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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柳氏见宋三才作出了沉思状,心中思绪纷飞,忍不住开口道:“莫非是受了什么人的暗害?难道是家中那几个……我说呢,自从她们进了家门后,我便百般不适……”
宋三才听到张柳氏的咬牙切齿,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她平缓了下自己的气息,哭笑不得的说道:“夫人多虑了,怕是与府上的几位无关。”
听闻宋三才此语,张柳氏惊觉自己失态,有些不好意思的她红着脸颊低头嗫嚅道:“我这也是急了,方才胡乱猜测了些,姑娘见笑了。”
宋三才笑着摇摇头,心知继续这个话题张柳氏必然更加羞恼,闭口不谈家事,只是问到:“不知夫人是否方便透露芳名?”
张柳氏虽对宋三才此举有些不解,但到底都是女子,也没什么好忌讳的。她朝汀兰使了个眼神,汀兰见状点头应是,有礼却强硬的将一直在旁边看得兴致盎然的老大夫给请了出去,里间中只余她们三人。
“妾身姓柳,闺名芙蓉。”柳芙蓉出身并不如何高贵,家里也只算小有余产,她与张县令相识于微末,不顾家中反对嫁给了还是一介贫寒书生的张一路从相伴行来也算是半个患难夫妻。
昔年旧事,热闹的街道上人来人往,马蹄在青石板上敲出哒哒的声响。柳芙蓉端坐在马车上微微撩起帘角,眼波流转,满是天真与好奇,只是那么惊鸿一瞥,便让在路边卖字画的张以炯一见钟情,眼中再也没有了旁人。芙蓉如面柳如眉,当真就是形容的此等美人。
宋三才心中了然,当下问道:“敢问夫人,县令大人的名讳中是否带火?”
柳芙蓉听得此言,吃惊的连连点头。虽说县令乃一县长官,这安陆县谁人不晓,但知道其全名的人除了好友之外也只是寥寥,毕竟平头百姓是不会对自己的父母官直呼其名的。眼前这姑娘虽然看上去年纪小,但似乎确有几分真本事的模样。
“没错,夫君姓张讳以炯,炯乃光明之意,夫君常说他亡故的双亲希望他能成为一个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故才取得此名。”
宋三才学着老道士的模样摸了摸下巴,然而她并没有胡子,是以这个动作由一个半大的姑娘做出来颇有些可爱,让柳芙蓉和一旁的汀兰都有些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
这一笑可真是如百花绽放,宋三才看得心旷神怡,也不好意思再卖关子装神秘,直接说道:“夫人闺名柳芙蓉,这三字均为木属无疑,而一旁带火,原本五行中木便能生火,再加上夫人命宫本来就宽厚明亮,实乃有福之人,您对于张大人而言可以说是大大的旺夫之相。想来张大人是在娶了夫人之后方才时来运转、仕途亨通的吧?”
柳芙蓉仔细回想了一下,可不是么?夫君原本家境贫寒,只能在街头靠卖字画勉强糊口,一个大男人哪里懂得好好照顾自己,生活上不顺遂这学业上自然也是不甚如意的。
直到自己嫁过去,夫妻俩日子虽然不富裕,但到底是甜蜜相守,她从一个不知世事的少女变得整日为家计奔波,夫君都看在眼里。
那年她的生辰,他在皎皎的月光下握住了她变得粗糙的双手细细摩挲,坚定的说道:“芙蓉,他日我虽不能保证让你凤冠霞帔,却定能保你一世安享荣华。”
此后,夫君读书更是用心刻苦,只恨不得学古人头悬梁锥刺股方才罢休。果然几年后便以头名中举,不久后更是金殿传胪,让她从一个小小商户之女变成了官家太太。
无论是她还是夫君,这时来运转似乎还真的都是在成亲后。
柳芙蓉开口道:“正是。可是依姑娘所言,我和夫君不应该是极为般配的吗?为何会子息不旺呢?”
