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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照你这般勤学苦练,想来日后你又得多冠上一个名头,稽国第一大厨子了。”她略带调侃的口吻说道。
&nb“不瞒你说,”江应谋轻捻起那一层蛋膜,撕去,“方才在后厨时,我心里便萌生了一个主意,等日后再无事情需我忧心时,我便去陈冯那雨休馆里做个厨子,倒也舒服自在。”
&nb“这么说来,你如今尚有事情还在忧心?”
&nb将那只香气扑鼻的茶叶蛋递到她面前,江应谋笑得绵软:“可不就是你吗?一日不见你落定,我一日就不能放下心来,这也是我为何会涉险来到你身边的缘故。”
&nb“你想我有个什么落定之法?”
&nb“至少不该是眼前这种日子,朝不保夕,打打杀杀,随时都有丢了性命的危险。”
&nb“可我是炎氏族人,复兴炎氏是我重责己任,我不可能放弃,更不可能如你所愿地远离这样的日子。”
&nb“我明白,”江应谋颔首道,“任何一个炎氏族人都有想复兴炎氏的念头,但我告诉你蒲心,不是所有的复兴都必须通过打打杀杀来完成的,也不是所有的炎氏族人都要豁出性命,靠奔赴战场去求得复兴,要想真正复兴炎氏,骁勇善战的将领是必须的,而善于谋略舌辩的谋士也是必备的,另外忠心不二的属下,适当的天时地利人和,只有具备了这些,复兴才能有望。”
&nb她轻咬了一口嫩滑的茶叶蛋,斜眼瞥着江应谋:“江公子,你言下之意是说我做不了这个头领,更不适合上阵杀敌了?”
&nb“岂敢?公主天资聪慧,骨骼清奇,无论是做头领还是大将,都能独当一面。只是征战杀伐终究不该是你日后要走的路,我希望你能尽量远离那些血腥屠杀,过些稍微平静点的日子。”
&nb“是这样的吗?”她一口咽下手里剩下的那半个蛋,重新端起热粥喝了一口,挑起眼皮道,“怎么听上去跟郑憾打的鬼主意差不多呢?只是你们俩分别编了两种不同的说辞,一个说要与我结盟,一个说要永世追随于我,其实你俩都想把我收入囊中,都认为我更适合待在你们身边煮煮茶捶捶背,我说得没错吧?”
&nb江应谋淡笑道:“公主要这么说,我也不反对,但这样的想法虽然有违公主的心意,却也实实在在地是在为公主打算,在保护公主。公主想过没有,单凭你们雪飞崖上的这支不足千人的队伍能敌过稽国和戈国的大军吗?虽然公主和你们的山主用计也十分高明,但有时候计也有穷尽的时候,无计可施之时,或许就是你们全军覆没之时。”
&nb“倘若你这番话被那几个听见了,想必早一刀挥过来了。知道今儿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你险些就命殒灞城了。”
&nb“看那些人匆匆回到灞城,想必是遇上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吧?”
&nb“实话跟你说了,”她一口喝光了碗里的热粥,将碗丢在桌上道,“我们此回夜袭奉城的计划失败,因为有人泄密,致使候备肃连夜搬兵赶回奉城救急,单姑姑等只能先行撤回灞城。”
&nb江应谋右眉微挑:“想必我就是那个嫌疑最大的人吧?”
&nb“正是。那你能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泄密吗?”
&nb“一,密从何来,蒲心你防我如防贼,军情要事岂会能我分享,就更别提你的军师扈游和视我如死敌的郑憾了;二,我若真是潜伏在你身边的细作,与晋寒有勾结,那么在得到你单姑姑将夜袭奉城这个消息时,我绝对不会轻易地放你单姑姑回来,因为我很清楚,雪飞崖和这支炎氏旧部真正的主人是她,而不是你。擒贼先擒王这个道理想必你不会陌生,如由我来下这盘棋,她此时此刻绝对已经在晋寒手里了,你信不信?”
&nb她抿了抿嘴,流露出了一副似服气又不服气的表情,点点头:“嗯,我想你也没那么蠢,会给自己刨这么一个死坑。那你觉得会是谁干的呢?”
&nb“谁都有可能,反正不是我。”
&nb“你觉得会是郑憾?”
&nb“会。”
&nb“为什么?你知道些什么吗?”她立刻好奇了起来。
&nb“我什么都不知道,但他想我早死的心情一如我想他早点归西,他是我的对手,这时候我肯定要说会了,换了是他,他也肯定会往我身上泼的,是不是?”
