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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香软帐，歌声悠悠，酒气浓烈，熏人欲睡。
这个所谓的雅间里格调高雅，精心安置的榻榻米也没有产生丝毫违和感，穿着长袖宫装的女子歌声缠绵，一时之间犹似天宫。
可惜唯一碍眼的就是在跪在那里喝酒的两个军装男人。
他们一个高瘦，一个矮胖，不时拿起小酒杯相互恭敬地敬酒。
高瘦的男人眼眶青黑，脸颊枯瘦，眼中的神采却让人想到了捕猎之前蛰伏的猎豹，他身上和矮胖男人相似的军装暴露了他的身份，东瀛高级军官。
矮胖的男人就是现在东瀛驻浒市最高指挥官，伪政府的暗中操控者，坂原冢。
两个人叽叽咕咕地说的都是日语，在他们看来那个华夏的风尘女子是听不懂的，就算有个万一，他们出去之后杀了便是。
如果是两年前莫裳的确听不懂，可是自从家中遭逢大变，莫裳便逮住机会就学习东瀛的知识，尤其对于东瀛话更加看重。但是由于身陷囹圄，所以这么久下来，她也仅仅是一知半解。
半蒙半猜之间，莫裳只知道他们似乎是在谈论权力交接的事情。
这一发现让莫裳心中一震。她尽力维持着歌声和气息的正常，可是心中却是念头纷杂。
干妈妈让自己拖住两人直到深夜，就算是完成了任务，可是坂原冢是独若的猎物，按照独若的性子，时机应该就在今天。那么干妈妈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照理来说，三民政府的刺杀极为隐秘，干妈妈应该无从得知，可是如果她要留下两人，这一段时间又有什么安排呢？
心中不安突然间无限放大，莫裳的声音突然中断。
一抹凌厉的眼神扫过来，莫裳全身一寒，忙低下头告饶道：“对不起，小女子扫了两位的雅兴。”
那人探究的目光转了一圈，终于还是收回去了，莫裳不敢抬头，仿佛等了很久很久，她才听到一个生硬的声音。
“你很好。”高瘦男人的声线太硬，但是汉语却是说的极为标准，甚至带着南京的口音，“是外面的人惊扰了你。”
男人突然站起来，推开门对门外的士兵说：“你们把这里的人都赶出去。抵抗者，杀。”
他轻描淡写地说，用的却是汉语。士兵马上敬了一个军礼，把抢一提就气势汹汹地冲了过去。
此人如果来到浒市，恐怕浒市的天下就不会是那么平安了。
莫裳跪伏在地上，感到那个人踩着木屐回到座位上，他不说，她就不敢动。
外面喧闹之声大盛，突然传来一声枪响，莫裳身体一震，脸色变得煞白，她稍稍抬头似乎想要说什么，却最终只是把头伏得更低。
一阵吵闹之后这里就变得更加清静了。
莫裳听到那个男人低低地笑了一下。
“岗村大佐，佩服。”坂原冢的恭敬声音不似作伪。
男人道：“坂原大佐在浒市，辛苦了。”
“哪里！为天皇尽忠是我的荣幸！”
“浒市的一片天下都是坂原大佐的功劳啊，我不过是捡了一个便宜，下一步天皇的军队要去南京，端了三民政府的老巢。就是我为坂原大佐铺路了。”
“岗村大佐前途光明！天皇对您委以重任，浒市治理之后，您就应该是少将了吧。”
两人说着，似乎已经忘记了莫裳这么一个歌姬了。
“我对华夏文明很是仰慕。”岗村突然用汉语对莫裳说道。
莫裳腿已经发麻，动弹不得。
岗村的木屐到了她的前方，“美丽的华夏姑娘，能抬起你的头吗？”
莫裳艰难地抬起头，眼前一阵发黑，但是岗村那如同野兽一般的眼神却异常清晰。
他不是人！脑海中突然冒出这么一个想法。莫裳心中终于找到了对岗村的定义：畜生！
“美丽的华夏姑娘啊，帮我一个忙如何？”
“帮我······坐在这里。”
瞳孔骤然紧缩，莫裳惊骇地发现岗村竟然在脱自己的衣服，她猛的往后退去，再怎么坚强，她也不敢面对可能发生的欺凌。
可是酸麻的大腿让她萎顿在地，莫裳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一种绝望的感觉侵袭过来。
岗村的手停在了空中没有多余的动作，他扬起一个笑容，“我无意伤害你，美好的东西总是让人心存怜惜······我只需要借你的衣服一用而已，我实在是太痴迷华夏文化了，作为对女性的尊重，我会将我的衣服赠送给你。”
