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第404章

笨太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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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女孩倒是有趣,竟在外面取笑他们老大。

    宁夏抱起纸盒,胳膊一晃,没想到还挺沉。

    她从盒子后面转过脸,“我先走了,回见。”

    笑容灿烂,就像两人是朋友。

    前台小姐怔怔地看着她,鬼使神差地点头,“……哦,回见。”

    宁夏怀里抱着箱子,前方视线被无情遮挡,她只好低头,躲避目光所及范围内出现的鞋。

    顺利走了几米远,一双黑白拼搭的男士皮鞋陡然浮于眼前。宁夏主动往左边让步,他竟也同时跨向左边,宁夏眉头揪起,下意识往右边挪步,偏偏就是这么巧,他再次跟来。

    显然,对方也有些惊讶,两人都不再动作。

    紧接着,停顿两秒,两人又都同时移步,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啪,再一次撞上。

    宁夏感觉到身前的箱子往胸口轻轻一压,很明显,那人刚刚不小心贴上了。

    “……”

    宁夏这回真不敢继续动了。

    “等会我们都往左,可以么?”对方率先做出商讨,声音低沉而冷淡。

    宁夏听见愣了下,右手肘向右边拄,脑袋向左边探,鼻子以下仍藏在纸箱后,那双顾盼神飞的眼睛先露了出来。

    待看清楚对方的样貌,她不禁呆住。

    是他!

    叫叶什么来着?哦,叶爵。

    眼睛弯了弯,她嗓音轻快,“当然可以。”

    这双会笑的眼睛最近好像和他犯冲,过去几年从未遇到,近来却又一次在他面前出现。甚至有那么一刹那,他还以为那个即将订婚的人从美国提前回来了。

    她的眼睛干净剔透,有着未染尘埃的单纯。不笑的时候圆溜溜,像只温顺的猫;微笑的时候亮晶晶,友善又亲和。

    和眼前这双像极了。

    叶昭觉的心强烈地一震,就连呼吸都猛地一滞。

    宁夏突然觉察到这个叫叶爵的男人有点不对劲。

    之前她还在想,谁会穿如此博人眼球的皮鞋,搭配不好或是驾驭不了,稍不留神就会使这双鞋看起来很邋遢。

    现在看见是他,脑子里不知为何竟然划过一声“难怪”,是他,这就难怪了。

    他好像钟爱这种抢眼的颜色搭配,晚宴上的香槟色和眼下这身深海蓝,不但都十分考究,而且也都恰到好处地与他浑然天成的奢华高贵相糅合。骚包的外表,内敛的气质,从他身上宁夏总会领略到一种矛盾的协调感。

    而此刻,这种矛盾的协调感更甚。

    他静谧的眼眸射向她,眸光似古潭,深邃无波。

    她说“当然可以”,他却看着她,没有立刻行动。

    有什么潮湿的气息封存在他的眼底,宁夏隔着空气,突然感受到时光的微凉,他似乎透过她,怀念起某些孤单遥远的记忆。

    雅人深致的气场,沉静漠然的神色,以及像雾一般迷惘的寂寞……

    该死的协调!

    可惜她还未琢磨出怪异,那份寂寥便迅速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刚刚只是她的一时错觉。

    他看着她,脸微微侧了下。

    意思是说,他现在就往左。

    宁夏明白过来,猛地把脖子一伸,勉力露出整张脸,对他微笑点了点头。

    叶昭觉再次怔了下,轻抿唇,呼吸都觉得困难。

    可毕竟不是她,就算是,那又能怎么样呢。

    他平静地收回目光,向左,沿着酒店自动旋转门的方向走去。

    身后,助理陈书举步跟随。

    宁夏抱着纸箱回头望,脑子里闪过他看自己的那种眼神,越想越奇怪。

    他一走,早就注意到这边情况的前厅领班疾步走过来,扯着宁夏的手臂就往员工电梯间小碎步狂奔。

    宁夏吓一跳,怀里的纸箱差点摔下来。

    “你干嘛?”