&nb她没忍住笑了出来,一片蛋壳飞了过去:“我正儿八经地问你,你却跟我说起玩笑话了!行了,你可以跪安了,我还得忙呢!”
&nb“有什么好忙的?魏空明是不会那么快攻城的。”
&nb“为何?”
&nb“他知道我在城里,他一定会有所忌讳,虽然你们个个都当我细作,但在他眼里我只是个叛国的谋士,他认为我一定会为你出谋划策的。我那么地了解他,清楚他的脾气和他惯用的招数,所以他会再三思量后再做决定,而这两日,他会派人来叫阵以拖延时间,让他有足够的时间想出新的战术,所以,”江应谋将她跟前那一卷地图滚了起来,“不必熬夜想策,好好睡一觉,养足了精神才能对付得了外面那群狼。时候不早了,公主,歇着吧!”
&nb“我还想问一件事……”
&nb“你想问我当日为何会偷偷离开赫城是吗?”
&nb“对。”
&nb“我会告诉你的,但不是现下,夜真的已经深了,躺下安心地睡一个饱觉才是你该做的,至于你说的那个问题,等解了眼前灞城之困后,我再详详细细地告诉你。对了,”江应谋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只间色香袋,递给她道,“倘若睡不着,将这个放在枕边。”
&nb她双手接过,放在鼻边轻轻一嗅,一股淡淡的柚子花香从里面渗出,她颇感惊讶道:“你上哪儿去弄来的柚子花?这寒天冻地的时节,早该没了。”
&nb“我托我大师傅出去寻来的,是别人晒干了的柚子干花,花味儿虽没新鲜时那么浓烈,但那股子幽香仍在,你睡不着时放在枕边也能宁神安眠。好了,真的不早了,歇着吧!”
&nb收拾了桌上的碗碟,江应谋开门离去了。暖榻上,她偷偷地目送了这男人背影消失,然后垂眸凝着手里捧着的这只香袋,心里忽然涌出了一股暖意。
&nb嗅着这淡淡的花香,她依稀仿佛又回到了从母后寝殿回上吟殿的那条路上,那条夏日最是凉爽的宫径旁栽种了十几棵柚子树,每到花开时节,真的能香动满庭。夜雨一过,准能看见五六个宫婢蹲在树下捡拾被风雨吹落的柚子花,她们会小心地拭干花朵上的露珠,收入香袋中,佩在腰间,走哪儿都会有一股幽香拂过。
&nb此刻,仿佛宫婢们腰间香袋里溢出的花香仍徘徊在自己身旁,仿佛自己真的还在熟悉的炎王宫里,她竟想着想着,手捧着那只盛满了柚子干花的香袋,就那么地倒在榻上合眼睡去了。
&nb这充满柚子花香的一夜连梦都生出了格外香甜的滋味儿,她竟梦到了已经过世的乳母,蕊珠,以及那个赠送她短笛的叔父。就在她的上吟殿里,她又变回了那个爱跑爱跳的小姑娘,开心地绕着他们跑啊跑,好像永远停不下来似的……
&nb可惜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骤然想起,她的美梦也只能戛然而止。她翻身坐起,将香袋往怀中一踹,起身开门道:“谁?”
&nb“公主,山主让您即刻前往城楼。”是扈游的声音。
&nb打开门后,她问道:“是魏空明来攻城了吗?”
&nb“不是攻城,是叫阵。”
&nb“还真来叫阵了?行,我立马就过去!”
&nb城楼上,单箬神色凝肃地眺望着不远处,雷洪已率两个副将先出城迎战了。她赶到时,雷洪手下其中一个副将正与魏空明的先锋交手,打得难分胜负。
&nb第一局下来,雷洪手底下的副将败走,雷洪一怒,亲自持大刀上阵,将魏空明的先锋挑翻下马,跟着,晋寒派出了罗拔,罗拔又与雷洪厮打了起来。
&nb胜负还未见分晓时,一士兵跑上城楼前来报信:“公主,有一后厨上的厨子前来求见,说有十分要紧的事情禀报您。”
&nb“厨子?”她暂时将目光挪开,“哪个厨子?”
&nb“他说他姓宋。”
&nb“哦,是那个宋师傅,行,你让他上来吧!”
&nb片刻后,那士兵领着一脸急色的宋师傅上来了。宋师傅正想开口,却发现单箬也在旁边,顿时收住了话,垂下头去不敢说了。她有些奇怪,问这宋师傅:“怎么了?你不是说有十分要紧的事情吗?是不是江应谋在后厨上闯什么祸了?”
