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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负一下卫贵妃这两个嚣张的双胞胎侄女儿,周宝璐并没有多大感触,就好像每一回卫贵妃不知轻重的撩拨一下似的,似乎看不出有什么不同来。
横竖打了就打了,那两个小姑娘再嚣张,真正遇上权贵,她们也只有挨打的分,周宝璐只好奇谨妃娘娘这是给的什么,周宝璐几乎要把盒子翻了个底朝天了,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正瞧着,萧弘澄走了回来,进门儿就笑道:“听说你今儿又惹事了?”
“什么呀!”周宝璐不满:“我能惹什么事?宫里就数我最安分最低调了,是我们家安哥儿她媳妇进宫来,被贵妃娘娘的两个侄女儿碰见了,就欺负她,我总不能眼睁睁的瞧着她被人欺负呀,就去训了几句罢了。”
八月的天气还有些热,周宝璐笑嘻嘻的看了看萧弘澄,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薏仁茶,笑道:“贵妃娘娘过意不去,又命她们两个给安哥儿媳妇磕头赔罪,我才在那边耽搁了些时候。”
萧弘澄笑,这话叫周宝璐说出来,可真是无辜极了。
周宝璐还正好问他:“说起来今儿也奇怪,我平日里与谨妃娘娘也没什么来往,她今儿无缘无故给我一盒香,还说是我要的,可我真没要啊,这事儿真奇了!”
萧弘澄早见她跟前摆着个盒子呢,拿过来看了一看,不过是个黑漆竹叶小木盒,里头果然是些香料块儿,并没有别的东西,便顺手搁在一边:“大约是想送你礼,又怕叫贵妃娘娘知道了不待见她,才托词是你要的。”
“不会吧?”周宝璐疑惑:“一盒香能算什么呢,往日里偶尔也有送东西的,至于么!”
实在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周宝璐就随便捡了两罐子茶叶,打发小樱给谨妃娘娘送去:“你们跟谨妃娘娘说,多谢娘娘的香料,这是新进的茶叶,味儿还不错,娘娘要是喜欢,今后只管打发人来取。”
小樱去了一趟,回来复命:“谨妃娘娘收了茶叶,吩咐我回来给娘娘磕头。”
说完了这样场面上的话,小樱才有点儿迟疑的说:“奴婢瞧着,谨妃娘娘神情有点儿诧异,听奴婢说了话儿,好像还有点儿失望,后来还说,她有时候想着来东宫给娘娘请安,说说话儿,又怕娘娘怀着身子,怕吵了不自在,也不好来的。”
周宝璐特意打发小樱去送茶叶,也就是因着小樱最能察言观色,这会子见她这样说,倒是真奇了,谨妃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
“太子妃娘娘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谨妃芊芊玉手点着那两罐茶叶,不由的有点儿困惑,难道太子妃娘娘没看懂?可是经过这些年来的观察,太子妃娘娘确实是个聪明的,她明明没有叫自己合香,自己却那样说了,她难道不会觉得不对头?
不会仔细想想吗?
要不然就是知道了,也只是隐喻的表示?
谨妃又拿起茶叶罐子,外头里头的打量了一阵子,还是看不出异样来,茶叶罐子是内务府进上来的白底描金海棠的瓷罐子,实在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里头是大半罐子白茶。
难道是自己弄错了?谨妃想了一夜,也没想出个究竟来,第二日周宝璐倒上门来了。
谨妃刚刚吃过早饭,在院子里陪小公主玩儿,听说太子妃娘娘来了,连忙牵着小公主到门口去接,小公主才一岁多点,走路还跌跌撞撞的,说话也只能蹦几个词儿,却是胖乎乎的特别爱笑。
还不会叫嫂子,她娘叫她叫人,她就咧嘴笑,只是还有点怕生,藏在谨妃的裙子后面,露出一只眼睛来看周宝璐。
周宝璐的小郡主比她还小些呢,是个安静的小宝宝,特别能自得其乐的玩儿,所以周宝璐瞧见大些的胖宝宝,也是爱的不得了,只是她身子重,也不敢抱她。
从荷包里摸了糖逗她吃。
谨妃特别紧张的道:“娘娘怎么到妾身这里来了,娘娘身子要紧,有什么事吩咐,只管打发人叫我就是了。”
周宝璐不明白她在紧张什么,只是笑道:“苏太医嘱咐我每日要走走,今后才好生呢,我就在外头走一走,走到前头突然想起昨儿娘娘送了我些香料,就顺脚过来道个谢,也是礼数。”
谨妃忙请周宝璐进去坐,一边道:“娘娘也太多礼了,一点儿香料,叫娘娘特意走来,妾身怎么当得起。若是累着了,倒值得多了。”
进去坐下,献了茶,周宝璐单刀直入:“昨儿娘娘是个什么意思?我没弄明白,是以索性来问问,这会子也没外人,娘娘只管说就是了。”
啊?
谨妃张着嘴,一脸的回不过神来。
她是个特别明艳的女子,有桃花似的眼睛,这时候张着嘴回不过神来,放在别人脸上就是一脸蠢像,可在美人儿的脸上,就是有趣儿,周宝璐扑的一笑:“娘娘昨儿吩咐我舅母带给我的,可是忘了?”
谨妃这才闭上嘴,然后又张了张,循环好几次,才说:“娘娘、娘娘就这样说出来了?”
周宝璐奇道:“为什么不能说?”
谨妃感觉自己与周宝璐好像不在一条线上似的,对这个疑问简直难以解释。她生在一个并不显赫的家庭,只是家中虽然不怎么样,人却不少,当然,比起豪门大户,是比不上的。
至少奴才的个数就比不上。
只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虽说格局小,但各房主子,家中老太太、亲戚之类,该有的类型还几乎都有,各种豪门大户所发生的事儿,也都差不多见识过了。
谨妃是个性子爽利的,从小儿就是有一句说一句,她是姨娘所出,作为庶女,并不得宠,是以常被她姨娘教导:“有想法别挂在脸上!多看看人家的鼻子眼睛!还有,有事儿不能直说,要暗示,要心领神会!”
