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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听一、两声她的喷嚏响,夜里,就完全没听见。醒来时,她枕在他胸膛上,睡得好安稳。
他摸她的头发、摸她露在薄被外光致的背脊。
“安秦”她先是优美地扯扬唇角,才徐微掀动睫毛,悠然醒来。
“早。”他吻她的额。
她没抬头看他,也没道早安,轻声细语地说:“我第一次和男生去冰淇淋店。安秦——昨天的冰淇淋没有插花朵石榴糖”
“安蜜,”他抓着她贴在他胸口的白皙柔荑,吻她的指尖指节和掌心,不放过任何细微处,像要将她记个透彻。“我今天参加完研讨会闭幕宴会,就要离开加汀岛——”
安蜜点头。研讨会后到闭幕宴会这段个人自由时间,他几乎全给了她,这很足够了。
“我的连休也要结束了。”坐起身,薄被滑落她赤luo的雪胴,她伸长纤细手臂,拿取币在床头柱的贝雷帽戴上,说:“要好好地工作,下次有长一点的休假,我去荆棘海找你,好吗?我没去过荆棘海,你也要像我带你逛加汀岛这样,带我去吃无国界的冰淇淋。好吗?”
他抬起手,抚她的眉眼鼻唇。“我会插上花朵石榴糖。”
“嗯,一定要喔。”她脸庞泛漾着甜美的笑。
他将她拉回怀里,翻身,俯吻她。她拥着他完美修长、矫健力感的躯干,柔情喃语:“千万、千万别再受伤,安秦——”
当晚,他搭午夜前的定朝邮轮,返航荆棘海无国界。
“吹、吸、吹、吸、吹、吸嗯?这个高音口。为什么在中音si前面啊!斑音、低音居然完全没按顺序!好复杂的音阶”桌上摊着一本口琴入门书籍,田安蜜坐在皮椅里,一手拿口琴,对照书上的图示,努力想弄懂这神奇的乐器。
口琴是安秦忘记带走的,放在她的床畔桌花瓶旁,她看了好些日子,看它横在木犀花影下,她记起很小很小的时候,她和人玩捉迷藏,躲丢了,父母着急找她,最后在木犀花丛发现睡着的她,母亲因此说了一个故事警告她蛇最喜欢那种花香——木犀花丛、茉莉花丛、桂花树常有它们攀缠独占,它们会吞掉企图窃享花香的小孩。她吓得没再敢接近这些花树。
似乎,她就是从那时候开始,闻见木犀科花香会打喷嚏。后来,父母船难过世,部分遗骸与同船罹难者合葬在香槟山大帆纪念碑下,小小年纪的姐姐牵着小小年纪的她走过黄馨花满遍的步道,她对木犀科植物的过敏,就更加严重了,直到姐姐也上了香槟山想想,她的敏感可能与海英嗜甜一样,是心理病。
但,自从她看着安秦的口琴那天起,她没再打喷嚏,搽抹素馨气味香水也没打,她是否完完全全产生抵抗性,她不知道,可她知道她心里有条蛇钻动。她每晚盯着安秦的口琴,没想动它,睡前对着它唱歌,深感若有人伴奏就好了。
某日,她真的听见琴音,睁开眼睛,没人在她床畔吹(wishyouwerehere),她揉揉湿蒙的眼睛,笑自己作了个傻气的梦。
一直到天亮,她没再入睡,决定早早出门,她要将他的口琴寄还,而且不要再插摆会引蛇的花。
离开家门,她走在前往缆车站的人行道,清晨的日光有栀子花气味,她深呼吸一口气,反胃的感觉冲上喉咙,她掩着唇,停在路边,阳光将她苗条的身形描得更加细长,她转个方向,可以看到朝海,然而,她的眸光虚渺,眼泪流了下来,唇畔柔挑,兀自感受幸福涨溢的时刻。
田安蜜终是没把口琴寄回去无国界,拿近唇边吹一个孔,出来好几个混乱琴音。
“喔”懊恼的低叫传开,她纤指按住桌面书本。“要怎么做才能吹得清澈干净?你怎么这么难”
怪起口琴来“高低音阶乱得好没人性,真该把你送回去”喃喃碎念,她还是翻着书页,聚精会神地认真研究。
“这个音要吸,那么这个是吹吸、吹、吸、吹、吸、吹——”
“这是生产时的呼吸口诀吗?”粉红木格子门被人推得叮当响。
田安蜜昂起脸庞,看着海英走进医务室。他往门边的沙发落坐,盯住她。
“你不是出海了?”田安蜜挪动皮椅,起身绕出办公桌。
海英视线往她隆起的圆肚子扫,语气快快地道:“听说你的事,我能不回来吗?”那场再生医学研讨会后,他连闭幕宴会都没参加,比所有受邀与会的医师早离开加汀岛,几个月后,他在海上收到她被人搞大肚子和杜老师翻脸的消息。
“听说你和我舅妈吵架?”
