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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方氏等见杜氏手流血,都忙过来慰问。唯有程氏似笑非笑坐在一边,纹丝不动。
连面子上的功夫也不肯做了,看来杜氏和程氏的关系是越来越差了。
云仪一边命丫头拿过止血膏药、纱布等替杜氏止血裹伤,一边柔声劝着云儒、云爷,“大哥,四哥,自家兄弟这又何必呢?不过是场小误会罢了,自家人,说开了便好,打打闹闹像什么样子?白让人看笑话不成?”一幅通情达理的大家闺秀作派,好像就她最懂事、最知礼、最知道容让似的。
云儒要打架本来就只是气话,没有真动手的胆子。云三爷、何氏虽生气,却也不愿让云仰和云儒打架,把他们两个人喝住了。
云仰瞪了云儒一眼,沉声道:“以后再敢对我妹妹无礼,休怪我不客气!”
云儒心里突突跳,却还嘴硬,道:“你妹妹再敢欺负我娘,我不会放过她!”
云倾一手挽着云仰的胳膊,一手露出手上的戒指,道:“我哪里敢欺负大伯母?我手上这个戒指好看归好看,却是有刺的,所以别人不能随意握我的手……”
云儒大声嚷嚷,“那你提前告诉我娘啊!”
云倾一笑,“我有机会说么?大伯母一见了面不由分说便握过来了,她给我说话的余地了么?”
云儒语塞。
杜氏用了止血膏药,手上不流血了,伤口却还疼,怒气冲冲的瞪着云倾。云仪轻轻叹气,幽怨的看了看云倾,小声劝杜氏,“娘,咱们回京城做什么来的?大哥该娶媳妇了,我也该……唉,大哥若娶位世家千金,云家门风哪行?若是锦绣里吵吵闹闹的,谁家舍得把娇滴滴的女儿嫁过来?”杜氏虽是心中有气,也不由自主的点头,“还是仪儿有远见。”
杜氏板着脸道:“三弟,三弟妹,不是我说你们,六丫头也真是该好好管管了。都已经是大姑娘了,还由着她任性胡闹,以后出了门子也是给云家丢脸……”
以杜氏的意思,就是这件事她不想再追究,但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她是长辈,也是苦主,装模作样的训斥云倾几句,云三爷、何氏理亏不说话,让她找回点颜面,这件事也就过去了。谁知云三爷跟何氏听了她这话都翻了脸,“我闺女安静娴雅,谁敢胡乱污蔑她?”何氏更是冷冷的道:“想对侄女动手的大伯母,想对妹妹动手的哥哥,这样的人才给云家丢脸呢。大嫂你说对不对?”
杜氏脸涨得紫红,她本来就显老,现在更是又老又丑,难看之极。
云儒一蹦三尺高想跟云三爷吵架,却被云仪硬拉住了,“大哥,你回京城做什么来的?若胡闹,干脆送你回老家去吧,你在老家娶个乡绅之女,以后耕读传家,过田园生活……”云儒打了个激灵,“我不回老家,我不娶村姑。”云仪冷静的道:“那你便把脾气收一收。”云儒虽不服气,却也不敢再闹,偃旗息鼓了。
杜氏和云儒不再闹腾,云三爷和何氏却恼了,“大嫂让人请我们过来的,来了又给人脸面看,这是何苦!”云三爷拉了云仰,何氏拉了云倾,拂袖而去。
“别走啊。三叔,三婶,四哥,六妹妹,有话好好话……”云仪看到云倾一家人走了,慌了神,忙起身去追。
杜氏也有些后悔,心道:“唉,我费了多少力气,跟娘家哥嫂说了多少好话,才哄得他们自老家把我们娘仨接到京城。便是有娘家哥嫂提携,云家若是乱成一锅粥,名声坏了,儒儿哪能娶着好媳妇?仪儿哪能嫁给王公贵族?”
心里虽后悔了,嘴上还不肯服软,冲着云倾等人的背影喊道:“你们这些没良心的,看着大爷不在了,便来欺负我们孤儿寡母!这件事若传扬出去,人人戳你们的脊梁骨!”
