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三上悠亚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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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步上青苔滑腻,落叶厚积的阶级,跨过玉槛横斜,花草葳蕤的板桥,路经的天门建筑旧漆剥落,雨浸风蚀,柱倒梁断,瓦上松柏幼瘠,室内荒草蔓蔓,鼠奔狐窜,雀飞雉腾,当真是荒废极矣。

    甘为霖没再耽搁,与他们在那曲折往回的长长台阶上绕来绕去,下峡谷,穿隙洞,上山峦,终于来到一座小小的祠堂之前。

    这祠堂建在半山之上,因地制宜,靠着山体作墙,瓦列鱼鳞,墙绘朱丹,虽历经数十年的无人看管亦十分破败,比起那些倾圮倒塌的高屋华厦,它只是不起眼地屹立此处。瓦不漏雨,室内地面干燥板实,并无乱草;墙不透风,供在祠堂里的香案积灰寸许,却完整无缺。

    祠堂供奉的是谁,他们看不出来。甘为霖也没有向他们说明,只是跨进门槛,挥去层层蛛网,自己走到香案下放着的两个蒲团前,灰也不掸,一掀衣摆,双膝跪下。

    四个小辈小心翼翼地跟他进去,小小祠堂顿时拥挤非常。他们各自努力打量着这里面的情景,但见四壁徒然,只甘为霖跪着面对一张案几,案上放着只香炉,几支烧黑的细香尚插在其中,仿佛能见着它浮在过去时空中的嫋嫋青烟。那香案之后,竖着一块无字的黑漆牌位。

    那是神的?鬼的?还是什么人的?

    他们心中满是疑问,却不敢贸然开口,去问那下跪的人。

    而敢于开口的,偏偏头脑简单,只是扫过周围环境确认没有危险,便将那所有怪异的物事全无疑惑地接受下来了。

    几人就在这破败祠堂中沉寂下来,静悄悄地只看甘为霖跪在那儿,不知前路在何处。

    甘为霖跪着,却没有磕头,盯着那牌位看了一会儿,便抖着膝上的灰尘站了起来。谷靖书早已左右看清,确定周围绝不可能有谷云起的藏身之处,心里正是火烧火燎的焦急,踌躇这一阵已忍到极限,见他起身,干脆一咬牙自己挺身而出,道:“前辈,您到这里来做什么?我叔叔他……他又在哪里?”

    他后一句话说出,自己也知道不对,甘为霖并不知道谷云起在哪里,然而他们这些人中,只甘为霖对天门看来颇为熟悉,便是推断也要比他们准确十倍了。

    甘为霖也没有答他,自顾踏前几步,走到那香案之前,一伸手将那铜鼎样的小香炉拿起来,随手递到身后,道:“拿着。”

    最听话的自然是谷靖书,赶忙双手去捧,未料那香炉竟是沈甸甸的颇有分量,直将他双手压的一坠,好容易才没跌落地上。甘为霖已将香案移开,不知何时竟将那块牌位操在手中,所对着的却是那面山石墙壁。

    那面石壁凿得十分平整,但高处想必是搭起架子修整的,因此仍留着一两行的排列整齐的孔洞,有些甚或形成一道一指宽的缝隙。

    甘为霖持着那块牌位,将之当做利剑也似对着石壁中央一道缝隙,轻轻松松便插了进去。南宫家三兄弟都瞠目惊奇地看着他的举动,谷靖书抱着那铜香炉才一抬头,便见他将牌位朝石缝中插去。他只当那牌位乃是木制,这一下怕不折断毁坏,不由又一声:“前辈!”话音未落,那牌位就已嵌入石缝之中,连石屑也没擦下来半片。

    他们所站着的地面同时一阵轻微震动,似有一声闷雷从脚下滚过般,甘为霖纵身后退,刚才放置香案的地方上下浮动,呈现四条明显裂缝,割裂出一米见方的一块岩石。那块岩石向上拱起半寸,抖开那些填塞缝隙的绵密泥尘,再一寸寸地往下凹陷进去。

    那原来是一个机关,谷靖书看得有些目瞪口呆。他在南宫家的藏剑阁中见识过的,只是此处那开关与机关入口,原都是取自山岩本身,浑然一体,比南宫家的那个密室又隐蔽了许多。南宫玮却是恍然大悟的样子,同时不由兴奋起来,不知这机关之下隐藏的到底是怎样宝贵的秘密。

    那沈下去的岩石自作了第一级阶梯,甘为霖一步踏上去,很快便走下了台阶。

    他虽没招呼,剩下的几个又哪会不知道要跟上去,当下急忙跑过去,谷靖书抱着铜炉在前,南宫玮护着南宫琛在后,一个接一个鱼贯而入。

    台阶下是一条宽敞的通道,两旁拳头大的扇贝作盏,鸽蛋大的明珠为灯,映照着一色白玉铺地,金粉雕饰的通道,直晃得谷靖书花了眼睛。他看见甘为霖的身影消失在十几米远的石门处,来不及消化眼前华美的景象,急匆匆地追了上去。

    南宫珏心无旁骛,轻飘飘地缀在他身旁,忽左忽右的,那多半是觉着这些珍珠不亚于留在南宫家的那串“二十四桥明月夜”,收集起来倒可用作私房情趣物品。

    南宫玮则更为兴奋,与南宫琛低声道:“此处看来果为天门藏宝之处,等下与父亲会合,恐怕有变,随时准备监视着那甘为霖的举动。”

    他们跟着谷靖书走进新一重石门,抬眼一望,不由一阵错愕。

    门内那座石室确然恢弘宽阔,布置得也极为华丽,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却是迎面放着的一排排写著名字的牌位,以及牌位下陈设的玉马金车等殡葬仪仗。

    这原来是天门拜祭先祖的地方。

    谷靖书一进门就是一阵头晕。他眼力不差,一眼望见这么多谷氏前辈的灵位在此,那心里便直犯怵,连同着腿肚子打哆嗦,几乎挪不动步子。

    甘为霖却偏偏叫他:“靖书,过来,跪下。”

    这是要当着祖宗的面数落自己的不是么?谷靖书哆哆嗦嗦地一步步往他指着的地方挪,明知自己怠慢先祖也是有罪,只是心里太过沉重,怎也迈不开步子,一到甘为霖指着的蒲团前,便双膝发软地跌跪在其上,浑身骨头都骇得酸软了,差点连怀里的铜鼎也跟着跌落出来。

    南宫珏许久没说话,大约是寂寞了,忍不住又跟甘为霖抬杠道:“不准指使靖书!”

    话虽如此,谷靖书那么听话,他却也没法阻止了,只好眼睁睁看着谷靖书孤零零地跪在那数十个黑漆漆、阴森森的灵位之前瑟瑟发抖。

    谷靖书正等着甘为霖的下一步吩咐,并做好承受一番叱骂的准备。然而甘为霖好像并没有骂他的兴趣,只道:“将香炉放到供桌上,好好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