    领班扭头瞪她一眼,嗓音清脆,由于考虑到场合,刻意极小声,“什么我干嘛,是你要干嘛!你怎么能穿着厨师服出来呢,被客人看见多不好!”

    “那你别拉我,我自己走。”

    领班像是没听见似的,接着数落,“还有,你刚刚挡客人路了知道么,要是客人不满投诉怎么办?”

    “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不会,你又不是他!”

    宁夏噎一秒,很快又说:“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

    到了电梯间,领班终于放开她,问:“去哪儿?”

    “西饼房。”

    领班看她一眼,这才将摸向上升按钮的食指下移,替她摁了向下键。

    宁夏抱着箱子站在电梯前,对她笑,“谢谢。”

    领班干巴巴地回应:“……不用谢。”她转身欲走,刚抬脚又停住,“以后记住别这样随便出来,你们总厨特立独行,你别跟着不懂事。”

    徐正则特立独行?不懂事?

    哈,这话听着真爽。

    宁夏笑着应允:“好的。”

    笑容绚烂得有些闪眼,领班怪异地瞅她一眼。随后,她不再逗留,施施然返回前厅,留宁夏独自等电梯。

    电梯门划开,两个酒店员工从里面走出,宁夏错身步入,身体向后仰,用曲起的手指关节摁下-1。

    一层的距离很快到达,她闷头行走在走廊里,墙壁雪白,货架堆积,忽然想起什么,她脚步顿住。

    ——要是客人不满投诉怎么办?

    奇怪,她为什么肯定他不会?

    宁夏安静地思索片刻,最后甩甩头,抬步继续向前。

    和被撞得满身蛋糕比起来,挡个道算什么。

    到了厨房门前,宁夏背过身,把门抵开。

    大家仍在里面忙碌,徐正则抱臂站在最中央的空旷地带左右监看,一双眼锐利如鹰。

    宁夏从他背后绕过去,把手里的箱子往上托了托,“,你的包裹。”

    “送去我工作间。”徐正则看都不看她。

    其实真没指望他会伸手接,但是,见他果真如自己预想一般理所当然地继续差遣她,宁夏还是幽怨了。

    在万斯年的西饼房打打杂,起码可以顺便偷师学艺,但是跑腿……

    学个鬼啊!

    宁夏一言不发,没成想,却被他叫住。

    他终于还是注意到她,这让宁夏多少有些兴奋。

    徐正则盯着她的着装,目光冷冽,“你就这样上去的?”

    宁夏弯唇,一派天真,“是呀。”

    “……”其余人纷纷为她点蜡。

    “很好。”徐正则冷笑,“果然是卢晓送进来的人,和她一样工作都不带脑子。”

    周围此起彼伏的吸气声根本克制不住。

    宁夏默默告诉自己,要忍。

    他敢当着饼房所有人的面怒斥酒店副总经理工作没脑,由此可见,只要他一句话,她就可以如愿以偿地和这里告别。

    这样一想,心情顿时愉悦了稍许。

    她嘴角放下,严肃地理论:“,我刚来酒店什么都不懂,你让我去大堂就应该考虑到这点。我没换衣服是我不对,可你难道就没有责任么?”

    饼房里的气氛瞬间胶着又紧张,宁夏不是第一个胆敢向徐正则狡辩的人,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众人各怀心思,有的张着眼睛,有的竖着耳朵,总之,看戏多过于同情。

    时间仿佛静止,一室安静。

    他们都等着徐正则发难,这个吹毛求疵的男人从不吐脏字,却能三言两语轻轻松松把所有人骂得狗血淋头。

    西饼房过去也聘用过女厨师,但后来都顶不住压力跳槽去了别处。

    徐正则这个名字,连同万斯年西饼房,在整个南湘市甜点界被赋予了地狱一般阴暗的色彩。

    宁夏是个朝气蓬勃的阳光女孩,带着单纯小女生的不谙世事,他们都在猜,她能在这个地狱厨房里熬多久。

    “你是在讨伐我?”毫无意外地,徐正则黑沉的眼底燃起火焰,他嘴边噙着笑,却毫无温度,“我见过胖子管不住嘴反倒责怪甜点师蛋糕做得太美味,你是胖子么?还是说——”

    他抬手虚指自己的太阳穴,“你这里之所以胖,是因为里面装的都是排泄物?”

