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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铮云派掌门淮阳子寿诞的正日子,铮云山上上下下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如今南北两朝纷争,天下不太平,百姓流离失所,人人朝不保夕,连带着江湖上也是人口凋零。多年的征战,加之凌云门的崛起,自诩为正道的武林门派越发的式微了。若说五百多年前华夏一统,武林各派人丁兴旺、人才辈出堪称盛世的话,如今的局面可就算不上美好了。放眼看去,虽然有铮云派、九兵山庄、玄离派和岐林派四大门派,可认真算起来,这四大门派现今的实力拢到一处,怕也没有昔日铮云一派兴盛的时候强大。
饶是如此,铮云派如今在武林中也堪称泰山北斗。况经年兵战,伦常败坏,天下人大多活得朝不保夕,江湖上素闻铮云派中有长生不老、修为独步无敌的秘术,谁人不贪慕呢?瞧瞧铮云派的淮阳仙长吧,天晓得他老人家活了几百岁了,据说是自打五百年前武林大乱、铮云浩劫的时候起,他就已经是铮云派的高徒了。更有江湖传言,当年那场惨事,铮云派中人死的死,亡的亡,独他一人活了下来,从那之后,他闭关不知多少年,卧薪尝胆,直到百余年前方才出世,重振铮云雄风,才使得这个昔日鼎盛的门派再次屹立于江湖。
可这到底也只是个传说罢了。想想吧,人活七十古来稀,普通人有几个能活过百岁的?百余年前出关什么的,也只能当个传说听听了。总之,铮云派及其掌门淮阳子,就是一个江湖传奇。
所谓传奇,自然和寻常大不相同。
这是绍筝第一次见到这位铮云派掌门。在她的想象中,淮阳子应该是位仙风道骨的老神仙模样。可见到他本尊的时候,绍筝知道了,仙风道骨是真的,神仙也是真的,“老”却不尽然。
淮阳子看起来不过五旬上下,脸上的皱纹浅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一袭葛丝道袍,炼玉色丝绦束在腰间,个头儿不算很高,但面容慈祥,眼眸温暖,颌下三绺花白胡须,真像是从画里面走出来的神仙似的。
只一个照面,绍筝就对这位掌门师祖的印象极好。想来,有这样一位神仙一品的人物做掌门,铮云派也是不错的吧?
大厅之中,关注着淮阳子的,不止绍筝一人。今日本就是他的寿诞,淮阳子自然是唯一的主角。
天枢殿大厅内人头攒动,各门各派的当家人,或是自己亲来,或是实在有事脱不开身的,也派了最亲信得力的弟子门人来为淮阳子祝寿。
众人寒暄谦让了一会儿,请淮阳子做了正座主位,各门派的当家人或是代表也都依次坐了。
绍筝乖觉地立在慕清玄的身后,竖起耳朵、睁大眼睛观察在场的所有人——
这些人中的任何一个,都可能是她将来会面对或打交道的。这亦是她第一次真实地见识这个异世的武林。她聚敛精神,让自己尽可能地记住每一个人,以及与之有关的门派、故事。只有如此,她将来的路,才可能走得顺畅些。
她的目光不着痕迹地逡巡过大厅内的每一个人,不提防落在了坐在淮阳子下首的闻人瑨身上。巧的是,闻人瑨也在看她。
四目一对,闻人瑨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一双桃花眼微不可见地朝绍筝眯了眯。
绍筝不由得一抖。
这个闻人瑨,越来越招人讨厌了。绍筝怎么都觉得他目光中的深意十足,仿佛自己成了他口中的猎物似的,越想越是头皮发麻。
她忙撇开眼去,假装没看到他。
闻人瑨的眼中划过一丝失落,不过,转瞬便回复如常。
吉时已到,寿典开始。
淮阳子先客套了几句,说到“贫道腆增年岁,得诸位看得起,驾临铮云山,贫道率众弟子谢过了!”时,他站起来,欠了欠身,身后的道松等一众弟子忙抱拳对着在场的众家英雄行礼。
众英雄慌忙起身还礼。
只听一把子粗粝声音道:“仙长这话忒客套!铮云派乃武林北斗,仙长您更是北斗中的北斗!咱们还指望着仙长带着咱们修身强体、斩妖除魔呢!”
绍筝循声望去,见说话的是一个细瘦的锦袍汉子,她知道这人是玄离派掌门的师弟季克。
玄离派居于北方,派中人的性子也多粗豪外放。只是,季克这话一出口,却有另一番意味——
乱世之中,人命微薄,不定什么时候便灰飞烟灭。世间没人不怕死的,说到“修身强体”,莫若说是“修仙强体”。真要是成了仙,还惧怕什么乱世不乱世的呢?可惜,怎么修成仙,玄离派中怕是没有什么了得的手段了,至于铮云派中吗?
在座的几位江湖大佬心里都默默地呵呵,怎么觉得季克这大老粗只一句话就说到了他们的心坎里了呢?
淮阳子微微一笑:“季师兄所言,贫道不敢全然认同。若说‘修身强体’,我辈习武人哪个不想?说‘斩妖除魔’,凡我武林正道,无不以此为己任。但,若说贫道‘带着’诸位如何如何,贫道愧不敢当。贫道充其量不过比诸位多活了几个春秋,见识亦不敢称如何广,修为嘛,天下之大,能人异士多得是,贫道可不敢称魁首。不过,季师兄要是有兴趣,贫道倒是愿同你探讨探讨长寿的妙方……”
见季克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淮阳子抢先又道:“其实也没有什么深奥的方子,只是多茹素少啖荤腥、少动怒气便好。”
一番话说得季克哑然,脸色不由得变了变。
在场的英豪也都替季克尴尬。谁不知道,玄离派中人多性子雄豪,动辄喝酒吃肉,又热血好冲动,让他们茹素、少动怒气,岂不是天方夜谭?真不知这样一个门派怎么就由付道林那位谦谦君子样的人物做了掌门?