那笑容出现在他的脸上无比渗人。
莫裳看着他，无法拒绝。
怪不得是九死一生，心里难以抑制的屈辱感让莫裳的身体异常僵硬，但是她知道岗村不是那种会流连女人的人，尤其在坂原冢也在的时候，她艰难地脱落身上的宫装，白色的亵衣勾勒出了她妖娆的身段。
坂原冢突然间加粗的呼吸让莫裳心中一惊，可是已经脱下了衣服的岗村却是冷静异常。
“真是个尤物。”他赞赏道，可是眼中没有丝毫的笑意。
“玉如！”
突然出现的沈无双让莫裳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现在的场景是在是太过暧昧和露骨，几乎所有人第一眼都会想到不妙的地方去。
“你，真的是骗我的？利用我？”那人眼中充盈了泪水，她丝毫没有注意到那两个东瀛人，也许也是因为女性的羞怯心理不敢去看岗村，她满腔怒意都撒在了莫裳的身上。
莫裳脊背僵硬，突然桀然一笑。
“我马上就要自由了，你没有价值了。”
“你明明和······”你明明和我约定好了，你明明和东瀛有刻骨深仇，沈无双没有说出口。
“抱歉，我没有被人围观的喜好呢。”莫裳腰肢款摆，眼角风情万千，和沈无双对视着，手指轻柔，却是异常坚定地关上了门。
那门缓缓合上，沈无双的眼神从期盼到灰暗，直至绝望，泪水几乎是毫无预兆地在关门一刹那就滴落下来，不是她平时带着孩子气的隐忍或是吵闹，而是安静的，仿佛悄然落在了时光长河中的一滴小小的露水。
过于平静的表情不是她应该有的，也不是她应该懂的，这个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小姐，又怎么能够体会，怎么忍心体会什么叫做心如死灰呢？
一扇门的两端，两个人都是相似的神情，莫裳甚至嘴角藏笑，就如同妖狐一般魅惑人心。
“不愧是莫家的小姐。”岗村突然说。
“过奖了。”莫裳此时哪里还有半分恐惧的样子，拿起地上的军装就穿了起来。
岗村似乎突然来了兴致，“原本我以为，你只是一个懦弱的落魄小姐，否则不至于被困在这个地方这么久，可是你表现得虽然怕我，却举止都是最得体的表现，这种镇定让我刮目相看。尤其是你没有为外面被打死的人求情，冷漠的很，也明智的很，我也想过你是不是过于怕我，可惜你的气质暴露了你，你只是愧疚不忍······看来那一声空枪最终还是有用的了。”
空枪······原来一开始就怀疑自己，或者说，想要利用自己了。莫裳突然想笑，她引以为傲的演技竟然在那个东瀛人眼中错漏百出，要知道，就算是沈无双也看不出来啊。哈。
“看来你已经懂得了我们的交易，否则不会赶那个女人走，如果是平日里，我早就斩草除根了。”岗村熟稔地穿着宫装，那熟练的动作让莫裳一阵出神，“不过如果我动那个女人的话，你会直接赴死吧，这样我就无法把那些心怀叵测的华夏人，一网打尽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轻易放过了沈无双。
莫裳此时是什么都不怕了。
她已经想的清清楚楚了。
三民政府想要通过坂原冢的死制造岗村和坂原两个势力的缠斗，让浒市的军队，尤其是空军和海军无法支援到战局，要知道浒市的东瀛军队可是东瀛本土的王牌军队。
而醉仙歌，这个原本的浒市地下势力却是打着更加恐怖的主意。莫裳自从不小心看到了三楼的那个身影之后，直到刚才她才完全透彻。
醉仙歌可是早就准备好了岗村的“替身”啊。
让岗村和坂原冢今天不出醉仙歌，那么交接之时假冒的岗村就为所欲为了，只要接管东瀛军队哪怕是一个小时，那么正牌的岗村和坂原冢就再也逃不脱他们的手掌心，无论是杀了还是囚禁，主动权拿捏的稳稳的。
沈无双的出现自然不是巧合，整个醉仙楼看起来是东瀛小卫队把持，实际上暗中的控制者还是干妈妈，想要放一个人进来实在是过于轻松。
他们要莫裳永远也逃不出他们的五指山。如果这次活下来，也不会再有人关注莫裳，他们掌握了浒市，一旦沈无双不再关注醉仙歌，那么伪政府永远都不会发现他们的主人已经完完全全换了一个势力，到时候再一步步给这个地方换血，醉仙歌就是浒市的帝皇。
