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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渊静默不做声。
云千西反驳道：“那不是傻，那是责任，她回去接受惩罚，证明她是极具责任感的女人。明知道会接受最严厉的惩罚，她却仍旧选择回去，她值得被尊重。”
“你小小年纪，又懂什么？地亡界是个会把外界而来的所有生物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方，这么邪恶的地方，凤凰族明知送她进来就等于毁了她，却还是那么狠心地对待她。”
看来这位界王和圣女的关系果然匪浅。
“明知族规如此，圣女还是就范，也怪不得他人。当年她若躲起来，逃避凤凰族族规的惩罚也无可厚非，但是她既然回来接受惩罚，也就没资格责怪任何人。”
云千西一直做此想，所以她在得知她娘被送进地亡界的时候她并没有对谁心生恨意，她只是很钦佩她娘，是个铁血果敢的女子。
因为若是换做她自己，她应该是会选择远离凤凰族，浪迹天涯，不问世事。
“小小年纪，说得容易，倘若你变成我这副样子，你难道还能不心生恨意？”界王盯着她道，“就算当初再如何甘愿，等你逐渐变了模样，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你恐怕只会比我更仇恨当初将你扔到这里来的人。”
云千西忽然觉得无言以对，她无法否定她的说法，也无法承认她是对的，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她无法给出答案，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感同身受。
“我不知道我会怎么样，但是我会尽力让自己初心不变，圣女来这里本就是为了接受惩罚，既然是惩罚，又怎会那么轻易躲开。”云千西说道，“她既然选择进来这里，就应该接受进来这里的一切后果，你一遍遍地为她鸣冤，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还是，你只是想要告诉我，她变成了和你一样的模样？”
界王浑身一震，双眼发出尖锐的光，他看着云千西道：“所以，地亡界才会与外界隔绝，这个世界和外界不同，来这里的想要出去，不仅要需要实力，还需要勇气。”
这次云千西很久都没有接话，气氛陷入诡异的沉默，白渊握住云千西的手，云千西笑容苦涩，她道：“我知道她还在这里，我想先见她一面，无论她变成何种样子，都没有关系。”
界王凝着云千西的面孔，问道：“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云千西深吸了口气，缓缓说：“如果我说我是她的女儿……”
“不可能。”还不待云千西说完，界王已经打断了她的话，她情绪看上去很激动，强大的灵力威压爆发出来，让云千西格外难受。
“千西！”白渊低喝一声，立刻出手设下结界，挡住界王的威压，而下一刻，界王浑身灵力收敛，她盯着白渊厉声道：“你刚刚叫她什么？”
结界破裂，白渊扶着云千西的肩，漠然地说：“云千西，她的名字。”
界王眼眸倏地睁大，她煽动羽翼，一字未说，极快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白渊和云千西均觉得莫名其妙，云千西已经缓过神来，她靠在白渊的身上，大口地喘了几口气，拍着胸口问：“她怎么了？”
“不知道。”白渊摇头，“或许是你的名字让她激动，让她不知所措，所以她才会突然表现得那么反常，又或许你真的说中了……”
云千西仰头望他，她眼中蕴着星星点点的光芒，好像是盛着某种期待，又隐约有些害怕，她问：“我猜中了什么？”
“她就是你的母亲，凤凰族圣女。”白渊说。
云千西忽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她突然觉得有些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让她难以接受，她亲眼见证了她的残忍，她亲眼见证了她的丑陋，她亲眼见证了她的仇恨，如今事实却突然告诉她，那个狠心的、丑陋的、充满仇恨的女人，是她倾佩的母亲。
这样的结果无疑是残忍的，就像有人突然在她的信仰上插了一刀，让她难受得想哭。
“是她。”云千西扶着白渊慢慢蹲下去，她脸色煞白，身体微微发颤，仿佛生了一场大病。
她的母亲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得如此模样，云千西简直不敢相信，当初那个毅然决然地决定回到金圣宫接受惩罚的女子，在数年之后竟然落得如此模样。
老天好像跟她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她满怀期待地想要接她回家，却见她被这个地方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她说出地亡界需要勇气，所以她是没有勇气从这里出去了吗？
