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忘记

采颦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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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忘记,是思维的一个盲点。似乎拿着一把弓,张满了,鼓足劲,正要射时,突然失去了目标。一时间,遑遑然,不知何去何从。站在没有事件的思维盲点上,看着荒芜的时间在苍白的手心里,静静的发芽、成长,却就是不能开花。

    其实,记忆,不过,就在转弯处。却,始终,搁着一道红栅栏。

    那个人,明明熟悉,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甚至细小到她眼角的鱼尾纹,都那么的清晰。却突然,忘记了她的名字。而那个名字,呼之欲出,就站在,思维的门后。却,怎么用力,也推不开那扇门。

    我们似乎,一不小心,就拉上了那道神秘拉链,以无端的瞬间侵扰割裂了记忆连接的某种介质。一切脉络和纹路自在地延伸着。但,记忆之花,瞬间枯萎。

    韩剧里,经常有这样的情节。一个女子或者一个男子,经过一场事故,突然忘记了生活中的某段过程。而这过程是他的困扰也是他的痛苦之源,虽然,也隐匿着幸福的苞芽。为什么刚好忘记了那段呢?原来忘记,也可以是一种无意识中下意识的选择。

    故事随即开始。要不,去寻找记忆,用那把被时间雕琢的刀子,深沉插进自己的心脏,去聆听心灵的原始呼唤,看着流血的心房开满记忆的花;要不,去创造新的记忆,背后的黄昏裂开,回首一眸,苍山负雪。

    当然,故事的结局往往是美丽的。总会,刚好找到那么一个点。回忆与现实完美的结合在一起。手持鲜花,微笑,点检那些未曾凋零的细节。

    2

    有时候,忘记,却是因为,记得。

    因为,记得,那被阳光辗平的皱纹,漾过怎样朦胧而清晰的气息。记得那粗糙的手掌,怎样在奔突流逝的岁月里,撑起了一把没有雨天的伞。记得那盏年少的灯火,怎样细碎的铺在来时的小径上,温暖冰冷的脸和归家的心。记得那细细碎碎的叮嘱声,记得那温暖的笑容,记得无数无数个秋水之上红尘之中的柔软日子。

    所以,当这一切再也无法找寻,当彻底失去一个最爱的人,直到阴阳相隔。

    便开始喜欢夜晚。温一杯茶,和自己的梦面对面的坐着。

    终于,我们可以忘记今夕何夕。忘记了那些悲痛和离别。而那些细枝末节的情节,曾在记忆里,似乎,渐渐的剥落。但在某一天,却突然,在梦里,在泪里,风起云涌。

    那迢迢的山水,怎么样跨越时空,把爱左缠右绕成疼痛。然后,等待。

    等待一场梦,催醒杨柳岸,催醒桃花,催醒水边的村庄,催醒长着青苔的土墙。展开一卷古画,斑驳的梅花,突然,裂开回忆。

    一棵树也会变成一处风景。心底里的潜伏的一切,突然,都从混沌的记忆里,一一浮现出来:故乡的牛群和丘陵,童年时的蝉声和小河,一些反复吟唱的歌谣。还有母亲,拉得悠长悠长的喊声。一转眼,就可以看见温暖的笑容,开成菊花,簪在思念的髻上。

    3

    有时候,忘记,只是因为,不曾知道自己忘记。

    一切忘记得如此自然。自然的没有一丝痕迹。比如昨天,一个偶然,突然发现,今年,我居然忘记了他的生日。正如,去年,我忘记了父亲的生日。

    心底里,百折千回。急急跑过去,跟他说对不起,跟他说,要补过生日,跟他说,我我我

    他只温和的一笑,说,傻丫头,没什么,我也忘记了。

    那一刻,意念中日月忽忽,恍惚里华灯走马。心,有些酸楚,一下,就长满了青翠的蔓草,柔软而绵长,略略,潮,且沾粘。

    他也许并没有忘记,但婆婆,的确也忘记了。不,是婆婆根本不知道她这么多孩子,究竟哪一个的生日是哪天。正如,她不知她的生日她的年纪一样。那些岁月里,能够活下来,就是一种幸福。谁还会去在乎生日呢?

    但是,我怎么能忘记呢?这些年,我一直提醒着自己。要把以前他未曾过的生日一块儿补上,每年,都要为他过一个温馨美丽的生日。

    为什么,忘记得如此巧合?他和父亲,都是这世上,我最爱的男子呵。

    许,一种声音总有一个邻居。忘就住在记的隔壁。

    忘记,是因为不曾知道自己忘记。不曾知道,是因为,我们太相信。相信,最爱的那些人,即便是我们忘记,也不会远离。

    佛说,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昨日何在,今日亦何在?

    我只顾念着有一日能带你看天地广阔山川庄严,夏花绚丽秋叶静美,苍夷满目下依然优美的人生,却忘记打点浮生之上那些琐碎零落的细节。

    4

    忘也好,记也罢。

    不过,是,爱与恨的纠缠。不过,是,忘与记的反复。不过,是,死了的心,活了的魂。

    “白发苍颜,正是维摩境界。空方丈,散花何碍?朱唇箸点,更髻鬟生采。这些个,千生万生只在。”是一种忘,更是一种记。

    “相濡以沫,相掬以湿,不若相忘于江湖。”是为了记,而忘。

    “眼角眉梢暗度春,未言已结同心。众中私语不分明。一枝花递与,两意莫沉吟。”因为深记,所以,才敢忘。

    忘与记,不过是,记忆的一个锲子。

    这头,住着,一个过去;那头,住着,一个现在。

    2008。3。8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