其实,明眼人都看得清楚,淮阳子这一番话是把传说的铮云派中的“修仙秘法”轻描淡写带过去了。试问淮阳子至少几百岁的年龄,难道仅仅靠多吃几片菜叶、少生几顿闲气就能做到了?谁信啊!
可人家几百岁的人了,放下身段唤了季克一声“季师兄”,连挑衅之语都分毫没放在心上,这份心胸还有哪个好意思揪着这个问题不放呢?何况,铮云派不是靠嘴皮子利落、脾气好立足的,看看淮阳子的几个徒弟吧,就是刚刚入门五载的慕清玄,抛开她的样貌为江湖子弟所津津乐道,单是那份修为,有几个后起之秀能赶得上的?遑论淮阳子那三个年长的徒弟了。淮阳子本人到底有多深的道行,更是一个谜。
恰在此时,岐林派的掌门霍子瑜站了出来:“依敝派之见,今日是仙长寿诞,我们只是来庆寿的,且不提那些闲事的好!”
岐林派以岐黄医道立派,她又是前代掌门最得意的弟子。江湖中人难保不受伤,难保哪一日不求到医家门上。岐林派医道既高,医德又好,是以在武林同道中威望极高,霍子瑜从拜入师门之日起,不知救过多少黑白道中人,所以在这个世界上,女子虽地位不及男子,但她以女子之身执掌一派,也是没人敢说出不是来的。她一开口,自然有响应者。
闻人瑨察言观色,朝着众人一抱拳,道:“小子年轻,见识不及众位前辈,却也觉得霍掌门所言甚是。”
他样貌英俊,当着众人说出话来,更是温润好听,霍子瑜年过四旬,听罢也不禁微笑颔首。
闻人瑨说罢,转身对着淮阳子一躬到地:“仙长,今日是您的寿诞,家父有恙,不能亲至祝贺,深以为憾。特命阿瑨代为行礼,祝您松鹤长春,仙寿永昌!”
说着,作势就要跪拜下去。
淮阳子忙抢前一步搀住他,端详道:“好啊!阿瑨都长这么大了!后生可畏啊!”
绍筝看着英挺而立、温润有礼的闻人瑨,不由得暗暗蹙眉。
闻人瑨既开了个头,寿庆的环节遂陆陆续续地展开来。
道松先带着众徒子徒孙给淮阳子叩首拜寿,绍筝亦跟着慕清玄行礼。她尚未行入门礼,来的客人几乎都不认得她。尤其见她随在慕清玄身后,有好奇的就在猜测她的身份。
行礼已毕,诸弟子都纷纷献上自己的寿礼。寿礼各具千秋,淮阳子都命管事的收了,对献礼的徒子徒孙,他或是勉励几句,或是情分浅些的,只微笑点头。
当慕清玄呈上一坛酒的时候,淮阳子的态度明显有了变化——
眉毛扬起,花白的胡须也因为嘴边收不住的笑意抖动几下。他揶揄道:“小四儿,今年给为师准备了什么好酒啊?”
这份亲近,众人早都习惯了,谁不知道慕清玄是淮阳子最宠溺的爱徒?若非淮阳子乃是出家人,旁人都要怀疑慕清玄是他的亲生女儿了。
唯有绍筝,是第一次见识到自己的师父在师祖的心中,有着怎样的分量。
“是何好酒,师父日后自己尝尝就知道了!”大厅中响起慕清玄清朗的声音。
“哎?又日后啊?”淮阳子失望道,“不会又和去年的一样,要等上半年才能喝吧?”
慕清玄笑道:“正是。”
旋即又道:“师父要是心急,也可以马上尝尝。”
淮阳子摇摇手道:“不了!不了!好酒不酿到时辰,出不来香味。”
“师父果然是酒坛老宿!”慕清玄亦调侃道。
他师徒二人你来我往,竟视满厅的人等为无物。
只见淮阳子擎着慕清玄献上的那坛子酒,对下首的霍子瑜道:“霍掌门见笑了。要论起贫道这些徒弟徒孙,最投贫道脾气的非这小徒弟莫属!就是准备寿礼这么件小事,都能想到贫道的心坎上去。”
霍子瑜陪笑道:“做长辈的,疼爱最小的徒弟,也是有的。”
她宠小徒弟,不也是宠到了家?
话音刚落,一侧的闻人瑨笑眯眯开口道:“慕师妹兰心慧质,年纪又轻,修为又高,实在是我辈之楷模!”
他厚着面皮大赞特赞慕清玄,在场的别派门人无不会心。九兵山庄的少庄主倾心于铮云派的慕姑娘,恐怕没几个人不知道吧?
瞧瞧闻人少庄主这舌灿莲花的劲头儿,哪里是夸赞人家门派的弟子?分明是在夸赞自己未来的媳妇儿!
有几个年轻的来客,已经忍不住偷笑了。
绍筝看在眼中,更厌恶闻人瑨胡说八道。她才不信师父那等人物会下嫁闻人瑨这种登徒子,还是个偶尔会让人心里发毛的登徒子。
正恨恨想着,绍筝惊觉斜侧有一道恶毒的目光投向了慕清玄所处的方位。她偷眼看去,似乎是铮云派的二弟子楚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