    “……”

    宁夏无法描述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她再接再厉,继续挑衅:“你人身攻击,不要太过分!”

    他看了她一会,浓黑的眉梢挑起来,“抱歉,我还以为你是猪呢。”

    “……”

    宁夏真是什么心情都没了!

    徐正则皱眉望一圈,喝道:“都愣着干什么?想和她一起喝心灵鸡汤?”

    众人慌忙埋头做事。

    徐正则又望过来,讥诮的语气:“怎么,站在这儿不动,没喝饱?”

    宁夏:“……”

    宁夏想说,喝饱了,拜托你麻溜点赶我走吧。

    可这话一出口目的就会暴露,她只好忍耐地憋回去。如此隐忍,肚里的肠子都快搅成一团了。

    早知道他不按常理出牌,她何必自讨苦吃,白挨一顿骂。

    宁夏心情不顺,傍晚回到学校又看到寝室四张床铺突然空了一床,那滋味,和吃了酸石榴似的。

    “你回来了。”叶晓凡抱膝坐在椅子上,下巴努了努,“袁静父母上午开车过来把她东西收拾走了。”

    “哦。”宁夏倒杯水,袅袅的气流往杯口直扑,她趴在桌上,眼眶被熏得又热又湿。

    “真是的,明明说好了大家一起走的。”叶晓凡抱怨一句,想到什么,问,“陈芳群不会也提前搬吧?”

    宁夏不说话,不知在想什么。

    叶晓凡说:“喂,问你话呢。”

    “……什么?”

    “你说,陈芳群不会也提前搬走吧?”

    “哦,有可能吧。”宁夏扭头看陈芳群的位置,声音有点低沉,“其实她也没剩多少东西了吧,柜子里的衣服都带去她男友那儿了,桌上除了书和一些杂七杂八的,没什么了。”

    叶晓凡也上下抬头看,热热闹闹的寝室一眨眼就空了,眼睛不知怎么地开始泛酸。

    她眨眨眼把湿气挤走,闷闷地说:“小夏,我不开心。”

    “嗯。”宁夏也闷得慌。

    叶晓凡认真注视她,“我不要最后一个走,你不许丢下我。”

    “我什么时候丢下过你?”

    也许是受离别的气氛感染,宁夏难得翻起旧账。她从大一说到大四,远到大一军训两人被教官罚跑圈,烈日下她拉着她一路到终点,近到现在她不想早早回家受管制,她便天天学校酒店两头跑,只为陪她。

    叶晓凡心里什么都明白,她满足地笑,嘴上却说:“什么嘛,你住学校明明是因为离那家酒店近,来回方便。”

    “你试试穿过地下通道再走个十分钟转公交,这叫哪门子方便!”

    叶晓凡撇嘴,“都说让你打的了,你非要乘公交。”

    宁夏说:“你出钱,我保证打的。”

    叶晓凡笑,“你想得美。”

    宁夏挑眉轻哼:“也不知道是谁说自己家有间大公司,我想得能不美么。”

    “那是他们有钱,又不是我。”叶晓凡送她一个白眼球,“我以后还不是跟他们后面混。”

    听她语气好凄凉的样子,其实心里得意得要命。

    宁夏撇嘴不理会,话锋一转,随口问:“他们做什么的?”

    叶晓凡说:“我也不是很清楚,二十多年前大伯和我爸一起创业,几种相关产业并进,发展比较综合,自从我大哥留学回国后,最近几年好像是以房地产为主。”

    宁夏悟了,“这么说,还是大企业?”

    叶晓凡没回答,忽然笑得神秘,宁夏被她看得莫名其妙,“怎么?”

    她止住笑,诱-惑道:“我大哥很厉害的,长得又帅,虽然人快三十了,但是男人嘛,越老越有魅力。你想啊,肥水不流外人田,要不我介绍你们认识?”

