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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云枝抱着胳膊,倚在门边看着云采夜:“你给谁留了白鸢信啊,怎么信都送到我这来了。这相尚又是谁啊?”
云采夜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忽然抬步就往外走,匆匆留了一句话:“我要去长安洲看看。我小徒弟还不能化形,就先留在你这吧。”
“啥?”浮云枝放开胳膊,被这消息打地措手不及,连忙伸着手在后面追云采夜,“欸!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接你徒弟啊?”
不仅浮云枝被这消息弄懵了,烛渊听到云采夜的话后也傻眼了。上一次云采夜到寰宇殿去,他就不知道,醒来发现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时都要气炸了。谁知道云采夜这次竟然当着他的面,一声不吭就要走,连什么时候来接自己都不说一下。
烛渊赶紧跳下石床,迈着短腿伸着粗臂向云采夜追去。亚犹龙幼年期肥肥粗粗的尾巴让他行动不便,连着摔了好几跤。他一边跑一边极其凄惨“呜桀——呜桀——”地叫唤着,但是云采夜自始至终都没有回过头来看他一眼。
他只是一步紧接一步,衣袂飘飘地远去,像寒冬里的白雾,永远若即若离,碰不到也摸不着。
落夕叶和叶离筝本来在藏书阁看书,听到外面烛渊凄惨的叫声后也跑了出来,看看到底发生什么事。
浮云枝追着云采夜走了一会就停下了脚步,静静地看着云采夜和烛渊一走一追,“啧啧啧”地感叹出声。也越发好奇这相尚究竟是谁,值得云采夜这么下狠手虐待他的小徒弟,不过他也看出了云采夜根本就没有赶紧走掉意思,不然他早就召回还在八层的渡生剑御剑而去了。可他也搞不懂云采夜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烛渊的叫声越来越凄厉,但云采夜的脚步却越来越快,几息间就快走到朱砂门前了。
就在云采夜的手抚上门环的那一瞬,烛渊忽然倒下,浑身红光乍现。不一会就见他四肢抽长,肥粗的尾巴也逐渐消失,变成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孩子跪倒在地上。灵兽化形的过程极为痛苦,烛渊也跑不动了,他在地上向前爬了几步,带着泣音喊着:“师尊别走……别留下烛渊……”
浮云枝这时也终于知道云采夜到底在做什么了——他要逼烛渊化形。
浮云枝摇摇头,仙界众人倾慕云采夜时日已久,赞他朗朗如日月入怀,轩轩如朝霞举,颜甚舜华,才貌双绝。甚至连一向眼高于顶的裳兰上仙和博物洲散仙漠尘都对他倾慕不已。可他们却不知道,云采夜坑人的道行和他的剑术一样——十分深厚。
云采夜听到烛渊的哭声,终于停下了脚步,深深地叹了口气,转过身体去看烛渊。他刚刚一直没回头,就是怕自己对烛渊心软。
“让你不听话。”云采夜看到烛渊痛苦地蜷缩着身体的样子,顿时心疼得不行。急忙走过去,也不管烛渊满身的灰尘就把他从地上抱起来搂进怀里。却差点折了腰,不禁皱了皱眉——怎么小徒弟忽然间重了那么多?
烛渊一被云采夜搂进怀里,就赶紧伸出手环住他的脖颈,把头埋进青年的侧颈里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一边哭还一边道歉:“呜呜……师尊我错了……我只是想和师尊多待几天……师尊回去了,就只要师兄师姐不要我了……”
听着烛渊凄惨的哭声,云采夜哪还生得出气。小徒弟从出生到现在,一直受人白眼遭人冷落。自己还给他取小名“阿丑”,虽无恶意,但始终是伤害了他。
于是云采夜摸着烛渊头上的软毛,心真意切地道歉道:“不,是师父错了。师父不该这样逼你的。”
烛渊这孩子身世凄惨,恐怕六界之内都无同族。他在这茫茫世上,所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一人。不能化形就不能化形,他能平安喜乐地长大,不会因自己的容貌而自卑就好了,自己又何苦这样逼他呢?
