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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话音刚落,白敏中便听得脚边传来激动咆哮声:“他被作祟了有什么了不起!老子也被作祟了!”
“你是妖怪,谈什么被作祟。”面具少年面无表情地说完,也未看它,直接就起了身。他躬身下了车,留下一脸错愕小黄鸡和白敏中。
小黄鸡似是被吓到了,结结巴巴道:“他、他怎么也能看得到老子”
“大概是藏得比较深?”白敏中回过神,瞥一眼角落里惊诧万分小黄鸡:“你不是自诩读得懂人心么?看不透他么?”
小黄鸡拼命撞车厢:“都有失误时候!都有失误时候!”
白敏中故意说:“失误才不是借口。你又跟过来做什么?”
“老秃驴今日也下山了,你不知道吗?老子一定要等到他和公子唱对手戏,我相信公子一定能弄死他!”
它正嘀嘀咕咕时,张谏之忽地挑起了车帘子:“可以下来了。”他顺道看了一眼角落里怨气十足小黄鸡,丢了一块糖过去。
小黄鸡如获珍宝似埋头狂啄,白敏中低首瞧了一眼。诶真是没出息一只鸡。
白敏中下车后,遥遥瞧见那少年站偏门口,似是等着开门。
张谏之遂与她解释道:“他会府上住几日。”
伯亲王府离这儿不远,他身为伯亲王府公子,怎会住这里?实是令人想要探究。
小黄鸡吃完了糖,蹦跶到白敏中身后,嘀嘀咕咕多嘴道:“看来公子是要带他去东海啦,好糟心!”
白敏中抬脚往后踢了踢,示意它闭嘴。
那少年也不多说话,进了西边客房便再未出来过。
直到第二日一早,白敏中才前厅看到他。庭院里各种各样小东西跑来跑去,互相争吵打斗,热闹极了。少年冷着脸,安安静静站内廊中,仿佛眼前热闹全然看不到。
小黄鸡则是开心坏了,追着小妖怪院子里奔来跑去,乐呵呵地大笑,然只要对上那少年目光,便倏地蔫了。它不甘心,便暗暗捉过来一只小狐狸:“你去!将那个家伙面具扯下来!我给你好东西!”
小狐狸它利诱之下,从花丛中探出了脑袋,盯准了之后,趁那少年一时不备,倏地就跳出花丛扑了上去,爪子利索地扯掉了他面具。
指甲划破了少年脸,小黄鸡一旁看得却吓坏了。那、那张脸
白敏中恰好路过,见那少年被一只小狐狸扑倒地,连忙走了过去。小黄鸡一旁颤悠悠地哆嗦着:“这个是哪个哪个神经病作祟,好、好可怕怎、怎么还有这种事情”
适时白敏中手里还拎着一只小酒壶,见到那少年脸,手不由一松,酒壶倏地落地而碎。少年别过脸,拎起身上那只不知天高地厚小狐狸,将它重丢进花坛,蹙着眉起了身。
他伸手挡脸,埋着头往西边走,白敏中陡然回过神,追上去道:“你脸上伤!”
少年冷冰冰地拒绝了她帮忙:“不要管我。”
白敏中回头一看,他面具还掉落地上,便又回去捡了面具想要还回西边客房。她刚拐过去,张谏之却出来挡了她去路。张谏之道:“事情原委我会与你说,但眼下先不要去管他。”他说着伸出了手。
白敏中这才低着头将金箔面具还了过去:“他脸上被小狐狸抓伤了,怕有毒,故而”
“我知道。”张谏之略略俯身“你先去吃早饭?”
白敏中点头以示知道,随即转身走了,然她脑海里一直不停地浮现着那张脸——
面具之下那张脸,哪里是被烫伤后留下疤痕?被盖住那部分已然完全扭曲,十分恶心。
她行至正厅前内廊,只见小黄鸡仍旧坐那儿发愣。小黄鸡瞧见她过来,忙道:“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作祟人是海姬!不光是他,还有我,那个秃驴都被作祟了我不是一只鸡,我果然不是一只鸡!”
白敏中闻言顿时想到西山清水寺旁边海姬衣冠冢,以及那日伫立衣冠冢前神情凝重张谏之。
白敏中心头一紧,忐忑问道:“海姬是妖还是鬼?”
“都不是!”小黄鸡忽然很激动“海姬是人!修为极深一个人!”它似是终于打开自己记忆通途一般,按捺不住地走来走去,走来走去想要从中搜寻出多记忆。
“只要公子愿意我就能变回原来模样。只要公子愿意”
白敏中不是很理解它兴奋,也理不清楚思路,只问道:“海姬为何要作祟?”
