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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阳京城,北郊洛衣巷。
这里是京城最为出名的买醉之地,在这儿无论是什么样的酒你都能找到,下到寻常轿夫喝的烧刀子,上到达官贵人喝的天池雨露,只要你出得起价钱,就算是皇室御酒都能给你搞出来。
这对京城乃至整个中原的天阳人来说,这个地儿就是好酒之人心中的圣地。
什么老婆孩子,什么干活买卖,什么烟花之地,都不及手中这酒来得快活。
常言道酒能乱性,其实这完全是胡扯的事儿。
在好酒之人的眼中,这句说辞不过就是那些好色之徒找得遮羞布而已。
美女有酒美?笑话!
酒是什么?
在寻常人家眼里,特别是不爱喝酒的人眼里,酒不过是用粮食的发酵品,辣人嗓子眼儿,喝多了一种晕头晕脑的饮品。
甭管你将酒说得多高大上,在不喜欢的人眼中,它甚至和玩物丧志可以相提并论。
当你喝得东倒西歪时,甚至还要骂你一声鬼!
酒鬼!
而在真正爱酒之人的眼中,酒可是上天发明的最好的玩意儿。
因为酒就是生命的真谛,是智慧的源泉。
有了这玩意儿,生活才能多姿多彩,人才拥有了疯癫、狂傲以及那随性潇洒的气质。
试想一下,假如没了酒,人间会缺少多少花前月下的浪漫。
有了酒人才会有胆气,有了酒整个江湖才变得完美起来,有了酒才能有他的到来!
没错,江湖上皆称他为鬼,酒鬼!
他是一个极为好酒之人,常年红色的鼻头印证了这一点。
一天前他来到了京城,他哪里也没有去,直接就来了这洛衣巷。
他没有钻进任何一家酒肆内,点上一桌吃食或者怀抱一位姑娘寻花问柳,而是独独买了酒,就像一个普通流浪汉一样,随意地在店门外面选择一个靠墙处。
一屁股坐下,立即畅快地喝了起来。
就这样,他毫无停下去的意思,喝了一天一夜。
卖酒的其实很好奇,这人虽然穿着一身淡绿色粗布麻衣,但是出手极为阔绰。
随手就扔出了一袋子银子。
无论多便宜还是多贵的酒,他都出得起价钱。
每一种他都要喝上一坛,即使低贱如泔水的烧刀子他都能喝出美味的感觉。
喝饱了,停一停,站起身随意找个地方,小解一下。
打个酒嗝接着喝。
对于店家来说,他见过很多嗜酒如命的人,但是在这洛衣巷能见到一位只喝酒连下酒菜都不要的人,不得不说今天算是开眼了。
这么喝下去是会喝死的人了。
店家掂量了一下,万一喝死了,出了人命,死在自己店门外。
那岂不是给自己的买卖触霉头,还给自己的竞争对手找了栽赃嫁祸的机会。
所以并非好心的他十分热心地从店门里走了出来。
弯腰拱手,向这位买酒之人小声道。
“我说这位壮士,您喝了快一天一夜了,从昨儿开始你就呆在我这儿了,我们店108种酒,你昨儿喝了67种,今日你又把剩下的酒给买了下来,你能照顾我生意,我自然是欢喜的,但瞧您这种喝法,恐怕会危及身体,毕竟贪杯伤身,甚至会白白丢了性命。”
这名还在将坛子里的酒,灌入喉管里的壮汉,心思全在这酒上。
对于店家的好意丝毫不理会。
“哎~我说壮士,您还是悠着点儿,毕竟我这做生意的,实在不行我给您点儿钱为您找家客栈,再把这些酒给您搬过去,你有个舒适的地方,也能慢慢喝不是。”
“哈哈~”
这位中年壮汉终于放下酒坛,笑了出来。
“我说,你在这儿,废什么话啊!我买酒你卖酒,你管我在什么地方喝!”
说着,右手抬起一把非常大的木剑。
轰的一声!
将木剑插在地上,“滚开~别打扰老子喝酒!”
“你..”
店家脸色一变,这人啊喝了酒容易变成不讲道理的野兽,干他这一行的最怕碰到这种会武得酒疯子了。
搞不好自己劝说不成,还会惹麻烦上身。
店家冷哼一声,甩了甩衣袖,便回到自己店里了。
这心里暗暗骂道,“酒疯子!喝死算了,老子到时候给你扔去乱葬岗,让你暴尸荒野!”