    “你打住!”宁夏严词厉拒,像躲避自然灾害,“别在我身上打歪脑筋。”

    “宁夏,你太没劲了!”叶晓凡激动地说,“最青春美好的大学恋爱你已经错过去,再继续耽误,就算你长得不错,恋爱市场也不会给你一直保留大行情。你知道么,男人普遍认为,25岁的女人是最理想的婚姻对象。你现在抓紧谈恋爱,好好感受恋爱滋味,至少不用等到25岁以后直奔结婚主题。”

    “我不想恋爱,也不想结婚。”宁夏平静地说。

    “为什么?”叶晓凡错愕,“我发现你很奇怪,这四年也不是没男生追你,可你谁的机会都不给。别人发短信自我介绍,你要么不回,要么被逼烦了回个哦。别人学校路上拦你,你直接改道抄小路。各种高冷表现,多少英俊小伙被你伤了心。你老实回答我,你是暂时不考虑还是本身排斥?”

    宁夏低头沉默了一瞬,开口:“我排斥。”

    宁夏还是排到了最讨厌的a班——早上五点至下午两点。

    五点到酒店,车程一小时,照这样计算,即使起床很干脆,也得至少留出十分钟的洗漱时间。也就是说,她必须在三点五十之前动作麻利地从床上爬起来。

    简直就跟噩梦一样。

    闹钟响了又响,宁夏脸埋在枕头里,嗅着舒服好眠的气息,光-裸在丝绒被下的两条腿痛苦地往后蹬了两下。

    床头紧挨窗户,外面天还是黑黢黢的,窗帘缝隙里漏出昏黄的光线,是楼下笔直矗立的路灯依然在发光。

    她迷瞪着眼扫向那条细细的窗缝,在叶晓凡被吵醒之前,伸手摁掉喋喋不休的闹钟,放任自己重新入睡。

    下午两点,宁夏准时出现在西饼房,没事人一样帮忙打杂。

    先是拎着一篮水果去清洗,水池连接紫外线杀菌过滤器,宁夏顺便将自带的马克杯也冲洗两遍消消毒。然后,她把水果分别派送给需要的甜点师,走到一边去剥杏仁。

    过了许久也没人来兴师问罪,宁夏问离她最近的甜点师:“金师傅没来?”

    对方答:“良哥今天休假。”

    怪不得……

    宁夏又问:“那呢?”

    那人看她一眼,说:“总厨在工作间。”

    徐正则有一间**厨房,那是他的私人领域,未经他允许外人不得入内。

    上回她进去放包裹,有幸见识到里面的简单布局。围绕墙壁的一圈工作台,上下两排置物架,原料和工具的摆放井然有序。

    虽然厨房肮脏是一大禁忌,但就连吊在屋顶的唯一一盏日光灯都雪白得寻不见一点污渍,是否过于为难保洁员了?

    宁夏把泡得鼓鼓的杏仁从热水里取出来,用手去一点点地剥皮。

    不多时,一股强烈冷锋迫使低气压在工作区加速移动,她突然感到脊背发凉。

    身旁的甜点师悄悄往她身后看,原本放松的站立姿势莫名变得僵硬。宁夏心中的猜想得到证实,她缓缓转头,徐正则瘦高的身形背对光源,使得他原本就郁愤的神色更显阴暗。

    “这个点,你应该已经下班了。”他看着她,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

    宁夏眨了眨眼,意识到什么,故意反问:“下班?我才刚来没多久,为什么要下班?”

    她紧紧盯着他,再一次怀抱起希望。燃烧吧,暴怒吧,把她这个不遵守排班表的闲人赶出去吧!

    可她的小算盘似乎总不能如愿,反倒又一次迎面招来徐正则的冷嘲热讽。

    “从五点拖到两点才来,我原本还敬你勇气可嘉。可惜是我高估了你,排班时间都能记错,果然是猪。”

    “……”

    薄薄的眼皮一掀,“小猪,剥完杏仁到我工作间来。”

    话毕,他在饼房里转了一圈,又接连训斥了三个甜点师,将每个人的工作状态都吊在他满意的高度上,这才重新把自己关到私人厨房里去。

    剥好的杏仁纹络清晰,像一粒粒饱满扁平的大花生米。

    宁夏面无表情地将最后一颗杏仁丢进碗里,徐思齐从她身后经过,吹了声口哨,“小猪——!”