就是她如今在宫里好了,熬出了头,得了妃位,她姨娘也好了,在家里有了体面,虽不能见面,却常趁着娘家给送东西或是请安的时候带话进来。依然是十分不放心她那脾气,再三的嘱咐。
“不管什么事,多试探,话说的婉转些,迂回些,宫里的娘娘们都是人尖子,根本用不着你说,只需动动眉毛眼睛就能心领神会的!”
谨妃在家里没练好,在宫里又修炼了十年,才把以前说话的劲儿改掉,总算修炼到如今的地步,没想到,周宝璐完全没领会她的眉毛眼睛,直接就上门问了!
简直是俏媚眼做给瞎子看嘛。
谨妃哭笑不得,可周宝璐一副无辜脸,大眼睛里明晃晃的: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嘛!
谨妃只得屏退了宫女,老老实实的与周宝璐说:“我在贵妃娘娘宫里听到一两句话,贵妃娘娘的娘家兄弟和嫂子,似乎在一个道观里寻了个道士,不知道要做什么,那文氏在劝贵妃娘娘,只贵妃娘娘还没答应。后来我走进去了,文氏就没说了。”
这样!
周宝璐恍然大悟,她想起那香料的熟悉味道了,是香灰嘛!原来谨妃娘娘把香灰加入香料里头,给周宝璐暗示。
可是这样的暗示,谁想得到啊!这样明明白白的说出来,多好。
周宝璐便笑道:“原来是这样,多谢娘娘跟我说。”
她忍不住又说一句:“其实娘娘这样明白的说出来,并不要紧,咱们身边的丫鬟都是自己人,总要咱们好了,她们才有体面,自然是一心向着我们的,且娘娘这样说出来,我自然承情,绝不会乱说。”
若是要乱说的人,暗示了还不是可以乱说,周宝璐觉得简直无法理解。
谨妃既然已经有了投靠东宫的决策,见太子妃娘娘这样说,她又是个憋话就难受的人,不由的便老老实实的说:“唉,娘娘您不知道,我自己也不爱这样说话,可累了。只是我家姨娘嘱咐我,宫里不比家里,我这样的出身,没有依仗,可不得好生做人么?姨娘说,宫里的娘娘们都是聪明绝顶的,但凡我眉毛一动,就能知道我想什么,叫我多向宫里的娘娘们学一学,有话多藏在心里,不过说话还是行事,都要留几分余地,不要摆在明面儿上……”
谨妃苦着脸,说:“我学了好些年,这刚有点儿心得了,偏娘娘竟然上门来问,我又不能不说……”
周宝璐咬牙忍笑。
在谨妃娘娘的那哀怨的语气里,当年周宝璐曾偶遇的那个给她吃桃子的明艳的美人又回来了,室外的秋景格外的绚丽,那位小美人,长成了一个大美人,还有了一个胖乎乎的爱笑的女儿。
当初的谨妃还说,她的娘家差了,位分大约也就到头了,可一支金簪,让她入了皇上的法眼,居然就晋了贵人,她安安静静的在后宫悄悄绽放,到今日也成就了妃位。
周宝璐觉得她定然是个十分聪明的人,不声不响,不言不语,什么动静也没有,连周宝璐都没怎么关注她,此时一回头,她已经成了谨妃,倒真不愧这个谨字。而如今,卫贵妃有身孕,有帝宠,正如烈火烹油一般的热烈,她却突然投靠过来,这份火候,这份功力……简直比周宝璐自己还有信心。
就好像她已经笃定了贵妃会倒下一样。
周宝璐越琢磨越觉得有味道,越觉得这位娘娘不可小觑。
要论聪明,大约比贵妃娘娘强十倍。
周宝璐也不急着走,坐在那里与她闲话,偶尔小公主跑进来抱着腿要抱抱,混的熟了,还爬到炕上亲亲周宝璐的脸,可爱极了。
真是一个愉快的早晨。
等周宝璐回了东宫,小樱这个包打听立刻来回话:“娘娘,听说贵妃娘娘昨儿晚上叫了一晚上心口疼,太医院的太医都看过了,到这会儿也还没好呢。”
周宝璐眼珠子一转,立刻想起谨妃说的道士了。
唔,心口疼……医不好……道士……看来贵妃娘娘不甘寂寞,要弄个道士进宫来了。
道士进宫来能做什么,多少有点儿套路,周宝璐心中有数,倒也不着急,只管坐着等。
作者有话要说:郑明珠觉得她们话中有话,只是见陈夫人也不问,自然也不便追问,便不再说什么,又坐了一会子,说了些闲话,见时辰不早了,陈夫人与郑明珠就告辞出来了。
刚走到太子妃殿外的一片花林,郑明珠听到身后有个稚嫩的声音道:“站住!”
在宫中也有这样的事?郑明珠有点诧异,回头一看,却见是先前坐在贵妃身边的那一对圆脸的双胞胎,贵妃的娘家侄女儿。
其中一个瞪着她,一脸傲气的道:“你就是嘉和县主?那天是你打我舅母的?”
郑明珠眨眨眼,这一对‘著名’的双胎胞要来替唐秀月出头儿?还是贵妃的意思呢?
郑明珠说:“你舅母是谁?你又是谁?我都不认识你,哪里去知道你舅母呢?”
