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莫妮卡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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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连好几天,江衍棠上网搜寻完美婚礼,他拿不定主意,想说干脆还是跟她一起讨论,然后全部交给她处理就好了,他担任协助的角色。

    才这样打定主意后,老天爷就跟他开了一个大玩笑——

    公司的人事异动下来,上面不意外的有他的名字。

    江衍棠不怕被降职,他知道父亲的新闻让上层对他感到怀疑,所以如果被降职,他愿意重新努力。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被外调到台中的中区分公司,职位基本上没有更动,但外调的决定仍然等同于降职。

    他拿着那张外调到台中的通知书,迟迟说不出话来。

    感觉手在发抖,心中很不快,他才刚跟周安安互许终身,上天就要让他们面对一样的挑战?

    有瞬间他想笑,几乎要笑出来了,但心里的愁苦还是抵过了涩苦的笑意,他觉得自己像跌了一跤,因为沉醉在求婚成功的喜悦里,却没发现这调职阴霾偷偷接近了。

    旁边,大卫也是一脸不敢相信。

    “台中?老大,你被调去台中?”就连他也知道,一般来说公司会把重要的员工留在总公司,但江衍棠被外派了,这不外乎是不让他继续在公司升级,只能当个地方官。

    他被远离了权力核心。

    江衍棠回神。“大卫,我还是会向业务部推荐你。”

    “老大!”大卫不高兴的吼。“我是担心你,不是担心你被调走就没办法引荐我了!你去台中要怎么办?”

    “怎么办?一样工作啊!”大卫看着江衍棠一脸的云淡风轻,几乎想上前摇摇他,他是被调到台中耶!这表示不会被调回来了,跟以前调到日本去见习是不一样的!这次是去当主管,要被调回的机率微乎其微,而且,等于不能再继续升职。

    “老大”

    江衍棠真的没有心情考虑他被调到台中以后的事情,他满心只想着周安安,想她如果知道了这件事,会不会就不愿意跟他结婚了?

    本来他买下她老家的旧屋,就是想把那边当作婚后同居场所,他会把自己现在住的房子卖掉,与她共组一个美丽的家庭。

    现在呢?

    他如果孤身下台中,只留她一个人住在那边,又或者他带她一起到台中,那她的工作怎么办?房子又该怎么办?

    或者是,他辞职?但以目前的状况,又有房贷、父亲的官司也要花钱况且他如果辞职,找新的工作也会有困难,主因当然是因为父亲的新闻事件。

    江衍棠想到多年前她的泪眼汪汪,她强烈的分离焦虑,以及偏执的指控,不只磨耗了他们的感情,也逼急了她自己。

    回家的路上,他开着车塞在车阵里。

    借由挡风玻璃,他看见自己阴郁的脸庞,公事包里的那张人事指令便是让他脸色难看的主因,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真的不知道

    他提不起勇气对她说实话,他怕她不嫁他了,更怕她离开他。

    窗外,行人匆匆,一对对情人相搂或牵手走过,他看着,心底羡慕。

    他的恋爱总是有着风浪,幸福过后随之而来的是考验,江衍棠不明白,为什么他不能单单纯纯的爱着周安安就好?为什么命运又想将他们分开?

    他感到心情很烦躁,满脑子都是胡思乱想,他旋开音响,调整广播频率,决定听dj说说话,转移一下注意力。

    “这是嘉义的小娟留给洋洋的讯息,她说很抱歉一开始没有说实话,也知道一定会惹他生气,可是这全都是因为爱他的缘故,小娟说希望洋洋原谅她,他们还有很长的人生要过,如果不计较这件事,可以幸福一辈子”dj顿了几秒,才又重新开口“我喜欢小娟说的这句话,她说如果不计较这件事,就可以幸福一辈子,大家觉得呢?”

    如果不计较这件事,可以幸福一辈子。

    江衍棠不认识这个dj也不认识小娟,更不知道洋洋是谁,可是他开始深思这句话,如果今天有件事情影响了他跟安安之间的感情,而如果他愿意不计较这件事情,将可以获得永远的幸福,那他会不会真的不计较?

