太过嚣张和狂傲,但是现在,看着他站在殿下睁大眼睛望着自己的样子,他竟又觉得,这小子真像个想不懂问题就跑去追着人问的孩子。
“还有什么话就说吧——”他的耐心何时也这么好了。
顾轻郎自然是看到了萧崇的眼眸里那一闪而过的笑意,这个皇帝为何对他露出那种很好笑的眼光,难道他是在嘲笑他吗?他是在觉得他幼稚了可笑了?所以才对他利用利用就……
“皇上,臣侍只是很不明白,您为何要召臣侍侍寝?”极为冲动的,话还是直接问了出来。
顾轻郎有那么一瞬间的觉得不妥,他应该伪装的温顺点才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萧崇的眼里,看到了他在别人眼里所没有看到的东西。
他好像就铁了心的觉得,无论他在萧崇面前做出怎样出格无礼的举动,萧崇都不会真的对他怎么样!可是这样的自信,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这有什么好问的。”萧崇放下了停在手中的奏折,冷冷道:“难道朕召你,你要抗旨?”忍不住就想打趣他,莫了自己也觉得没意思,刚刚的自己好像是失了以往的冷峻和漠然。
萧崇加上一句轻斥:“这些话岂是你该问的。”
顾轻郎闻言心中一阵不满,顿了顿,抬眼放肆的顺话轻笑:“自然,都是臣侍错了。”
“你……”又是这样的感觉,熟悉而陌生,又是这样的傲气,让他觉得不喜又觉得惊异,到底是在什么时候,他觉得自己对这样的少年似曾相识。萧崇忍不住放下了半拿在手里的奏折,敛起一双狐眸俯视着殿下。“你是叫顾、顾……”
他实在没有记住自己嫔妃们的名字的习惯,更何况还是个刚刚进宫的小新人。
“回皇上,臣侍名叫顾轻郎。”果然这皇帝连他的名字都不记得,还怎么会是真的对他好!在身世里受尽了白眼和折磨的少年,早已经形成了自贱和猜忌的性格,从此对身边的一切都仇视着,排斥着,也厌恶着。“在温妃娘娘的宫里,臣侍说过自己的名字。”
心里微微的有些失望,有些不满,也有些酸涩的愤怒和倔强。
“顾轻郎?”望着潇洒俊脸的少年,再看他一副俊容冷淡如玉,萧崇压下刚刚的疑惑,眸中散去冷感,低低的问道:“为何父母要给你取个轻字做名?”
轻者,不应该出自一个府上长子的名字里啊。
“谁知道呢,大概是因为臣侍的父亲说,”顾轻郎闻言卷起嘴角,轻轻一笑,缓缓道:“臣侍生来克死生母,命格极轻。”
真是想不到这个皇帝为什么要问他这样的问题,难道他不知道他是庶出吗,难道他不知道他是被自己的父母家族所轻弃的吗,真是讨厌极了!
知道自己是在迁怒,但是顾轻郎在心里,就是如此的迁怒了,好像还有一种委屈似的。
“贱名好养。”萧崇望着殿下人自嘲自贱的模样,心中一颤,昔日的往事涌上心头,令他好像看到了当初的自己,于是他温和的望着顾轻郎,淡淡的道:“名贱,人贵,有朝一日人中龙凤,人人都会刮目。”
萧崇想起小时候,他的名字原本不叫萧崇呢,而叫萧弃,但那也是他当庶皇子的时候了,自从他当了皇后名下的养子,他的名字就被皇后奏请先帝,改成了萧崇。
崇者,至高而尊贵,呵,对于昔日的萧弃而言,真是个笑话!
这个皇帝刚刚说什么?顾轻郎定定的望着龙椅之上,眼神疑惑。“皇上——”
萧崇却是轻轻的一挥手,道:“你回去吧,乾寿宫的地面很硬,朕已经命人给你的宫里送去了药膏,擦擦跪伤的地方,养一养。”
这孩子,不知道既然人在宫里,就要学会自己疼自己啊,否则谁管你的死活。
“是,谢皇上恩典……”顾轻郎不知道萧崇突然会这样,藏在袖中的拳头捏了捏,他面不改色,眸中却波涛四起的掩饰的滴水不漏,弯弯腰,还是那样自然从容。“臣侍先告退了。”
他没有想到,这皇帝居然会这样,一直到走出乾明宫,顾轻郎的拳头都捏的紧紧的,没有松开。
“顾、轻、郎……”萧崇看着顾轻郎离开的背影,双眼一直紧盯着,顾轻郎留给他的是一副年轻的、健康的,充满了吸引力的结实躯体。
这是他的男妃,年轻的嚣张的新男妃,低下头,萧崇的眼眸中充满了莫名的嘲弄。一声叹气轻不可闻的在乾明宫的半空里响起,飘散、沉寂。
“李德,你进来。”不知何时,萧崇又放下了手里的御笔。
李德连忙走进来,屈身问道:“皇上,您有什么吩咐?”
“你去一趟内务府,派人将今年新春地方上贡上来的文房四宝,挑最珍贵的,给清欢殿送去。”想了想,还补充说:“今日时候已经不早了,你且记下,明日上午再送吧。”
“皇上说的是送给清欢殿的顾少使吗?”好半天,李德才笑着说:“皇上对顾少使可真是好呢,顾少使真是有福气啊。”看来那个顾少使真的很得皇上的欢心。
“哪来这么多的嘴。”萧崇低低的斥道:“快去吧,差事越发的不会当了。”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李德嘿嘿两声,想起什么又补充道:“皇上,奴才想起来了,今晚是三月十二日,段先生与皇上约好相聚的日子又到了。”
萧崇脸色一暗,“朕知道了,你且退下吧。”
“是,奴才这就去内务府。”李德随后离去。
“十二日……居然又到了……”望着御前大太监离开的身影,萧崇摸了摸自己的下腹之处,抬起眼,他捡起了放在御桌上的那支御笔,五指狠狠一折,御笔断成了两截。
宫里的日子越发的觉得难熬了,他已经不知道,他还能熬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