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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壁厢邱广寒尚未出来,凌厉敲了夏铮的门。
这一追可去得久呢?夏铮颇怀善意地笑道。广寒还在生气么?
我也不知道。凌厉讪笑。适才匆忙走出,实在失礼,庄主见谅。好在这段时间我已问到一些事情,恐怕对庄主有用。
哦?说来听听。
庄主之前提到,看看林姑娘的伤口如何——这一层我也想,只是却不同于庄主的目的。适才我去了金针寨问了那日的人,得知林姑娘的伤口是剑伤。虽不能保证是青龙剑法,不过也*不离十。
我适才的说法,亦只是种推断。若不能保证是青龙剑法,那——这推断更要打个折扣。
庄主的推断要打折扣,不过在下的推断却只消有这些消息就够了。庄主是否还记得我说过林姑娘告诉我他认为是刀伤吧?
记得——但却不一定是事实。
可是金针寨一位姓黑的兄弟告诉我那伤口细而窄,是剑伤,可见是从后刺入的剑刃,并不是砍伤,这又怎可能被误认为是刀?
林姑娘当时情急,记错了也不奇怪。
情急也是在事后,这被突袭的一下,怎么会记不得?若别人也就罢了,林姑娘却绝不是那般浑浑噩噩的人。
难道你是认为……林姑娘一直在说谎?但……但她故意说是刀又有什么好处?难道不是更容易被揭穿?
凌厉摇摇头。她并不知我们已经怀疑了慕容荇,所做的一切。犹在以她自己的方式回护他。她当然也可以选择不说谎的——选择承认伤她的是剑。可是大概她太急于表明伤她的不是慕容荇的兵器——既然说了谎,一切就完全不一样了。就表明她知道若按真相说出来,一定会对慕容荇不利。
他停顿了一下。我们之前一直在说这些都是推测,没有证据——我倒是从金针寨带了个东西来,听说正是夏庄主向他们要的。
可是那遇害之人的名册?夏铮顿时立起。
不错——虽然不全,但人数却是有的。
让我看看。夏铮伸手接过,翻开细细看起来。
三十六人。他喃喃地道。慕容荇……也在其中。这边有是个人的名字不详,未曾写出,可是……唉。这水葬未免太过草率了,便不是将人家家里人叫来人了之后,才去水葬的么?为何又如此着急地……
舅舅!门口邱广寒不知为何显得有些兴奋,一跳跳进屋里来。咦——凌大哥已经回来了?你们在看什么?有什么发现?
这里有一个金针寨所记的当日受害人数与名字。
真的?有这个?邱广寒抢上来。三十六个……三十六个——不对啊。
我也记得是不对。夏铮道。可是……如果说慕容荇把谁易容成他的替身,这里水葬应是少了一人才对,可是却反而多了一人——那天姜夫人告诉我的遇害之人,却是三十五个!
三十五个这不会错啊。我刚刚还问过姜姑娘,她大喊说三十五个人,她死也不会记错,一个一个她都能念出名字来——这个会不会是水葬那边数错了?
这也应该不会。凌厉道。那一边虽然还有几个没有对上姓名,但水葬了几个人,总还是数得过来的。
那就怪了——少了三十五人。水葬了三十六个?不但没少一个慕容荇,还多了?
对了。凌厉凑下来,仔细看了一眼那名册。这边有男女之分么?
有啊——他们能写的都写上了,死的是男是女还是分得清的——怎么啦?……莫非你怀疑……
我……并不是怀疑,说我瞎想也罢。原本的故事。我们都怀疑是慕容荇把一个寨众杀死后就地易容成自己,这样按理说水葬的就应该只有三十四人。但现在反而比三十五还多了一人,我就想,是不是应该反过来想——慕容荇是有预谋的,他自然早就准备好了,不会让我们发现少了一人,所以他是带了替身来的。可是他带的替身不止一个——也许——也许他当时不但想自己清白脱身,还想把林姑娘带走,可最后不知什么缘故,林姑娘却还是留下了……你先别着急说我,我只是猜想,那日也许金针寨人来得快,他们来不及再把那多余的人处理掉,如果一会儿比对下来,多出来的这一个真是女子,那么这可能性就很大了。
邱广寒咬了咬唇。那好,我去问姜姑娘,到底多少男人,多少女人。
你别这么急——别……
别又刺激到她了,是不是?邱广寒头一歪,又瞪他一眼。我早知道啦!我会小心的!还有什么要问的,一并想想!
眼下我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可问的了,只是——就算结果真如我们适才所说,我们又将如何?
