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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漪双手轻轻放在膝盖上,对杨芜屈膝,“阿叔。”
杨芜见到她,嘴张了张,最后从喉咙里挤出半是无奈的叹息。
“六娘,你怎么来了?”
清漪坐在杨芜对面,“我听大伯说,阿叔被关在这里,特意过来看看。”
“不是。”杨芜抬起手示意她停下,“我是说你怎么到军营里来了,军营里头不是不准妇人出现,你怎么……”他看着清漪百思不得其解。
“我原本在肆州,后来被接过来了。”清漪轻轻捂住小腹,她看向杨芜,语带关切,“阿叔可还好?”
杨芜摇摇头,苦笑两声,“我这么个模样,哪里还算得上好。”说着,他看向清漪,“这外面到底怎么回事?”
清漪把前几日和王氏说的那些又稍微修改了些,告诉杨芜,“阿叔,你这来的也太不凑巧了。”
杨芜没想到这短短几月里头,竟然有这么大的变数。一时间呆在那里,久久都没有回过神来,过了好会,杨芜拳头重重捶了床面一下,“时不待我!”
清漪小心的觑着他的面色,“阿叔?”
“这……哎!”杨芜对着清漪,心下所有的不甘还有焦虑在肚子里头滚臣一团乱麻,想要理清楚都没有个头绪。
“如今陛下是在护军将军的手里?”杨芜再次问。他双目通红,眼球上全都是血丝,看起来甚是可怖。清漪呆愣一下,点头,“正是,现在陛下已经颁布诏令,说长安城内的守将拒不出城迎接圣驾,已经被划为反贼了。”
杨芜急促的喘息了几声,没过多久重重的喘出一道浊气来。他坐在床上,脸色青黑,极其难看。
原本他想要在这乱世做出一番事业的,乱世出枭雄,他不想真的就这么带着全家老小在祖宅里头避世。士族若是没有人入仕,哪怕再显赫,也逃不过没落的结局。正在踟蹰的时候,当年的老友送信过来,请他到长安。信里说是到长安暂时躲避战乱,其实话语之下的意思他们都明白。
只是没有料到,还没有到,他人就先进了慕容谐的袋子。
“果然,人算不如天算。”杨芜面色变幻,过了好久,他才叹出口气来。
清漪在一旁看着,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没有说话。
“你婶母还好吧?”杨芜看向清漪。
清漪点头,“还好,婶母还有妹妹弟弟,都已经被放出来了,大伯把她们都安排在我附近,现在都好。没有甚么大碍。”
杨芜闻言,点点头,“那就好,我在这里,最挂心的就是她们。知道她们没事,我也就能安心了。”说着他看向清漪,“六娘多照顾她们一下。”
“是。”清漪点头,过了一会,她抬起头来,满脸的欲言又止,杨芜见状开口,“六娘,有话你就直说吧。”
清漪点点头,“阿叔这段时日可想好日后的打算没有?”
杨芜又僵住了。
清漪在一旁小心的打量他的脸色,过了好会,她斟酌着开口,“如今陛下在讨逆将军这里,这一路南下,我看着他用兵如神,一路凯歌不断……”
“呵……”杨芜冷笑了一声,打断她的话,“用兵如神又如何?谁又能想到日后会是怎样就是段秀自己,恐怕也没有料到如今的局面。”杨芜说罢,又想到自己。当初来的时候志气满满,如今却成了这样,懊恼万分。
“要不,等阿叔伤势好了,回弘农?”清漪轻声道,“毕竟这个世道也不太平。就连有军队驻扎的地方,竟然也有盗贼霄小。”
“回弘农又能怎样呢。守着田产做个农家翁?”杨芜头疼起来,他睁眼看向清漪,“六娘,你是不是有话想要对阿叔说。”
清漪心头一跳,原本打算是循环渐进,没想到杨芜竟然这么快就看了出来,她捏紧了袖子,咬咬牙,“阿叔觉得讨逆将军可成大事?”