双胞胎显然是被人捧惯了的,大约从来没有人当面对她们说过‘你是谁,我不认识你’这样的话,作为被贵妃宠爱的侄女儿,又是一对长着苹果脸的一模一样的双胎胞,本身就很好认,便是没见过的人,见到这样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姑娘,都会想到贵妃的侄女儿身上去。
尤其是今天郑明珠与陈夫人进宫拜见贵妃娘娘的时候,贵妃特意介绍了她们两个。
双胞胎这时候听郑明珠这样说,顿时怒了:“你找死呢,有这会子装不认得的,当初你怎么就敢打我舅母了!我还以为多了不得的县主,见了我姑母,一样要打磨旋儿跪着磕头,那时候的威风怎么就不使出来了?哼,打量是欺负我们家没人呢。今儿我就让你知道,姑奶奶可不是那么好惹的。”
唐秀月挨了郑明珠一顿打,伤的岂止是皮肉,更是脸面,连带唐家众位少奶奶,唐家几位姑奶奶,在外应酬的时候,有些什么口角,都被人明着暗着嘲笑过几次。
这两个双胞胎仗着贵妃宠爱,时时入宫伴驾,宫里谁不是笑脸相迎,时时奉承呢?就连宫中的公主们因着贵妃的缘故,都并不敢怠慢她们,凡事总让着三分,这双胞胎如何将别的人放在眼里,便是无事还要生非,如今因着郑明珠的出手,家里舅母姨母们,连自己母亲都被人明着暗着刺上一两句,自然早就怀恨在心了。
郑明珠本就不欲与这样的小孩子一般见识,何况是在宫里。只不过听这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自称姑奶奶,实在忍不住‘扑哧’就笑出声来,又觉得失仪,忙掩了口,却是觉得十分的好笑,眉眼不由的弯起来。
陈夫人也笑了一笑,道:“跟小孩子混闹什么,咱们回家去是正经。“
在帝都贵族圈子里,虽讲究规矩,却也更讲究脸面,也没有仗着身份动不动发落别人的,当初对唐秀月那是新仇旧恨加在了一起,更兼要护住长房家财,自然是不同的。
如今一个小孩子出言不逊,郑明珠也不至于一点就炸毛的要教训她,便点头称是,就要随着陈夫人走,可是她这副样子落在双胞胎的眼里却是在嘲笑她们,轻视她们,不由大怒:“想走?没那么便宜的事。”
双胞胎左边那个一直没有说话的,目光怨恨,拉拉右边那个一直说话的,低声道:“你拖着她们,我去找慎刑司来弄死她们。”
右边那个看来对她是言听计从,顿时点头:“嗯,你快一点啊。”
郑明珠与陈夫人刚走了两步,双胞胎就吩咐身边带着的丫头婆子:“给我拦住她们!今天不给我舅母磕头赔罪,休想了事。”
郑明珠回头一看,有点无奈,当初她横冲直撞的招数此时由两个毫不惧怕后果的小姑娘施展出来,只凭谁的人手多,这身份地位的压制就都全无作用了。
可是这是在宫里,宫中规矩森严,她们带着的丫头媳妇婆子,只有一个贴身大丫头可以跟着进来服侍,其他的都在外头宫门伺候着,如今从太子妃宫中出来,除了自己的丫头——陈颐安外书房新提起来的丫头苹果,陈夫人的丫头蓝雪,也就只有太子妃宫中的两个丫鬟在前引路了。
而双胞胎带着的丫头婆子七八个,此时气势汹汹的就冲了过来,陈夫人皱眉,转头看了太子妃宫中的两个丫头一眼,两人会意,一个就闪进一边花丛,几步就不见了踪影。
双胞胎的丫头大约也是跟着主子横冲直撞惯了的,丝毫不惧什么县主和侯夫人,得了主子的吩咐就逼上前来,人数众多,颇有气势。
郑明珠站定了,道:“你口口声声舅母,到底你舅母是谁?我打的人可不止一个,哪里记得这些。”
双胞胎说:“我舅母文唐氏,你敢说你没有打过她?”
郑明珠笑道:“原来你的舅母是她呀,你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这些日子也没见她出来走动,难道还没养好?”
郑明珠也是光棍到底,就算自己在人数上处于劣势,也绝对不会灭自己威风,一样冷嘲热讽,神情镇定从容,看起来丝毫不惧。
双胞胎气的浑身发抖,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别的人或是笑脸相迎,奉承讨好,或是落到她的手里就怂了哭着求饶,还第一回碰到郑明珠这样的光棍。
虽然心中打着鼓,觉得多半要吃这眼前亏了,可依然该嘲笑的依然嘲笑,半点不让步。
陈夫人在身后好笑的摇摇头。
这个儿媳妇,说她性子好吧,和一个小姑娘也能斗气,说她脾气不好吧,平日里见谁也都笑脸迎人,连家里的表小姐都喜欢她。
不过也是,若是被人一吓就怕了,今后又如何撑得起一个家呢。
那双胞胎跳脚叫:“都给我拿住她,掌她的嘴,我看她还敢胡说些什么,哼,真当我家没人吗,什么县主不县主的,就是公主,见了我姑母都得恭恭敬敬的,要罚就罚,要打就打,今天看我弄不死你!”
郑明珠见那些丫头逼了过来,领头的一个大丫头,显然平日就是个跋扈的主儿,此时不屑的冷笑道:“县主可听到我家小姐的话了?县主在外头乡下大约能吓到几个人,在这宫里,可就算不得什么了,识相的早些跪下给我们小姐请罪,还能饶你一命。”
郑明珠光棍到底,就算要吃亏,也要闹个痛快,给苹果使了个眼色,这苹果虽是新进府的丫头,却是个伶俐的,居然立刻就懂了郑明珠的意思,从郑明珠身后闪出来,劈手就是一记耳光:“大胆奴才,敢对县主无礼。”
那丫头不妨郑明珠这边敢先动手,她自持自己这边有着七八个人,那边才三个丫头,如何抵得过,自然就只有跪地求饶的份儿,她这才敢这样大胆出头儿,此时挨了一巴掌,有点懵了,一时不知所措,回头看向双胞胎。
那小姑娘跳脚道:“蠢货,她敢动手你就不敢动手了?亏你还是我使出来的人,还不给我打,她们就几个人,你怕什么,给我打,打死了有我呢!”
