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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要睡在这儿吗?你呢?”她钻进睡袋后,觉得暖和了许多。
“你先吃点东西,吃完我也睡。”他给她取了囊来,好似为了让她放心,特意给她看,“看着,你自己这一份。”
她笑笑。
还是一小块一小块由着他喂着吃了,又喝了些水,虽然这些吃在嘴里一点味道也没有,但却是救命的东西,再如何寡淡也要吃下去钤。
“药今晚不用吃了,明早记得再吃。”他把药拿给她看过之后又放了回去。
“你呢?你自己不吃?”她盯着他。
“吃啊!”他掰了几块囊,吃了,也喝了几口水。
她已经很疲惫了,却一直勉力睁着眼睛盯着他,等着他进睡袋来。
他笑,和她一起睡进了睡袋里,双臂牢牢地圈着她,“盼着我进来?我可是没力气再做些什么了,你得失望了!”
此种时候,他还有心情戏谑!
她不满地轻轻推了推他,在他臂弯里寻了处舒服的位置,轻轻闭上眼。
很苦,却也很安心。
抱住了,她的脸埋进他胸口,再看不见他的表情了,他脸上那些浅浅的温和的笑容也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紧皱的眉,纠结的眼,身体上的痛苦和内心的煎熬在他眼中交织翻腾。
当每一次的拥抱都需要用尽全力,这个人,也必然是到了强弩之末了,他知道。
他得多努力才能不让她察觉他双臂的虚软、身体的战栗?
他的胃好不容易将上一顿那些坚硬的异物给打磨消化掉,一轮新的折磨又来了,他仿佛能听见吃下去的囊磨砺在他胃壁上的声音,嗤拉嗤拉地疼……
在如此干燥的地方,居然将他的汗大颗大颗地逼了出来。
她感觉到额头潮潮的,略诧异,一抬头,发现他居然在淌汗。
“你在出汗?”她摸了摸他的脸,硬硬的胡茬很是扎手。
他在她一动的瞬间就已经变了脸,重新换上了他温润的笑容,目色融融,似北京暖春夜里的月光,潺潺一片,“我热啊,这睡袋太热了。”
“是吗?”她也觉得暖烘烘的,可并没有暖到出汗的地步。
“嗯。”他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还抱着你,火就烧得更厉害了!”
又不正经!她嗔目而视。
他笑着,“你不懂男人的苦,没力气不代表不想……”
她忽然又觉得悲哀了……
眼前的他还在说笑逗她开心,好像他们仍然在春暖花开的北京,他每晚送她回家,家门口的玉兰花繁繁又叠叠地开了满树,他在树下这般抱着她,亲她的耳垂,在她耳边说着些荤荤的笑话……
那样的日子,真的恍若隔世了……
眼前有的只是不见尽头的黄沙漫漫,连当空皓月都孤独得可怕。那个玉兰花下的如玉郎君,现今满腮胡茬,蓬乱的头发,一脸沙尘污垢早已看不见皮肤本来的颜色,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泪水迷蒙了双眼,她哽咽着不知如何说话,只是磨蹭着他的胡茬,“等我们安全了……”安全了如何呢?她真的不知该如何用语言表达……
他贴着她的手心轻轻蹭,还是那般温柔地笑,“等我们安全了,再好好造娃娃。”
“……”她噗嗤一笑,抱着他的脖子,侧脸在他颊上蹭,“等我们安全了,我要好好给你洗个脸,洗头发,再把胡子刮干净,你现在脏得都不像我心里的男神了!”
他的笑容淡去,疼痛和虚弱将他的脸扭曲,声音嘶哑,却是努力维持着无比的温和,“那你现在是嫌弃我了?”
她用力摇头!她怎么会嫌弃?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她都不会嫌弃!
他的表情是痛苦的,声音却是在笑的,“嗯……那等我们安全了,你还得给我洗个澡。”
“嗯!”她在他怀里点头,就算是戏谑,她也厚着脸皮答应了!只要他们能安全回去!