    答案竟是肯定的。

    为了安安,他愿意什么也不计较。

    那安安呢?

    今天如果换作是他做错事,安安愿不愿意不计较?

    江衍棠想了很久,他试图把自己跟安安放在同一个天秤上,他们相爱,不能没有彼此,他们个性很合,感情很深厚

    所以如果他愿意不计较,安安也会这么做的,是不是?

    是不是?

    “我等不及了,安安,我们先去公证结婚,然后等我有年假时再补办婚礼好不好?”

    当周安安听见江衍棠说这句话时,她手上的咖啡杯滑了一下。

    前几天他才旁敲侧击的询问她梦想中的婚礼,今天怎么就提出这样的问题?

    她还以为他在密谋什么惊喜呢!

    “安安,你不愿意吗?”他有些紧张的望着她。

    江衍棠觉得自己很卑鄙。昨夜听见广播dj转述听众小娟的故事,这让他瞬间下了决定——先公证结婚,再告知她将调职的消息。

    这是骗婚吗?

    他觉得这不是,因为在这之前她已经答应了他的求婚,现在只是结婚方式的问题,他没打算亏待她,但想要赶快让她成为自己的妻子。

    他知道自己潜意识想的是,不让她有机会拒绝,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所以先隐瞒调职的事情。

    “我不是不愿意,只是”

    他急切地问:“只是什么?”

    “我觉得有点突然。”

    他看看她,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开口说服道:“但我想要快点让你成为我的妻子,不瞒你说,我这阵子一直在想要用什么样的婚礼把你娶回家,但无论哪一种婚礼,前置作业都要花上太多时间。”

    她认真听着他解释,渐渐被他说服了。

    “所以我觉得在法律上我们先成为真正的夫妻,至于形式上的婚礼,可以再慢慢从长计议,反正来日方长。”

    她抿了抿唇,迟疑道:“可是”

    “安安”他低喃着她的名字,嗓音有一点哀求。

    周安安眨了眨眼睛,拿他没辙了。“好好好,我答应总可以了吧?”

    其实对她来说,是没有差的。她不是在乎形式的女人,也不在乎那结排场,更别说她没什么朋友更没有亲人,自然也不在乎婚礼是不是够气派对人炫耀。

    就让他欠着也无妨,安安是这样想的。

    她微笑着,勾起的笑弧令江衍棠看着心悸,他体认到自己的欺骗,有瞬间想开口跟她说出实话——

    但他还是忍住了,并且在下一秒伸手招来侍者。

    “蓝莓塔再来一个。”

    他为她点了一个她最喜欢的甜点,她惊喜的睁大眼睛,笑眯眯地说:“干么?不怕我发胖啊?”刚刚已经吃了一块提拉米苏了说。

    他笑了笑没回答,反而问:“婚后我们搬到你的老家那边住,我们这两天趁假日去把里面打扫一下,然后就开始搬进去,好不好?”

    “好是好,但感觉你好急喔!”她笑眯了眼,道:“真的有这么急着要把我娶回家吗?”

    周末假日两天,江衍棠跟周安安窝在周家老宅,将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安安刚踏进这里时,一度因为太激动而痛哭失声,蓄着泪水的眼睛来回看着这屋子的每个角落,寻找生活在这边的痕迹。

    江衍棠始终微笑看着,房子保持得很好,墙壁不用重新粉刷,水电也都还可以用,如果要求很高的话当然可以花钱做个内部装潢,但换另一个角度想,就因为保持原貌,才像安安以前的家。

    在公证当天,他请假跟她跑了一趟户政事务所。

    换发了新的身份证后,看着配偶栏填上了彼此的名字,周安安又一次哭了,将近中午,他们离开了户政事务所,站在户政事务所门口的小台阶上,阳光照射他们的脚,在台阶上映下阴影。

    “去吃顿饭庆祝吧!”江衍棠如释重负,现在她已经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了,他牵起她的手,对她微笑。

    “好啊!”说到庆祝,他们相视而笑,自然而然的想到那家台式牛排馆。

    半小时后,他们来到了那家牛排馆。

    “好奇怪喔,我竟然已经是人妻了。”她感觉不踏实,心里还有一阵恍惚。

    其实心里是没有一丝迟疑的,但是,当这件事真真正正的成真时,她还是觉得好奇怪喔!

