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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蒲察怀真有点不耐烦,七斤盐赶紧说道:“郎君,奴才在石抹家两年,没有探查到异常啊。”
一边说,一边绷紧浑身的肌肉。
“石抹明安虽然召见过契丹乣军的几个详稳,可也是例行公事,都是分内之事。”
“府中的账目上,既没有他收买那些详稳的支出,也没有那些详稳送礼的收入。”
“和中京耶律家的往来,也没有什么异常。”
“石抹夫人只知道吃斋念佛。石抹福果只贪口腹之欲,习武学文也只是走个过场,敷衍其父而已,其父也不苛求。”
“以奴才所见,若是石抹明安真的心存异志,怎么可能不严加督导其子学文习武?”
他说这些话,当然是想离开石抹府,早点结束卧底的任务。
毕竟卧底是提心吊胆,夜里睡觉都不敢说梦话的事业。
“狗奴才!”蒲察怀真不耐之下,抬腿一脚踹过去,“这才两年,你就要撂挑子?打量刺事所的饭是好吃的么!”
七斤盐早有准备,受了这一脚倒也不疼,龇牙咧嘴的讨饶道:“郎君饶命!奴才不敢!”
蒲察怀真怕他大意误事,冷着脸子提醒道:
“那几个契丹乣军的详稳,都曾是石抹氏的老部下,西北几万乣军,都在他们的手里捏着!”
“没有一个老成持重的人盯着石抹明安,就算俺父子放心,中京刺事所也不会放心。”
宋有机速房,金有刺事所。
刺事,本是辽朝间谍。当年辽国多次派遣刺事,潜入宋境刺探机密,曾经发生过几次破获间谍的大案。
金灭辽后,也继承了辽国的刺事机构。刺事所虽然极其低调,却是直属金朝枢密院(都元帅府)和尚书省。
蒲察怀真父子,就是刺事所的秘密成员,主要是监视西北契丹乣军,防止契丹乣军叛乱。
而最重要的监视对象,就是陕西统军副使、京兆路副都管,石抹明安!
……
石抹府内院,明禧堂。
午后的春光照在西窗,穿棂入牖,画堂内微尘浮动,光影迷离。
玉石屏风前,耶律寅娘正趺坐锦榻之上进餐。
这些日子,她在外面风餐露宿,吃粟米干粮充饥,都没好好吃顿饭食。
委实有些馋了。
虽说一个时辰后就是洗尘压惊的晚宴,可眼下填饱肚子,晚宴上就可少吃,也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多三分淑女气象。
侍女雀桥等人,各自捧着小巧精致的食盒,站在一边伺候着。
萧福果好整以暇的趺坐在她的下首,从旁边的博古架上抽出一本《六韬》,看的十分入迷。
耶律寅娘吃的不多。她最后用完一钵契丹奶茶,这才接过雀桥递上的漱口茶,吐在另一个侍女递上的渣斗里。
然后挥手让雀桥等人退下,只剩下表姐弟两人在场,这才慢条斯理的说道:
“都安排妥当了?”
萧福果放下《六韬》,抬起胖呼呼的圆脸,正色道:
“都安排妥当了,绝对不会慢待。今夜的晚宴,父亲大人也会出席。”
“这几个人都是猛将之才。李桓虽然最小,却是他们之中最有心眼的一个。”
“有点眼力。”耶律寅娘微微一笑,“你觉得李桓是个什么样的人?”
萧福果眯着小眼睛,摩挲着耳边的小辫子,沉吟一下说道:
“此人少年老成,人小鬼大,虽没显示什么手段,却让人难以琢磨,摸不透他的性子,似乎胸有丘壑。”
“他本是破落户,按说没见过场面,却气度从容,镇定自若,又像是出身显赫的大家子弟。”
“他们进了官邸,那几人都是啧啧称奇,神色艳羡。待我热情相待,又是受宠若惊。可是李桓安之若素,闲庭信步一般。”
“若是此人本性如此,那便是天生的大将风度了。如此自信满满,底气十足,多半是真有才情,不像是虚张声势。”
“另外,他又令人心生亲近。但又让人亲而难犯。”
耶律寅娘赞许的点点头,“不错。你察人观色的本事,确实进益了。你说的大差不差,但有一点你不了解。”
“我和李桓相处数日,知他是个热血男儿,很有些古道侠肠的风范,胸怀正义,心有仁慈。”
“这就是为何你觉得,他能令人心生亲近。诚如《素书》所言:仁者,人之所亲,以遂其成。”
“他年纪虽小,却是个有武力的仁者。”
“仁者?”萧福果没有想到,表姐对李桓的评价这么高。
“你不信?”耶律寅娘神色肃然,“这一路上,见到流民乞丐,庄园农奴,他便神色怜悯。”
“见到庄稼干旱,衙役崔科,也是面有忧色。”
“我暗中留心观察,都没有逃过我的眼睛。”
萧福果笑了,“他竟真忧心?”
耶律寅娘摇头:“没有仁慈之心,怕是很难伪装的出。小小年纪,委实不易了。”
“可是他敢果断杀人,又绝不可能迂腐懦弱。”
萧福果叹息一声道:“原来如此,还真有三分古风。表姐这么一说,小弟倒是觉得,和楚材表哥很是相似。”
耶律寅娘笑道:“他和你楚材表哥,的确是同一类人。只是,你表哥文胜质,李桓却是质胜文。”
“不过,虽说他心性上佳,可到底有多大本事,却是难说的很。”
“起码现在,还没有看到他有什么手段。”
“无论如何,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仕途之上,我们还是要帮一把。”
“对于李桓这种人,人情恩义就是最好的招揽之法。”
“不易。”萧福果摇头,“李桓是汉人,我们契丹人如今又受压制,荐举权…名存实亡,要推荐品官,难。”
他指指自己的鼻子,“就说俺,比李桓还大一些,不也没有出仕?俺都没有官职,李桓还用说?”
“你再等两年。”耶律寅娘安抚道,“最多两年,一个正九品的实缺少不了你的。你今年才十六。”
“至于李桓,一等吏员的实职,倒是能帮他拿到手。”
“一等吏员。”萧福果点头,“虽然不入品官,这起步也很不错了。到时,他们兄弟就能收入囊中了。”
金朝吏员之权,历代最重,很多时候可以和官员分庭抗礼。更重要的是,金朝吏员和官员之间的上下流动,是打通的。
吏员可以升入官员,官员也能降到吏员。
这个体制,使得吏员也不为人所轻,算是不错的出路。
耶律寅娘道:“要干大事,无非是钱粮和人才。网罗人才既要不拘一格,又要礼贤下士,要义就是诚意为先,心诚则灵。”
“是。”萧福果神色一正,“不过会不会引起蒲察家和完颜家的怀疑?”
耶律寅娘冷笑:“这点怀疑算得了什么?哪家还不招揽几个人才?没有证据,他们能把我们如何?”
“蔡家八贼害我,应该就是和蒲察家有关。他们想激怒我们。”
正说到这里,忽然外面传来一个声音道:“郎君。”
萧福果眉头一皱,“说。”
那人小声道:“半个时辰前,七斤盐又去了蒲察家。这是第十九次。”
“第十九次…”萧福果呵呵一笑,“随他去。”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