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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湖走后,早有人上来将这阁楼打扫干净,张天阳让这酒家从新上了佳肴,邀请那韩志远一起饮酒,那韩志远也不推辞,坐下陪着张天阳喝了起来,
两人边喝边闲聊,但见这韩志远言谈举止,也甚是风流潇洒,温润儒雅,胸中所学也甚是渊博,两人相谈甚欢,
待到一轮明月生出,照在湖面上,波光粼粼,银辉千里,两人也已经酒酣耳热,两人对着月下的湖光,迎风挺立,静听波浪拍岸之声,神随水光万里之外,
良久之后,那韩志远说道“笙歌散后酒微醒,深院月明人静,每当这酒醒人静之时,人生分外孤独,
今日和小兄弟相谈甚欢,古人云,有白头如新,有倾盖如故,今日你我能一见如故,已经快然自足,不再寂寞,”,
此时已经月移中天,韩志远下楼去安排好一叶小舟,两人站在船头,让船家向湖对岸划去,站在船头上
,韩志远凝望明月,眉头深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张天阳说道“不知道韩大哥何事哀愁,”,韩志远没有答话,从袖间抽出了一支长笛,
吹了起来,笛音伴随着水波声,散发出淡淡的哀愁,连这满湖月色也好似伤感了起来,张天阳静静地听着,笛中那种孤独落寞之意,让他好像看到在那月光的小院中,一个男子在梧桐树下,身影寂寥,满眼落寞,在树下徘徊了一夜又一夜,一年又一年,
笛音轻轻飘荡在这天地之间,诉说着万年萦绕心头的悲伤哀切之意,不知怎滴,张天阳眼睛湿润了起来,一曲吹罢,笛音却好似弥漫在月色湖波之中,再也无法消散,
张天阳侧脸望去,只见韩志远眼中泪光莹然,不多时,韩志远又低声唱了起来,歌声哀怨,词意凄伤,闻者落泪,
相别离,在天涯,春绿经几遍,青鬓暗现华发,
江流青山万载中,曾怜多少恨与痴!
叹年年,高楼凝望,云断天涯,怅然无语!
楼空在,花依闹,处处当年笑语,奈何人去也!
酒醉悲歌剑舞罢,月斜秋千空荡中,
念此生何趣,忆往事,惟在梦里,一夜夜,泪倾如雨!
张天阳尚不知人间男女情欢的爱恨痴缠,只觉听罢心头悲伤之意,不能自禁,两人都静静的听着水波拍打船舷声,不再言语,如此不知道过了多久,
韩开口说道“小兄弟,我这辈子蹉跎半生,有些话在你真正经历前说给你,但愿你可以有所借鉴,诚如你所言,心之理即天之道,而性之道合心之道,七情之性贵至诚至真,无所虚饰,所以中庸上说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然而人们都只注重
第一心理合天道,第二性情法至诚,唯独忽略第三,人之道,何为人之道,世事洞明,人情练达,谓之人之道,世上芸芸众生,都是平凡之人,世上能义理通达,能明白此心合天地万物之理,此性贵至真至诚之人,当世已经寥若晨星,就算能明此理之人,大多还是摆脱不了自身习性,切实变化自身气质,
修为能真正实证到这个境界的那真的甚是稀有,十不有一,如果真能实证此境,超脱红尘,无束无缚,无执着无着,无欲无求,对万事万境不起心,不懂人道尚可,而欲红尘中安身立足,诸事不逆,焉能不知人之道,
既然众生尽皆凡人,而我们又活在红尘之中,拿着所谓心理天道,至情至性去看待和处理这个世间的人和事的时候,十有九败,可惜我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我的故事有点长,不知道小兄弟愿意听吗,张天阳说道洗耳恭听,
韩志远说道“我为何哀伤难去,我的妻子离我远去,另嫁他人了,此事说来话长,我幼年丧父,家中只有一个老母亲,自幼吃百家饭长大,
天幸村中有个老先生,开设的私塾不收我钱,得以上学识字,我这师傅胸中所学甚多,后来忽忽数年,我跟随学习明理见性之道,然而好景不长,我这师傅病死了,
在那之后,我就开始走江湖赚钱养家糊口,我的性格因为这种生活经历,特别刚强倔强而又自尊敏感,虽说修习明心见性之道,能明其理,然而变化习性气质却又做不到,
虽然偶尔在至静中,可以溯回本源,感受到此心明净的快乐,但是离开静中,就不复存在,离能变化习性气质的实证功夫远之又远,
更何况那些年,我一心出人头地,不断为了生活而拼搏,更是没有时间实修实证,唯一是保持了此性至诚,对每个人的感情都是至真至纯,”
“那年我投身太清教,一心想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名动江湖,振兴家族,那时我想当今第一高手教主秦靖也是从底层教众出身,
但是不数年,就为教中立下十大不世之功,更是在总坛玉皇顶推举教主大会上,一剑击败教中四大护法,十三位分坛坛主,登顶教主大位,将一个之前四分五裂,各自为政的太清教整合一体,
设定十级晋升制,二十级战功奖励制,此后二十年年,教内上下一心,干下多少轰动武林的大事,
秦教主更是风姿俊逸,独步天下,从无敌手,
我初入教时,意气风发,壮志凌云,以为自己也是天选之子,在教中凡事冲锋在前,再加上我待人至诚,不到两年晋升为九级十人长,也算初步扬眉吐气,
也就是在那时,我碰到了我的妻子薛颖慧,
她正好是我下属五人长,初遇她时,英气勃发,巾帼不让须眉,而又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我俩初在一起时,渡过我今生最快乐难忘的时光,我们一起在教中出生入死,相互照应,互为依托,多少次危难时刻,都有她在陪着我,
我那时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在心里也逐渐把她当做最重要的亲人,那时我想到: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这句话时,心中总是莫名的慰藉,我更加想要扬名立万,能够让她风光大嫁,
