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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葭紧咬双唇,眉头紧皱,双手握成了拳头。
何夫人将一切看在眼里,冷哼一声,端起茶杯。
屏风后,一众女眷正在观望着。
何家大小姐轻声发问:“三妹,你说她会怎么选呢?”
何三小姐十分不屑:“任她怎么选,不都是丢人么!”
何大小姐捂着帕子轻声笑起来:“若我是她,我便选亮哥了!”
何三小姐打趣她:“哟,你想嫁给亮哥呀?我等会便告诉母亲去!”
一直默默无闻的何二小姐忍不住开口:“大姐,三妹,你们别闹啦!”二人横了她一眼,不再说话了。
何夫人等了半晌,见她没回应,于是放柔了声音劝慰道:“你放心吧,等你嫁过来,为妻也好,做妾也罢,何家定然不会亏待你!你还有一双弟妹吧?”
郭葭立在堂下,饶是修养再好,也气得浑身微微颤抖。何夫人见了,心中只有更得意。
郭葭收起了谦卑的姿态,挺直脊背,不卑不亢的发问:“何夫人,若是我两条路都不选呢?”
何夫人挑眉,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郭葭取出怀里的婚约,朗声道:“何夫人,您是何家长辈,我是郭家嫡女。爹爹卧病在床,族中长辈想来也是不愿意为我出头的。既然你以妻为妾,要挟我一个小小女子,我势单力薄,无话可说!现以天地为证,这份婚约,从此不作数了!”
说罢,她站起来,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这薄薄的婚书撕成了碎片。何府众人目瞪口呆,何氏三姐妹更是情不自禁的从屏风后冲了出来,看着郭葭呆呆的发傻,二姨娘则是忍不住的惋惜。
何夫人站起身来,结结巴巴道:“你···你···倒真是好胆气!去!去把婚书拿来!快去!”婚书一式两份,向来是男方一份,女方一份。
贴身的仆人很快取来了婚书,双手呈上。何夫人一把拿过来:“毁了婚约,这可是你说的,可怪不得我何家!”说罢,双手一扯,碎片漫天。
何三小姐气呼呼的上前指责:“你郭家破败至此,我何家同意你嫁进来也是天大的恩赐了,你竟还不知足!真是不知好歹!”
郭葭擦干眼泪,理也不理她,转身便走了。她走得很快,全然没有了大家闺秀的气质,单薄的背影看起来凄凉无比。
凄凉无比的她嘴角微微勾起,不过很快便消失不见了,更加没有人注意到。
正是一天中最凉爽的时候,何府大门前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郭葭红着一双眼睛出了大门,脸上还挂着残泪。
郭钺第一个上前:“姐姐!你怎么哭啦,是何家人欺负你了吗?弟弟去找他们去!”
郭葭拉住他,愤愤然道:“哼!以妻为妾,欺人太甚!我郭葭这一辈子再不踏进你何府半步!”
这一来,三人成虎,可就热闹了。
有说何家嫌贫爱富、以妻为妾、贪慕虚荣的,逼得郭葭亲自撕毁了婚书。这是原始版本。
也有说何夫人不仅羞辱郭府,还打了郭葭一个耳光,这才逼得新娘亲自撕毁了婚书的。这是初始变异版本。
更有人说何家少爷相中了郭葭的美貌,在家寻死觅活的,这是高级变异版本。
不管哪个,何家一时声名狼藉。
何夫人当听到这些传言时,当即便气得晕了过去。
何老爷上朝时,见众官员眼色暧昧不已,心中纳闷。待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时,当即便气得告病离朝,对着病榻上的何夫人大骂了一通。
这样一来,何夫人的病情更重了。
病榻上的何夫人目光含恨:“这、这小贱人!看我出去,不撕烂她那张嘴!咳咳···”
“夫人当心点,不要动怒···”婢女跪在一旁,轻轻为她抚背。
“安儿呢?”
