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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家?搬到哪里去啊?这儿本就是顾家老宅,出入都要牌子,可不是云阳那种乡下地方,想怎样就怎样,处处得看别人的眼色。
秦嬷嬷有点迟疑,顾静媛立刻在她耳旁说了几句话。
这还了得!秦嬷嬷气愤了,当下决定,也不回去请示翁氏的意见了,让身边跟着的两个小丫鬟赶紧把“二十八娘”的东西收拾收拾——其实也没甚东西,几件衣服而已,一盏茶功夫就包了个小包袱。她呢,自己去见了房氏,福了福,礼节上全无可挑剔的地方,口称“翁氏思念侄女儿”便光明正大把顾静媛接走了。
佛经,自然不用继续抄了。
房氏表面淡淡的,背地里气的掉眼泪。可怜她一片慈母心肠,遇到一个跋扈用伯母压她的不省心的女儿!
再说金风送爽斋。
这是老宅顾氏嫡出一脉所居住的地方,靠近主院,是原四房让出来的。本来高祈瑞一家是不肯搬进来,还是几位族老发话了,作为顾明朗的嫡出儿孙没资格住,那谁有资格?高祈瑞实在推让不得,才搬进来。
翁氏听秦嬷嬷说完始末后,叹息一声,很能够理解房氏的做法,毕竟,哪有人会害自己的亲骨肉?房氏也是觉得多抄写抄写佛经,能去掉元元身上沾染的戾气,潜移默化之下,对孩子很有好处,并非做了什么坏事。她埋怨秦嬷嬷做事太急,
“你就这么把人接过来,住几日都无妨,可让她们母女怎么收场呢?元元倔强,肯定不会先低头。她不低头,难道让她爹娘来?你是做事做老的人,怎么也不思量几分?在这样。可不敢用你了!”
若是平时,秦嬷嬷就认错了,哪里会跟主子顶嘴,可这会子她也有点恼了,不是针对翁氏,而是觉得房氏的做法,太伤人心!拉着脸,不满的嘟嚷,
“夫人说的容易,您没看到元元小姐的表情!当时。老奴的心都揪称一块儿了!元元小姐什么时候受过那么大的气?就算在老家濒临绝望的时候,她也能笑着给家里下人安排做新衣裳,说‘死也不能死的难看’!
老奴去的那会儿。她虽然不言不语,闷头坐在一边,可给老奴的感觉是,如果老奴不答应,恐怕她再也不会搭理老奴了。夫人对元元小姐的情分。比老奴深得多,不是老奴多嘴,要是您当时在场,恐怕得人吵起来。天底下,元元小姐要是有罪孽的人,那什么人敢说自己干净?”
翁氏怒。“说你几句,你哪有那么多话来?”
责骂了两句,到底没什么实质性的惩罚。
了解完情况后。翁氏也无奈,忙起身去了西厢房。西厢房是顾静娴的住所,准备给她的绣楼还在整理陈设中,便先将就着住两天。刚跨过门槛,就听到里面娴儿和元元的娇笑声。
“元元。你说的笑话好好笑。不过包子怎么会跟馒头打架!”
“咯咯,怎么不会?即便真的不会。你一手捉一个,不就能打起来了吗?”
逗得连丫鬟都笑弯了腰。
翁氏驻足,听这声音,觉得元元似乎恢复到正常了。叹息一声,元元伤心,她也是心疼的,可心疼完了她还是要劝元元和房氏和好的,亲母女哪有隔夜仇?也不能有隔夜仇。
“娴儿元元,笑声小点,隔老远就听到你们嬉笑了。你们也就顽皮两天吧,认亲的时候没见你们祖姑姑说要从宫里请老成的规矩嬷嬷?”
“娘,我们没嬉笑,就是元元说了个笑话。”
“哦?什么笑话,说来我也乐乐。”
顾静媛努努嘴,自己非常主动的从水晶缸里拿出湃着的葡萄,剥了皮自己吃了。娴儿只好自己说了一遍,虽然她觉得自己的语气平板,根本形容不出包子和馒头打架的场景,可翁氏还是被逗乐了。
气氛变得十分愉快。
聊了一会儿天,翁氏才佯装无意的问起元元这几日过的如何,兄弟姐妹可有发生龃龉?小孩子们吵吵闹闹是太正常不过的了,若是弟弟妹妹,能让就让着几分,若是两个兄长,则不必客气!尤其是那个庶出的。
娴儿自己没有庶出的兄弟姊妹,很是奇怪“娘,您不是说过恩叔叔和元元娘感情很好嘛?怎么又冒出来一个堂兄?我们在老家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他啊?”