    尤其是看见配偶栏上填的江衍棠的名字,她不禁泪眼朦胧,是因为想到以前曾经这么渴望与他结为夫妻,虽然后来没成功,但现在一切苦尽笆来,令她一想到就泪潸潸。

    “我也觉得好像跟平常一样。”他浅笑,盯着对面的她。

    “对吧?可能因为我们本来就在交往,所以结婚后,感觉没有什么不一样。”

    “今天晚上搬到你的老家去住,就会感觉不一样了。”

    果然,这天晚上,周安安辗转难眠。

    她或许有一点认床,但这里是自己的老家,却仍然教她感到有一点陌生,她侧着身拽紧他的手臂,试着闭上眼睛。

    “还睡不着啊?”感觉到她仍然在躁动,他在黑暗中出声。

    “嗯。”他翻身紧拥住她,下巴抵着她的额头,他其实也睡不着,因为非常内疚,他叹口气,亲了亲她的额头。

    “要我唱摇篮曲给你听吗?”他开玩笑道。

    她格格笑。

    “可是我不会唱摇篮曲,只会唱一些儿歌,要不要听?”

    她笑得更大声了。“好啊!”江衍棠清了清嗓,还真的开口唱了——

    “我的家庭真可爱整洁美满又安康兄弟姐妹很和气父母都慈祥”

    她还在笑,闭着眼睛享受他的歌声,他唱歌的时候,声音变得更低沉了,甚至带点哑,让这首甜美的歌多了一点沧桑。

    他唱完了,停顿了好几秒,突然有感而发道:“以前我想要一个很棒的家,所以从小最喜欢这首歌,尤其是父母都慈祥这句,我唱起来很讽刺吧?”

    她止住笑,安慰他。“但现在你有个很棒的家了啊!我跟你,以后我们会有小孩,也会成为最慈祥的父母,你现在很适合唱这首歌喽!”

    江衍棠将她拥得更紧了,心里很不安。

    是一种从骨子里渗出的忐忑,让他的心变得彷徨,这一分钟,他忽然很后悔自己撒的谎言,他频频用那天晚上dj说的话来说服自己——

    如果不计较,可以幸福一辈子。

    下个月十号就是到台中上任的日子。

    结婚至今已经过了一个礼拜,而距离上任的日子则只剩十三天了,他知道自己得快点说出口,安抚她即将到来的不安,才能安心到台中去。

    因为周安安工作的关系,除了假日以外,江衍棠总是会比她先到家,他会先做一些工作,看一下电视,等到时间差不多才到百货公司去接她,然后他们会一起去吃点东西,再一起回家。

    今天周安安休假,她早起去市场买了菜,准备下厨煮一顿美味的晚餐。

    傍晚四点多,她已经开始在厨房忙碌,从洗菜到切菜,由煎煮到炒炸,她手艺不算精湛,但光凭努力也拿了个及格分数。

    等到菜都煮完,江衍棠也在同时回到了家。

    他看见满桌的菜,是一脸的讶异。“你煮的?”

    “怀疑啊?”她笑着在他对面坐下。“我以前也煮过啊!你忘啦?”

    “我知道你会做菜,我只是讶异你怎么一次煮这么多?”

    红烧狮子头、照烧烩鸡腿、香煎牛小排、番茄炒蛋、三杯百页菇、清炒山苏、姜丝蚵仔汤

    这已经不是两人份的量了吧?

