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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如霜,寒风从窗子的破洞上灌进来。
香宝裹着母妃破旧的不成样子的宫装,缩在只剩了木板的榻上。
明明还是初秋,龙南的夜却已经开始冷了,殿外夜风呼啸,夹杂着女人的哭声,哆哆嗦嗦的令人心慌,香宝往母妃那边缩了缩,紧紧的闭上眼。
虽然从小生养在冷宫,但她仍是不能适应,仍是一到了晚上就害怕,因为人家说冷宫里死了很多女人,她们怨恨皇上的薄情,所以每一夜都在哭、都在抱怨,就像现在一样
在对黎明的等待之中,她终于睡着了。
可天还没亮,香宝却又被母妃掐醒了“香炉里的香都燃尽了,你怎么还在睡!”女人的声音又尖又利,刺得人耳朵生疼。
香宝迷迷糊糊的坐起来,熟稔利落的跳下床,嘴里呓语般应着:“不会燃尽,不会燃尽,皇上赏了好多呢。”
她走到殿外,抓了一把土回来,然后掀开香炉盖子,把土倒了进去,床上披头散发的女人这才安静下来,露出了一抹古怪又恬淡的笑来。
香宝打了个呵欠,走到床边“再睡会儿吧?”
母妃哼唧了一声“嗯,记得添香。”
香宝笑着应了,扶着母妃躺下,给她盖上没什么棉絮的被子,想了想后又把自己盖的宫装给她搭在脚上,在床边守了一会儿,确定她再度睡去后,香宝才吁出口气起来,轻手轻脚的走出暖阁。
在小厅内的炕桌边坐下,点起油灯,把灯丝挑了挑,光芒便黯淡了许多,香宝拿起桌上的刺绣,就着昏暗的光绣起来。
这样的日子每天都在重复,香宝已经过了十六年。
母妃清醒的时候会和她说自己当年的事,说皇上是如何如何的宠她,说皇上每天都穿着她亲手绣的寝衣,带着她绣的香囊;说皇上喜欢她宫里点的香,喜欢她身上的香味,可对于失宠的事,她却是绝口不提,但香宝仍能从别人口中听到些零星因为被查出在寝殿里点了催情香诱惑皇上,太后大怒,将她打入冷宫。
被打入冷宫之前,母妃有了身孕,皇上甚至已经赐名“宝香”
可事实难料,龙女还没诞下,母妃就被打入冷宫,而她腹中的那个胎儿,便是自己。
生产过后,母妃的精神就变得有些恍惚,并且情况一年比一年严重,她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记错,总拉着自己叫“香宝”叫得时间久了,香宝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叫什么了。
不过话说回来,被人叫的才是名字,那个皇上赐的也没人叫,而那个所谓的父皇也从没来看过自己,何必要守着他给的名字呢?
而在两年前,父皇驾崩了,那之后母妃的精神越来越差,犯病的次数也更加频繁了。
本来冷宫的供给就少得可怜,连饭菜都被苛扣,生存都成问题,更别提要给母妃抓药了,所以香宝凭着母妃传给她的刺绣手艺开始绣东西,绣好了就托人拿出去卖,卖了多少银子她都不要,只要带些药回来就成,这样零零碎碎的喝了几回药,母妃的病却始终不见好,还是疯疯癫癫。
绣着绣着,一滴泪落到被绷子绷紧的帕子上,香宝抹了抹酸涩的眼,不敢哭出声,咽下了哽咽接着绣。
想这诺大的皇门之中,像她这样落魄的公主恐怕是前无古人了吧,香宝绣了几针,而后抬头见殿外的天色已经大亮,这才放下手中的活计,理了理鬓发,扯了扯衣衫便跑了出去,推开冷宫那扇掉漆的朱红大门,便是另外一个世界。
冷宫前有几个宫女走过,瞧她推门出来,忍不住侧目打量了几眼,那目光里的不屑,令香宝觉得面如火烧,忍不住低下头去,抱着篮子快快走开,之后那几个宫女在议论着什么,香宝不敢去听,只能越走越快。
若不是母妃每天固定的时辰都要看到鲜花,她是绝不会踏出冷宫半步的,因为她胆子是那样小,连一个不屑的目光都会令她的自尊瞬间瓦解。
她垂着头狼狈的快走,呼吸都颤抖了。
走着走着,只听得“咚”的一声响,脑袋一懵,香宝往后摔倒下去。
被她撞到的人长长的“哎”了一声,而后香宝觉得腰间一热,晕眩散去后睁开眼,便瞧见那人微微倾身,一手搂着自己,一双英眸上上下下的将她打量。
此刻两人贴得极近,他衣衫下刚硬如铁的肌肉贴着自己柔软的身子,他庞大的身躯几乎遮去了所有的阳光,香宝呼吸一滞,哆哆嗦嗦的咬唇,紧张得不知道该怎样好了。
那人凝眸看了一会儿,又“哎”了一声,似乎才把她想起来“是你。”他没笑,松了手让香宝自己站好。
香宝松了口气,连忙后退了几步,低着头道:“柯柯教头。”
柯晋点头,无意识的蜷了蜷手指,似乎在回忆刚才那柔软腰肢的触感。
微微低头,看着只到自己胸口的小女人垂头站着,小手紧紧攥着篮子,一副被吓到的样子,柯晋拢起浓眉,因为她的恐惧而觉得有些不悦“你怕我?”