“杜老师她只是关心我。”田安蜜随手拿杯子,倒了桌边的气泡矿泉水给海英,旋往沙发左侧的落地门,拉拉苍蓝色的长裙,高腰帝政线剪裁让她显出完全的孕味,手臂、脖颈却纤瘦如昔。
“好看吗?是何欣阿姨送我的。”她转一圈,让海英审视个够。
“孩子是谁的?”海英一语直道,不兜圈子。
田安蜜眨眨黑溜的眼睛,甜甜一笑。“你的。”
海英捏着手里的克林姆系列骨瓷马克杯,说:“好,生下来让我带,跟我住树屋,我不会再出海——”
“海英学长——”田安蜜转个口气,以令人无比怀念的方式称呼他。
海英凛着脸,等她忠实招供。
安蜜背靠着落地门框,任海风吹袭她的裙摆,嗓调悠缓地道:“海英学长,你觉得这件连身长裙的颜色像荆棘海吗?你去过荆棘海,对不对?加入无国界慈善组织有没有什么限制?生过小孩的女人,他们收不收——”
“安秦被派往前线,不在荆棘海。”海英插道。
田安蜜神情一愣,柔荑反射地抚抚胎动的肚腹。
海英站起,走向她,大掌往她肩上放。“如果是安秦,有什么不能跟我舅妈说的,她对安秦印象很好。”
田安蜜摇头,脸庞恢复笑容。“就是因为杜老师对他印象好,我更不能说——”
“这什么话!”海英把手上的骨瓷马克杯交还她。“舅妈会吃了他不成?”
“杜老师很在意医师的品德——”
“得了吧。”海英对“医师品德”这件事从不以为意。“你打算连安秦都不告知?”
田安蜜喝口水,走回办公桌,摸摸桌上的口琴。“海英学长,生孩子是我自己决定的,而且你刚说他被派到前线——”
“就算他没被派往前线,你也不打算说!你一开始就不打算说!”海英强声强调地打断田安蜜。“你绝口不提孩子父亲——”
“你不也猜到了。”田安蜜歪头笑了笑,放下骨瓷杯,坐回皮椅中。她没跟海英说,她其实写了信给安秦,可没收过他的回音原来,他被派到前线去了
“要不是我猜中,你想随便赖给我!”海英愠怒了,一双大掌分按桌侧,拱起肩来。“我可不背这个黑锅!”
“那你到底要不要帮我照顾孩子?”她心平气和拿起桌上口琴,翻着入门书籍,继续研究。
“我总不能把孩子带到战场去找他——”
“你说什么?”海英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要上战场?”