    周安安有点害羞的努了努嘴,回道:“太久没做菜了,一个不小心就弄了这么多。”

    江衍棠举起筷子品尝了每道菜,味道全都不错,他很棒场的尽量吃着,安安看他吃得努力,不禁说:“吃不完就算了啊!可以明天再吃,不要撑坏了。”

    “我觉得很好吃。”

    她听见了,笑得很甜蜜。

    她边吃边跟他闲聊。“今天休假我好开心喔,你知道吗?我前男友还常去我站的柜消费,常常都故意惹我生气,然后他就借机去投诉我,唉,最近做得越来越累,有点烦。”

    他忽然灵光一闪。

    如果她愿意辞职,那她就可以跟他去台中但是,这间房子又该怎么办?

    “有没有想过辞职啊?”他用闲聊的口气问她。

    她听了睁大眼睛。“没有想过,而且为了那个臭男人而离开,也太不值得了吧?错的人明明是他,为什么却是我逃走啊?”

    想到就不服气!

    江衍棠忽然放下筷子,他皱紧了眉,定定的看着她。

    周安安被他的眼神给骇住了,那双深墨色的眼睛里藏着深深的忧郁,当他这样望着自己,她有一丝被感染的惆怅,不知该如何是好。

    “如果,我要你辞职跟我到其他地方去呢?”

    她听了皱起眉,不明白的摇摇头“我听不懂。”

    跟他到其他地方?这是什么意思?

    又为什么会跟辞职扯上关系呢?

    江衍棠望着她一无所知的眼睛,他决定将事情全盘托出,不能再瞒下去了,因为瞒越久伤害越大

    “安安,你听我说。”他沉着嗓音,目光幽暗的越过餐桌,看着她一脸疑惑的表情。

    又是停顿了数秒钟,江衍棠才重新提起勇气,说:“其实我之前接到人事命令,下个月十号就要被调去台中上任了。”

    周安安被他的话骇住。

    她张口欲言,数度说不出话来。

    江衍棠一直看着她的表情,等待她能说话的时候。

    “下个月十号?你要去台中工作?”

    “对。”

    “为什么这么突然?”她抚着胸口,眼色无助。

    他将要外调台中安安想到以前他要外派日本时,那股满心的不安与痛苦,如今即将重演了吗?

    “其实不突然,人事通知之前就已经下来了”他叹口气,又说:“因为我爸的事情,让上层对我很不信任,所以把我调职了。”

    “之前?”安安嗅到不对劲的地方,他们结婚才过一个礼拜,难道他在这之前就知道要调职的事了吗?

    她不禁想到那天他突如其来的急切要求去公证结婚,周安安很难不把这些事做联想,她眨了眨眼睛,用担心的目光看着他,求求老天爷,不要是她想的那样——

    “我之前就知道了。”

    她抖着声音,不敢相信的又问:“是在我们结婚之前吗?衍棠,不要跟我说,你当初急着要公证就是为了——”她说不下去了。

    江衍棠站了起来,绕过长桌到她身边,蹲下身伸手抓住她的手,她侧过身坐在椅子上,正视他复杂的眼睛。

    “安安,我怕你知道我要调职后,就放弃我们的感情,我承认我是明知道要调职才故意要你快点跟我公证的,我——”

    她惊叫。“你好奸诈!你骗我!”

    他试图安抚她激动的情绪,温声安慰道:“我是奸诈没有错,但我是为了我们之间的感情。安安,我一想到多年前你的气愤与崩溃,我就很害怕我很害怕你知道吗?我们已经没有太多青春可以消磨了,我希望你能快点成为我的妻子,我用的手段是错了,但是”他紧紧握住她极欲抽离的手。“但是安安,如果你愿意原谅我这次,我们会有一辈子的幸福——”

    她对他咆哮“我不要听你说这些!你就是骗了我!”

    安安甩开他的手,站了起来,她眼里盛满怒意,瞪住他痛苦的眼睛。

    江衍棠跟着站起来,拽住她的手臂。“安安,你冷静一下。”

    “冷静?”她冷哼,甩开他的手,快步回房去。

    房门被平地一声关上,那声响震坏了江衍棠心里的期待,也许他不该认为她能轻易不计较,也许他该给她几天时间,也许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