中年人见店家灰溜溜地走了,轻笑一声,又喝了一大口。
畅快!太畅快了!
他已经多少年没有喝过种类如此繁多的酒了!
当年挑战那位和尚,结果战败,被驱离京城多年,这洛衣巷的酒自25岁后就再也没尝过一次。
如今有这个机会,他唯一的想法便是把欠了二十年的酒一一补上。
所以无论刚才的店家是出于好心还是私心,今天都没有人能阻止自己喝下去。
酒鬼笑了一声,突然想到自己的腰间的金色葫芦。
赶紧卸下,将几种酒倒入葫芦里,随后还轻轻地亲了一口葫芦。
“老伙计,真是该死,一时高兴,居然忘了你,你也好生尝尝这滋味。”
边说,还边把葫芦给摇了摇。
今日他有些放松,整个身体都有些轻飘飘的,他已经好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
所以以至于当某人已经站在他身后的时候,他才回头看到。
“你胆子也太大了,如今违背誓言,到这京城来,还喝成这样。”
酒鬼斜眼一看,调笑道。
“你不是已经隔绝了你我的气息,那臭秃驴发现不了。”
“姓廖的!你可别小看了普贤,这里可是他的地盘!这里隔绝气息顶多三日,甚至我都没有把握是否可以保持三日的时间,也是自己的估算的罢了。”
酒鬼又是喝了一口,指着来人哈哈一笑。“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老乞丐!你怕什么!”
来人摸了摸鹰钩鼻,长叹一声。
他全身打满了补丁,腰间别着一把竹剑,正是四剑的另外一剑老乞丐宋学维。
酒鬼则是四剑之首的廖先生。
他们二人居然同时进了京城,而且是在普贤的眼皮子底下,不得不说真是冒了极大的风险。
宋维学一屁股坐在他的旁边,闻着他全身上下的酒味,忍不住捂了捂鼻子,埋怨道。
“要不是见你与我修为相差不了多少,我才不敢应承杜威随你进这京城,我可还想好好地活着。”
“活?”
酒鬼放下酒坛,横眉竖眼道。
“你我如今的生活与死了有什么分别,人生一世,连最起码的逍遥二字都做不到,如何能算是活。”
“圣人言,好死不如赖活着,有命在总是好的。”
酒鬼眉头一挑,看着宋维学说道。
“他普贤灭了你儒家,如今儒家武门就你一棵独苗,难道仇就不报了?”
宋维学感慨道。
“仇怎能不报,可我一人又如何报得了,呵呵,世人都说我是怎么也不死的老乞丐,可谁曾知晓,我是如何拼命地躲掉普贤三年的追杀,我堂堂儒家大儒,最后也不过是变成了一名江湖中的老乞丐。”
“圣人云,脸面比他娘命都要重要!脸我都不要了,活着就有机会,难道不是吗。”
酒鬼听了这话,神色比刚刚好上一点。
是啊!自己的处境何尝不是与老乞丐一样呢。
酒鬼重新将金色的葫芦放进腰间,正色道:“我们两人都有着同样的遭遇,一个被灭门,一个败于他,半辈子像条狗一样活在他的阴影里,当年要不是孤音仙岛收留我入岛,在女人堆里躲了几年,加上叶家的庇护,想来我的下场可能与你差不多。”
“但这次你我都来了,你受杜威的嘱托,而我却是受叶家女儿之托,你我同路遇上,说不准是一场天意,不求执着,但遇上执着,老乞丐,可能上天也见不得普贤继续美下去了吧?”
宋维学思考了一会儿,点点头。
确实两人是在来的路上碰到的,想不到两人的目的都差不多。
杜威的嘱托是,叶一南到了京城,假如普贤动手就要保他有命离开京城。
而酒鬼得到的托付却是,假如普贤动手,联合一切有用的力量让普贤即使不死也要受重创。
可是对于老乞丐来说,他是百思不得其解,像普贤那样的人如何能让他受重创。
宋维学皱眉道:“莫不是让他像李天满那样跌境?”