程氏悠闲自得,坐山观虎斗,李氏和方氏、云佩却赶忙追出来,苦劝何氏、云倾,“都是一家人,这又何必呢?大太太她是和善人,不过六年不在京城,脾气禀性都生疏了,一家人倒说了两家话了。”
何氏也知道这样走了不好,便半推半就的和李氏、方氏、云佩一起去了二房。
云佩又瘦了些,她正想好好和云佩说说话呢。
云三爷则被云湍、云五爷好劝歹劝,拉到书房下棋去了。云仰自然陪着他一起去了。
李氏、方氏、云佩把云倾母女劝到二房坐下,劝了许多好话,何氏喝了两口热茶,气也消了些,诉苦道:“不是我小气。二嫂,五弟妹,大嫂对我不管怎样都行,我做弟媳妇的无话可说。她方才那么说我家阿稚,你们说能忍不能忍?”李氏、方氏唯唯,只陪笑相劝,却不去分辩谁对谁错。
云佩听到何氏的话却心有所感,泪光盈盈,“三婶对阿稚真好,大伯母说了阿稚的坏话,三婶便要发作了。若换了我娘……唉,我娘肯定忍了。不光她忍了,还要劝我一起忍……在娘家忍,将来出阁一定也是让我忍,我这辈子难道从小忍到大,从小苦到老么?”
云倾拉拉云佩的衣襟,云佩会意,两人一起悄悄走出来。
“大姐姐,你又瘦了。”云倾不禁娥眉轻蹙,“你再瘦下去便成纸片人了,知道么?”
“我没事。”云佩勉强笑了笑。
她笑得不仅勉强,还很苦涩,笑得比哭得还难看。
云倾越发眉头紧皱。
看着这样的云佩,就好像眼睁睁看着一朵鲜花慢慢枯萎,太残忍了。
云倾真是想不通,李氏到底是如何狠下心这么对自己亲生女儿的。
“大姐姐,你若不想嫁过去,便设法退婚啊。”云倾拉云佩在椅子上坐了,执手低语。
云佩眼神亮了亮,却很快又暗淡下去,“不,我娘不会同意的。我娘说若是退婚,云家和李家一起丢脸,而且订了婚我就是李家的人了,若是退婚,名声不好,还能再找什么样的人家?”见云倾一脸同情的看着她,鼻子一酸,道:“我娘独生我一个,岂会不疼爱我?她也是为我着想的,抱着我哭过好多回,直后悔当初不应许下这门婚事。我娘还说,世上若有卖后悔药的,花多少银子她都肯买……”
“世上哪有卖后悔药的。”云倾淡淡一笑,“对了,大姐姐,我拿你的八字请一位大师给推算过了,大师说你这门婚事不会成,还说你最后会有门很好的婚事呢。”
“真的么?”云佩原本暗淡的脸庞焕发出了光彩。
“真的。”云倾鼓励的看着她,“这位可真的是大师,很准的!大姐姐,我瞧你这门婚事定会中途生变,成不了。”
“李家不会肯退亲的……”云佩又惊又喜,却又不敢相信,喃喃道。
其实李加对于云佩并不满意,觉得她是没父亲的孤女,娶了她也没有得力岳家相助,不上算。但李家可不是什么高门大户,能娶着云佩这位尚书的孙女也算是高攀了。李加不知足,李加的母亲可不傻,明明知道自家儿子不成器,就是死咬着和云家的婚事不放。
“那位大师还说了,你不光会和李家退亲,而且你的名声一点也不会受到损害。你会好好的。”云倾救人救到西,索性把谎话说得更加动听。
云佩渐渐信了,激动得身子发抖,流下激动又幸福的泪水。
“好妹妹,谢谢你!”她握紧云倾的手。
云倾嫣然一笑,“自家姐妹,客气什么。”
云佩满怀感激的谢了又谢,忽地想起一件事,“咦,大伯母握了你的手会流血,我为什么不会?”云倾便演示给她看,“若转一转,花心里的刺便立起来了,自然扎人。再转转便回去了,便是枚寻常戒指。”云佩大开眼界。
提到杜氏,云佩想到一件事,瞧瞧四下无人,便小声告诉了云倾,“前天我听到大伯母和四婶婶吵架来着。”
云倾笑,“嫡亲妯娌吵架,想必定是精彩纷呈引人入胜了。”
云佩也抿嘴笑,“大伯母这次回来,是她娘家哥嫂的功劳。她娘家哥哥升了三司使,你知道吧?大伯母和四婶婶吵架,互相揭短,大伯母说她娘家哥嫂待她如何体贴,如何好。四婶婶便反唇相讥,说她娘家哥哥只不过是削尖了脑袋想往上爬,不择手段,之所以会把她们母子三人接来,不过是因为杜家想向上钻营,和贵人联姻,却没有适龄的女孩儿,万般无奈才想到云仪身上了……”
“如此。”云倾微笑,星眸中讥讽笑意一闪而过。
敢情云仪只不过是杜家的工具和棋子么?也对,前世杜氏将夫家侄女视为棋子,肆意玩弄,现在风水轮流转,同样的命运落到云仪身上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八点开始。
