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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长东的声音沉厚温和:“今天是你生日,有什么愿望?”
梁楚呆了呆,今天是孟冬冬的生日吗,这么重要的日子他怎么会不记得,孟冬冬的身份证呢。
梁楚抬头问道:“什么都可以吗?”
贺长东端过白粥,挖了一勺喂进他嘴里,颔首道:“嗯。”
梁楚立刻道:“我的愿望是让时间倒流,回到昨天。”
贺长东动作微顿,道:“……换个。”
梁楚心里高兴,赶紧做出一个这个你都做不到还说什么愿望的表情来,杀杀他的气焰。
贺长东在床上铺了白丝帕,端着碗一口一口喂他,动作并不生涩,问道:“其他的呢?”
梁楚认真的说:“其他的是想上你。”
贺长东没脾气了,他才刚开荤,吃了一晌也没吃够,现在经不起一点撩拨,贺长东摸着他的后背低低道:“今天没哭够?还提这个,孟冬冬,我今天才出来两次,你存心的是吧?”
梁楚立刻往下面退着爬,眼里盛满了你这个穿着衣服的禽兽,幽幽道:“我有一件事瞒着你。”
贺长东微笑问:“怎么。”
梁楚报复性地说:“我昨天到今天都没刷牙。”
贺长东哭笑不得,把碗放到一旁,重新把人捞了回来,抱紧了他,然后捧着脸颊重重吻了上去:“亲的就是你没刷牙。”
梁楚的心更痛了。
把人喂饱了,贺长东拿着手帕擦去他嘴角的米粒:“问你愿望呢。”
梁楚望着天花板,说了个比较实在的:“那涨工资吧。”
贺长东抵着他的额头,动作缱绻温柔:“还没找准自己定位呀,这个家都是你的,连我都是你的,要什么工资。”男人语调低沉,声音很轻却足够清楚,这样细致的动作,这样缠绵的表情,这样的一句话,竟然是贺家的大家长做出来的,旁人想都不敢想。
时间没过多久,初十的傍晚,外面的老狗叫了起来,梁楚和它相处这么长时间,知道它凶狠的叫是什么意思,这样小声的哼唧又是什么意思,于是站在沙发上往外一瞧,果然来了熟人,孙朝阳正站在外面。
梁楚放下遥控器走了出去,心里略感意外,之所以意外是因为这是过年以后两人的第一次见面。按说过年放假空闲时间多,孙朝阳没什么朋友,见面次数不该比以前更稀疏。梁楚成天没事做,大闲人一个,孙朝阳却不然,他很忙碌,得上学和上班,脸上常常带着疲色,一个忙一个闲,闲人一般不会贸然打扰忙人的。
梁楚出门,随便穿了件羽绒服,敞着怀走了出去。
眼前的人改变了许多,明明半年前还是一个半大少年,现在已经有了浓浓的成年人的影子,不知是什么磨练了他,他像是在跟什么憋着劲一样,刚见面时还是衣衫褴褛,最近变得体面了许多,只是心情看起来依然很糟糕,孙朝阳冷着脸,看到他走过来,站定,才动了动嘴角。
孙朝阳神经质的抬眼看向别墅,果然在窗前看到高大伟岸的男人,孙朝阳神色复杂,问道:“孟冬冬,你不去上学么?”