云千西只觉得呼吸不畅，她捂住心口，大口大口地喘气，眼里的光芒是灰暗的，甚至有血丝冒出来。
白渊蹲在她的旁边，轻轻地拍着她的脊背，想要给她无声的安慰，可是云千西很久很久都没有缓过来，她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
白渊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低声道：“千西，你要知道，进了地亡界这个地方整整八年，能活着已经是幸运了。”
“可是我不想看到她变成那个样子，她应该是美丽的，是大方的，是庄重的，她不应该被岁月折磨成那个样子，要多大的折磨才会让她变成如今的模样，我无法想象。”
白渊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他不擅长安慰谁，从古至今没有人安慰过他，他也从未安慰过别人，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能让云千西不那么难受。
因为事实太过残忍，似乎任何的安慰都起不了丝毫作用，反而会适得其反。
白渊沉默。
云千西闭了闭眼睛，强自压下心中那股难受，她扶着白渊站起来，用衣袖抹了抹眼角，然后沉默地往回走。
白渊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打扰她，聪明地没有上前吵她，只是默然地跟在她的身后。她走一步，他也走一步，她停下，他便也停下，直到他们回到最初的那个房间。
云千西爬上土炕，顺着草甸沉默地躺下去，她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愿意再想，就那么睡了过去。
总会好的，云千西默默地告诉自己，总会好的，这个世界千疮百孔，她的心也千疮百孔，但总有一天会好的，她会找到办法恢复她娘原本的模样，她会让凤九生明白凤王之死与她无关，她会让古莲灵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惨痛的代价。
云千西的意识逐渐变得模模糊糊的，不知道多久过去，她的呼吸才终于归于均匀，只是眉间那深深的褶皱始终无法消散开去。
白渊坐到她的身边，静静地低头凝视她，他抚着她的额头，丝丝绿色光芒从他的指尖流进她的额头上，直到云千西眉间的褶皱逐渐被他的手抚平。
今日的情况乃是意外，他完全没有意料到，这个世界的霸主竟然是云千西的母亲，倘若他们想要出去定然会比预想中简单很多。
然而，恐怕他们不会那么容易带走她的母亲，曾经风华绝代的凤凰族圣女变得如今这副模样，恐怕是不愿意再见世人的，尤其是云千西的爹。
白渊皱了皱眉头。
云千西睡得正沉，忽然一道劲风袭来，白渊偏头看去，界王悬空于他的面前，她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云千西，很久才开口问：“她真的是云千西？”
“如果她不是，她为什么要来这里？”白渊反问，“她千辛万苦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寻找母亲，明明知道地亡界乃是死亡之境，她却还是毅然决然地闯进来，其心可鉴。”
界王很久都没有接话，她看着熟睡的云千西，不知道多久过去才又开口：“她很依赖你，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伙伴，我们是这个世界上最默契的伙伴。”白渊语气平平。
“她爱你。”
“我知道。”
“你也爱她。”
这次白渊没有接话，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在云千西的母亲面前，好像说什么都不对。
界王继续道：“你是龙族之人，你实力如此强悍，你在龙族是什么身份？”
“我是龙族白渊。”
界王脸色大变，这个答案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云千西身份特殊，谁曾想到和她在一起的竟然是消失了千年的龙族太子。
难道上天注定他们就要在一起？
“帝王界和外界不同，这个地方的物质有异，在地亡界时间呆得太久就会被异化，你还是带上她早日离开这个地方吧，否则你们就会变得和这里的鬼一样，分不出原本的模样。”
“她想带你一起走。”白渊说。
“我这副样子，是无法和你们离开的，况且我离开这里帝王界必乱，我也无法出去面见他人，为了她着想，你还是尽早和她离开吧。”
“我无法左右她的思想，她要带你走，我拦不住。”
界王嘶哑的嗓音充满悲怆，她道：“她不会想要有我这样一位母亲。”
“你并不了解她，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她都不会嫌弃你，她会为了救一个陌生人的性命赴汤蹈火，在侍女面前也几乎没有主子的架子，对付恶势力不会胆怯和后退，为了救自己的母亲，甘愿拿自己的性命冒险……她是我见过的最心善也最勇敢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