☆、第67章指望
云佩提到云仪,未免自伤身世,怅然道:“从前大伯在的时候四妹妹何等娇贵,现在没了大伯,四妹妹便落魄成这样了。唉,没爹的孩子苦啊,但凡我爹爹还在,我也有个撑腰做主的人,不至于事事忍让,连句话也不敢说。”
说到伤心处,眼泪如断线珍珠般流了下来。
云倾想到前世自己没了父母之后的遭遇,也是黯然,却打点起精神劝云佩,“大姐姐,虽然二伯父不在了,你还有我爹爹、四叔和五叔,对不对?一样也是能为你做主的。”
虽然为了安慰云佩才提到云湍的,云倾这声“四叔”也说得极为勉强,云佩本是细心人,伤心难过之际却没听出来,感激道:“三叔对我极疼爱,我如何不知?可惜住得远了些。四叔和五叔……唉,当然也是很好的,只是他们事情多,顾不到内宅……”
云湍和云五爷哪有心思管她呢?云佩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云家的男人似乎都不管内宅事。”云倾冷冷的道。
前世不管她的处境如何悲惨,从不见云尚书出过一次头,说过一次话。所以迫害她的始终是杜氏、程氏之流,好像跟云尚书这位家长无关似的。呵呵,真是撇得干净。
“是,不管。”云佩点头,“五叔就不说了,天天要上礼部去。四叔便是闲在家里,也是诸事不理的。”
云倾微微一笑,“四叔赋闲已经六年了呢,说来也是令人叹惜。”
按理说云湍有定国公这位岳父在,事情过后再设法官复原职应该不难,无奈云尚书当时一心恋栈,四处奔走,把左丞相给得罪了。不仅左丞相对云尚书不满,丁侍中等一直和云尚书不和的人也极力阻挠,每每提及云湍就是因公出使之时**风流,有辱国体,这样的人万万不能重用。所以云湍直到现在还是白身,一直闲在家里。
“是很可惜,不过有定国公在,四叔迟早还是能官复原职的。”云佩道。
云倾笑,“那可好了,四婶便高兴了。”
两人正说着话,侍女来禀报,“姨太太来了。”云佩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
云倾便知道这姨太太是小方氏了,不忍让云佩难堪,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笑道:“既是姨太太来了,那快请进来啊。”侍女忙曲膝答应,出去了。
云佩脸通红,坐立不安,云倾看在眼里,有些心酸,“这是五房的丑事,大姐姐却窘成这个样子了。锦绣里虽然没把大姐姐当回事,大姐姐却真把锦绣里当家,真把锦绣里这些人当家人了。”
一个年约二十三四岁,体貌风流的女人含笑进来了,云佩紧张的看了看,见她手里没抱着孩子,松了一口气。唉,真怕她不顾体面把孩子抱出来啊,那可有多难堪……
云倾见这小方氏眼珠骨碌碌乱转,便知她是个不安份的人,碍于她是方氏的妹妹,不得不起身施礼,叫了声“姨太太”。云佩也起身施礼,小方氏陪起一脸笑,“两位姑娘快别客气了,我担当不起。”
云佩请小方氏坐了,丫头捧上茶,小方氏端起茶杯抿了口,笑容满面的道:“方才我去我姐姐要个鞋样子,听小丫头说她在这儿,我便找过来了。”云佩忙道:“五婶婶在和我娘亲、三婶婶说话,姨太太若着急,我这便让人进去回禀。”小方氏忙道:“不过是找个鞋样子,急什么呢?姑娘快别这样。”云佩客气了几句,也没坚持。
小方氏和云佩、云倾一起坐着,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云佩不知她的来意,陪着笑脸。云倾也不知她的来意,却是冷眼旁观。
这小方氏能投奔到姐姐家里,还在姐姐家里生下孩子,还能大言不惭声称是梦到亡夫所以有孕,脸皮不是一般的厚。看样子她和云佩也不熟稔,却坐下便不走了。想必她今天来,一定有她的目的。
这小方氏生的虽不甚美,眉眼却很灵活,堆着一脸笑问云倾,“六姑娘是翰林家的小姐,可真是让人羡慕死了!翰林院都是天子近侍,前途光明,说不定哪天就升做大官了呢。到时三爷升官,六姑娘不就跟着沾光了么?”
