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同情相成

三上悠亚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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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内经过一番整葺,变得也不再那么荒凉。草屋的旁边又加盖了几间更宽敞的竹屋,那都是南宫北翊找了能工巧匠,在不会惊扰谷云起休息的前提下用最小动静搭建起来的,虽有些单薄,夏季里遮风避雨却是足够,比起逼仄的草屋又舒适得多。

    贫瘠的泥地上新植了些花卉,骄阳下尽管有仆人不时洒水,却还是蔫头耷脑。

    前些天南宫北翊心情还好的时候,也不会觉得这幕景象丧气,反会小心抱着谷云起在外头打起伞盖与他“看”花。谷云起有没有感受到他那番心意他却全不知道,而他除了搂抱,其实就连抚摸这样的动作也不太做,更没有对谷云起说过什么。

    他和谷云起的关系不是布满伤痕,而是如天堑鸿沟,狠狠将他们割裂在两侧。

    若不是谷云起身体太差,若不是他对那天门秘宝的执念,他和谷云起绝不会仍像现在这样联系在一起。

    二十多年前的温情脉脉本来就是伪装,那些伪装撕下之后,他南宫北翊狰狞冷酷的真面目已全给谷云起看尽,所以这许多年以来他再如何温言悦色,面容和善,都无法动摇谷云起的心。

    而致使谷云起彻底形同废人的那件事,更让南宫北翊满心疲惫。他开始觉得索然无味,仿佛已不能再用以前那样轻松恣意的心态来继续扮演那温柔的角色。

    他在面对谷云起时一向好整以暇,但始终昏迷的谷云起完全拒绝接受他的任何讯息,所以他既觉没有必要,又觉还想再拾起那款款柔情的面具的自己很是可笑。

    尽管如此,他却还是牢牢地抓着谷云起不放,在他还没有厌倦整天对着一个神志不清,满身药味的人的时候,抱着他,不说话,自然更没有所谓温存。

    谷云起永远也不会信他了,除非醒来的谷云起不是以前的谷云起。

    南宫北翊重新回到那座谷地时,忽然便有些心冷地想到了这一点。其实他还没想好,假如谷云起真的醒来,自己要拿什么态度去面对他。

    但现在首要之事却是让他醒来。

    谷靖书很认真,他是真正打算要尽心服侍谷云起的,所以尽管南宫珏很靠不住地果真试图带上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都还是给他拦阻住了。──当然,凭他一个人要阻止南宫珏还是有些困难,南宫北翊及时跟进去,这才压下那一摊了满床的珠串玉势,只让收拾了几件衣服便上路。

    谷中情形大变样,有三两个仆人在里头忙着修整屋舍,研磨药草,熬煮汤药。

    谷云起的身体时时刻刻都需要用药,这几个仆人没有一刻歇着的,就算找谷靖书来照顾,人也不算多。

    而谷靖书走进屋子,一看那躺在软榻上的谷云起,便不禁被吓了一跳。

    竹屋采光很好,光线明亮,因此便能清楚地看见谷云起蜡黄瘦削的面庞,那紧闭的双眼深深地凹陷下去,脸颊上一丝肉也没了,仿佛只贴着一张干枯失水的皮。呼吸自然也是微弱得很,又极不规律,初一见几乎没让谷靖书骇得只恐他已没了气息。

    照顾这样的病人,着实是件很叫人头痛的事,所以南宫珏先就跟南宫北翊说过,倘若谷云起好不了,却也不能怪谷靖书照顾不周。他那样无知无识的,照料他的人何从知道他是舒服还是不舒服,是自己体内生机断绝,还是一不当心做错了什么令他死了?

    好在谷靖书并非不负责任的人,确认谷云起还活着之后,微微松了口气,接着便心酸得有些想落泪。

    他还记得上次见到时,谷云起瞪着他的凛凛的神气。

    虽然那挺可怕的,但这位前辈应该远比他坚强得多,却不知为何竟又病得不成人形。他只记得上次来过之后,南宫北翊安排了大夫来给谷云起看病,自然不知道中途还起过可怕的变故,只是奇怪怎么这大夫看了许多时,谷云起的病不但没有减轻,反而还加重了。

    那大夫倒是一眼就看出谷靖书与谷云起面容肖似,果然应该有血缘关系,倘若真如他所说,通过血亲的细心照顾将谷云起唤醒,他应该可以松一口气才是。

    然而不知为何,他却还是一脸的不高兴。

    所以谷靖书目光才小心地往他身上一瞥,他便立即翘起胡子斥责道:“你是他什么人?弟弟?儿子?怎么当的家人,人都成这副模样了才晓得来看,先前遭罪的时候怎么就不见影子?”

    谷靖书惶惑地摇头,讷讷地道:“我、我不知道……谷前辈他怎么会病得这么重?”

    病房内忌人多拥挤,南宫珏又不够安生,所以南宫北翊特意只让谷靖书一个人进屋,自己则坐在屋外不放南宫珏进去。

    南宫珏对谷云起也没有兴趣,不过他知道谷云起受伤病重,自己若是在这儿与父亲冲突吵嚷,搅扰得谷云起不能休息,谷靖书肯定会生气,所以难得地没有一意坚持。只是无聊地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后,便走到窗子外边,找个能看见谷靖书的地方呆着。

    屋内那大夫听闻谷靖书的问话,责骂他的那些话便都搁了下来,往门外看了一眼,帘外正是南宫北翊长大雄武的背影。他叹了口气,摇摇头很是凄然地说:“这些话却不足为外人道哉!你只要知道,他不但身体伤痛深重,心里也受创极深。想要再醒过来,那却是极难的。”

    谷靖书不明缘由,但看向床上谷云起,只觉从见到他,便从未感觉到他有任何一丝开心愉快的情绪。与每日总是同南宫珏纵情欢乐的自己不同,这位谷前辈整个人都仿佛是用怨愁与痛苦构筑出来的一般,所以他对谁都没有好脸色,也不在意自己被别人厌憎。

    但是谷靖书并不因此厌憎他。

    他站在床边,稍稍弯下腰去,带着十分的小心轻轻地在谷云起筋骨凸起的干瘦手背上抚摸了一下。

    那微凉的血肉触感令他立时便满心的怜恤与同情。

    他早在上次,就一直有着牵挂这个人,想要了解他的全部情况的冲动。而这一回,尽管还是不甚了解,他却能无比亲近地接近他,照料他。这种感情来得非常强烈,甚至在担忧中夹杂了一些莫名的喜悦。它们冲淡了青年对于谷云起可能死去的阴影,于是谷靖书在他旁边坐下来,按照大夫的指示开始细心地为他按摩肌肉,脸上满是专注之色。

    南宫珏就在窗外撅起了嘴。

    无论如何,他都不想看到谷靖书那样专注的神情却对其他人露出。

    而山谷狭小,人倒足有五六个,他虽然跟来了,但看来想要和谷靖书偷一偷欢,必然要冒很大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