“别怕,师父绝对不会离开你的。”云采夜郑重地说道。
得到了师尊的保证,烛渊这才微微抬头,从云采夜的侧颈里露出了自己的脸庞。却刚好对上站在一旁的叶离筝。
叶离筝对上烛渊的红瞳,愣了一下:云采夜这徒弟脸上一点湿意也无,眼眶更是没红,一对兽类特有的竖瞳里尽是算计——他分明没哭!刚刚那些哭声都是他装出来的!
云采夜这徒弟很有故事啊。
叶离筝唇角一勾,低声笑了起来。他才不会去提醒云采夜,不然没好戏看了他在云剑门得多无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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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采夜不能直接带着浑身□□的烛渊就这样去长安洲看相尚,只能先把他抱回房里。
察觉到云采夜想要放开自己,烛渊赶紧打了自己鼻子一拳,让生理泪水迅速弥漫上眼眶,又把细长的竖瞳变回圆形,睁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瞅着云采夜,还揪着他的衣摆,生怕他离开自己一样。
看见好好徒弟被他弄成这幅草木皆兵的模样,云采夜更心疼了。他坐到烛渊旁边,抬手抚上烛渊的脸,用拇指给他拭去眼泪:“别哭了,男儿流血不流泪,有什么好哭的。”
烛渊垂下眼帘,他的睫毛又长又密,这样一垂,让人更觉他可怜万分:“是师尊要抛下我,我才忍不住的……”
云采夜抱着烛渊,在他额上亲了一口,温柔地说道:“师父怎么会抛下你呢?师父最喜欢烛渊了。”
“真的么?”烛渊闻言倏地抬起头,双眸晶亮。
“当然是真的,师父绝不骗你。”云采夜说着,给烛渊掐了个去尘诀,顺便把裳兰上仙上次送来的那身青色弟子服给烛渊换上了。
烛渊虽然不满自己穿得和云采夜门中那群小妖精一样的衣服,但还是乖乖地举着胳膊仍凭他摆弄。
等烛渊把衣服穿好之后,云采夜才静下心来看看爱徒化形后的容貌——小徒弟眼窝极深,暗红的眼瞳水汪汪的,五官虽还未长开,仍带着些婴儿肥,却比一般孩童深邃,嘴唇倒是有些薄。云采夜听说薄唇的人都有些薄情,不过小徒弟对自己这般依赖,完全看不出哪里薄情。
他蹲下身体,捏捏小徒弟颊上的软肉,又拉拉他的胳膊,烛渊也不反抗,满眼濡慕地望着自己的师尊。就像他还没化形时,云采夜拨弄他的爪子时那般乖巧。
小孩子胖软可爱的身体和白皙红润的脸蛋都很讨喜,云采夜越看越喜欢,笑着对烛渊说道:“这青色不衬你,等回云剑门之后,师尊寻人给你做身黑色的衣服吧。”小徒弟的眼睛是暗红色的,穿着这身青衣,反而有种不伦不类的感觉,他长得本来就不怎么出众,要是穿了一身不合适的衣衫,恐怕又会被别人诋毁了。
烛渊软软地“嗯”了一声,伸着胳膊就向云采夜怀里扑去。云采夜张开手臂,正欲像以前那样将他搂住然后抱起,却差点被小徒弟撞翻,他这才发现自己现在不调用仙力抱小徒弟是非常吃力的,再加上烛渊如今的身形可比小时候大多了,于是就只牵了他的小手。
没有得到师尊爱的抱抱,烛渊脸色有些阴沉。
而浮云枝看到云采夜青衣红眼的烛渊时,半晌才憋出一句:“你徒弟长得真壮。”
“烛渊,快谢谢云枝上仙的夸奖。”云采夜摸摸烛渊的脑袋,笑着说道。
烛渊脸色更臭了,不情不愿地憋出一句:“……谢谢。”
浮云枝和烛渊两看相厌,都移开了眼睛宁愿看这黑漆漆的镇妖塔也不想看对方。