可是谁曾想那却是我们最后快乐的时光,她的性格和我一样,都是极其刚强孤傲,
在一起时间长了以后,我们两个人不断互相激烈碰撞,却又都不愿意低头妥协,再加上她也逐渐的厌恶了这种刀光剑影的生活,而我当时又处于即将再次晋升一步的关口,全部心思都用在了再立战功上,想要更上一层楼,完全忽略了我们两个存在的问题和她内心的想法,
再后来不得不承认,我并非天纵之才,也只不过是这世间众多平凡人生的一个,
我武艺仅仅入门,多年却没有尺寸进境,我又立功心切,在急功近利之下,冒然轻进,中了对手的埋伏,那一战折损数名兄弟,我也被教中责罚,免除职务,
但是我不仅没有吸取教训,更加急于立功赎罪,我说服了我信得过的教中兄弟,我们共同筹了一大笔钱,买通了对手帮中一名内应,欲一战而胜,谁知道却是被对手将计就计,再次中伏,
这一战更加惨烈,不仅又折损几名兄弟,我自己也深受重伤,武功尽失,而且那些年的积蓄也丧失殆尽,还欠下三百两巨大债务,教中也彻底对我失去信心,念在我多年为教征战的份上,给我安排了一个闲职,
那一年我心中苦闷之极,我们两个的争吵更加激烈,然而那时我从来没有想过她会离开我,我一直认为我只要一心一意爱她,她就永远不会离开我,直到有一天她突然告诉我,她刚在家定了一门婚事,我当时只觉天旋地转,如雷轰顶,
那一晚我们抱着哭了一夜,后来第二天她就回去退了这门婚约,我也下定决心,要娶她过门,我这一生无依无靠,和她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她早已经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我无法再承受失去她之痛,后来我们两个领了婚贴,在那一刻我觉得未来再难、也无所谓了,只要有我们两个在一起,这颗心就是温暖踏实的,
可是万万没想到,再去她家谈聘礼时,她家认定一百两聘礼,一分也不能少,我那时的状况,再也无力拿出这么多聘礼,
这么多年的心酸委屈,瞬间崩溃,和她师嫂闹了起来,愤然离去,之后我再去协商这个事情的时候,她家铁了心让我们离婚,我再和我的母亲一起又去她家时,也被赶了出来,那也是我最后一次再见她,从那以后我除了知道她另嫁她人之外,就再也没有她的消息了,”
韩志远接着说道“我们两个分开后,我心受重创,离开了太清教,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无法走出这种创伤,爱而不得,得而不久,人世悲欢,大抵如此,
在我最为艰难,最需要她的时候,她却决然离开了,唉!我心中能无怨乎,但是我后来逐渐研究人之道,才渐渐明白过来,她离开我是必然的,
我虽然奔走江湖数载,但是自幼受师傅教导,认为人性至善至美,只要待人至真至诚,真心爱一个人,就是对她最大的好,
这么多年我一直活在自己的认知里,认为真爱超越一切,认为只要两人真心相爱其余的都不是主要问题,从来没有想过面对我们发生的种种问题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想当然认为她和我是一样,永远离不开对方,
加上我虽然不断学习明心见性之道,虽然义理通达,但是根本没有实修实证,达到转化自身习性气质的境界,无法对境心无波澜,自然而然的心如春风,至善贯彻,无执无着,
对一切境照然皆空,不生一切念,一切执,一切情,使人与之处,如清风拂山,明月照江,和谐自然,相融无碍,反而是处处对境生情,念念相缚,更不懂人之道,知所进退,如两牛相斗,力竭而亡,
当她突然舍我而去的时候,才发现连我以为的至死不渝的感情也是活在自己的一厢情愿中,
天之道,至真至善,守至善而无移,人之道则反之,先人后己,随波而逐流,我看到道经上这句话,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耶?故能成其私又圣人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才豁然开朗,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个体,都有自己的喜好和憎恶,人之道就要放下自己所自认为的,真正通达了解每个人的内心需求,又能真正放下自己的种种喜好厌憎,情绪起伏,去满足她的爱好和需求,远离她的憎恨和厌恶,这样才能使你所要完成的事情达到圆满,
只站在自己的立场和观点用自己的想法去处理事情,然而你所自认为的好和拼命给予的却并不是别人想要的,焉能不败!,
可是当我真正想明白的时候已经太迟了,这些年来我与人相处,只要大义不违,都是先人后己,省去很多烦恼,”
韩志远说完又说道“我这一生,心中的伤痛再也无法抚平了,我这几年在这烟雨阁中随日出而入江海劳作,随日落而归庭院休息,早已息了扬名于世的念头,
小兄弟不仅义理通达,更加难得是实证实悟,定然不会有我这等失败,然而人生在世,贵在万事随心舒然,我今日所言只是个人所遇,希望我这前车之鉴,不让你重蹈覆辙”,
张天阳说道“受教良多!”
两人独立船头,不再言语,只见韩志远泪水划过脸颊,滴落在月光之中,湖上波浪好似两人心潮起伏,如此不知道过了多久,小舟到了湖的对岸,张天阳下的船来,
韩志远拜别而去,远远的湖上好像再次飘荡他的歌声
“平生志业在琴诗,头上如今有二丝。
渔父尚知溪谷暗,山妻不信出身迟。
荆钗任意撩新鬓,明镜从他别画眉。
今日便同行路客,相逢即是下山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