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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人号上的众人，都像是看上帝一样抬着头，眼看着梅塔特隆那毁灭的喷射白光。
都已经不需要深海猎人们用自己的感官去探查，所有人都知道那只刚进化的海嗣已经被泯灭的粉粉碎，甚至连一颗価细胞的情报都带不回大群之中。
如果阿玛雅还活着，她或许还能以人类的特有的狡猾思考，知道应该留个后手。
但海嗣不存在这种思维......最起码这次还不存在。
罗真倒是希望，它们能继续保持现在这样的“纯真”，可别学会人类的谎言的狡诈。
但话又说回来，虽然罗真刚才怼阿玛雅海嗣怼的很开心。
但他心里，其实也隐隐有一点天真的期望。
如果海嗣，能够从自己的求生本能中寻求到“意义”，开始和人类一样在生命的荒漠中寻求自我认同的价值，那它们本质上其实就和人类无异了。
到那一天，它们和人类的战争或许会更加不死不休......但也有可能走出一条未曾设想的道路。
自己能不能见到，这种荒唐的未来呢......
罗真用一声笑叹，把这种想法全藏在心里，决定一个人都不告诉。
然后他第一个低下头，拍拍手对众人说：
“大家别忙着休息，还有很多事情要干呢。总之赶紧先抢救一下这艘船，否则等会儿大家就一起沉进水里喂鱼咯。”
歌蕾蒂娅：“......阿戈尔的猎人在水下也能呼吸。如果你不想淹死，那我就给你传递空气吧，有偿的。”
歌小姐冷着脸说了这句话，让罗真都分辨不出她是玩笑还是认真的，有点小兴奋。
但比起趁火打劫的敲诈，歌蕾蒂娅小姐还是甩了下自己的双马尾，更在意正事：
“罗真。你从来没告诉过我，拉特兰还有这种程度的战争兵器。能够高空巡航，还拥有着这种火力的空天战舰，就连阿戈尔的科技都无法想象。你到底......”
罗真：“啊我先声明，这不是我故意藏着掖着，只是觉得没必要说而已。拉特兰能飞的战舰也只有这一艘，也是从遗迹里挖出来的，光是研究怎么让它动起来就花了快十年时间了。而且代价是惊人的，之后我再和你说。”
提起这件事，罗真都感觉自己的胳膊在隐隐作痛，一整天都被吊针抽干当血包的往事又浮上心头了。
光是为了研究梅塔特隆的结构，尝试着让它启动，就有几十个圣血天使不断持续感染和治愈的循环，身体里流的都是罗真的血了。
虽然罗真是狠下心，哪怕付出巨大的代价也要让梅塔特隆动起来。
但他决不允许自己的天使为这种蠢事牺牲，自然就得跟着加班加点了。
那段时间是真的很辛苦，而且因为年龄问题，罗真都没开发出更有效的豆浆药，只能靠着血液不断供应圣血天使。
但自己只是负责被抽血而已，自家的天使们可是实打实在感染和治愈的过程中受尽苦难的，她们才是真正的拉特兰英雄。
而此刻，这几句话的功夫里。
那位“大英雄”，就像恋爱暴走轰炸机一样，朝着罗真直线俯冲下来：
“陛陛陛陛下！我好想你啊啊啊啊啊！！！(?>?<?)”
挥动光羽的琼安一个冲锋，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抱着罗真就把他在甲板上拖了一路，地上都是她湿漉漉的口水。
罗真在那当时就放弃反抗了，任凭她舔着自己的脸，整个人都变得黏黏糊糊的。
罗真保持着被玩坏的黯淡眼神，对一脸无语的猎人们和艾丽妮介绍：
“这是我家圣战天使第九军团的军团长，【圣血天使】的圣·琼安。她也是菲亚梅塔的姐姐，主要担任我的亲卫队......”