“回夫人···大少爷在自己屋里背四书,勤奋的很呢。”
“背四书?这可不是他干得出来的事。老实说吧,他到底干什么去了?”
仆人惶恐的答道:“回夫人,公子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已经两天没有出来了!”
“啊!贱婢!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何夫人挣扎着要起床,不小心碰碎了一个药碗。
婢女慌忙跪下请罪:“夫人息怒!大夫说您不能受刺激,所以老爷不让我们告诉您!夫人放心,少爷还是按时用了三餐的。”
何夫人缓缓躺下,口中还在咒骂:“郭葭!好一个郭葭啊!你让我蒙羞,我也不会让你这小贱人好过!”
而此时何夫人口中的“小贱人”郭葭显然是不知道这些传言的。也许知道,也只是不想理会罢了。
秀媪忧心忡忡的看着进进出出的大小姐,欲言又止的表情看得郭葭忍不住开口询问:“秀媪,你有话直说便是,这样看着我,我心里发毛的很。”
秀媪叹息:“你呀,也太冲动了点,这样就毁了婚约,我真为你以后担心得很!”
郭葭淡淡一笑:“嫁娶之事,我倒不怎么放在心上。就算留成大姑子又何妨?外人爱怎么说,便让他们说去吧!”
秀媪大惊失色:“哎呀,我的大小姐!你怎么能这么说!”秀媪觉得这个思想是不对的,于是摆出架势将郭葭训了一个下午。
郭葭什么也没有听进去。她只是想起了自己的师父了尘师太。
了尘师太虽是化外之人,但许多行事做派显然与常人无异,却又比常人开放大胆得多。郭葭小时候刚到庵里的时候,府里的人留下银子便走了。于是常有人明里暗里说自己是被府里遗弃的孩子。郭葭每每一个人呆在角落里不吃不喝便是一晚上。
那时候的了尘师太只有二十五六的年纪,只有她得了消息过来安慰自己,用许多自己没见过的把戏逗弄自己。也是她力排众议,请了女先生进庵里教自己念书识字,兼琴棋书画。面对众人非议,她总是推说道:“她是大户人家的大小姐,将来可是要回府去的!我喜欢这个小姑娘,也愿意为她好!”被问得急了,她只会恶狠狠地来一句:“我是住持!谁敢有非议?”
果然,相爷每年都会派亲近的麽麽带大量银钱过来探望自己,十二岁那年,相爷和相爷夫人曾亲自前来探望。原本还请了女先生,等见到郭葭却是出乎意料的知书达理,娴静文雅,相爷很欣慰,从此以后,对这个女儿倒是更加挂念了一些,并为她许了与二品大官员何家大公子何童安的亲事。
爹娘走后,郭葭兴冲冲地去找了尘师太。
“师父,爹娘已将我寻了一门亲事,也许等我过了十五岁,便要离开这里回府了呢。”说这话时,郭葭的脸蛋红扑扑的,显然还是有些害羞。
“那么,从此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呢?”
郭葭回道:“也许,便是相夫教子了吧。师父总是要弟子为自己活着,弟子却只能步上大多女子的后尘,弟子其实也是心有不甘的。”
了尘摸摸她的头:“徒儿啊,你还是不明白!”
郭葭迷茫:“明白什么?”
了尘循循善诱:“你终究是要嫁人的,只怕这是你逃不过的命数了吧。师父总是不舍得你踏入尘世去看那些腌臜事物,只怕迷了你的眼睛。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师父是相信你的。不管今后生活如何,艰难,或是富庶,你都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凡事为家人想,为别人想,也要为自己想,这样,为师便很高兴了。”
郭葭觉得师父总是与别人不一样,却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她抬起头,傻傻的问:“师父,您在出家之前,是做什么的呢?”
了尘望向远方,眼神深邃而忧伤。半晌,她开口:“前尘往事,不提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