我自要向林芷问出慕容荇的下落!若果真如此,她也是个帮凶,若她不肯说,我便要太湖水寨给我一个说法!夏铮道。
凌厉却是轻轻一叹。林姑娘既然还在这里,多半就是因为她不肯与慕容荇同流合污。否则当初留下替身后她抽身离去,根本不来通风报信,岂不是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徒惹怀疑。
夏铮却是一哂。凌公子便是要为林姑娘说好话么?但夏某却只知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庄中四十兄弟,也不能冤死——我便捉了林姑娘,不怕姓慕容的不来找我。
夏庄主……
舅舅,还没一定是他们呢!邱广寒跺脚道。你这会儿倒比凌大哥之前还激动了。后面怎么办,你们慢慢商量着——我再去姜姑娘那里一下。是了,方才也已问过,慕容荇确会点易容之术的。
那就是了……凌厉看她走出,坐了下来。心里觉得此事该也是个八成了,此刻只觉胸中似乎空了什么。极是难受。
夏庄主。他尝试着又开口。我知晓你的感觉,只是……林姑娘素来正直,当初若非她,乔公子怕也要遭朱雀山庄毒手,你也是知道的。若这次事情真如适才所说,恐怕在事发之前,林姑娘也是全不知晓,否则她便死也不会允许慕容荇这么做。当日究竟情况如何。只有她自己知道,可是……可是你若要以她为质,或是逼迫于她,我还是觉得欠妥,纵然……纵然我不是庄主对手,怕也是不能坐视。
夏铮竟也是叹了口气,苦笑。夏某是如何样人。凌公子早该知晓。适才气话,纵然夏某心里一千个一万个是这么想,当真作为,又如何做得出来。只是林姑娘这般,在太湖水寨怕也是待不下去了,若不去见慕容荇。倒不知又有什么去处。
这件事无论真相如何,请庄主答应,暂且不要告知水寨的各位。凌厉道。
不告诉他们?夏铮讶异。他们的仇人是谁,竟也不能知晓,岂不是……
一是为了林姑娘。二也是他们现在还在激动的当儿,若是得知这样的事情。我怕姜姑娘——还有姜夫人,她们心里都要支持不住。
但这也是迟早的事。就算现在不说,回头我们夏家庄要找慕容荇的麻烦,内中情由,终究也瞒不过世人。
那也等那时再说。凌厉道。庄主是否还记得,当日我们向宣也隐瞒他二叔已经身死的消息,也心知不过是一时,可是当时的情形,确也不能告知他。现在恐怕他早已知晓了,可总比当时就知道要好些。
夏铮似是微一沉默。既如此,便依凌公子所言。又一沉默。广寒怕也没那么快脱身回来,凌公子不如说说你又有何打算?
其实……调查此事是否与慕容荇有关,倒并非我们此行主要目的,只不过要找朱雀山庄,左右没有线索。还有两件事,我和广寒也很在意,一是正月十五与人有一约,此是私事,就不与庄主细述了;二是我们很想找到乔公子——拓跋教主说他会与此次众派惨案有关,我们虽然不信,但他人也确实失踪许久了。若能找到他当面问明白,大家也都可安心——只可惜一直没有他的消息,庄主这里……
我也在找他。夏铮道。说实话,他失踪得越久,嫌疑就越大,只是我知道他武功修为不深,不可能是杀人凶手。
但画画的修为却不浅。凌厉接话。加上那一手像模像样的青龙刀法——当真动手的自有别人,只要他留下青龙刀法痕迹来就足够了。
夏铮苦笑。也就是因此才仍然留了些怀疑,否则便根本不会想到他了。但乔羿天性纯良,若他当真如此做了,也必有苦衷。
人人都有苦衷,谁又天性奸恶。凌厉喟叹。
夏铮轻轻一笑。凌公子似乎对此颇有感触——但好人与坏人,终是有别。就比如夏某见凌公子天性也并不坏,昔日会投身黑竹亦必是迫不得已,虽然杀过不少不该杀的人,但心中想必亦有底线,破此底线的事,却是决计不做的。乔羿之善良我亦有此信任。人之善恶,或者也便在这底线之辨。
庄主的意思,是说人人心里都有条底线,只是有高有低之分么……凌厉喃喃自语。可是这所谓底线却也并非一成不变。一个连蝼蚁都不忍伤及的人,也可能会变成个魔头。
这我倒不同意了。夏铮道。在我看来,若真有似你所说的那样的人,必是他心内底线便已极低,否则无论如何,也是变不了魔头的。若昔日是连蝼蚁都不忍伤及,那不过是还没遇到令他露出真面目的时候。似乔羿啊,他就算想做坏事,我看都不见得就能做,因为——他本没有那么“坏”。
凌厉沉吟不语。夏铮这一番话令他心里想的已不是乔羿,而是邱广寒。按照他的说法,邱广寒还没有变成他所害怕的那样,难道真的是因为时候还没到?