罗真此言一出，猎人们倒还无所谓，但艾丽妮直接脑袋上飘满小问号的炸了。
毕竟现在的琼安还是伪装模式，她背上那亮的刺瞎眼的鸟人翅膀，还有一头看似圣洁的银发，都是源石技艺的伪装，让外人以为她是一个标杆萨科塔人。
但她其实和菲亚梅塔一样，是个有着一头艳丽红发的黎博利女性，红色很性感的。
这也等着之后私底下再和艾丽妮解释，罗真现在光是控制着暴走的琼安，不让她吃人就尽全力了。
一段时间未见的亲卫队长，这会儿正斯哈斯哈流着口水，眼睛里满是爱心的捧着罗真的脸：
“陛下你又瘦了！罗德岛到底是什么黑心企业，我就说那种小丫头片子们是没法照顾好您的嘛！而且还让您亲自劳心费力，到这种偏远的海上来找什么破船，还要和那种黏糊糊湿漉漉的怪物战斗！看陛下您浑身都湿透了......啊啊怎么可以这样~！请您立刻跟我回梅塔特隆，我马上让圣血天使们准备好浴池，好好给您清洁个够！”
这痴女大姐是哪来的脸说这话的啊......在场的所有女性都一脸嫌弃的垮下了脸。
如果菲亚梅塔在这里，现在肯定会羞愧的满脸通红，恨不得当场挖个洞把自己烧成灰。
琼安她平时还是又帅又能干，往人群中一站就是个耀眼的女武神，在拉特兰也有很高人望的。
但唯独在自家圣子的问题上，她那完全放弃思考的狂热心理，属实让罗真自己都有点怕，迟早有一天得病娇化啊。
这让罗真为求自保，赶紧推着她嘟嘴的脸(○｀ 3′○)：
“有话好好说，我之后还有很多事情要干，等都搞定了再去梅塔特隆看望你们。而且琼安，等回伊比利亚的时候你也还有工作，记得保持形象。”
“至于现在嘛......咦？阿方索船长呢？”
罗真从琼安身下抬头一看，才发现阿方索和加西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见了，根本没理会乱入的琼安。
在场所有看戏吃瓜的人中，只有唯一一个局外人的男性·乌尔比安先生，有些头痛的叹了口气：
“他们往船舱里去了。看样子，他们是打算为自己寻求个了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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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甲板上，一群外人嬉嬉闹闹的时候。
阿方索和加西亚已经回到了船内，大致检查了一遍了。
他们被困在这艘船上六十年，早就对这里的每个细节了如指掌，这艘船也就成了他们的整个世界。
因此，阿方索很快就得出了结论：愚人号在今天终于要沉没了。
这是迟到了六十年的结局，阿方索自己都意外，自己竟然这么理所当然的就接受了。
因此他很平静的回到自己的谒见厅，坐在那本来给旧王室准备的黄金王座上，腿边依偎着自己唯一的爱人。
阿方索牵着加西亚的手，六十年不变的脸上，第一次显得如此柔情：
“我很久没像现在这么平静了，加西亚。我幻想过无数种结局的形式，但未曾想过会有这么安宁的时光。”
“这确实得感谢那个毛没长齐的圣子。虽然他在我的船上大闹一通，还把它搞坏了，但最后能和这么一个年轻有为的【国王】交谈，这让我很满足。有他在，泰拉大地必不至于像我们的无敌舰队一样无声沦陷，连一声哀鸣都发不出来。”
嘎嗷......加西亚用一声喉咙里的呜咽回答阿方索，完全兽化的脑袋轻轻蹭着他的手臂。
曾经伊比利亚无敌舰队的成员，尤其是旗舰愚人号上的每个人，都是伊比利亚最优秀的人才，人杰中的人杰。
而作为他们的领袖，无敌舰队的总指挥，愚人号的船长......阿方索不得不在漫长的煎熬中，看着这些优秀的人逐渐绝望、堕落，最后亲手斩杀他们。
哪怕是为了让这些英雄能成为英雄，能得到最起码生而为人的尊严，自己都绝不能先疯狂——阿方索暗暗发誓。
所以他坚持了足足六十年，一直坚持到身边只有决心陪伴他到最后一刻的大副。
本来他已经做好了准备，等到加西亚失去理智的那一天，他就会带着爱人一起自刎。
来自伊比利亚黄金时代的骄傲，让他绝不允许自己变成丧失人性的怪物，致死都要扮演好一位英雄的角色。
......就这点来说，罗真他们的及时出现，非但让阿方索在人生最后得到了不少乐子，而且也能走的更畅快了。
对一位船长来说，还有什么，比跟自己的船共存亡更荣耀的事情呢？
“这是我的人生，我的世界。我是石榴树下的阿方索，一名人类。”
“就让一切陆地的归陆地，海洋的归海洋吧。感谢你和我共度了这段人生，我的爱。”