    宁夏扯起嘴角,“小猪叫谁?”

    “小猪叫你——”徐思齐立即反应过来,“靠,你还知道阴我,看来抗打击能力挺强啊!”

    宁夏转身,笑呵呵地说:“你还知道幸灾乐祸,看来脸皮挺厚啊。”

    这是两人认识以来第一次杠上,以往都是他气得跳脚,她一副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淡然模样,现在她突然还击,徐思齐反倒有点不适应。

    可,为什么会不适应?

    徐思齐怔忪片刻,大概是因为卸下伪装后的宁夏,气场太足了。

    和笑面虎如出一辙。

    站在宁夏旁边的甜点师恰好去了别处,徐思齐走到他之前的位置,偏头看着宁夏,“看来还是受了刺激呀,不敢和他顶嘴,把气撒到我身上来了。”

    宁夏有礼有貌地回敬他一句:“谢谢你主动送上来让我撒气。”

    “……”

    她理直气壮的样子,让徐思齐忍不住想抽她。

    ***

    宁夏象征性地叩了三下门,里面传来一句“进来”,声音不大,像是被打扰后在闹脾气。

    推门而入,她没有太靠前,而是立定在一个安全的范围外。

    不锈钢工作台上铺着一挪崭新的白纸,他一手撑着台沿,一手握一支铅笔,对着白纸低头沉思。

    宁夏问:“,你找我什么事?”

    他一动不动,语气恶劣,“闭嘴。”

    “……”宁夏错愕半秒,心里已认定他是只疯狗,逮谁咬谁。

    一声不吭地等在一边,宁夏视线下移,注意到地板上的三四个纸团。

    随手弯腰拾起一个,展开来看,上面画有一堆叠放成松塔形状的水果,最顶-端是一颗草莓,然后是雪梨、苹果、香橙……

    “谁允许你碰我的东西?”

    冷酷的质问声响起,宁夏吓一跳,抬头看见徐正则身板挺直地盯着她。

    掌心一合,白纸被她重新揉成团。然后,她两手张开,任由纸团自由落体,弹在地。

    “还给你。”宁夏对他笑。

    动作随性,神态自然,这样的她,竟让徐正则一时分不清是真天真还是装天真。

    他蹙起眉,目光在她笑容明朗的脸上逡巡,似是在研判什么。

    宁夏面不改色,随他看,嘴上又问:“,你叫我进来不会是想继续羞辱我吧?”

    徐正则嘴角一勾,兴许是被愉悦了。他说:“孤男寡女地羞辱你?相较而言,我更喜欢在人多的地方。”

    变态!

    宁夏轻抿唇,“那你喊我来干嘛?”

    他不再看她,夹起铅笔,侧过身去接着研究。低头吩咐道:“以后我的工作间由你负责打扫。”

    “……”

    听不到应允,他侧眸扫过来,“不乐意?”

    宁夏梗着脖子,说:“当然不乐意。你看我不顺眼大可以把我踢走,何必整我?”

    她还是忍不住说出口了。

    谁知,徐正则垂眸冷笑,“你都没有入我眼,哪来的不顺眼?”手腕一动,轻轻勾出两笔,他狠辣地吐出两个字,“出去。”

    ***

    负一层的信号时好时坏,宁夏躲在库房外给卢晓打电话,她的号码从保存在通讯录至今,还是第一次拨出去。

    那头响了两声被接起。

    “找我什么事?”隔着无线电波,卢晓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微微勾笑。

    宁夏故意歪曲事实,说:“饼房那位徐总厨要赶我走。”

    竟然和自己期待的不一样,卢晓不禁有些失望。还以为她被徐正则虐待,来求她取消赌约呢。

    其实,她早就计划好了,倘若宁夏求她,她就逮住机会狠狠挫挫她的锐气。

    眼下情况不对,卢晓怔了怔,说:“他敢!”