老狗在梁楚脚下转呀转,闻闻他的脚面,然后靠着他的小腿坐了下来。
梁楚连半秒钟的内心挣扎都没有:“不上,念书老烦了。”
他都念了两辈子的书了,没人可以理解当他发现不用上学有多高兴,孟冬冬做的唯一一件庇佑他的好事大概就是被学校开除了。
嘴快说完了发现面前还站着一个读书人,梁楚解释道:“念书是很重要很有用的,学习是改变命运最有效直接的途径,只不过我实在不是念书的那块料,你加油。”
孙朝阳垂下眼睛,避开窗前投来的视线,满脸尽是嘲讽,看着面前的人穿着的衣服,看不出品牌,但质地触感一看就不是普通货色。他被养得水灵白嫩,身上带着好闻的沐浴乳香气,夹着清淡的奶香味,读书是改变命运最有效直接的途径?未必是吧。
孙朝阳低着头道:“孟冬冬,你就打算继续这么混日子,学都不上了,贺长东能养你几天,你没想过以后?如果你想重返校园,我可以帮你,我的成绩还可以,可以辅导你功课,你可以考上一所不错的大学,靠自己的本事吃饭。”
梁楚想了想,还是摇头:“不了,唉,我挺没出息的,跟你不一样。”
孙朝阳吸了口气,想起这些日子以来,孟冬冬和贺长东的点滴,除夕那天,他甚至亲自走到小院来接人回去,看的跟眼珠子似的。孙朝阳克制怪异而复杂的心情,颔首道:“那算了,我先走了。”
梁楚顿在原地,目送孙朝阳的背影逐渐远离,忽然觉着怅然。什么时候他和孙朝阳越走越远了?孙朝阳打心里瞧不起他吧,从两人相遇时,孙朝阳规劝他离开别墅去工作,今天让他去上学,不止数次。但还剩下35个任务值,上不上学重要吗,他真的要勉强自己做已经做过了两遍、变得足够枯燥的事情吗。
梁楚蹲下来摸摸老狗,叹息道:“我可能要失去这个朋友了。”
板牙熊道:“没了好,没了好。”
梁楚笑了:“幸灾乐祸吧你就。”
板牙熊一扭屁股道:“我本来就不喜欢他,您难道不奇怪吗,孟冬冬人缘差很正常,他来到小院没几天,大家对他不熟悉,可能有人反感他吧,但绝不到厌恶的地步。孙朝阳就不一样了,从小在小院长大,怎么一个朋友都没有。”
梁楚没说话,既觉着心里有数又觉得没数,因为孙朝阳的道歉是真的,转赠过衣服是真的、买过水果是真的、一起吃过火锅是真的,吃火锅那天跟贺长东言辞凿凿说你不要太过分孟冬冬周岁还不到十八,也是真的。但除夕那天去小院吃饺子,他沦为众矢之的,那么多人针对他说出那些那些话,虽然不伤大雅,但依然足够逼人,若不是他梁楚早是成年人,听一耳朵就忘了不会在乎,换作其他热血冲动的半大孩子直接动手掀桌子了也未可知。那时的孙朝阳神色平静,事不关己,一句帮腔都没有,这也是真的。
然而这种说大不大的小事,怎么方便拿到明面上计较,帮不帮腔真的重要吗,又能改变什么呢。这是一份令人为难的态度,或大或小的,心里不免觉得有少许不适,我的朋友为什么看着我被攻击却不站在我这边,却又不值得拿来斤斤两两的计较,也并不值得小题大做,破坏一段友谊。
梁楚转过身来,贺长东离开窗前守在门口,听着踢踢踏踏的脚步声缓缓走近,等他推开房门,贺长东迎面把人搂住,还能这儿跑那儿跑的,就该把他操到床都下不来,看他还能去见什么人。
生活还是像以前一样过,本来以为孙朝阳会就此打住,和孟冬冬形同陌路了,没有过几天,孙朝阳又找上门来。梁楚猜测孙朝阳想通了吗,还是又来做他工作的,一边出门朝他走去。然而孙朝阳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孟冬冬,我要走了。”
梁楚愣住了,好一会才说:“走……你走去哪里?”
孙朝阳笑了笑:“你说呢,我已经十九了,贺家有规矩,年满十八就要离开这里,我多赖了一年,再待在贺家不合适。我在外面租了房子,今天就会搬出去。”
梁楚低头不语,今天,怎么会这么突然。
梁楚蹙眉道:“你不是说学校附近的房子挺贵的吗,你钱够不够,我……”想到自己没钱,梁楚委婉地说:“我以后借你点吧。”
孙朝阳摇摇头,客气的说了声谢谢,很快离开了,并没有留下住址。
当天晚上,孙朝阳站在高高的十六楼,这是一座三室两厅的公寓,离他大学毕业还有三年半,自然会有人帮他支付了四年的租金。来帮忙办事儿的那人想的周到,在学校附近租了大房子,其中两室可以出租给其他学生,减轻他生活费和学费的压力。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愤怒而惊讶,贺长东这段时间一直在家,除了贺长东他想不到其他人,等到请见这位大家长的时候,那个男人并没有见他,只让人传了两句话。
让他孙朝阳识相。
第二句是你不必谢我,要谢就谢孟冬冬。
识相是什么他孙朝阳一清二楚,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他厌恶贺家人,厌恶贺长东,厌恶极了,但不得不接受。毕竟他赚不到这些租金,有钱也未必可以租到这样便捷的房子,所以在厌恶愤怒的同时,又有一些隐晦的、罪恶的、虚伪的享受。这二十年来,从他记事起,一直在脏乱聒噪的小院生活,什么时候住过这样的大房子,冰箱、空调、漂亮崭新的家具,室内温暖舒适,站在窗口俯瞰下面,有一览众山下的豪迈感。对于贺长东来说是可以随手赠与别人、不值一提的东西,对他来说,却是穷尽二十年都无法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