酒鬼摇了摇头,随后又点了点头,“用他们佛门中的话,应该是放下才对。”
“放下?”
“这是三宗之一的妙善上人告诉我的,北边的普度与她常常书信来往,有些事情他知道得比较多些。”
宋维学还是不解地摇头道:“佛门的东西我不太懂,但像普度那样已经入圣多年的家伙,和那立地成佛还有什么分别。”
“你这学识大儒,也有你不懂的?”
宋维学没好气道,“那你懂?!”
酒鬼轻声道:“我虽一知半解,但是妙善上人说的一句话是对的,这次京城里来的可不止我们两个老家伙,那几个的年轻的宗师境全部都来了。”
“来当炮灰?”
宋维学难得地开着玩笑,可酒鬼却没有笑。
他将一个空了的酒坛扔了出去,打碎在地上。
从两人对话起,用着最为严肃的神色说道。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未来是属于年轻人的,假如万佛寺普贤这些人还一直存在,那这个江湖就不是原来应该有的样子,炮灰谁来当重要吗?”
宋维学大惊,有些害怕道。
“老酒鬼,你认真的?”
酒鬼苦涩笑了笑,将那柄巨大木剑从地上抽了出来,朗声道。
“我这人最不喜故作清高,未舍六欲,但也从未多情多义多烦恼,这二十年来,走南闯北,醉卧山水,大步向前天地游,可这心中还是被那和尚压住的骄傲,身心仍不能得自在,躲了这么久,老乞丐!为何我们就不能反其道而行,抽剑再断水,举杯再无需消愁,赠他人风流,再也不用盘算明日换得几两酒,你可有这份胆气?”
宋维学看着酒鬼的眼睛,他看到了那份决绝,此刻他并不是喝了酒在那儿胡乱说话。
他将手摸向自己腰间的竹剑,咽了一口唾沫道。
“你就不怕这是一个局,一个让我们与普贤拼死拼活的局?”
“是有如何?”
酒鬼随即自言自语道:“不管有何企图,既然来都来了,他们佛门都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胆气。你我二人还要跪拜高高在上的那些镀金佛像和泥塑菩萨不成?我是不愿意的。”
看着地上108个酒坛,老乞丐似乎明白了为什么他要在这里拼命地喝酒。
因为此时不喝,也许接下来再也没有机会喝了。
“妈的,杜威连死都不放过老夫,真是遇人不淑。”
“哈哈!怎的?后悔了?”
老乞丐默默伸入残破的袖口,拿出一个缺了一角的酒杯。
拿起地上的一坛酒,在酒杯上倒了一杯。
“年纪大了,怕死很正常,可圣人言,勇敢是一个人永远不能是失去的东西,还未开始已经给自己判定会输,但人还是要依然去做,而且无论如何都要坚持能赢,虽然我面对他几乎不会赢,单也仅仅是几乎而已。”
“穷讲究!”
酒鬼将手中的这坛子酒与那残缺的酒杯轻轻地碰了一下。
辛辣的酒流下喉咙,二人同时长叹一口气,好爽!
酒鬼隐隐有些兴奋道,“你说是那三保厉害还是叶一南,有或者是那夏江南?”
老乞丐轻轻抚摸酒杯,淡淡道。
“三保自不必说,你我都对战过,是个有着无限可能的年轻人,假如我的门派还在,我真想从普贤手里将他抢过来,可惜没有如果,至于夏江南听说过,没见过,但从这次正一道的道醮大会来看,此子的才能绝对不在你我之下,而唯独那叶一南,不好说,真不好说,看似最弱的,潜力也是最低的,但杜威偏偏把一身功力渡给了他,总的来说我看好三保!”
“喝酒怎能不打赌呢?既然你选择了三保,那我就看好夏江南,万剑俯首?!好大的气魄。当真是有意思得很啊!那叶一南就让杜威那老鬼选吧!我们一起且看看,到了最后这普度到底是栽到谁的手里。”
宋学维听了这话,嘴角有些抽搐,敢情你是想赌普贤和尚的生死啊!
当真是胆大包天!
可这又何妨呢?前路有荆棘,本就应该让年长之人去拔刺,好让年轻人们空出手来将剩下的枝角斩断。
世人皆赴平静的海,而他俩唯独面向高大的山!
今日这酒喝得真他娘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