小方氏很是谄媚,云倾谦虚了几句,心里有几分疑惑,“难道她是有求于我?我一个姑娘家能帮她什么呢?真是奇怪。”
这小方氏又把云倾夸了一通,无非是生的实在标致,将来定有好人家求了去、定能做一品诰命夫人之类的话。云倾听她说得粗鄙,不由得皱眉头,云佩心慌脸红,如坐针毡,对云倾生出歉疚之心。云倾是个娇生惯养的姑娘,如果不是好心陪她说话,也遇不上小方氏这么粗俗的人啊。
小方氏用夸张的语气和话语夸过云倾,这才陪着笑脸,小心翼翼的问道:“六姑娘,这翰林院的官职,油水厚不厚啊?三年清知府都要十万雪花银了,这翰林院是京官,赚得更多吧?”
云佩听了小方氏这话,脸红得似要滴出血来,低下头,恨不得地上突然有条缝,她好从地缝里钻进来,躲躲这场羞燥。小方氏是锦绣里的亲戚,听听她说的这是什么话啊……油水厚,赚得多,她当做官是经商么?
云倾前世是在乡下躲避过的,村妇也见过不少,对小方氏这粗鄙不堪的言论倒也不觉得稀奇,只微微一笑,却不答话。
小方氏一点自觉性也没有,身子往云倾这边斜了斜,殷勤的询问,“这翰林院的官员升的快,将来能做大官,没错吧?”
小方氏那张带着村气的俗艳面庞离云倾很近很近,电光石火间,云倾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情:小方氏的孩子不是云五爷的,是云湍的!对,一定是这样,小方氏孩子都有了,云五爷却不肯娶她做二房;方氏既把小方氏留在锦绣里,又不让云五爷给她个名份;程氏一向讲究名声、家风,小方氏这种伤风败俗的女人留在锦绣里她也没有深管……
想明白了这一点,所有的怪异都不怪异了。
小方氏之所以没撕开脸皮闹,定是云湍把她哄住了。云湍会怎么哄小方氏?是了,一定是哄她“我现在要靠着定国公府谋起复,纳妾的事万万使不得。将来等我官复原职,自有你的好处。”小方氏会来找云倾打听翰林院的事,原因也就在这里了。
小方氏不是聪明人,是精明人。她要打听翰林院的官职是不是真的有油水,是不是值得她继续等下去……
云倾迎着小方氏满是期待的眼神,嫣然一笑,“姨太太问的这些,我也不懂。我爹爹在翰林院十多年了,也没升上去啊,俸禄也不多。”
云三爷被云尚书养的性情有些恬淡,凡事都不争,官职上的升迁也不甚在意,所以他六年来都没升过官。云倾倒没骗人,说的全是实话。
小方氏脸色变了变,嘴唇啰嗦,“听六姑娘说的话,翰林院也没啥前程?”
“不,我说的只是我爹爹,别人我就不知道了。或许别人前程远大,也说不定。”云倾笑道。
小方氏坐不住了,勉强笑着又说了几句闲话,也不向方氏要鞋样子,匆匆告辞走了。
云佩长长松了一口气,“总算走了。她若是再坐下去,再说什么油水不油水,赚钱不赚钱的,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接口了。”
云倾哧的一笑,“她家里是做生意的吧?说出这个倒也不稀奇。大姐姐,我坐得闷了,想去喂鱼,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那是自然。”云佩忙道。
云倾坐地岸边清石上,纤纤素手拈起鱼食撒入水中,便有鱼儿争先恐后的过来争食。
程氏带两名侍女从前方经过,头颈高昂,一脸傲气。
她衣着一向讲究,精美的贡缎软而亮,裙摆拖曳在地上,有种漫不经心的奢华。
前世云倾自山洞里逃出来之后看到的程氏,便是这幅模样、这幅嘴脸了。
“四婶婶前几年也不大有精神的,现在好起来了。”云佩远远的看着程氏,一脸羡慕,“女子有个得力的娘家,真是大不一样呢。前几年四叔谋起复,朝中反对的官员很多,只好先放一放。现在事过境迁,连丁侍中都不大反对了,四叔重返官场,指日可待啊。”
云倾淡淡一笑,“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