加西亚：“......我也是，我的爱。”
在最后的最后，加西亚露出幸福的笑容，从干涩的喉咙中艰难口吐人言。
这让阿方索在最后还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但很快又释怀的笑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爱人在很久以前就说不了话了，光是还能保持理性就用尽全力了。
但其实不是，加西亚一直能说话。
但加西亚不想用自己已经兽化的身体，让阿方索时刻感受到自己的异化。
加西亚宁可让爱人以为自己已经成了怪物，反倒能让他心里好受一点。
如果换做平时，阿方索肯定会就此对加西亚说教，告诉爱人不应该这么不信任自己。
但现在就算了，阿方索只是理解又感激的握紧爱人的手。
随后，这位足以载入人类历史的英雄，提起自己的刀，架在了脖子上——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阿方索的刀柄被子弹击中，打飞到了台阶下。
赶来的罗真没好气的一翻白眼，就很无语：
“你们这些人，能不能有点新意？到最后就是自杀这一条路，就不能学着再坚持一下吗？”
阿方索：“......圣子小子？你想干嘛？”
阿方索一脸愕然又无语，没想到气氛都做的这么足了，还被这小子打破了。
然后罗真就很不看气氛的走上王座的台阶，围着这个浮夸的黄金马桶敲敲打打：
“我教你个哲理吧，阿方索船长。有个英雄曾经说过，哪怕有一天你被送上绞刑架，到了行刑的前一刻，也应该先问处刑人讨一杯水喝。因为谁知道在你喝水的时候，会不会发生什么峰回路转的神迹呢。”
“只有故事才需要逻辑，但现实可不需要。你也不想在绝望的先送亲人们上路，然后自己一个人准备等死的时候，却发现救援队已经浩浩荡荡的开过来了吧？就差这几秒钟，你怎么就不能多坚持一下呢。”
阿方索：“......油嘴滑舌。所以臭小子你想说什么，有屁就快放！”
船长先生的嘴巴很臭，但说的时候倒是笑着的。
他其实很喜欢和罗真聊天，他已经很久没体会过和这种年轻人交流的感觉了，每句话都能让他有全新的体验。
但阿方索很清楚，这艘船上已经没什么能给他的东西了。
如果他是想来征服伊比利亚的，那自己这个传奇船长的人头交给他，或许还能给他增加点威慑力。
但他应该不需要这个。
光靠圣子的身份，他就足够联统如今的伊比利亚了。
这艘船上也已经不剩下什么奇珍异宝，布雷奥甘留下的宝贵设计也会随着大船的沉没一起葬送海底，要再捞出来的代价就不知道多大了。
所以嘛，要说罗真想干嘛的话......其实也很简单。
他朝阿方索勾勾手指，开口道：
“船长先生，麻烦把左手抬起来。然后看着我的手，想想你看到了什么？”
“......你什么意思？”
阿方索狐疑的照罗真的话做，聚精会神的试图从他手掌上看出点门道。
也就在这一刻，趁着阿方索注意力集中的瞬间。
罗真掏出星薙，由纯粹源石能构成的光辉剑刃一闪——直接将他异化的左臂连根砍断！
“——！小子你！？”
罗真没等阿方索多话。
他操控着星薙的光刃迅速溶解，以瞬间的高热堵住阿方索的伤口，在手臂的断面上凝结出一层纯白色的源石结晶。
大功告成后，罗真才淡定的开口：
“海嗣还没有进化出同化源石的方法。那个深海主教，阿玛雅也是努力想研究这方面的能力，才在我的幽灵鲨身上做实验的。”
“而哪怕是能污染整座移动城市的源石浓缩液，也只不过是让幽灵鲨出现了【一点点】异常而已。她的身体很好的抵抗了感染，都是多亏了海嗣的细胞。”
“但是反过来说，海嗣细胞在这么多年里也无法同化源石。这两者泾渭分明，像油和水一样分得很开。”
所以嘛，罗真继续说道：
“源石能够抵抗海嗣细胞的侵蚀。虽然不一定能永远抵抗下去，以海嗣的进化潜力，迟早有一天还是会有破解的方法，但对大群之外的个体就不用考虑了。只要你成为感染者，你就能继续保持自己的理性和人格。虽然大概会很痛苦就是了。”
罗真也没打算哄骗阿方索，这绝不是一条容易走的路。
海嗣是会把人类转化为怪物没错，但从某种角度来说，那也确实消除了人类的各种执念和苦难。加入大群就像回到了慈父的怀抱一样，一家人过的开开心心的。
但得了矿石病后，人的意志还是自己的，必须要用自己的理性去感受痛苦，对某些人来说大概还不如变成海嗣呢。
罗真没打算给不同的苦难分出高低，只是告诉阿方索，他还有这个选择：
“你可以活下来，可以回伊比利亚。现在的伊比利亚或许和你期望的差很多，但最起码还有个卡门陪着你不是嘛。你们两个老头子总还有点共同语言对吧？”