田安蜜抬头笑瞥他表情夸张的俊脸一眼,垂眸,视线胶回书页上,一面软柔柔地说:“怀孕了没法长途跋涉,我本来打算生完孩子到荆棘海可你刚刚说他在前线——”
“你以为前线是发线还胸线?想看就看得到,挤一挤就有——”
“挤一挤就有的叫**。”田安蜜顺口纠正。
“我在跟你说话,不要看书!”海英跳脚,抽走她眼下的口琴入门。
田安蜜仰起脸庞,瞅着他。“我有在听——”
“你住口!”他吼道。
她眨眨眼,甜美脸蛋一片平静,但还是说:“你把**说成胸线,会让人以为是医学上讲的胸腺——”
“我叫你住口!”海英气极了,手一伸,捂住她的嘴。
田安蜜眸光定如镜,映射他的怒容。海风穿进落地门拂撩他半长不短的发,田安蜜现在才发现,海英有一头和安秦差不多的波浪发丝,只不过安秦的还像云,随风飘得让她捉不着。
拉下海英的手,她低垂脸庞。从他另一手取回书本合上。“对不起,海英学长——”
“不要叫我海英学长。”海英泄气似地走向治疗室前的佛洛伊德躺椅,重重坐下。“你怎么打算?”
“你会帮我照顾孩子吗?”她执起骨瓷马克杯,又倒水,一手握着口琴,再次走出办公桌椅外。
“你非得上战场找他?”海英烦躁地抓乱发丝。“别让人担心好吗?”
“嗯。”田安蜜点点头,移往海英面前。
“安秦忘记把他的口琴带走,我送去给他就回来——”
“你以为你回得来?”海英抬头。“那是战场!不是游乐——”
“我会回来。”她笑着,柔声说:“我才不会让我的孩子变成孤儿,我会陪着孩子长大,带他去游乐场。”
“你太天真了,安蜜——”海英皱眉。“我不想帮你照顾孩子,你给我乖乖待在加汀岛,连荆棘海都不准去。”
“你不是希望我告知安秦孩子的事?”田安蜜反问。
“我的希望不重要。”他答道。那个安医师既然忘记带走东西,就全留下好了。“你不是在看口琴入门?想学的话,我教你——”
“谢谢你,海英学长。”田安蜜把左手重新斟满水的克林姆系列骨瓷杯移向他。这杯子是他送她的——在她姐姐的葬礼过后,他返回加汀岛,像今天一样,直接到segeh医务室来找她。
他当时说——
“我想给你一个吻,让你忘却悲伤。安蜜,记得,想哭的话,把眼泪集进这杯子里。”把克林姆系列的“吻”放在她办公桌上,他又出海了。
后来,她用这个杯子来插扶桑花,每天开心地笑得同这岛的岛花一样。
“你送我这个杯子,我一直忘记跟你道谢,海英学长——”拿着口琴的手按在浑圆的肚子上,田安蜜再将杯子朝海英递近。
水太满,溢了出来。
海英瞅眄她的眼睛,接过杯子,叹了口气。“我只问你——你要怎么去?无国界不招收你这样超过——”
“我带她去。”一个嗓音止断两人交谈。虚掩的粉红木格子门叮当响得像是一种命运在催唤。
他们都转了个方向,看着走进那扇门的苏烨。
苏烨这一生最厌恶的,绝对是假仁假义做慈善。那女人,连儿子都不理不养了,做什么慈善!
“我们不加入无国界慈善组织。”苏烨否决田安蜜的提议。
那是在一个月圆的星期四,隔天是黑色星期五,她儿子满六个月的日子,他们决定启程。
他告诉她,他已经是国际救援志愿队成员,只要有那支组织需要的专业技能,不用经过冗长的教育训练,他们会以飞快的速度签发战地许可证,让你去任何你志愿前往的危险地带。
世界火药库中心——图尼埃法尔,这个内战协议休兵、宁和日子永远加起来不超过十年的国家,真犹如田安蜜在历史资料读的,恐怖活动随时无预警上演,空气饱满烟硝味。
他们搭的船艇刚入港,岸上即是汽车炸弹冲破防线,射向军舰,截炸船腹,完全像电影画面的特效场景,就在眼前发生,轰隆巨响让他们搭乘的大型船艇成了小落叶震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