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偕老

烨可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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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老的女子翻动角落的雕花樟木箱子。

    这箱子是她的嫁妆,衣裳什么的放在里面保存,虫蚁不蛀,色泽不变。

    她小心翼翼取出上面蒙尘用的纱布,露出里头藏得好好的一套。

    鲜红亮丽的凤冠霞帔,她取出那缀着金色流苏的盖头,有些羞涩地尝试着盖在头上。

    即使鬓角已染上花白,也掩盖不了她此刻的从骨子里露出的欢欣,她取过一只木梳,一点点梳着自己的头发。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本该是母亲在女儿出嫁时,为其挽起长发,带上凤冠时唱的歌。

    此刻,月娘自己轻轻哼着调子,一点点将头发绾好盘起。

    她老了,这很让她伤心。

    幼安一直没醒过来,她就一直苍老下去。

    现在,他终于回来了,本来她害怕对方会不认识自己了,可细细一想,对方哪怕不认识自己了,也该认识这身衣服。

    想到这,月娘又开心起来,为自己梳好头发,穿好衣裳,在讲盖头披在凤冠上,缓缓放下,半遮住眼帘。

    “自今日始比翼高飛連枝相依瓜瓞綿綿麟趾振振百年好合白頭偕老”

    收到谢辛的婚书时,她开心的都哭出来了,对方还心疼地为她抹去眼泪。

    这眼泪流干了,终于盼到他回来的消息。

    “谢辛,谢辛,你再不来,我就等不了啦……”月娘一身红衣,倚着棺材,心里默默想着。

    小狐狸阿四穿梭在皇宫角落,值夜的守卫列队而去,看到了,只以为是那位妃子养的猫跑出来了。

    皇帝有三宫六院,一堆嫔妃,可却没碰过任何一个。

    比起女色,他对炼丹修炼更感兴趣,琼华殿里灵草宝石不断,大院中的炼丹炉每日都燃着烈火炮制丹药。

    妃子们用尽浑身解数也没能把皇帝骗上床,有几个还因为手段过激而被关进地牢里,再没人见过。

    到此,嫔妃们也差不多放弃了,种种花,养养小动物,日子就这么过去了。

    阿四晃了晃尾巴,再穿过一道宫门,却发现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该死的,居然有设障目之术,这个臭皇帝还有两把刷子。”阿四低骂一声,愤恨地磨牙。

    “稍安勿躁。”谢辛现了型,一双乌黑的眼睛扫过这宫中的一花一草,一砖一瓦。

    不得不说,这几十年下来,聂乾海的术法修习的有模有样,皇宫地脉让他充分利用了起来,以地气龙脉养阵法,他虽在冥府那学习了,但竟然一时半会也解不开这个障目之术。

    “公子,他会设这阵法,其实代表他心虚害怕,怕不是你对手,你不用太担心,我们再找找,一定有能破解他的办法。”阿四看向谢辛,小狐狸显然十分信赖对方,深觉他一定能破解当下的困境。

    谢辛沉思片刻,又闭上眼。

    再好的地脉,也一定会有一处幽泉之地,此地凝聚这阴气煞气,从此地开始破解,会是个极佳的办法。

    然而,在他的灵识探索到幽泉的同时,却一瞬间发现了某个冤家也就在此地。

    谢辛顿时知道了某人的用意。

    聂乾海把法海关在在幽泉,怕是知道对方在找自己,才安置在那打算用他来对付自己。

    谢辛笑了笑,心道:一个和尚,你还当是天赐良兵?到时候他站在哪一边,还不定呢!

    狱卒将晚饭放在法海的牢房前。

    一个馒头,一叠没什么油的青菜,看着就没有食欲。

    法海面色不佳,依旧坐在干草铺上,拨动佛珠,喃喃念经。

    “南无、喝罗怛那、哆罗夜耶……”

    白日不自觉看到的那一幕,让他出了一身冷汗,眼见杀生,却无法阻止。

    这可是出自人手的造孽啊,明明同为人类,为何能下此狠手?

    强行断开神识的那一刻,法海强迫自己不去想那密室里发生了什么。

    只是傍晚时分,几个狱卒拖着些东西从面前走了过去。

    软塌塌的皮囊一样的东西,法海看过一眼就再也不愿抬头,胸中淤积着强烈的厌恶感,而牢房的潮湿与霉味让他的状态愈发差起来。

    他高烧初愈,身体还没那么瓷实,哪怕修炼有为,也耐不住这种环境的摧残。

    他在想,自己为何会遭遇这些事。

    就因为那个厉鬼?