哎哟,这回真是阴沟里翻船了,郑明珠万万没想到会有一天,会被一个小姑娘给欺负了,真是有点啼笑皆非。
所以说,按照规矩地位行事的大人往往比毫无惧怕的小姑娘更好对付些。
有规则的场合就能找到破局的办法,可这种小姑娘一头撞过来,虽说或许在事后能收拾住,可撞过来的那一瞬间,还真是没什么好法子的。
那丫鬟也就有了底气,大约平日里并没有吃过这样的亏,此时咬牙切齿一脸狰狞的就出手了:“我把你这个不知死活的小蹄子……哎哟”
眼看打到了跟前,郑明珠很怂的闭上了眼,只听到那丫鬟话说了一半,就突然变了调,连同后头四五声‘哎哟’,‘啊’之类,她好奇的睁开眼睛,苹果一脸神气的站在当中,双手叉腰,脚下踩着那个大丫头,面前也不知是踢是打的弄翻了四五个丫头,有两个哼哼唧唧的爬了起来,有两个在地上就没起来。
“找死!”苹果神气的说。
郑明珠眼睛都瞪大了,这个苹果居然有这样的本事?她原不是这府里的人,是前儿刚把玲珑配了人,转天陈颐安就领了这丫头到甘兰院来给她磕头,说是太子一个侍卫的妹妹,求他安置,他想着外书房反正还有缺,就带了回来,交给郑明珠。
陈颐安还嘱咐了郑明珠,苹果的哥哥也算对自己有恩,苹果年龄小,多照看些,不用太拘着她,郑明珠自然一一照办,又将她补了外书房的一等大丫鬟的缺,因今儿进宫,郑明珠也是想着自己在太子妃宫里的时候,苹果或许会有机会见她哥哥一面,才别的丫头都没带,只带了苹果来。
没想到真是好心有好报,带了苹果,竟然就还救了自己一次。
双胞胎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丫头上前去就被郑明珠的丫头打了回来,还一个打好几个,立时哭叫起来:“哪里来的不要命的奴才!居然敢动手,你也不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谁!敢惹我,我要把你千刀万剐,我要灭你九族!”
这简直是双胞胎人生以来最大的挫败,平日里她要出手伤人,对方根本不敢反抗,有些甚至连躲都不敢躲的。
何尝有今日这样的局面?
她却又不如郑明珠这样的光棍,见苹果厉害,却也只是哭着跳脚叫骂,并不敢上前来。
郑明珠回头看一看陈夫人,陈夫人见事情闹到这样的地步,自己又吩咐了丫头去请太子妃,倒也不急着走了,只是给郑明珠使了个眼色,让蓝雪扶着,坐到前面黄金花树下的木椅子上歇着去了。
郑明珠见状,自然也就不走了,双胞胎哭着叫骂,也没什么新词儿,翻来覆去就是那两句,不信郑明珠竟敢指使丫头反抗,又赌咒发誓要郑明珠和她的丫头好看!
郑明珠好整以暇的站在她面前,却并不理会她的哭骂,只是好奇的向苹果打听,她这算是个什么功夫?
双胞胎这次是真的踢到铁板了。
有贵妃娘娘傲视后宫,换成任何人或许都会给这双胞胎几分面子,包括比郑明珠位分高的。
但郑明珠偏不,她是死过一次的人,对任何后果的承受力都要高一些,反正都是拣的命,无非就是再死一回罢了
她重生以来,需要做的都做了,唐家并不再需要她,如今越发就是拣的日子了。
再说了,她是县主,这场冲突她绝对站得住理,真正的后果无非就是得罪贵妃娘娘,这点她还真不怕,她家那位大爷,得罪贵妃只怕更狠的多。
她这点算什么。
是以郑明珠一点负担也没有的,听着双胞胎的哭闹,愉快的和苹果聊着天。
苹果只有十四岁,和名字一样,有着圆圆的苹果脸,红扑扑的,身材也圆圆的,圆胳膊圆腿,平日里非常活泼。
因并不是买来的丫头出身,大约并没有人牙子调教过,严格说来,苹果真不像个丫头样子,不懂规矩,不懂礼节,常常比郑明珠还起的晚些,不过因陈颐安特地嘱咐过要多照看她些,加上又年纪小,郑明珠常吩咐其他几个大些的丫鬟们不要拘了她,平日里只派她一点儿小差使,倒是玩的挺开心的。
苹果一脸豪气:“我跟着哥哥学功夫呢,哥哥才厉害,一人能打好几十个!只是哥哥从来都不愿意教我啦,说女孩子学来有什么用,今后嫁不出去!哼,我哪里没有用了。”
不过苹果也老实:“我学的这点也就欺负几个丫头啦,别的可不成。”
郑明珠笑,她也猜想苹果不过是学了两招花拳绣腿,又有一点力气,双胞胎的这些丫头也都是娇怯怯的,力气刚够倒茶收衣服罢了,倒刚好是苹果欺负的范围。
两人在这边聊天,双胞胎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那几个丫头终于都爬了起来,再不敢上前,只得都去劝着双胞胎。
小姑娘又气又怒,谁上前都挨耳光,噼里啪啦打的好不热闹,郑明珠瞥了一眼,倒是与苹果聊的挺开心的。
侍卫的群体本就格外与众不同些,郑明珠平日里见的少,听的也不多,此时听苹果一脸崇拜的说着她哥哥的事迹,倒是颇为新奇。
做大人物的侍卫是提着脑袋当差的活,和宫里这些站着守门的侍卫完全是两码子事,个个武功高强,忠心耿耿,舍得替主子挡刀箭,背黑锅,不过出路也是与这宫里的侍卫不同的。
宫里的侍卫,泰半是勋贵子弟出身,并不需要用命去博前程。
这些侍卫,在给主子卖几年命之后,往往会被安排进军营,当一个小校官之类,熬一熬资历,攒一点军功,主子便会不动声色的提拔他们,慢慢的往上升,做到一个中层军官也不算难。
同时,他们也成为主子在军队的一股势力。
郑明珠在陈颐安的熏陶教导之下,自然远比苹果想的远些,顺着苹果的意思就想到了这些,苹果自然不懂,只是一脸欢喜,哥哥自从做了太子爷的侍卫,家里钱财宽松了许多,自己又进了侯府伺候,少夫人和大爷都宽宏大方,吃的穿的都是上好的,又不用怎么干活,比在家里可舒服多了。
两人说话间,远远的走过来一群人,领着她们来的,正是先前就跑掉的另外一个双胞胎。
小姑娘见状,登时就哭的更大声了。
那个小姑娘一见,连忙跑过来问:“妹妹你怎么了,嘉和县主又欺负你了吗?”