    究竟敢不敢,她心里多少有数。可在宁夏面前,她要面子。

    宁夏左右看看,并没有人影突然闯入。

    她放心地接着说:“可我觉得他是铁了心不要我。卢晓,不是我不遵守赌约,如果环境有变,你得体谅。”

    卢晓琢磨出一丝味道,说:“我看你巴不得他踢你走!我警告你,还剩两个月,你必须给我做到底!”

    宁夏也有点懂了,她挑眉,“其实你让我进你们酒店西饼房就是想看他折磨我吧?只不过他一开始人不在,所以你只好让厨师长老金先折腾我半个月。”

    “呵,你有被迫害妄想症吧?”卢晓话音一变,不明确承认,也不直白否认,宁夏心想,被自己猜对了。

    “就当我有吧。”她笑,“卢晓,我不干了,赌约不赌约的吧。”

    她把电话挂断,想着以后不用再来,这些天以来郁积在心头的不顺终于烟消云散。

    身后突然传出一声响动,她疑惑地转过身,看见仓库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一个剃着平头的男人走了出来。

    呃,他不是在休假么?

    想到方才还在通话里提到他,也不知他有没有听见。

    宁夏有点尴尬,愣了下,还是微笑喊了声:“金师傅。”

    金志良没什么表情,他从她面前走过,又忽然停顿,回头看她一眼,“是我自己想折腾你,和卢副总无关。”

    宁夏看着他,一时语塞。忽然记起徐思齐曾对她说过的话——你知道为什么良哥总是针对你么?你别忘了你是怎么进来的,良哥最讨厌靠关系走后门的人。

    当时还觉得他想太多,原来是真的。

    金志良倏地又说:“我向你道歉。”态度十分坦诚。

    “呃,不用。”宁夏也不知道该回什么,只是绽开笑容,说,“没关系的,金师傅。”

    “叫良哥吧。”他下巴轻抬,“如果以后还有机会再见的话。”然后,他没再说别的,径直走了。

    ***

    这天,宁夏坚持到晚上十点半的下班时间才离开酒店。

    和她想象的一样,徐正则的私人空间果然不好伺候。上到天花板的日光灯罩,下到储物盒底座,全部都要用干净的毛巾擦拭一遍。

    幸好她第二天就不用再来,否则,加上他每天必备的“心灵鸡汤”,长期下来情绪会濒临崩溃吧。

    她和叶晓凡约好六月十号一同离校,本打算通知舅舅姜熠然开车来接,可想到两人大吵一架后许久未联络,宁夏终究撇不下面子。

    叶晓凡笑话她:“嘴唇上贴膏药,开不得口了是不是?”

    宁夏说:“你不懂。”

    叶晓凡没接话,鬼主意满脑飞,偷偷摸-摸跑出去拨出一个电话,“喂,哥。六月十号你有空么,来帮我搬东西吧?求你了!”

    离校是件既折腾又忧伤的事。

    折腾是因为这四年来杂七杂八的零碎太多,不管是大的小的平的扁的,得收拾,得打包,还得从四楼搬到车上。

    忧伤是因为有的东西带的走,比如记忆,有的东西却只能放手,比如和记忆有关的人。

    宁夏和叶晓凡都不是念旧的人,翻箱倒柜地拾掇一上午,该丢的都丢了,就连入学时购买的统一床具也一并留在了原处。

    室友陈芳群提前两天过来搬走了自己的东西,等她俩也先后装满行李箱,这个曾经回荡欢声笑语的地方,彻底空了。

    两人停在门口留恋地回头张望,上铺下桌的四人空间,大一一起挑选的水蓝色布帘,大二精心裁剪的彩色五角星,大三集资购买的酒精炉和火锅,大四贴在门外的“学姐喜静,请勿打扰”告示牌……

    四年的点点滴滴,至此划下休止符。

    叶晓凡突然尖叫:“小夏,我们四个忘记合影了!”