听到夫人开口承认,一旁的汀兰都露出了吃惊的表情。她是大人高中后方才买来的奴仆,虽然贴身伺候夫人有几年了,可是却不知原来还有这么一出,顿时看向宋三才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时人与现代不同,经常将相术和鬼神之说混为一谈,对此还是相当敬畏的,此刻在汀兰这丫头眼里,宋三才虽算不上世外高人,但估计也差不离了。便是中华历史上,也不乏有不问苍生问鬼神的帝王。
宋三才道:“若是这单独的木生火,自然是无碍的,但是坏就坏在大人姓张。张为南方朱雀第五宿,朱雀属火。通俗点说,这张姓和炯均为火属,火若是太大,这木自然是烧得连灰烬也不剩了。木本就主生机,这被烧得干干净净得,哪里还能子嗣兴旺呢?说实话,若非夫人您地阁方圆,为宜家旺夫之相,只怕这胎都求不来,若是不小心,恐怕也会落得和第一胎一般。”
这话说得通俗易懂,柳芙蓉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似乎这光有大夫悉心调养还不够,自己若想求得子嗣平安兴旺,必然还要在五行上有所改动。于是她急急问道:“那请问姑娘,我究竟要如何做,才能得偿所愿呢?”
宋三才盯着眼前翠绿的茶水,轻轻晃了晃,杯中便泛起了小小的微澜,思忖了片刻方才开口:“若是寻常江湖术士,估计就会叫夫人去寻来那水属之物摆在家中来克火了,这也是最简单的方法。小女子不才,风水堪舆之术是不通的,但并不建议夫人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法,毕竟这水若是浇灭了县令大人如日中天的运势,日后仕途如何可就说不准了。”
柳芙蓉也不是蠢人,自然明白宋三才有所图,她倒没觉得有什么不悦,毕竟这术士相面,哪有不收些个金银细软作为报酬的。若是真能为她解决难题又不损夫君仕途,花再多钱她也是愿意的。
不过这小姑娘虽说得有板有眼,她还是要再观摩一阵子方才能做决定的,她诚心求解,却也不愿意做冤大头。
柳芙蓉笑着开口道:“还请姑娘明言。若是姑娘不嫌弃,可暂住于我与夫君在城内的一处私宅,那地方虽不大,但胜在幽静,衣食住行一应不须姑娘操心,待我此胎稳定,自然会将酬劳奉上。”
这话说得和善,实际上却是将宋三才置入了她的掌控范围之内。若是真如其所说,那便有报酬奉上,也算是结了一份善缘;但若之前的话都是诓骗人的,隐藏的台词便是你人都在我手上,若是敢糊弄我,莫怪我不客气。
宋三才耸耸肩,真金不怕火炼,她对自己看相的本事还是有自信的,能白吃白喝蹭穿蹭住,对于她这个没什么人生野望的人来说其实也挺好。她倒是挺开心的一口应下,顺便将破解之法告知了柳芙蓉:“其实也并不是特别难,这问题出在名字的五行上,破解之法自然也就在这里了。夫人不如回家让大人给您取上一个土属的小字,困难自然迎刃而解了。”
土能生木克火,这克制的作用也不如水那么直接相冲,无疑是最适合不过的。
看到柳芙蓉面露不解,宋三才也并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高深一笑——神棍嘛,有的时候要留给客人想象的空间,才能增加自己的神秘感。若是什么都宣之于口,岂不是忒没意思了。
解决了县令夫人的问题,汀兰面带些许崇拜的盯着宋三才瞅了半晌,唤来了另一个叫辟芷的丫头带宋三才去她的新住处。
宋三才正欲走出清风堂,却听得门外一阵喧哗。
李昭站在清风堂的门口,明显是刚刚被伙计扫地出门的样子。小小的脸蛋脏兮兮的,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却折射出愤怒和屈辱的光芒,却隐隐有一丝脆弱在其中。就好像一只失了庇护的小兽,只能用强硬的攻击姿态来掩饰自己的无助。
在来安陆的路上,秦穆病倒了。说来也奇怪,按理说这淋了好大一场雨,要病也应该是身子更为单薄的小公子李昭病才对,却未曾想李昭没事,秦穆却在见到安陆城门的那一瞬间倒下了。其实他烧了好几天了,只不过心中一直撑着这么一口气,在看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后,一个松懈就再也支持不住了。
好在今天安陆放开了城门,虽然对流民仍有一定的管制,但好在不会一律拒之门外了,李昭赶紧跑进城内,来到了离城门最近的清风堂。
然而盘缠用尽的他根本无钱抓药,清风堂开门做生意,又不是善堂,李昭自然被伙计当成了闹事的赶了出来。他却堵在清风堂的门口,用一种沉默的姿态宣告自己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宋三才本是无意中扫了这个倔强的孩子一眼,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心中千万只羊驼呼啸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