双胞胎妹妹抽噎着说:“姐姐姐姐,嘉和县主指使丫头打我,嘤嘤嘤,快要把我打死了。”
这两小姑娘有前途!
一问一答无需排练,就能颠倒黑白。
郑明珠笑一笑,看向这双胞胎姐姐带来的人,领头的是个五十左右的太监,线条刚硬,一脸严肃,嘴角两条极深的纹路,他带来的人,约一半是太监一半是嬷嬷,并没有丫头。
这是来的什么人?
陈夫人此时慢慢的走了过来,对那太监笑道:“敢问内相贵姓?”
因见陈夫人身着一品诰命服饰,那太监便行了个礼道:“回夫人,奴婢姓霍,忝为慎刑司司正。”
陈夫人笑道:“霍公公来的正好,这位小姐,无故寻衅,冲撞了嘉和县主,不仅言语上有许多听不得的,还吩咐丫头上前掌掴县主,因不知这位小姐什么身份,什么封号,我与县主一时不敢自专,只得留在这里,若是县主行事不谨,才好领罚。”
霍公公面无表情,道:“这位小姐是贵妃的亲侄女儿,从来受贵妃爱重,许是养的娇气,比不得别的小姐,想必县主无意中得罪了她?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县主与小姐赔个不是,也就罢了。”
郑明珠简直耳目一新,怪道这小姑娘这样有底气,连这慎刑司司正太监都敢把这样的话说的如此理直气壮。
双胞胎妹妹跳着脚叫道:“不行!霍公公,她欺负我,赔个不是就想算了?也太便宜她了,给我把她抓起来,打她板子!还有,她那个丫鬟,竟然敢动手,把她给我关到黑牢里去。我要她好看!”
霍公公那僵尸般僵硬的脸上挤出了一个慈爱的笑来:“小姐且放心,在这宫里,谁能委屈到您呢?”
说着吩咐身后的人:“先把那丫头拿下。”
一群太监就涌上前来。
郑明珠站到苹果身前,道:“谁敢拿人,都退下。”
她一身县主的服饰,那些小太监犹豫着,如何敢对她动手,一时僵在原地,回头看霍公公。
霍公公道:“还请县主自重,否则若是不小心碰了伤了县主,可就值得多了。县主也且不要急,待拿了这丫头,县主再与小姐赔罪不迟。”
郑明珠冷笑道:“这位公公原来竟是这样办差的?谁是谁非还没定准呢,就要拿人?我是朝廷钦封的县主,你敢动手?”
霍公公语气平淡的道:“在这宫里,得罪了贵妃娘娘,便连公主都是一样的,何况一个县主。”
郑明珠就是不肯让:“我就不信了,这天下还是她家的了。”
霍公公脸现戾色,手一挥:“动手,都给我拿下了!”
那些太监自然也是处置过贵人的,此时见司正下了令,立时如狼似虎的扑上了,上来两个嬷嬷,一边一个就抓住了郑明珠的胳膊。
其中一个还说:“县主请自己尊重些,若是让奴才们动手伤了县主,就不好了。”
郑明珠本来娇弱,哪里抵得过那些人,立时被拉到了一边。
苹果拳打脚踢,可惜她那点花拳绣腿,对几个丫头好使,对这些慎刑司训练有素的太监却没什么用,当即被捆了起来。
郑明珠怒道:“你们这些以下犯上的奴才,真是活腻了不成?没有朝廷圣旨,就敢对我动手。”
霍公公不屑的道:“贵妃自会有懿旨给县主的。”
郑明珠一天撞见两个横的,自觉今天简直是黄道吉日!
随即郑明珠就听到了天籁一般的太子妃的声音:“贵妃的懿旨在哪里,给我也看一看。”
一群丫头嬷嬷簇拥着丰腴的太子妃慢慢儿的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不少侍卫,苹果一脸欢喜,挤眉弄眼的朝着后头打招呼,郑明珠暗地里一下,这小家伙的心倒是真宽……
众人忙都跪下行礼,双胞胎见众人都如此,也不得不跪下,太子妃并不叫人起来,先看一眼慎刑司众人:“放手。”
那两个抓着郑明珠的嬷嬷触电一样松开手,太子妃当然不会问前因后果,随即便道:“这两个奴才冒犯县主,先给我捆起来。”
两个嬷嬷大惊,直呼冤枉,直往霍公公那边躲,那霍公公说:“禀太子妃娘娘,这是贵妃娘娘的懿旨。”
身后的侍卫哪里管那么多,听太子妃吩咐了,就上前抓着那嬷嬷的胳膊只一扭,就反剪到了身后,绳子只一绕,就绑的严严实实,还堵了嘴。
太子妃笑道:“原来命人拿县主是贵妃的懿旨?我可真开了眼界了,只我先前就说了,懿旨在哪里,给我看一看,你白不拿出来,只知道嚷嚷,拿不出来这可是矫诏了。”
霍公公哪里敢当这样的罪名,忙辩解道:“回太子妃娘娘,这是贵妃娘娘的口谕。”
太子妃微微一笑:“把那丫头也给我放了。”
几个侍卫就逼了过去,有两个太监还没弄清楚形势,想要反抗,侍卫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转身刀鞘一转,啪,啪就抽飞了两个。余下几个见势不妙,早丢开苹果避开了。
一个侍卫手一拉就解了绳索。
苹果大喜,飞奔到后面:“哥,哥……”
郑明珠扶额,回去一定要多少教她些规矩才是,还是蓝雪机灵,忙一把扯住飞奔的苹果,小声在她耳边嘀咕了两句,她才苦着脸,不情不愿的站到了郑明珠身后。
还忍不住的回头张望着。
霍公公直挺挺的跪着,见太子妃不买口谕的帐,也就不再说话了,倒是那个双胞胎妹妹跳起来:“太子妃也要讲道理啊,这丫头敢抗命,凭什么放了!”