&nb“这……”宋师傅显得有些胆怯。
&nb“你直说,有我在,不会为难于你的。”
&nb“那个……方才,江公子正在后厨做羹汤,忽然来了两个人,说裴娴将军要见他,就把他拖走了……”
&nb她眉心瞬间拧起:“你说谁带走了他?”
&nb“裴……裴娴将军……”
&nb她立刻转头,向单箬问道:“是您的意思?”
&nb单箬目光仍眺向不远处,缓抬右手,屏退了左右侍卫以及宋师傅,然后才说道:“你不会真的打算一直留着那个江应谋吧?”
&nb“您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她听得心底直发寒,“您想对江应谋怎样?”
&nb单箬转过脸来,往她脸上瞟了一眼:“一提到江应谋,你脸色都变了,莫非你真对他起了什么情念?”
&nb“我问你你想把江应谋怎么样?”她忽然有些着急了,语气也变得气促了起来。
&nb“对一个炎氏的罪人,你认为我会怎么样?蒲心,我一向觉得你是十分沉静聪慧的,为何在江应谋这件事上却一再地犯迷糊?江应谋诡计多端,你留他在身边,谁会安心?且无论这回泄密之人是否是他,他都不能再继续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你身边了,否则你该如何向那些为炎氏为你浴血奋战的将士们交代?”
&nb“你们把江应谋弄到哪儿去了?你让裴娴把江应谋弄哪儿去了?”她不想听什么道理,她只想知道江应谋去哪儿了!
&nb“蒲心,”单箬侧正身子,目光严肃道,“此时是你该追问江应谋下落的时候吗?雷洪正在外面与稽军先锋拼杀,你该清空一切杂念,好好应付对面的稽国大军……”
&nb“我再问你一遍,”她十分不耐烦地打断了单箬的话,“裴娴把江应谋弄哪儿去了?江应谋是我带回来的,你凭什么让裴娴去处置?你说我奉为主帅,这些话恐怕都是假的,你其实只需要一个替你招兵买马的幌子罢了!我问你,裴娴把江应谋弄到哪儿去了?倘若江应谋死了,你也别想把我继续当幌子!”
&nb“你竟这么在乎江应谋?”单箬脸色微微变了。
&nb“不要跟我废话了,我只想知道江应谋上哪儿去了!”
&nb她真的已经没什么耐心了,她不能让江应谋出事,江应谋还有很多事没有跟她解释,她绝对不能让江应谋就这么白白地死在裴娴的利刀之下!
&nb而此时,江公子正身在城内一处废弃的小院里,身旁有裴娴以及裴娴的两个手下,另外郑憾和卫匡也在。
&nb“给他!”裴娴发号施令道。
&nb一把铁锹被扔在了江应谋跟前,江应谋低头看了一眼,问:“什么意思?”
&nb“不明白?你不是稽国第一谋士吗?这还猜不出来?”裴娴反背着手,趾高气昂道,“像你这种罪人,根本没资格让我们给你挖坑,所以给你一把铁锹,自己先把坑挖好,动手吧!”
&nb江应谋眼眸微沉:“你们这是想秘密处决我?”
&nb裴娴冷蔑道:“这叫什么秘密处决?这就是要处决了你!实话告诉你吧,这是公主亲下的命令,说你泄露我们的秘密,你非死不可!”
&nb“我不信,”江应谋摇头道,“我不信蒲心会下这样的命令。我看,根本就是你们这几个串通一气,想置我于死地。”
&nb“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反正你今日都是一个死,又何必废话那么多呢?念你好歹也是贵族公子,不忍你暴尸荒野,你就在这小院内随便找个地方挖上一个坑,把自个埋了吧!识相的就自己动手,别逼得本将军亲自动手,那可未必能留你全尸了!”
&nb“请吧,江公子!”一旁冷眼看热闹的郑憾向江应谋比划了一个邀请的手势,笑容阴阴dao,“这可是蒲心对你最大的恩赦了,你可别辜负她一片好心。虽然这样的死法是十分地落寞孤单的,实在不配你江公子那名噪天下的身份,但你已落到如此地步,没有别的选择了,还是将就吧!”
&nb江应谋斜眼冷冷道:“这是蒲心的恩赦吗?这恐怕是你郑殿下的恩赦吧?你一计不成就狗急跳墙,就你这样的人,能打败比郑国强大十倍的稽国吗?郑憾,别以为只要我一死,蒲心就会投入你的怀抱,我死了,她是不会原谅你的。”
&nb郑憾抖肩笑了起来,笑得十分地不以为然:“一个即将黄土遮面的人有什么资格来谈论我和蒲心的将来?放心,江应谋,蒲心没了你她照样会是林蒲心,而且将来,我还会让她变成这世上最尊贵的蒲心夫人,你就放心地去吧,这儿已经没你什么事儿了!”