翁氏看到元元也睁大双眼,张口本来想说,但转念一想,于礼不合,不能通过她的口来说小叔子房里的事情,便敷衍道“以后你们就知道了。”
不久,翁氏去了厨房——四房有自己的单独厨房,灶上的人都是新手,厨艺虽然不错,但不知道四房主人的口味,翁氏须得亲自看看。趁这个机会,娴儿请来秦嬷嬷,秦嬷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事啊,说起来也是天意。当年恩老爷中了举,被房侯爷看中。本来三书六聘,大红花轿迎娶过门就行了,谁晓得会节外生枝啊?那会儿房家还有个架子摆着,处处按照以前的规矩来就在房夫人出嫁前夕,派了一个丫鬟去。谁知道一次就成了呢?这丫鬟没多久就有了身孕,没奈何,被房家放了身契,连打带小送了过来。”
“哦?丫鬟?干嘛的?”
秦嬷嬷望着元元和娴儿两双清澈无瑕的眼睛,嘴里的话压根说不出口。但是这是想到主子翁氏的意思,便硬着头皮“是验床的。”
“验床?干嘛派丫鬟验床?是看床好不好睡吗?”娴儿是真正的一张纯洁白纸。
还是两世为人的元元反应快,她很快弄明白的始末,顿时感到手臂粗的天雷劈下来——喵他个咪的,原来顾守愚是这么来的!压根不是他爹出轨,而是亲娘的娘家主动送了一个女人检验他的某方面能力。
要是老爹坚决推拒,守身如玉,恐怕这门婚事就黄了,还要背上某某不能的,是男人都无法忍受的恶名。所以,他从了,世界上从此多了一个顾守愚,他不愿意生却不能不生下来的儿子,丢不掉甩不掉。
古代闺秀学习的两性知识非常粗浅,不过大约懂得一点。元元在娴儿耳边嘀咕两句,马上惹得堂姐粉面通红,不敢再问下去。
秦嬷嬷大功告成,也不敢多呆,连忙借口有其他事情退下了。
没有外人在,娴儿牵着妹妹的手,沿着后花园的路径一直向前。说实话,顾家老宅底蕴深厚,庭院深深,但若论场地大小,还不如高家坡呢。姐妹两个随便的走着,走到一处,用手帕垫在石头上坐了,让贴身丫鬟去拿茶叶茶瓯来。
“好妹妹,你现在可以跟我说怎么回事了吧。”
“娴儿,你的眼睛真毒,我还以为瞒过你了呢!”
“你能瞒过我的眼睛,瞒不过我的心啊!快说吧,是不是谁惹怒你了,让你这么伤心难过!”
“没什么事!”顾静媛把头靠在姐姐的身上“就是觉得好累。娴儿,为什么你跟娇娇都有疼爱自己的爹娘,可我我也好想有真心疼我的爹娘。我愿意变笨,变蠢,甚至要我的寿数我也愿意,哪怕有十年的天伦呢!”
“嘘,不许说这种话!”娴儿呸呸两声,以她的淑女做出这种不雅观的事情,可见真是急了。“以后再不准拿自己的寿数说话!万一被那个路过的神灵听到了呢。”
“呵呵,娴儿,你也相信这种无稽之谈?如果有,哎,那你妹妹可真是世间罕有的妖孽了!”
“是你娘说了什么?”
“呵呵,她说我满手血腥,满身罪恶!如果我不是她亲生的,她连碰都不会碰我一下。估计在她眼底,我比瘟疫更可怕吧?”
“怎么可能?婶娘她不像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啊?”
“这跟通情达理有什么关系?我这双手,碰过死人的尸体,还摸过死人的肠子!她嫌弃,她避讳,她就是觉得我脏啊!我能怎么样?嚎啕大哭着趴到她脚下,说‘娘,你原谅我吧,我十分后悔?’不,我一点也不后悔!
如果当初我有半点犹豫,大伯父和大伯母,你,还有智哥哥,都会死!疫病来得那么急,要一样样辨别草药得花多少工夫?你们有多少时间能等待!每一天看到你们病情恶化,我的心情多么难受!所以,我才会跟胡大夫合作,他胆子小,不敢偷尸体,我来帮他!他要什么药材实验,我帮他找!又没有做*实验,只是挖了几个无用的皮囊我给了他们亲人钱的,田产,地契,每个人都给了差不多五百两!五百两差不多可以买十几个活人了!怎么活人打死都不算什么,解剖几个死人就成了洗不掉的罪孽了?
娴儿,我就不懂了,如果说救了你们,那叫满身罪孽;那眼睁睁看着你们死掉,我又是什么?”
不久之后,顾静媛委屈的声音还回荡在守礼的耳边。并且,未来之后每一个字都牢牢刻在他的心底,一直持续到他生命终结。他永远也忘不了,亲生父母和弟弟妹妹的性命,都是他平时不大喜欢,甚至有些排斥的小堂妹救下的。
哪怕天下人都嫌弃她“脏”嫌弃她“满身罪孽”嫌弃她“双手沾满血腥”他也没有资格站在对立面嘲讽鄙视。他必须,只能,站在她这一边,尽所有可能来支持她。无论她是对还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