杨芜一愣,而后明白了清漪的说法。他沉思起来,过了半晌,他似乎在拿捏着词语,“他的话……我和他并没有多少来往,不过慕容谐的事我却是听说过。此人心思缜密,而且极其能忍。善于用兵,也是有目共睹。现在陛下又被他持在手里,做个曹孟德或许可以。不过这成大事……”杨芜说到这里面上似乎有些纠结。
他抬目再次看向清漪,“六娘,你可是要劝我辅佐他?”
“这,侄女没这个意思,一切都是阿叔决断。”清漪摇头,“只是觉得如今这个世道,就是躲在深山里头都会不安宁。”
杨芜鼻子里呼出口气来,放在膝头的手掌都握成拳。
“你都知道的道理,你婶母却不明白。”杨芜摇摇头,“好了,你来这里也有很久了,早些回去吧,毕竟你如今是重身子,不方便过多劳累。”
清漪颔首,起身对杨芜一拜,就要转身离去。她才转身,又被杨芜叫住,“六娘,如今慕容谐当真领着大军攻打长安?”
清漪浑身一僵,她回首,以最恭谨真诚的姿态对着杨芜,“讨逆将军在晋阳的时候,已经得了之前流放在河北的六镇老兵。如今的的确确领兵攻长安。”
杨芜听到她前半句,脸色一变。
清漪说完,对杨芜再次一拜,退了出去。
昨日才下过一场春雨,空气里都是潮湿的泥土气息。清漪出了帐门,湿润的空气迎面扑来,她站在那里好会都没有动。
等在门口的兰芝见她出来,迎上来搀扶着她,小心的观察她的脸色,“六娘子,我们回去吧。安胎的汤药已经叫人熬好,若不趁热喝了,就没有多少药效了。”
清漪点点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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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州下了好几场雨,空气黏湿,要命的是,下完雨之后,竟然还出了大太阳。下到地面上的雨水被阳光一烤蒸腾起来,又热又潮,这可要了一群人的命。
慕容定大步从外头走到中军大帐里头,慕容谐这儿刚刚来过段兰的使者。他如今正抖开段兰叫人送过来的书信看。
慕容谐看完最后一个字,冷笑了两声,直接把手里的锦帛丢在案上。慕容定见状问,“阿叔,段兰那厮究竟在信上写了甚么?”
“还能有甚么?说来说去,都是我忘恩负义,骗他拉走了那些六镇老兵。又说我辜负了段秀的栽培之恩。”慕容谐面色冷峻,嘴角挂着的笑越发森然,“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我就算受恩,也是受他阿爷的。就是后来,他阿爷把晋阳从我手中夺去,我可是有过半分动作?一个晋阳已经够报答段秀对我的恩德了。至于他那个臭小子,尿布都还没有干,就敢到我的面前托大。”
慕容谐笑了两声,“那些六镇老兵在河北闹事的,造反的,没有一天消停过。他倒是有那个本事去降服,降服不了,当做烫手山芋丢给我。现在倒是又怪我骗他了。”
“阿叔别和这家伙一般计较。”慕容定道,“他这人眼高于顶,目上无尘。大丞相有他这儿子,简直不知道上辈子做了甚么孽。”他说着笑了一阵,“和这样的人计较,阿叔何必呢。”
慕容谐似乎被慕容定给说动了,他点了点头,“六藏这话语额并无道理。”他坐在那里,手指在凭几上敲击了两下,“也罢,叫人把陛下颁布的诏书送过去。”
段兰是个傻子,皇帝在手,却没有宽广的胸襟,也不知道该怎么用。人在手里,满心就知道打打杀杀,慕容谐想到这里,笑了一声,看向慕容定,“你这小子故意说着话逗我开心?”
慕容定笑了笑,“我都能想明白的事,阿叔怎么可能会想不到。我说的都是真心话,那里敢逗阿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