“而且哪怕从利益上来说，你的身体对研究海嗣也能有很大贡献。如果你愿意帮忙，人类说不定就能早一点破解海嗣的构造。当然，加西亚大副也一样。这应该会经历巨大的痛苦，说不定会让你们生不如死。但你们可以选择活着继续痛苦下去，以用源石感染对抗血肉诅咒的先驱身份。”
说实话，罗真自己也觉得，自己这话说的挺不做人的。
阿方索他们已经经受了这么长久的苦难，如果他们想要一个解脱，那没有人有资格阻止他们。
罗真并不打算强迫他们怎么样......但如果他们依然愿意和苦难抗争下去，那他也很愿意支持。
阿方索：“......臭小子。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小子才是阴险狡猾的主。”
阿方索握紧自己胳膊的断面，已经能感受到自己体内的海嗣细胞在躁动了。
诚如罗真所说，海嗣细胞确实视源石为威胁，海洋和陆地上的这两种天灾也互为仇敌，真是有意思。
而自己，伟大的阿方索船长，伊比利亚最伟大的男人......将会成为征服这两种苦难的先驱！
对一个自诩为英雄，胸中怀着无限骄傲的男人来说，这个诱惑着实有点大。
但在就连加西亚都用充满希望的眼神望着他时，阿方索还是摇了摇头：
“不行。我已经说过，我是我自己的国王，这艘愚人号就是我的国土。如今愚人号即将沉没，那我就理应和自己的国家同生共死。绝不做亡国之君！”
嗯......罗真就猜到这老蛮牛大概会说这种话了，也确实是他会选的路线。
所以嘛，罗真笑的更滑稽了：
“阿方索国王先生。是谁说过，愚人号要沉默了的？”
“你自己站起来试试，看看这艘船还有没有继续倾覆。”
......什么？
阿方索愕然的站起身，才意识到愚人号不知不觉就已经平静了下来，没有了继续进水倾泻的感觉。
这让他哑口无言，赶紧挤开罗真，风风火火的往甲板上跑。
等他上到甲板后......看到的，就是宛若神迹的景象。
梅塔特隆已经下降了高度，就在愚人号上几十米的位置悬浮，让船上的人都仿佛被这艘华丽的天使战舰笼罩着。
而围绕在梅塔特隆周身的羽翼光环，此刻已经扩大范围，将愚人号一起笼罩了进来。
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牵引着愚人号悬浮在海面上。让它像个没有重量的方盒，反抗着大地的重力，顺着梅塔特隆的方向继续前进。
跟着阿方索上来的罗真，就轻飘飘的显摆着：
“梅塔特隆也有操控重力的能力，拉特兰十年来的研究可不是盖的。将来有必要的话，它甚至能成为前往星空的先锋，是艘宇宙战舰。”
“所以阿方索先生，你在意的事情不复存在了。你想怎么解释都行，说是愚人号被我征服了，或者想在这里继续和我打一架也没关系。但无论如何，这艘愚人号我都会笑纳，并在将来让它成为航向深海的黄金舰队基石。”
黄金，舰队......阿方索不自觉的咀嚼着这个词。
他感受到自己翻腾的热血。
那是属于人类部分的血液，未曾被海嗣的细胞污染分毫。
六十年了......阿方索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的热血竟然在六十年里都没消磨殆尽，还能有如此心潮澎湃的感受。
而让他能有幸体会到这种感觉，甚至让他产生了【活下去还挺有意思】心情的，就是眼前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圣子。
在认清这点之后，阿方索笑的格外畅快：
“拉特兰的圣子，罗真。你是神还是人？你对这片大地、这片海洋，已经这个世界所寻求的，是王道还是霸道？”
“但无所谓了，你不必回答我。随便你是什么人，我不在乎。”
阿方索说着话，并且流畅的在罗真面前单膝下跪。
他第一次摘下了自己破烂的船长帽，朝罗真低下高贵的头颅：
“我阿方索，愿为你献上忠诚。你征服了我的国家，征服了我的骄傲，你就是我效忠的王。”
“只要你不辜负我，我就对你效忠到最后一刻。再次驾驶愚人号前往深海，开拓人类未知版图的冒险，我很期待。”
归根结底，一切回归到源点。
阿方索其人，在国王、船长、英雄之前，他首先是个天生的冒险者。
罗真轻笑着两手一摊，将阿方索拉了起来。
虽然自己是真情实意的没错，但罗真总感觉，自己背上的包袱越来越重了......这也算自作自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