可小黄鸡已然沉浸铺天盖地美好愿景之中,全然不理会白敏中话。它忽然转过身,朝白敏中吼道:“哈哈哈你祖父是白子彦,哈哈哈那个老东西!那个老东西我都想起来了!”
它话支离破碎,全然没有逻辑,白敏中心道是指望不上这只疯疯癫癫家伙了。就这当口,云板声忽叮叮咚咚地响了起来。
有客到?!
白敏中本想折回去喊张谏之,可管事已然匆匆跑了来,他身后不急不缓走过来,正是明安。
明安越走越近,白敏中忽觉得他神色有些可怖,便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此时小黄鸡仍是处于癫狂忘我状态,连明安靠近了却也不知道。明安手中拿着一个小布囊,悄无声息地走过去,倏地俯身一抄,便将小黄鸡妖灵收进了那布囊之中。
这一切发生仅片刻之间,白敏中反应过来时,小黄鸡已是那布囊中苦苦挣扎了。然它也没多大本事,只挣扎了一会儿,便消停了下去。
白敏中望着明安,道:“你、你为何要收它?”
“屡教不改就不必教了,心存歹念妖怪,怎么能解它咒呢?海姬将它变成一只鸡,不是没有缘由。”他说得很是坦然。
“可一只妖灵而已,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等它能掀起风浪之时,便迟了。”明安神情寡淡,将布囊收进宽大袍袖里“理那孩子,府里罢?”
理?
对,那少年名字似乎叫理
白敏中自知瞒也是白瞒,遂点了点头。
明安似是能猜到理住哪里,径自便往西边走廊去了。白敏中却忽地喊住他:“是、海姬作祟吗?”
明安止住了步子,但也没回头,道:“理脸上变成那样算不得是海姬作祟,而是他那亲娘搞鬼。”他说这话时倏地转过了头:“伯亲王夫人自己心里有鬼而已。”
“我不是很明白。”
“你不明白事还有很多,何必着急。”
“可我认为海姬与张谏之有关”
明安脸上竟浮起一丝淡笑,这抹笑中又有些无奈:“你与你祖父很像,直觉很灵敏。”然他不过短暂停顿了一瞬,便索性转过了身,与白敏中道:“海姬有一个儿子,那儿子身体不大好,一直住伯亲王府。他约莫七八岁时,现那位伯亲王夫人进了府,然却迟迟无子嗣,遂心生妒意,打算害死他。是他十岁时,伯亲王夫人设计好圈套,将他带到西山海地狱,本来一切顺利,推他下去即可,海姬却忽然出现,为救她儿子,自己掉进去了。”
“这、这样?”白敏中并不是很相信这轻描淡写叙述。
“当然不如这般轻而易举,若他能轻易被害死,便不是海姬儿子了。
“海姬修为极深,给自己孩子也设了咒,且她清楚伯亲王夫人害人之心,故而也设了咒——若相安无事,便天下太平各自为生;但若伯亲王夫人心生歹念,便要让她终生为此付出代价。
“伯亲王夫人以为可以用厉害咒去压住,可毕竟差了一些。”
明安说到这里,语调竟有了些许变化,像是有些无奈,又有些自嘲。
“海地狱事情好不容易圆过去之后,海姬儿子不知被谁带走了,从此海国销声匿迹。
“有人以为是海姬不愿被囿于伯亲王府之中,便带着自己孩子悄悄离开了。那之后,伯亲王夫人终于有孕,顺利产下一子。这原本是大喜事,可那孩子渐渐长大,伯亲王夫人却越发心慌——
“那孩子脸,与海姬儿子脸长得愈发相像到将近十岁时,活脱脱就是海姬儿子模样。那就是诅咒之一,要让伯亲王夫人付出代价之一日日看着这张自己曾妄图多次害死面孔,心情一定很难熬罢。
“无数人私底下嘀嘀咕咕说这孩子与某某某长得是多么相似,伯亲王夫人也终日生活噩梦之中,于是终她毁掉了那张脸。也就是你看到,理那张面具下脸。”
白敏中听得已然背后生寒,她稳住声音回问道:“你如何知道得这般清楚?”
明安倒是出乎意料地坦然:“因我是帮凶。”
“所以你也受了相应诅咒么?”
“是这样没错。”明安语声仍旧坦然。
白敏中想到方才小黄鸡说那句“只要公子愿意”于是问明安道:“你咒,也需要海姬儿子来解吗?”
“对。”
“那你诅咒是什么呢?”
“不老不死。”明安声音里似是有些倦意,接着道:“我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