    宁夏情绪不高地“嗯”了一声。

    叶晓凡赶忙掏手机,“她们走了,我们拍我们的。来,靠近点。”

    宁夏配合她露出招牌式微笑,相机无声记录下二人此时的样子。

    岁月无声,时光不老。

    女生宿舍不准男生入内,宿管阿姨恪守校规,哪怕这个男生是来帮忙搬运也丝毫不通情面。

    这个男生不是别人,他是叶晓凡大二正式交往、大四和平分手的前男友卓然。

    其实他送或是不送,叶晓凡的心情几乎没差。以后再见还是朋友,她自认有这腔孤勇。但他既然不打招呼地跑来了,她决定好好表示感谢,顺便送上临别祝福。

    宁夏守着两人的行李等在几米开外,正直地不去打扰。

    不是她对此不感兴趣,实在是闭上眼睛都能想象出叶晓凡会说什么。叶晓凡这人最会装大度,一定会把自己武装得风轻云淡,好竭尽全力成为对方心底的白月光。

    正百无聊赖,一辆黑色的沃尔沃沿着校道径直驶来。宁夏低头玩手机,并未留意,直到沃尔沃停在叶晓凡面前鸣了一声笛,她才后知后觉地循声望去。

    已近正午,阳光格外刺眼,她站在树荫里,因着挡风玻璃的反射,一时看不太清车内的人,只依稀瞧见主驾驶座上一个亮色的身影。

    对,亮色。明亮而夺目,具体颜色分辨不出,不过,视觉效果倒是意外的舒服。

    “哥。”叶晓凡冲车里招手,迅速和卓然终结话题,“天这么热,你还是赶紧回宿舍吧,我先走了。”

    “晓凡——!”对方似乎有话要说。

    叶晓凡快刀斩乱麻,不给他机会,“你回家那天我就不去送了,什么时候再回南湘,欢迎找我玩。”

    她快步走到宁夏身边,拔-出自己的两个行李箱拉杆,自始至终低着头,不敢抬起来,也不敢乱动。

    “他走了么?”过了一小会,她背对那边,闷声问。

    宁夏说:“还没,正看着你呢。”

    岂止是看着她,眼神那般不舍,连她一个外人瞧见都感到心酸。

    纵然深信自己拿得起放得下,但在这时候,叶晓凡还是无措地紧抿唇。

    她眼圈有点红,却兀自强撑,“小夏,我快忍不住了,他再不走,我真的快忍不住了。”

    不是没见过毕业分手的情侣,可当事人是叶晓凡,宁夏心里一点主意也没有。

    两人是为了各自的将来考虑才选择分开,叶晓凡的遗憾和不甘她都懂,但她毕竟不是叶晓凡,她没办法在此节骨眼上代替叶晓凡做任何决定。

    她希望他们两个都能跟随自己的心意走,生命里什么才是不可或缺的,务必提早醒悟,不要等失去了再去后悔。

    要知道,有的人错过了就是一辈子,就像……

    宁夏眸光一阵发涩。

    就像……她父母。

    注意到叶晓凡抓着拉杆的指节逐渐泛白,宁夏不忍心地唤道:“晓凡——!”

    刚启唇,就听见前方车门阖上的“啪嗒”一声。

    宁夏抬眸看一眼,不由愣住了。

    只见沃尔沃主驾驶座上下来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从上身的短袖衬衫到下-身的休闲裤,以及二者之间的腰带,全部都是简洁纯净的湖蓝,如此高调,却又异常优雅。

    灼灼阳光下,他浑身仿佛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光。

    居然又是他!

    叶爵……

    才发现他也姓叶!