“没、没有啊”准确的说,她不是怕他,而是她谁都怕。
柯晋唇一动,看着她满脸通红的样子,只怕自己再问就会把她逼哭了,当下只得作罢,轻轻的“嗯”了一声,没再打理她,兀自走了。
香宝站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直到他温热手心留在自己腰上的温度全部散去后,她的呼吸才稍稍平复了些,他男性的味道太过浓重、太过逼人,每一次见面,都会令自己方寸大乱。
他们究竟是如何认识的呢?记忆变得有些模糊,不记得是多少年前了,他回宫述职,也是在这条路上、在这个时辰,遇上了正准备去采花的自己,似乎从那时开始,自己每日采花的时辰就定了,几年来从没变过。
她忘记了两人的第一句话说的是什么,只记得就这样认识了,每年相遇的时候,他都会对自己点点头。
他似乎是个不大爱说话的人呢,今年难得对自己说了一句,怕他吗?
只有一点吧,香宝觉得他和别人不一样,起码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并没有不屑。
香宝在原地呆呆的出了会儿神,直到身后又传来宫婢的声音后才猛地惊醒,连忙提起了篮子,匆匆朝御花园去了。
虽然冷宫的废妃不能随便走动,但她好歹是个公主,一向是不被管束的,而这个公主的身分,似乎也只有在这时候才有用了。
述职完毕后,柯晋只恨不得立刻回幽天去。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龙南的国君和安亲王却是在偷偷的盘算着他,而个中缘由,却是因为他的身世。
柯晋的父亲柯世鸿,是前朝的开国将军,在他三岁那年不幸战死于苦寒之地幽天,而她的母亲也在那里随父亲去了,一场战役使柯晋变成了孤儿,身为功臣名将之后,新帝不得不将他接回皇城好生照顾。
但当柯晋长到十五岁的时候,他察觉了皇上对他的忌惮,新帝多疑,对于几位开国老臣都十分提防,柯晋讨厌勾心斗角,索性主动请命去幽天任职。
这正合皇上心意,又在安亲王的进言下赐了他一个空职,教头,说白了就是在幽天那种鸟不生蛋的地方给皇上练兵,练好了就送到军营来打仗,打了胜仗功劳全是将军的,跟他却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柯晋也不介意,在幽天悠闲自在的做他的柯教头,除了最烦每年这时候回来述职以外,日子过得也还不错,然而他觉得不错没有用,皇上还是有些不放心。
“皇叔,柯晋在幽天待了这么多年而不得重用,会不会起了恨意?”
“当年是他自请去的,皇上并没有强迫他。”安亲王捋了捋胡子,笑起来。
“自请又如何?朕就不信在那种地方这么多年,他会甘心。况且和东夷的这一仗打了这些年,如今能和平收场,身为教头的柯晋也是有功劳的,如今朕大宴群臣,也要赏给他些什么才行。”皇上头疼的沉吟,眼睛一直往安亲王身上斜。
“那皇上的意思是召他回来?”安亲王还是在笑,试探着问。
“这”皇上沉吟了一阵“现下京中也没有闲职给他。”
“那皇上有了什么主意?”安亲王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想不出主意了。
“对了,前几日何府被抄了,何友被斩时还是皇叔的门生监斩的吧?”
“正是。”安亲王点头,摆出一副不了解皇上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的表情来。
“朕记得何友的大女儿曾入宫为妃,后因为以催情香诱惑先皇而被打入冷宫,如今大臣们都进言该处决了她。”皇上用带着扳指的白皙手指摸了摸下巴,目光在接触到安亲王不解的目光后闪烁了一下,继续说:“但令朕头疼的是,何氏身边还有一个公主说起来应当算是朕的九妹。”
“原来是冷宫里的那个小鲍主。”安亲王捻了捻胡须,状似无意道:“方才臣还在来的路上看到了她呢,似乎不小心撞上了柯晋”他兀自嘟囔了几句,目光一划,落在皇上骤然一亮的脸上,心下瞬间就有了几分思忖。
皇王略有些惊喜“这么说来,他们也算认识了?”
安亲王眯了眯眼“是啊,小鲍主也有十六岁了吧?一转眼就及笄了。”
坐在龙椅上的皇上换了一个姿势,转而托起自己的下巴,有些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句:“柯晋似乎还没娶妻?说起来也快三十岁了吧。”说着这话的时候,皇上始终盯着安亲王瞧。
可那老糊涂却是晃了晃脑袋,随口说道:“这人粗手粗脚的,哪家姑娘乐意嫁给他?”说完停了停,猛地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既然如此,皇上何不把九公主赐婚给柯晋?这样既替皇上解决了难题,又给了柯晋面子。”
赐他一个公主,这可算是天大的恩惠了吧?这样就算他柯晋想做点什么也不占理了。
皇上心里的算盘打得叮当响,就等着安亲王这句话了,于是皇上当即笑起来,也摆出个恍悟的表情“皇叔这个主意好!”如果从他嘴里说出来,倒显得自己要把亲妹妹赶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似的。
拍了拍龙椅侧的兽首扶手“就照皇叔说的办,择日赐婚!”
就这样,柯晋和香宝的婚事就这样敲定了。
柯晋得到的消息的时候,只觉得当头挨了一闷棍。
娶个公主?开什么玩笑!
他最厌恶那种娇生惯养的女人了,更何况还是从这皇宫里出来的,让他养着,岂不是天天给他添堵嘛,可毕竟皇命难为,柯晋就算有千百个不乐意也不能说什么,只当是吃了个哑巴亏,还预备着回去后就养在偏屋算了。
因为皇上一向不喜欢铺张,所以决定不在宫里设宴了,让他直接把公主带回去成亲,其实不只是这位新帝不喜欢铺张,龙南开国以来,都是以“抠”着称。
历朝历代的皇帝都主张节俭,并且身体力行,基本天天上朝三句都离不开“国库空虚”、“节省开支”所以会如此草草的嫁公主,柯晋也并不觉得奇怪,只是满脸乌云密布的等着接那位娇贵公主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