云采夜倒是很满意,对着浮云枝恭敬地说道:“云枝上仙,采夜有事要先行离去。待回了云剑门便给你寄些剑符和长明灯来。”
“你这话我喜欢听。”浮云枝对于云采夜善解人意的性子很是欢喜。但是他太穷了,找不到什么回礼,只好对云采夜说欢迎他经常来镇魔塔玩,包住。
渡生剑也在这时从八层飞出在云采夜面前温顺地停下。
云采夜没让叶离筝和他们一路,而是给了叶离筝一个令牌,让他自己先去云剑门。说是他大弟子见到这令牌会好好安置他的,话音刚落,云采夜便御剑而去,眨眼就消失在天际。
想到云采夜和烛渊方才那你追我赶,师徒相拥的感人画面,叶离筝就打心眼里佩服这一对师徒的演技,也不知道以后究竟谁坑谁。
待这师徒两人赶到永安洲相府的时候,相尚已经入棺了。
相尚住在相府西边一座偏僻的小院子里,白色的轻纱绕满了他的院落,灵堂内却只有几个小丫鬟和家奴。他们脸上不见丝毫忧伤,静静地跪在地上面无表情烧着纸钱,似乎相尚的离去,在这深深府邸中打不出一圈涟漪。
但最令云采夜惊诧的是,灵堂中央的棺材里放置的只是一套浅蓝色衣物,并不是相尚的尸体。
云采夜侧头,对站在他一旁的土地神问道:“相尚的尸体呢?”
土地神抬头看了云采夜一眼,摇摇头道:“没有捞到。”
五年前,相尚伤好之后,一直说他那日什么也没看到。帝王大怒,想要处死相尚,后在满朝官员极力劝阻下才放了他。但相氏一族的权势,却从那时起遭到削弱。
而相尚双目瞎后,便被相轲软禁在相府的废旧庭院中,派了几个婢女和家奴过来后就再也不闻不问了。
但土地神没想到的是,相尚虽然在这小院里整日郁郁寡欢,却从没放弃过推算天命。因为他一直坚信,只要他能算出帝王的命数就能挽救整个相氏。
在他死前一日,他曾拜托一名家奴外出送信。可对于一个失去双眼的废人,连累家族的败类来说,这些家奴和婢女怎么会给他好脸色看?他们扣相尚的饭食和衣物不说,还把他的话当做耳边风。而相尚拿了自己生母留下的玉佩拜托家奴送的那封信,早就不知被遗失在哪个角落了。
在送信一事发生后的第二日,相尚在清荷湖畔暴毙。他尸体沉入湖中,将青色的一池湖水都尽数染红。相轲命人打捞三日,却只打捞上些许衣物,而相尚的尸身就像融化在水里一般消失了。
同日,贡帝北猎遇刺身亡。
云采夜朝相府旁边的皇城望去,只觉这王朝的气数,随着相尚的去世,已经散的差不多了。不出十年,定会有新的王朝踩着它的尸体诞生。
想到此处,云采夜握着烛渊的手指微微收紧。感觉到手上的力度,烛渊抬起头来望着云采夜的侧脸,只觉他脸上有种说不出的凝重。良久,云采夜才怔怔开口:“五年前,他真的什么都没看到吗……”
那五年后,他又究竟算出了什么天命,才让他尸骨无存,死得这样凄惨?
土地神摇头:“相尚毙后,小仙马上托人去寻那封信。但那信却像从未出现过一样,凭空消失了。”
云采夜像是想到什么,忽然转身问道:“人间界天雨下了多久?”
“自降世起,足足下了六天七夜才停。”
“六天七夜?”云采夜像是不敢相信一般,又重复问了一遍,然而土地神只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一般来说,天雨是天道降下的预警。一天一夜,便是一个祸源。
可这六天七夜的天雨又是怎么回事?
云采夜皱眉,他得回去看看仙界有何打算。他原本以为,相尚一介凡人定然掀不起什么大浪,但眼下看来,他的死绝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