太子妃又笑了,身边一个二十来岁,体型看起来极其修长柔韧的宫女便似乎得了暗示,也没见她如何作势,身形一动,就到了双胞胎妹妹跟前,挥手就是一记耳光,这十来岁的小姑娘如何经得起这样的动静,登时打飞了足有五尺远,跌落在草地上,似乎晕了过去。
活该!真是所谓的连公主都不放在眼里么?敢对太子妃不敬,也未免狂过头了。
双胞胎姐姐尖叫一声,忙跑过去看自己的妹妹,见妹妹嘴角溢血,顿时大哭起来:“打死人了……打死人了!太子妃的奴才行凶伤人了……”
那霍公公眉间一跳,有点无奈了,这两位小姐真不懂审时度势,太子妃这样强硬,她们怎么还硬抗!
这宫里,唯一能对抗贵妃的,就是眼前这位主儿了。
那宫女又一次出手,这次倒是没打人,只是不知道按住了什么经脉,双胞胎姐妹都说不出话来,软趴趴的被她一手提一个,走了回来,丢在地上。
仔细一看,双胞胎妹妹其实没晕,只是脸打肿了,说不出话来。姐姐碰了壁,此时是真怂了,不敢说话了。
太子妃这才柔声对那双胞胎说:“你既不是她主子,又没有封号,何来抗命一说?这点规矩都不懂?”
太子妃又对霍公公说:“既然你说贵妃有口谕,把口谕说一遍我听听,我来听听贵妃娘娘是什么道理,要拿朝廷钦封的县主。”
那霍公公原是因双胞胎姐姐跑来找他,说是有外头进来的人在路上与她们姐妹碰上了,有了口角,欺负她们,找霍公公出头。
这霍公公本是贵妃一手提起来的人,又素来知道贵妃极宠爱这对姐妹,颇为放纵护短,加之早见识过不论宫妃公主还是外命妇,都让着这双胞胎三分,想来自己去教训一下来人,自然能讨贵妃的欢喜。
任你来头再大,还能大过贵妃去么?
所以也只遣人去回了贵妃,自己倒先就带了人与这两位小祖宗来出头,只想着,任谁知道了这两位小姐的来头,自然退避三舍了。
没想到,遇到一个不买贵妃帐的愣头青二百五县主,他心一横,把县主拿下,讨了贵妃的欢心再说,既是为了贵妃的侄女,贵妃自然要出头了结此事。
怎么会料到太子妃突然来出头,太子妃一向避贵妃风头,贵妃的事,她从来不插手的。
是以,哪里有什么口谕!
太子妃见他说不出口谕,笑道:“胆子真不小,在宫里就敢矫诏,都拿下吧,我亲自给贵妃娘娘送去。”
侍卫轰然应诺,极利落就把霍公公和他的下属全绑了,那宫女提着双胞胎,苹果和蓝雪扶着陈夫人并郑明珠,一行人浩浩荡荡往贵妃宫里而去。
贵妃原得了霍公公打发来的小太监的禀报,双胞胎姐妹溜出去玩,不知撞上了谁,似乎有点纠纷,霍公公已经带了人去处理了。
贵妃忙吩咐身边的宫女:“你带两个人去瞧一瞧,可别委屈了她们。”
她嫂子文氏听了,对贵妃说:“有贵妃纵着她们,这两个可真是越发顽皮了。”
贵妃笑道:“芙姐儿蓉姐儿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正该活泼些,倒也不算什么,且在这宫里,也没什么妨碍。”
宫女领命,又吩咐人去请了两位教养嬷嬷,几名侍卫,人刚齐了,才走到殿门口,便听到外头小太监报:“太子妃娘娘驾到。”
贵妃就皱一皱眉,她与太子妃极少见面,双方都有意回避,怎么这个时候太子妃突然驾到呢?
她端坐不动,荣妃、文氏并她的妹子卫氏都站了起来。
在门口的宫女面色有些古怪,回头看了贵妃一眼,欲言又止,大约是度自己分量不够,不敢乱说话,倒是悄悄儿的就退了下去,并遣散了刚招来的人。
太子妃雍容的走进来,身后跟着一群人,最惨的便是挨了打的双胞胎妹妹,一边脸颊高高肿起,巴掌印宛然,嘴角还有血迹,另一个双胞胎虽没挨打,却是头发衣襟散乱,一脸泪痕,不过大约是被这身手高强的宫女不知道使了什么阴招收拾了,两人都老实的很,见了贵妃姑母竟也不敢出声,只是哭泣。
众人都大惊,一时愣在原地,只文氏立时就扑了上去:“芙姐儿,蓉姐儿你们这是怎么了?”
顿时就流下泪来。
那宫女把手里的两个小姑娘丢下了,闪身回了太子妃身后,双胞胎顿时大哭出声,在母亲背后的一推之下,双双扑到贵妃怀里:“姑母姑母,您要给我们做主啊。”
贵妃顿时心疼起来,搂了双胞胎连声问:“谁动的手?谁敢这样无礼?”
太子妃不理会贵妃,只看了文氏一眼,淡淡道:“见了本宫这般无礼,怪不得养出这样不敬的女儿来。”
这一句顿时堵住了文氏即将出口的哭闹,连荣妃在内,都回过神来,给太子妃行礼请安。
太子妃高傲的点点头,受了礼,这才在上首坐下,让自己带来的一干人向贵妃行礼。
这一番做派,完全便是自己是主子,其他人都是臣下的举动,贵妃气的脸色都青起来,对太子妃道:“娘娘这是何意?你这妹妹虽说年幼顽皮些,又能有什么大事,值得这样打她们?”