莫裳猜测的只有这些，许多细节她不愿意再深想。
反正，无路可走。
岗村对这些更加清楚，虽然莫裳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笃定，但是一看到他和自己换衣服，莫裳就可以肯定岗村想要给浒市来一次大清洗，当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即将成功的时候，浒市的牛鬼蛇神却会被这个男人一网打尽。包括三民政府的势力。
因为，独若可是要刺杀坂原冢啊，混入醉仙歌行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吧，抓住一个，顺藤摸瓜······
莫裳嘴角的笑意渐深。无论是醉仙歌还是东瀛，自己终究是难逃一死，三民政府又怎么会关注自己这个传递情报的人呢，一个连上线和下线的真面目都不知道的人。
她是个棋子，稳住醉仙歌，诱出三民政府。
一颗，必死的棋子。
岗村满意地看着自己的衣着，戴着莫裳的帽子正准备推开门出去，却突然如同嗅到危险的野兽一样猛然弓起了背。
一步步后退，岗村冷漠的声音没有丝毫感情。
“莫大小姐，请你出去吧。”他一个瘦高的男人用手.枪抵住莫裳后心，眼神阴冷地看着门口。“三民政府刺客独若果然民不虚传。”
“呵。”莫裳却是毫无惧色，从容地向前走去，“华夏的能人异士多不胜数，那一天你的项上人头终会被取走的。”
岗村不为所动。
门兀得被莫裳拉开，她能够感受到这个东瀛大佐的紧张和······嗜血。
只是面前却出现了一张精明的脸，他似乎正要敲门。
“啊？”这个人显然是没有预料到眼前的状况，不过也正是他这种茫然地神态才让岗村没有第一时间出击。
伪政府军队的参谋长常拉，他来干什么？
常拉眼睛一扫，看到了坂原冢，他这才展颜，看了一眼岗村和莫裳，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他还是恭敬地鞠了一躬，随即快步走到了坂原冢面前。
莫裳感受到岗村更加紧张起来。
“坂原大佐，你即将离任，我没有什么好送的，带了一份薄礼希望你能够收下。”看常拉和坂原冢熟络的样子，这样的事情显然做得很多了，“希望您能够提拔我一下，作为一个区区的参谋长，我一家老小都是清苦的很呢。”
常拉手一招，门外突然走进来一个少女，莫裳一惊，这个少女就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为什么她刚刚一点都没有察觉，是因为过于关注岗村了吗？
“这是我的女儿常若，大佐您看生的水灵不？”
这样的谄媚让莫裳不由得狠狠皱了皱眉头，可是突然之间她灵光一闪，同时背后的岗村也有了动作。
“砰——”
清脆的声音响彻整个醉仙歌。
“不行！”
常拉来不及扯住常若，坂原冢眉心便出现了一枚梅花镖，深深嵌入了他的脑门，坂原冢原本色眯眯的眼睛此时瞪得几乎要凸出来。
而莫裳心口出现了一个血洞。
两个人血如泉涌，将这个地方染上了战场的一丝惨烈。
岗村就像一个矫捷的猎豹，几乎扣动扳机之后就知道不妙，果不其然莫裳拦在了前面，而那个少女已经满面寒霜地取出了一枚梅花镖。
他几乎是瞬间就准备蹿出去。
莫裳被强大的冲击力震退了好几步，可是她毕竟离岗村太近了，她知道岗村一定会跑，所以没有丝毫停留就向前扑去。
岗村被她留住了一秒。
就着一秒钟，第二枚梅花镖就留在了他的脑子里。
迟早，会有能人异士，来取你项上人头。
莫裳嘴角含笑。
现在的她应该是这么多年来最丑的时候了吧。如同天籁一般的嗓音此时却无声。
好想，再唱一首歌啊。
是唱无双最喜欢听的呢，还是唱爸爸妈妈最喜欢听的，或者是唱那三个家伙最喜欢听的？不，不唱给成全，毕竟就要去找她了，等投胎的时间还长着呢，可是，其他人要长命百岁。
感觉不到嗓子了，又似乎是对一切都毫无知觉了，罢了罢了，唱不出的歌，就留在去幽冥的路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