他勉强调适了心情,笑了一笑道,受教了。夏庄主所言很有道理,想必这般方式来判断人与事。也帮了庄主不少忙——可是我却偏偏不信。
夏铮皱眉。凌公子当真就这么怀疑乔羿?
不是乔羿。凌公子道。乔羿的事,还须再查。只是正如说慕容荇是凶手需要证据,说乔羿一样需要。在事实摆在面前之前,我……什么都不信!
夏铮自然料不到他这番话心里想的是邱广寒,只是呵呵一笑道,这便叫“不到黄河心不死”,自然了,若能有证据,当然是要证据。不然也不用让广寒这么辛苦来回去找姜姑娘了。
广寒她……凌厉咬了咬唇。她……庄主觉得她……的底线呢?
凌公子何出此言?夏铮大奇。难道广寒这般单纯的女孩儿,还能去做什么坏事么?
不,不是,我说错了,我是想问——林姑娘——既然庄主识人向准,庄主觉得林姑娘——若当真事情败露,她又会倒向哪一边?
林姑娘……就不好说。她没去慕容荇那一边。我相信她是善的,可是她是个能够隐忍、不无心机的人,会做出什么样事,还真的难说。
是么。凌厉低头,略略掩饰方才岔过话来的尴尬。乔羿的话题,他并不想再讲了。这一刹便沉默了。他不知道自己心里是哪一种惊慌与不安。为乔羿?多半不是。为林芷?明明不是。为邱广寒?这是自然地——但害怕的又是什么?那一天她扎了自己,他看不明白——她的所谓“底线”,究竟摇摆在哪里?
不该再想的。最后几天了,输不了,输不得。
思绪万千间。邱广寒已经敲门进来,沉着脸。
确实是多了一个女人。她颓颓然地坐在了椅子上。算你猜对了——我们要去找林姑娘再问问清楚吗?
凌厉定一定神。理起了思绪来,开口道,我们的目的是找到朱雀山庄,现在便有两个办法,一是直接去找林姑娘,问她朱雀山庄的所在——但我想她多半也不知道,所以就只能等着慕容荇出现。我相信他们一定很快会有联络。如果径直去问她,她未必肯说什么,因此还有一个办法,就是监视她,直到她跟慕容荇有接触——但是慕容荇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再在道上出现的,所以只可能是林芷去岛外。我们只消注意她何时离开,偷偷跟着,也就是了。
我同意偷偷观察。邱广寒道。反正你和舅舅都那么心软,不可能再去逼问她什么啦,她什么都不会说,你们也领教过。我嘛——我也不去,今天套姜姑娘的话我都快绞尽脑汁了,才不去再找林姑娘“聊天”呢。
但万一他们一直不联络,又该如何?夏铮道。
反正也没别的线索。邱广寒道。我和凌大哥是要找朱雀山庄的所在,舅舅是要找凶手报仇——总之都要先找到慕容荇才行,那就只好等着了。前面这么多天,她都没有离开过岛么?
没有——大过年的,她怕也没什么借口离开。
唔,那怕是快有借口了。去年似乎林姑娘就是专门采办年货的,我听说岛上平日缺了什么,都是责成林姑娘遣人或亲自去买。姜姑娘今天偶然说到最近一直祭拜,香烛耗得太快,看来很快又要去买了。
林姑娘每天焚香祷祝,该不会是想快些用完这些香烛?凌厉作了个不大好的联想。
可——为什么要这么麻烦呢?夏铮思忖道。若林姑娘当真想见慕容公子,当初就跟了去了,何必此刻这般麻烦?
女人的心思,奇怪得很。凌厉一笑。庄主适才不是也说,林姑娘太难捉摸么?
也对。夏铮摸了摸下巴。那壁厢坐在椅中的邱广寒却踢了凌厉一脚。你倒很清楚嘛!