太子妃笑道:“本宫来此正是要与娘娘说呢,这是两件事,第一件贵妃的这两位侄女辱骂嘉和县主,并令手下掌掴嘉和县主,被嘉和县主拿下了,偏我碰见了,见县主宽和,只略施小惩,便特来送还给文氏,望今后好生教养才是。”
文氏一脸怒气道:“多谢县主替我管教女儿,只不知我这女儿到底如何大逆不道了,这样小年纪就要被这样掌掴?县主这威风也真是比贵妃娘娘还大了。”
郑明珠笑道:“不敢当夫人谢,若说要紧,的确年纪小些,还不太要紧,若说不要紧,这小姐口口声声要灭我九族,又实在不敢不要紧,骂我两句也罢了,看在贵妃和夫人面上我自也懒得与小孩子计较,可这样的话如何说得?少不得替夫人管教一下罢了,幸而今日是遇到我,要是换了别的人,一时怕了,传了出去,可如何吃罪得起呢?只怕夫人今后还得好生教导才是。”
登时噎的文氏哑口无言。
而贵妃心中一股子怒气,恨恨的瞪了郑明珠一眼,太子妃口口声声县主罚她们,郑明珠又比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谁不知道这是小孩子口无遮拦一时急了乱嚷嚷?偏当一件正经事来说,这种事真要摆在明面上来说,谁也拿不住郑明珠的错来,其实那就是不给面子,罚了就罚了,找不回场子的,贵妃也只能在别的时候再收拾她。
什么了不得的县主,在我眼里能算个什么东西?
贵妃在心中咒骂了一句,注意力放到这边来:“原来是这样,那这奴才又是怎么回事?这是慎刑司司正,到底是有品级的内臣了,太子妃突然绑了他来,莫非又是说了什么话不成冲撞了县主不成?”
忍不住还是要刺郑明珠一句。
太子妃笑道:“贵妃娘娘真是神机妙算,这便是第二件事了,本宫正巧撞见这奴才,假托贵妃口谕,竟对县主无礼,当着本宫竟然也还敢狡辩,在宫里竟就有这样的胆子,在外头还不知如何放肆呢,贵妃娘娘受父皇之托掌六宫诸事,越发要严谨些才是,这样无法无天的奴才,竟然能当慎刑司司正一职?”
那语气既高高在上又带了许多不屑,贵妃怎么听怎么不顺耳, 一心只要驳了太子妃,便道:“既是口谕,太子妃既然还没打发人到本宫处求证,怎么就说霍公公是矫诏呢?”
霍公公被堵着嘴,听到贵妃有意保他,顿时放下心来,这宫里到底还是贵妃做主,太子妃再强又如何强得过贵妃去?
太子妃就微微笑道:“霍公公口口声声贵妃吩咐,县主冲撞了文家两位小姐,要县主向小姐赔罪,且说连公主得罪了小姐也得赔罪,何况县主?本宫想,文家两位小姐并无封号品级,如何当得起县主的赔罪?贵妃掌理六宫,这点子道理规矩自然是明白的,便是再疼爱两位小姐,也不会吩咐县主向小姐赔罪的,何况是公主?是以还未向贵妃娘娘求证,就把人绑了来,若是这的确是贵妃娘娘的口谕,本宫自然放了他,贵妃娘娘您说呢?”
郑明珠发觉,太子妃娘娘不是放松的和亲近的人聊天的时候,虽然话还是很长一串,但语速却变的很慢,慢条斯理,很有一种慵懒的味道。
让被她揶揄或者收拾的人听起来,更容易不忿些。
在场众人齐齐变了脸色,贵妃那‘口谕’憋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了。
就算这话是实情,就算这类似的事情真的发生过,被人这样冠冕堂皇的说出来,就算得宠势大如贵妃,也是不敢认的。
朝廷的规矩礼法摆在那里,私下里因种种原因违背了,无人追究便无妨,一旦摆到明面上来,却是谁也不敢违背的。
贵妃只觉得那股子气哽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又见了自己的侄女儿的惨状,心中越发恨的牙痒,只是就算恨不得生吃了太子妃和郑明珠,此时也真不敢承认这口谕,还不得不说:“太子妃说的是,本宫怎么会有这样的口谕,自是这奴才欺上瞒下,自作主张。”
太子妃笑道:“本宫也是这样想的,是以才直接把这奴才捆了过来送与贵妃处置,这奴才胆子也未免太大,欺辱县主,矫诏贵妃口谕,罪不容赦。幸而是让我碰到了,立时命人捆了起来,若是没碰到,真让他欺辱了县主,再推到贵妃身上,县主受了委屈不说,贵妃少不得落一个纵容家人,掌宫无方的罪名,可如何是好?”
太子妃一脸嘲弄,一口一个奚落,尽情的扒着贵妃的脸皮,偏还说得幸而是碰上了她,才保全了贵妃的名声这样的做派,贵妃气的手都抖起来。
郑明珠低着头只顾笑。
贵妃顺了顺气:“本宫明白,来人,且把这奴才收监,容后再处置。”
这句话让那霍公公一脸死人脸色活了些回来,他听到贵妃不肯认口谕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惨了,这一次马屁没拍成,成了太子妃与贵妃争斗的炮灰,辱县主,矫诏,两项罪名随便哪一项都够他死的了,他在这宫里活了五十年,别的没见,因一点子小事就被打死的却是看的多了,何况这样?
没承想贵妃竟然还肯保他,只要容后处置,这后宫本来就是贵妃掌管,悄悄的放了他,随便塞去哪里,太子妃如何能知道?
想来也是,自己此次是一心一意要维护贵妃的娘家人,若是处置了自己,今后这宫里的人还如果敢维护贵妃的人?
贵妃也不能寒了手下人的心呢。
霍公公升起了希望,正期待着侍卫前来带走自己,却听到太子妃笑道:“一个奴才罢了,还用得着容后处置?既然矫诏欺辱县主已经坐实了,又不必审,这就带出去处置了吧,连同胆敢抓扯县主的那两个奴才,一同杖毙!”
贵妃怒道:“太子妃请自重,本宫领圣上旨意掌管后宫,赏罚自有本宫处置,如何有太子妃置喙之地。”
说着就吩咐侍卫带人。
快要到了门口,太子妃才慢悠悠的说:“嘉和县主已有身孕,正是月份轻的时候,如今被两位小姐冲撞了,又被这奴才吩咐人拉扯到了,若是有点什么不舒服,算谁的?本宫自是不会插手贵妃娘娘的宫内事务处理,幸而这两位小姐倒不是宫里的人。危及天家血脉,总得有人给个交代才是。”
怎么又是这个?