“那现在先养养神,睡一会儿吧。”他轻轻拍着她的背。
“嗯。”她轻声答应,实在已经累到极点了。
怀中的人渐渐沉睡,他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有些发烫了,不过有药在,没关系,而且他相信她是顽强的,长在北京的花圃里,她能开成一束海棠,扔在沙漠里,只要有条件,她也能长成一株骆驼刺。
只是这条件如此有限,只能全给她了。
他轻轻从睡袋里爬出来,将他的水壶和她的都放进背包里。背包里还有田大叔的一支铅笔和笔记本,前半本密密麻麻记着田大叔的历险笔记。
他在空白的一页写字。
他是医生,见过许许多多病入膏肓的病人连握杯子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得很吃力,他理解,可是却从来没有亲身感受,如今算是体会到了,就如他此时握着笔写字手都是颤抖的,写出来的字也远远不是他平时的水准。
“流筝”两个字写出来,他不禁暗叹,流筝,这样的字留给你,你可别嫌弃啊……
一鼓作气把自己想说的都写了下来,铅笔夹在这一页,和本子一起放进背包里。
坐在睡袋边,久久地凝视她的睡颜,久到他觉得自己就这么坐化了,若不是身边的骆驼打了喷嚏,他便就这样坐到天长地久了吧?
惊觉的瞬间,伸出手去轻抚她的脸,拇指轻轻描绘过她的眉眼,她的唇,他是想将她每一根头发丝都镌刻在心里的,这样的描绘,每多一笔,便是用刀在心口画下一道,痛,却仍然希望,这一刀一痛永远不要结束该多好……
然而,终是要放手的。
他不知道自己的手是如何离开她的脸的,那一刻,他的眼眶里也溢满了泪水,他不敢眨眼,舍不得眨眼,怕的是泪水一滚,她的那张脸也少看了一秒。原来,人生真的有那么一个时刻,哪怕一秒都精贵难求。
“流筝,我是真的很想很想你给我洗个脸,给我洗头发,给我把胡子刮干净……”语未尽,眼泪到底还是滚落了下来,在他污浊的脸上蜿蜒出一道浅浅的皮肤本色。
站起身,两腿在抖,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
他闭上眼,待这阵眩晕感过去以后,用力将背包挂到骆驼上,即便这么件小事,他都累得喘不过气。让自己站着缓了一缓,才又俯下身,将她连同睡袋一起抱起来。
这真是耗尽他最后的体力了……
如果不是他一再内心暗示着自己“这是流筝,不能掉下来,不能掉下来”,他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将她举起。
将她放上骆驼背以后,他一身虚汗,扶着骆驼喘息不已。
发抖的手像系货物一样把她系在骆驼上,防止她掉下来,却把她的手解放出来,绳结就在离她手不远的地方,她醒来便可以解开,尤其那只绕着荧光棒的手,露在外面,很宽的一圈,希望可以被看到。
只是希望而已,他深知。
牵着骆驼往前走了一阵,便松了手,再过不久就会天亮,或许她就会醒来,而他,却只能到这里了。
看着骆驼渐渐远去,他全身一松,软倒在地。胃里像火烧一样痛,他想站起来往另一个方向走,却怎么也站不起来了。
他这具身体本就已是油干灯枯,已经到了极限的尽头,因为她,才勉力用他顽强无比的意志力支撑着不倒下,现在送走了她,也就失去坚持下去的力量,如果他曾经是她的大山,这座山也终于轰然倒塌了……
他不是不想跟着她一起走出这万里黄沙,而是他细细计算过,这沙漠有一大半的路程是开车过来的,尚且开了大半天,田大叔开车时的时速50-100公里不等,他们已经走进太远,骆驼这么慢吞吞地背着他们回去,至少还得两三天或者更久,还得在他们没走错路的前提下,而他们那半壶水是支撑不了那么久的了,所以,都给了她吧,希望她带着他的希望和好运走出这里或者被人搭救,而他……
流筝,再见。
你不喜欢听我说再见,所以,这一次我没有对你说,可我还是想在心里默默地说一声再见,不为道别,只为此生或者来生,还能再见……---题外话---
呃,现在才出第一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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