&nb“也别跟他废话了,”裴娴不耐烦道,“既然他不肯动手,那你们两个就去帮他挖一个坑,他愿躺进去就躺进去,不愿意那也就是一刀子的事情,快点!”
&nb那两个士兵果真动起了手来,三下两下便将那一人长的坑给挖好了。裴娴往江应谋跟前走了两步,手指那坑道:“姓江的,给我乖乖去躺着,你要依了我,我不让你受罪,可你若不依我,那我也有法子对付你,必叫你痛个生不如死,怎么样?去吗?”
&nb“蒲心在你们眼里果真只是一个竖立旗号招兵买马的幌子是吧?”江应谋往那坑前挪了几步,垂眉打量道,“没有她之前,你们这支所谓的炎氏旧部不过就是山匪杂军,登不得大雅之堂,但有了她之后,你们便可名正言顺地以炎氏的旗号出现,打着复兴炎氏的旗号招揽人才,与别国结盟,瞬间就变得正统高尚了起来。”
&nb“我没功夫听你废话,因为据说听你说话多了,人也会变傻,我可不像那些女人似的那么容易被你哄傻了。你若不肯乖乖躺下去,我就只好——”裴娴说着拔出了腰间的那柄长剑,明晃晃地在江应谋眼前挥舞了一下,“你若再多说一句废话,我就在你身上多割上一刀,多说两句,我就割上两刀,多说十句,我就割上十刀,让你慢慢地血尽而亡,那滋味儿是非常地不好受的,你愿意一试吗?要不愿意,就立马给我滚下去!”
&nb话音刚落,裴娴抬脚就在江应谋腰上踹了一脚,江应谋往前一扑,翻滚落入了那小坑里。他正要爬起身来,裴娴那把长剑却刺到了他跟前,眼含藐色道:“你还想反抗?就你这副文弱兮兮的样子能打得过谁?江应谋,这是你应有的下场你知道吗?乖乖地给我滚回去,像条狗似的跪下,好好地向那些被你害死了的炎氏族人叩拜谢罪,跪下!”
&nb“真是蠢不可及,”江应谋满脸冷色,从容缓慢地站了起来,“看来当初我的决定是没有错的,当初,我决定亲自来瞧瞧你们这一支所谓的炎氏旧部是什么样的杂牌军队,是不是真能辅助蒲心复兴炎氏,果真一如我所料,你们并不在乎炎氏是怎么灭亡的,你们只是打着炎氏的旗号到处扩展领土罢了!连炎氏真正的仇人都没弄清楚就嚷嚷着要报仇,能不是蠢不可及吗?”
&nb“你敢辱骂我们雪飞崖的人?你才是蠢货!”
&nb裴娴怒喝了一声,收剑作势要刺过去,就在此时,小圆门那儿忽然传来一声怒喝:“住手!”
&nb匆匆奔进来的那一瞬间,看见江应谋还完好无缺地站着那儿,她终于是松了一口大气。几步奔过去,她抽出匕首当地一声拨开了裴娴的长剑,冷眉道:“你这是要干什么?”
&nb裴娴往后退了一步,收剑道:“我是奉了山主之命处决江应谋,还请公主不要阻拦!”
&nb“江应谋是我的人,你凭什么来处决?退下!”她轻喝道。
&nb“公主,”裴娴目光沉凝道,“您不能这样,留一个炎氏罪人在身边对咱们根本一点好处都没有。请您即刻离开这儿,别耽误了我处决江应谋!”
&nb“没听明白是吗?那要打一场吗?”她举起匕首沉声道,“谁赢了江应谋就归谁的?”
&nb“公主,您怎能如此执迷不悟?江应谋是咱们的敌人!”
&nb“蒲心,”郑憾插话道,“如今所有的人都不赞同江应谋留下,你又何必跟所有人都过不去呢?你身陷江应谋的谎言蜜语中不能分清方向,大家却是看得一清二楚的。你只是暂时被他迷惑了,千万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其实山主她们这么做,也只是在帮你而已……”
&nb“难道不是在帮你吗?”她冲郑憾甩一道锐利的目光,“帮你灭了一个你自己不能亲手灭掉的敌人,多好啊,不是吗?我告诉你们,别跟我说那没用的!今儿别说是你们俩了,就是山主,也别想动江应谋!”
&nb裴娴气愤道:“就你这样,你还怎配做我们的主帅,做我们的公主?我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炎氏的公主!”
&nb-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