郑明珠绝倒,被人说怀孕真不是第一次了!太子妃和陈颐安果然是姐弟啊,连借口都找的一模一样。
贵妃听太子妃这样一说,顿时懵了,殴打有孕的县主,这就把事件再次升级到了天家血脉上去了,越发有文章可做,她有点怀疑的看了看郑明珠,见她腰身十分纤细,没有半点怀孕的样子,笑道:“原来嘉和县主有孕在身?怎么这样的大喜事我竟不知道呢?站着做什么,还不赶紧给县主搬凳子来?月份轻越发要小心养着才是。”
郑明珠镇定的谢恩道:“谢娘娘赐座,因还没过三个月,臣妾夫君并姑舅都嘱咐不要张扬出去,是以并没有告知宗人府。”
太子妃道:“正是要小心呢,本宫已经传了御医来为嘉和县主请脉,只望没什么事才好。”
郑明珠佩服的看一眼太子妃,这话说的可够有底气的,半点儿听不出心虚来。
那边文氏急了,太子妃的威胁她自然听得清楚,贵妃不处置霍公公,她就要处置这对双胞胎姐妹,这小姑子也是看不懂局面,一个奴才罢了,还在犹豫什么。
文氏便说:“太子妃娘娘说的极是,这样无法无天的奴才,竟然敢殴打县主,就是没有身孕,难得就容得他了?贵妃就是太宽和,才纵得这些奴才这样,如今越发趁这事儿整治一番,给这些奴才立一立规矩才是。”
贵妃一向爱听她嫂子的话,此时见她这样说,又拼命的给她使着眼色,且无论如何说,一个奴才如何比得过她的侄女儿,这交易倒也划算,便道:“太子妃说的不错,倒是我太心慈了些,如今委屈了县主,那奴才便是有一万条命也是该死了。”
便吩咐侍卫:“霍如贵以下犯上,欺辱县主,又传矫诏,着即杖毙,那两个抓扯过县主的奴才一同杖毙。”
侍卫本来就已经到了门口,此时便拖着霍公公连同两个奴才一起行刑去了。
太子妃看了一眼被这场面吓的发抖的小姑娘,笑道:“两位小姐自然与奴才是不同的,虽说也冲撞了县主,到底是小姑娘,只怕也碰不到哪里,且县主宽和,说这不过是两个不懂事的小姑娘,且又是贵妃的侄女儿,看贵妃的脸面也就不罚她们了,如今只给县主磕头赔罪也就罢了。”
她家的女孩儿如何能给人磕头?贵妃一脸不情愿,表情挣扎。
郑明珠想笑,这两个小丫头口口声声要她去给唐秀月磕头赔罪,如今她们却要当着她们的贵妃姑母给自己磕头赔罪,这只怕有趣的很。
正说着,太子妃的宫女进来回道:“娘娘,太医传来了,正在外候旨,是不是这会子就传进来?”
太子妃还没说话,贵妃忙道:“传进来吧,给嘉和县主请了脉,本宫也好放心些。”
宫女领命而去,另有嬷嬷来请郑明珠到旁边屋里去坐了,隔着帘子,郑明珠看见坐在那边等着的赫然又是苏太医。
郑明珠失笑,倒是半点不担心了。
片刻后,郑明珠回了正殿,苏太医进来回道:“臣观县主脉象,似有惊悸之象,县主因身子骨儿不太壮健,又受孕不久,坐胎未稳,尚得好生保养才是,臣如今开一药方,先喝三剂,臣再来请脉,只今儿一晚越发要小心,若是有何不适,立刻便要就医才是。”
一席话倒真是吓住了贵妃,郑明珠身份虽只是县主,但背后关系极复杂,口角斗殴都只是小事,谁吃了亏谁倒霉,最多事后一点儿不痛不痒的责罚罢了,可若要是真的因此而流产,此事就放大十倍不止了,武安侯和安国公的怒火就算掀不翻自己的贵妃位,这对双胞胎便真难保得住了,且还有庞大的宗室,贵妃如何敢小觑,不由忙道:“既如此,苏太医这就随县主回府,今晚且在侯府待命,待县主大安了,再来回本宫,本宫重重有赏。”
苏太医磕头领命,退到殿外等候。
贵妃此时也真巴不得立时完结此事,摸摸怀里的两个小姑娘:“你们也太胡来了,便是冲撞了县主,赔了罪就是了,县主从来性子宽容,难道还与你们过不去?偏要来寻我,难道我还纵着你们不成?还不赶紧去给县主磕头,求县主饶了你们。”
只要郑明珠当面给了一句话,她今晚就是真流产了,也不过推到霍如贵身上,总能保住侄女儿。
两个小姑娘怯怯的抬了头,看一眼自己最大的依仗贵妃姑母,见她推着自己过去,又看一眼自己的母亲,母亲也在使着眼色叫她们去磕头。
说老实话,这两个小姑娘也的确被刚才这阵势吓到了,小姑娘的世界,无非是别一别瞄头,多半就是吵吵嘴,推一把,赔个罪之类,便是家中处置下人,也没有当着她们处置过,此时转眼就见三条人命没了,还是刚刚帮着她们耀武扬威的,叫她们如何不惊?
便是再不甘心,此时也半点不敢违拗,扭扭捏捏的走了过去跪下磕头:“求县主恕罪。”
太子妃这一手真是高明!
贵妃先前如此不买账,连奴才都想保下,如今却上赶着要自家侄女给郑明珠赔罪了,还生怕郑明珠不买账,这两个小姑娘如此嚣张跋扈,如此一层层逼上来,也照样乖乖的跪下磕头了。
贵妃笑道:“嘉和县主看在她们两个如此诚意的份上,看在我的脸面上,就恕了她们吧?”
郑明珠欠欠身,笑道:“贵妃言重了,不过是小孩子不懂事,有什么恕不恕的,哪里值得这样儿。”
话是这样说,她也并不避让,真等着双胞胎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头,才吩咐丫头扶她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