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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款冬的长篇大论还没发表完,就被吃完粥,刚戴上眼镜,更显得斯文俊逸有加的阳陵泉打断。
“好的,池小姐,我做好心理准备了。那么,明天见,晚安!”阳陵泉抛下这句话,把碗递给她,唇边牵起了个足以迷倒下自八岁、上至八十岁的女性同胞的俊逸微笑之后,就翩然地转身离去了。
呃?刚被他好看得过分的笑容闪瞎眼的池款冬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明天见?明天见?!这是说他明天还要来的意思吗?
是有没有这么勤奋的病人啊?她、她又不是中医师,他听不懂吗?!
怎么会这样?池款冬瞪不到那个已经消失不见的背影,忽然怒极地瞪着床上那排抛弃式针灸针——
“你你你,就是你害的,没事掉什么掉?!好歹也选蚌表里如一的人捡吧?”
哎哟!怎么会这样?她虽然已经不是那么想跟阳陵泉划清界线了,但也不想这样没完没了地牵扯下去啊!他该不会是打定主意每晚都要来找她针灸吧?
好吧!明天!
明天一定要郑重地告诉阳陵泉,叫他好好地去找个口碑好的中医师看诊,好好地把宿疾治一治!一定!
“池小姐。”
当池款冬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在自家楼下被阳陵泉叫住时,她是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转过身的。
“我今天打电话问我爸台北有哪些靠得住的中医师,我爸给了我几个中医师的电话,我上网查了一下他们的地址跟看诊时间,口碑很好而且我爸有挂保证,我可以随时帮你打电话挂号!”一口气说完,又快又清楚,还将今天努力做好的笔记塞到阳陵泉眼前。
阳陵泉连一眼都没看那本被举高到他脸前的小本子。
“哪一间诊所开到晚上十点半?”他优雅地抬手看了看腕表,语调不疾不徐,眼神中照旧带着几分温柔与笑意,慢条斯理地问池款冬。
“呃?你可以找一天休假日”阳陵泉一身西装笔挺,显然是刚从工作岗位上下来,脸上还有着工作一整天的疲态与倦容但是!绝对不要对他心软!
明明就这么告诫自己一百次了,为什么池款冬又觉得自己气势输人,莫名心虚?
“总经理没有假日。”阳陵泉脸上的微笑更温柔了,平淡的口吻中却是不容拒绝的坚定。“走吧,池小姐,时间晚了,再拖下去,我恐怕又会睡在你屋里,你打算今晚留我过夜吗?”
又睡着?还要过夜?听见这几个关键字的池款冬猛然呆住。
开、开什么玩笑!她才不要留他过夜!为他针灸顶多半小时,半小时就半小时,她一定会用生平最快的速度打发他!
“上楼吧。”池款冬几乎是以一个逃命似的速度飞奔上楼的。
阳陵泉望着池款冬匆匆忙忙的背影,不禁哑然失笑。
任何人为他的手足无措,他总是享受的,尤其是池款冬,他从迁怒她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有打算太轻易放过她
“会痛吗?头会晕吗?”才几分钟光景,阳陵泉又半luo地坐在她身前,池款冬照惯例地问他,明明想尽快打发他,却还特地为他把了脉。
“你为什么总问会不会头晕?”昨天也这么问,其实他只有在针灸针刚下去的那一刹那感觉到酸软,没有更多不适了。
“有的人会晕针,情况糟糕一点的还会吐呢!你算运气好的。”池款冬起身,把针灸针的塑胶包装拿去垃圾桶丢。
“那为什么不吃药就好?”像安眠药一样,一颗就解决问题,迅速又有效,阳陵泉支着下巴问她。
“药就是药,不管是中药还是西药,既然有药性,就一定有它的毒性或副作用,能拿来救人的就一定能拿来杀人,药是最后一道关口,不到必要,我不喜欢用。”池款冬说得平缓,静静地望着阳陵泉总是深邃且看不出喜怒的眼。
真有趣,她一聊到中医,切换成专业模式之后,整个人就散发着脱俗又耀眼的光芒,眼神说不出的澄净,似乎什么都要涤清,总有种令他莫名想耽溺的宁静与宽广。
“你听起来像快得道了,所以隐居在花莲?”想掩饰内心因她而起的波动,于是总忍不住要出言调侃。
“你总是喜欢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这么尖酸刻薄地挖苦人吗?”池款冬没好气地瞪阳陵泉一眼,他又来了。
“我是真心诚意。”阳陵泉微微一笑,眸中的笑意似乎比平常还多。
算了!不跟他计较!聊正事!
“昨晚有睡得比较好吗?”池款冬问道。
“感觉不出来,好像有,又好像没有。”仔细回想起来,昨天在这里睡的那一觉似乎还比较沉。
“凌晨又醒了?”
“是。”
池款冬忽而望着阳陵泉,一脸欲言又止。
“你说不要紧。”他很自动地将她的面有难色解读成是怕他生气。
池款冬盯着他,犹豫了片刻,似乎确定了他不会又像昨天一样乱吻她一通之后才缓缓开口——
“总经理,我昨天有跟你说,你心事太多、太压抑,你记得吗?”她刚刚把了他的脉,就如同她想的,他连脾胃都不太好,食欲一定很差简而言之,他再不好好保养,很快就要整组坏光光了。
“嗯。”阳陵泉轻应了声,眼中不见波澜。
“那个我们现在在做的事情,或针、或药,都是治标,要治本的话,你的生活习惯还是要改一改,三餐正常、饮食清淡、凡事看开一点、心胸开阔一点,快乐一点——”
“你现在像在传道了。”阳陵泉伸出手刮了刮眼前他一直想触碰的脸颊,语气沉稳,眸中仍有几分戏谑的光彩。
池款冬这次没有瞪他,反而轻轻浅浅地叹了口气。
“总经理,生命好短的,你让自己放个长假好好休息吧!如果不知道要去哪儿,就来花莲找我,心病治好了,你一定会睡得很好、很好的,知道吗?”