    宁夏不清楚他是否对自己还有印象,如果可以,她希望他不记得她,这样的话,糊蛋糕、挡道什么的就都可以当做没发生过,尤其是弄脏他一身高级纯手工定制西装的事,想想都觉得不好意思。

    他显然早就看见她了,寡淡的目光扫过来,先是睨了眼叶晓凡,又看向她,隔着强烈的光线,宁夏的心竟然狂跳了一拍。

    他绕过车头,走到叶晓凡前男友卓然面前,热风拂耳,却没能将他的声音传送过来,他沉稳地说着什么,卓然神色痛苦,他抬手在卓然肩头拍了一下,似鼓励,然后,两人一同偏头,目光各异地望向这边。

    卓然看的是叶晓凡,眼神里有犹疑,有眷恋,还有告别……

    而那个叫叶爵的男人,眼神有点虚空,好像是在看叶晓凡,又好像不是。不知为何,宁夏莫名觉得,他看的是自己。

    呃,一定是她想多了。

    卓然转身离开,宁夏用手背碰叶晓凡,“他走了。”

    叶晓凡懵懵的,“走了?”

    “嗯。”宁夏点头,然而,很快她也变得呆滞,叶晓凡她哥抄着口袋走过来了。

    比澄澈的天空还要蓝,仿佛一长条流动的水粉颜料,清新中自带一股深邃。

    他越走越近,最后,停在叶晓凡背后。

    宁夏微颔首,算是简单明了地问了声好。接收到对方的致意,她便立即低下头去,眼观鼻鼻观心地等候在一边。

    “晓凡。”

    宁夏听到他亲切地叫妹妹。

    叶晓凡慢半拍地说:“哥,给我一分钟,很快就好。”

    他挑眉,抬腕看时间:“好,我给你计时。”

    “……”宁夏吃一惊,这什么哥哥!

    一分钟后。

    “时间到。”叶昭觉淡淡提醒,“悲伤可以停止了。”

    “……”宁夏已无力吐槽。

    叶晓凡表现很乖,她依言转身,重新挂上笑容,那样子就和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当然,前提是忽略她潮红的眼眶。

    她嘻嘻哈哈拉过宁夏,介绍道:“哥,我最好的朋友宁夏,你们认识一下!”

    宁夏猝不及防,直直跌倒在她肩膀。

    站立不稳间,对上叶昭觉静谧幽深的眼眸,她睫毛垂了一下,努力站稳,规矩地点头致意:“你好。”

    他唇角微勾,嗓音依旧稳健而冷淡,“你好,叶昭觉。”

    越野车的后备厢空间足够大,大大小小的行李可以全部放入。

    宁夏想,他开这车过来还真有点帮忙搬家的味道。

    叶朝爵?叶召爵?或者,叶昭爵?

    宁夏坐进后排座位,迷茫地翻起大脑字典,不知不觉车子已经掉头上路。

    熟悉的校园景致一点点后退,宁夏侧头面对窗外,轻抿唇,安安静静地保持沉默。

    驾驶室里一时间只回荡着叶晓凡一个人的叽里呱啦,“好饿啊,从早上起床到现在一口没吃,哥,你请我们吃大餐!”

    “想吃什么?”叶昭觉看着路况,问。

    得到他的应允,叶晓凡立刻从驾驶座之间伸长脖子,“小夏,我们去吃韩国料理吧,好怀念海鲜年糕的味道!”

    宁夏属于蹭饭,自然不会有异议。她无所谓地说:“可以啊,你决定吧。”然后,她继续看车窗外飞逝而过的景色。

    从前总想着尽快毕业,以为毕业后心境开阔自由,能一飞冲天。眨眼梦想成真,却几多滋味在心头难以言喻。

    嗯……再也不是学生了。

    出校门,太阳直晒。叶晓凡用手搭起凉棚遮挡强烈的光线,她开始后悔坐在前排,不停嚷嚷要下车换座。

    车子平稳通畅地驶在高架,叶昭觉没理会,只斜睨她一眼,“你和宁小姐住一起四年,怎么连人家半点稳重都没学会?”

    宁夏被点名,微怔。

    宁小姐?

    这称呼虽难得听见,但也不至于叫她意外。可从他口里出来,她便立刻寻出味来。先前叶晓凡介绍自己时刻意强调“这是我最好的朋友”,显然,这话对于他而言可有可无。

    因为自己之于他只是个间接认识的陌生人,所以,他连称谓都公事公办,不需要询问修正。

    宁夏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反倒因此松了口气,他不记得她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