    显然不是……

    入夜里,牢房为节省灯油蜡烛,会将明火减少一半。

    昏暗的地牢里,法海睁开双眼,夜色里亮的有些吓人。

    他看着正前方,道:“你来了。”

    谢辛手指划过锁链,那东西“吧嗒”一声,裂开掉落在地。

    “出来吧。”

    法海从容下了地,踱步走到谢辛面前:“你来皇宫了,那接下来是要杀谁?”

    “聂乾海。”谢辛报出名字。

    法海居然没觉得惊讶:“当今圣上……厉鬼,你若动了手,那就是祸国殃民了。”

    白衣青年面容如雪,一字一句道:“这些人,哪个不该死。”

    地牢里阴气滚动,待到子时,最盛。

    法海跟着谢辛走,对方修长的身影在前方,做着行走的动作前进,但落地无声。

    他们穿过一扇扇门,走过蛛网般的甬道,步过一个又一个用刑的石室,途中会遇到值夜的狱卒,但谢辛一挥折扇,对方就双眼失了焦,歪倒在地沉沉睡去。

    法海奇怪于对方的熟稔。

    “我曾被关在这里一年多。”谢辛突然道“五十四间牢房,五间重刑犯牢房,十间行刑拷问用的密室,我全看过。”

    “路怎么走,我不会弄错。”

    法海心中一动。

    又道:“你是为何成为厉鬼的?”

    谢辛咧嘴:“虐杀。”

    法海想到傍晚李四的那具皮囊。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法海又道“但不该是你这个杀法。”

    “我这个方法怎么了?”谢辛反问一句“他已经是皇帝,天下谁还治的了他?”

    法海沉默半晌,再开口时,声音有些不像他的了:“若作孽太多,天理定不会容他。”

    谢辛突然就笑出声来。

    昏暗的囚室里,他笑的花枝乱颤,清秀好看的面容有些狼狈,目光不复平静,凶狠、荒唐。

    “天理?若这天真有理,早在我受难时,怎么不见他来评评理呢?”

    谢辛如同听到一个学者说他不会写字,一个和尚在描述皇都里哪家酒店的红烧肉做的好吃,荒谬地不给人余地。

    说着,谢辛转身,抬起手掌,一击拍断了面前的石碑。

    “天理不帮我,那我就要立下我要的天理,看谁敢不从!”

    法海只觉得脚下一震,再看那断裂的石碑,上绘五行阵法,为转换阴阳所用,至此刻,他终于反应过来对方的用意。

    皇都地脉呈一条大龙之势,这地牢建在至阴至凶地位,意在以阴养阳,促成大势。

    这块石碑就是此地根基,直连底下,与大龙眉心相连,它一断,凝聚的灵气登时散去大半,谢辛抬头,看向石室上方。

    老贼,我破了你的阵法了。

    眼见谢辛站在阴气喷涌而出的泉眼地带,法海心道不好,举起佛珠,喝到:“厉鬼,快些出来!别让阴气吞噬了你!”

    任何东西都不能过量,对鬼来说,这种外来的阴气过多地涌入身体,将催生戾气,使对方变得暴戾。

    眼见白衣被阴气吞没,法海毫不犹豫向前一步,罡气护体,直直伸出手,一把抓住谢辛。

    谢辛站在喷涌的阴气之中,受其影响,他一直保持平静的心也逐渐被怒意填满。

    特别是,此刻他所处的地方,更让他触景生情,怒从中来,眼前浮现当年的一幕,正在此刻,法海一把抓住他的手。

    紧如钳制,谢辛微怔,二人转眼被泄露的阴气吞没。

    “你看,这是什么?”法海睁眼,视野间是血色的。

    一只银光剔透的薄刃被送到眼前,法海看了看那东西,又抬头看了看对方。

    视野上部一片鲜红,法海看的不真切,只注意到面前人有着一个线条优美的下颚,嘴角的笑容生冷的,缓缓道:“古书里记载着不少有趣的法子,像这个……”

    “他”拿起书卷,读了一段。

    “人身埋入泥土,以冰镇薄刃切开头顶,灌入赤汞,这时候,人感到疼痛会往外挣扎……”那人读着读着,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这样,整个人赤条条地挣出来,皮就完整的剥下了。谢辛,老天赐你那么好一副皮囊,你干脆留给我吧,如何?”

    法海大惊。

    原来,这不是他的经历,而是他透过谢辛的双眼,所看到的东西!

    再看面前的人,一身黄袍,胸前的龙纹张牙舞爪,鲜艳地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