她口吻中的无奈,和眸中难掩的不舍与心疼,居然令阳陵泉心中倏地涌上了几分难言酸涩。
她便是如此看待他的吗?
不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企业家第几代,不是哪个集团的继承人,不是长相俊秀斯文的什么黄金单身汉,只是一个压抑的、不开心的、好可怜失眠的总经理?
她周遭没有利益,没有纷争,她不关心东急百货的股权流向,更不在意他在商场上的输赢,她只要他保重身体,只希望他过得开心。
她的一视同仁,竟然令他觉得好安心。
安心到足够让他以为,他很平凡,没有背负任何人的期待,没有辜负了、也不会辜负谁好像真的可以,一夜安眠
想在池款冬身边多待一会儿的心思居然如此强烈,阳陵泉沉默了半晌,终于缓缓开口:“我想吃昨天你煮的那种粥。”
“啊?可是我今天忘了买米耶!”昨天她已经用光最后一杯米。
“等等我们出去吃,我今天自己开车来。”
池款冬犹豫地望着他,明天也是晚班,晚睡是不要紧但是这么晚跟总经理两人单独出去好像怪怪的啊!算了,反正他们两人现在共处一室也没好到哪儿去,而且,难得他这个脾胃不好的人有此胃口
“好,那针灸完了一起出去,我先去洗澡,你等我。”反正针灸还要二十分钟,这段空档就善加利用一下吧,等等吃完消夜回来就可以睡了。
“嗯。”阳陵泉轻应了声,没发现自己的心情居然在听见她答应时,显得如此愉悦。
于是他们来到复兴南路一间极负盛名,有上、下两层楼,卖清粥小菜的店家。
接近午夜十二点的台北城依旧喧嚣繁华,点好了菜,阳陵泉选了靠窗的座位坐下,静静凝望着在这样的环境里似乎不甚自在的池款冬。
池款冬环顾店内几近满座的客人,望着玻璃窗下仍不少的车流,淡淡地说道:“台北真的好热闹,好像大家都不用睡似的。”
“花莲人都很早睡?”阳陵泉有到花莲东急百货视察过几次,不过通常都是当天往返,对花莲的了解不深。
整个花莲地区只有花莲东急一间百货公司,是一间营收差强人意,却也稳赚不赔的在地百货,不是值得他特别关注的焦点,他并没有多花心思在那上头。
“是呀!花莲有些店家八点就关门了,晚上十一点路上就没人,周围更是静悄悄的。没别的事做,当然早睡,而且,花莲没光害没噪音,好睡得很,不像台北,声光效果太多,娱乐活动太多太复杂,即便想睡也睡不好。”
池款冬向端粥上来的店员轻声道谢之后,动手为两人舀好两碗热腾腾的地瓜粥,推了一碗到阳陵泉眼前。
“你对台北很不满?被台北的客人欺负吗?”阳陵泉轻轻笑了,她难道没发现自己的局促,甚至一直望着窗外拧眉头吗?
直到此时,他才真正意识到她与台北的格格不入。她不是台北人,不想且不愿融入。
“我没有不满,只是不习惯。”池款冬挟了一口菜脯蛋送进嘴里,好咸!就连台北的重口味她都吃不惯。
“不好吃?”阳陵泉扬高了一道眉毛问她。
“很咸。”配了口地瓜粥,又喝了口水。
也是,跟她昨碗那晚姜末白糖粥比起来,这算是口味特重的了。但是,这间清粥小菜已经是阳陵泉在台北的夜生活里所能想到最清淡的了。
“什么时候回花莲?”他问。
“下个月五号。”跟阳陵泉难得的好胃口比起来,一向大食量的池款冬反而吃得有一搭没一搭的。
五号?这么快?阳陵泉拿筷子的手突然顿住,为自己忽而冒上来的心思吓了一跳,他居然希望池款冬能在台北待久一点,他是怎么了?昨天明明还很讨厌她的不是?
池款冬忽然停下来看他。
“总经理,那个阳鑫,是你的亲戚?”今天上班时,无意间听魏文雅提起的。
既然是亲戚,为什么这么不共戴天?明明不想管,却有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念头驱策她开口。
“阳鑫是我伯父,我父亲的大哥。”没料到她会如此问的阳陵泉愣了一愣之后,神色旋即恢复镇定,回答得很简洁。
“喔。”池款冬怪异地瞅了他一眼,然后默默地吃起别道菜。
“喔?就这样?”阳陵泉放下筷子,很有兴味地开口,小花莲终于对他感兴趣了?“你想问我为什么讨厌他吗?”
有点想问,又不太想问池款冬很认真的犹豫了会儿,举棋不定的神情居然有股娇憨。
“没有,你不要跟我说,我不想听。”还是撇清关系好了,她终于做出决定。
她没兴趣,那何必要提?
问了又说她不想听,明明不是很有心机的欲擒故纵,却惹得他失笑,极想掏心掏肺看看她的反应。
“东急百货目前绝大部分的股权在我和阳鑫两个人手上,原本阳鑫是负责集团下的另一支子企业,我们与他井水不犯河水。但自从我父亲因身体不好,近年来逐渐淡出商场之后,阳鑫开始野心勃勃,想接收我们几个孩子手上的事业版图,而我的东急百货很荣幸地雀屏中选为他的第一个目标。”阳陵泉轻描淡写,精简扼要地用池款冬听得懂的简单文字报告。他的父亲在东急百货里早已没有实权,阳鑫把矛头指向他也是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