凌厉耸肩。你再是挖苦我,我也只当你是喝醋。
随你!邱广寒摆手道。我累了,去睡觉了。你若有精神,就同舅舅再商量商量到时怎么跟踪她吧——我们没自己的船,要跟着她离岛还不被她知道,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凌厉见她果然已有十分的疲态,心中爱怜顿生。今天辛苦你了。他俯下身来。我这便送你回屋吧。
这么好?邱广寒仰起脸来,目光一斜,略含挑逗。
这便撒起娇来——不怕夏庄主看了笑话。凌厉笑着去拉她。
舅舅嘛,有什么关系。邱广寒说着。站起身来。那我明天再来看你咯,舅舅?
夏铮一笑。你好好休息。今天凌公子怕也累了。不如今晚大家各自想想对策,明日我们再商议。
凌厉点头答应,告了辞,拉着邱广寒出了门来。
她的手很冰。这是没有月亮的夜晚,也是冬天的夜晚——这种冰凉似乎也并不该算作反常。
那,拉着我就好了?邱广寒轻轻地一甩手。这样就算送我回屋啦?
……那么……要我背你回去?
邱广寒吃吃地笑。真会讨好人。说着话,便当真伏到了他的背上。
她抱紧他,冰凉的身体把他整个脊背都渗得凉了。那一双细细的手臂箍在他的肩膀。她轻微而细密的呼吸贴住了他的发鬓。
他很害怕。他真的很害怕。她这娇纵的、亲昵的、明明该令他欢喜的一切作为,都令他害怕,因为——那不是她,不该是她,不是原来的她。
你最近……似乎越来越喜欢我了吧?他强自说笑,等待她的反啐。
却没料到邱广寒低低嗯了一声,却没有下文。
怎么了?已经困得睡着了?他再逗她。
却没料她抱得更紧。我当然喜欢你了。她的面颊。贴在他的后颈。
他轻轻地一怔,竟说不出话来。
所以,我害怕。她喃喃地道。
她也害怕?凌厉在心里想。她又害怕什么?
你怕什么?凌厉笑道。怕我被人抢走么?我对你死心塌地的,谁也抢不走啊。
我就是害怕,好害怕。邱广寒不回答他,只是喃喃地重复。她掐紧的手臂叫他喘不过气来。
好了……别勒我脖子了。我透不过气来。凌厉只得道。
邱广寒啊了一声,嘻嘻一笑,声调又复顽皮。但这顽皮也仅是一瞬——她手臂挪动,依旧抱着他,却是把下巴依在他的肩上。
你真好。她轻轻地道。如果当初没有遇见你。真不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样……
那么,我也是一样啊。凌厉笑道。若没遇见你。我也不晓得自己会怎么样呢。
邱广寒莞尔,却不说话。她想这又怎能拿来作比,你和我,又怎会一样。
凌厉将她在屋外放下。就是这里吧?早点歇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邱广寒点点头。谢谢你。
谢我啊?凌厉不怀好意地笑。谢我要有点表示啊,光说有什么用?
邱广寒竟又是一莞尔,很大方的往前凑了一凑,向他唇上轻轻一啄。凌厉看她的表情,已全无羞涩,全无忸怩。
呃——真听话。他反倒一躲她的目光,有点不知所措。好了,进屋去吧。
邱广寒依言。只是,她想,若做这些就足够谢你的话,我愿意做一千次一万次——但我知道,无论做什么都已不够了,所以……
凌厉没有猜到邱广寒害怕的,原来和他害怕的是同一件事。他只是隐隐觉得不妥,但正月十五已经很近了,他想,一切都会如常吧。所以,即便只剩最后几天,也先暂且逃避,假装他们在一起是一个永恒的约誓,假装那句“我当然喜欢你了”是他最最想听的那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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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却是邱广寒来砰砰砰拍门。快来啦快来啦。她敲开门来,便一把抓着了凌厉。我们去舅舅那里。
这么急?凌厉揉着惺忪睡眼。
当然急了,你懒死了!
夏铮也早早起床,却也未料两人一早前来。有什么发现么?邱广寒关了门,压低了声音。
我刚刚得知,林姑娘果然明天要去采办东西啦。这次出了大事,许多过年的用品其实都未采办齐全,本来是想就这么算了,但一来香烛用尽了,二来就算是丧事,布匹水果等物还是需要,三来年虽然过了,但正月十五将来,水寨以前一直有放水灯,今年姜夫人觉得也不可因丧而废,所以要林姑娘带几个人尽快动身呢!
这消息哪里来的,可靠么?
当然可靠啦,看我说得这么仔细,全是我自己听见的,姜夫人对她说的!
你一早就去偷听姜夫人说话?
不是啦,因为林姑娘离得我近,我一早就看见有个人匆匆来叫她,然后她就向姜夫人那边走了,我就悄悄跟着啦。(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520xs.)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