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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罗刹知晓真相的时候,正值金秋十月,这个季节在西域,已经是大雪飘飞了,在京城却只是晚秋,夜风寒冷。
玉罗刹翻城墙连夜进京的这天,京城第一场雪正曼妙的洒向大地,冰冷的雪花没有浇熄玉罗刹的愤怒,玉罗刹直奔昭谒亲王府而去。
王府的护卫今时不同往日,自从玉罗刹出现,护卫就大大加强了,加之宫九出现,云惟珎就生怕引出了隐在他背后的小老头吴明,更是连连调整防护,就算挡不住宗师水准的人,也要做到发现他们。
玉罗刹一身红衣、满腔怒火,就这么不管不顾的冲进了昭谒亲王府,十八卫中有十六人常驻府中,几乎立刻就发现了他,赶紧结成剑阵围困玉罗刹,一边发出信号,让郭萍火速救援。
十八卫的剑阵变化多端,开始时还有和玉罗刹一较高低的打算,奈何玉罗刹此时怒火冲天,也没有了往日的矜持,出手狠辣,十八卫马上变成的防守为主,只想拖到郭萍赶过来。
夜里寂静,又是喊杀声,又是传讯烟火,这么大的动静,府中人人都被吵醒了。
郭萍快速赶来,和玉罗刹战成一团,十八卫顺势退开观战。不是他们品德高尚,讲究单打独斗,而是这两人的水准高,出手太快,十八卫贸然进攻,只能给郭萍造成阻碍。
云惟珎披衣而出,看见的就是战在一起的玉罗刹和郭萍,云惟珎远远望去,府中已经陆续的亮起灯来,十八卫也层层护卫在他的身边。
云惟珎把长史叫过来,吩咐他派人去给皇帝报信,说是玉罗刹来了,并无大事,让皇帝不要担心;然后让他安抚府邸的人,只说是江湖朋友脾气怪异,夜里进来没有通报造成了误会;再去京兆衙门和守城卫那里报信,这么深更半夜的进来,肯定是翻城墙和闯宵禁来的。传讯烟火在夜里十分明亮,云惟珎只怕处置得不够及时,皇帝会把巡防营和禁军开过来,到时候就真要撕破脸了。玉罗刹糊涂了,云惟珎可没糊涂,站在他们这样的位置,一举一动代表的都不是自己的想法,而是国家的态度。
长史赶紧派人给各方报信,云惟珎也密切关注着场中的情景,玉罗刹和郭萍的缠斗已经要分出胜负了,玉罗刹内力雄浑又满腔怒火,出手处处不留情,郭萍已落于下风。
云惟珎提心吊胆的看着,郭萍一个飞身,云惟珎哪里看不出他是受了内伤,想要以游走边缘,缠住玉罗刹,给十八卫留出空间,让他们动手了。云惟珎不敢赌玉罗刹会不会下杀手,直接高声道:“玉教主深夜来访,云惟珎必定扫榻相迎,何必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徒扰人清梦。”
“云惟珎,好一个云惟珎,本座是该叫你玉天宝,还是叫你云惟珎!”玉罗刹一个闪身,退出郭萍的攻击范围,身后大红衣袍翻飞,简直是他怒火的具象化。
云惟珎再次遇到玉罗刹的第一天就知道这件事早晚会翻出来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他原本以为玉罗刹是为西门吹雪在峨眉受了委屈来找他的麻烦的。
“不过一个名字,玉教主自然爱称呼什么称呼什么,总归,都是我这个人。”云惟珎并不拍,他知道凡走过必留下痕迹,更知道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维系,所以,先帝、当今、郭萍、郭安之,少数几个他在乎的、曾经在乎的人都清楚明白的知道他的身世,他从未隐瞒。就算玉罗刹把这件事情叫嚷出去,受损失的也不会是云惟珎。
“你倒是好胆色!”玉罗刹愤恨道,以云惟珎出身江湖却又和江湖为敌的做法,他应该很怕自己的身世大白于天下才对,玉罗刹对此也很不解。
“哪比得上玉教主。”云惟珎不痛不痒的讽刺了他一句,道:“玉教主深夜前来,想必不是来打架的,有事屋里说吧。今夜初雪,有些冷呢。”
云惟珎拢了拢身上的薄披风,晚间气温低,下午还是冷雨,夜里就变成了纷纷扬扬的大片雪花。
云惟珎让十八卫退到院子外,玉罗刹大步走进了屋里。
云惟珎走进卧房外的小厅,先站在熏笼边上把自己烤暖和,郭萍帮他换了一件没有沾上雪花湿气的兔毛披风。云惟珎顺势拉住郭萍的手,试了试温度,道:“夜里风凉,你起的急,先烤烤火吧。”
“啪!”玉罗刹见不得云惟珎这般气定神闲的样子,直接摔了茶杯,云惟珎心里的第一反应却是,多亏没有铺地毯,不然他重金从海外带回的毯子就毁了。
云惟珎摇摇头,把这些不靠谱的想法清出脑袋,对郭萍道:“你先回去歇着吧,明日还要处理堂中事务,养养精神也好。”
郭萍眼神示意玉罗刹还在,他可不放心。云惟珎笑了笑,道:“放心吧,你该信我才是。”
郭萍才恋恋不舍的走了,即使云惟珎知道郭萍回去也不会安心的躺在床上睡觉,但云惟珎就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曾经屈辱无奈的过去,尤其是和玉罗刹的谈话中,势必会说到那些细节。
云惟珎的卧房小厅,门口正对的是一面十六折屏风,因为房门不是用的木门而是门帘,所以立个屏风阻挡寒气,熏笼也在屏风之外。云惟珎把自己烤暖和了,才绕过屏风,又绕过一地瓷器碎片,小心的坐在了里熏笼最近的左下首位。云惟珎穿的是薄底卧房鞋,他深怕瓷器碎片划伤了自己的脚。
“如此气定神闲,连勉强可以阻我一阻的郭萍都打发走了,你这是有恃无恐,觉得本座拿你没办法吗?”玉罗刹坐在上首,气势惊人。
“是啊。”云惟珎好不掩饰自己的信心。
“是谁给了你这样的胆子,嗯?”玉罗刹有些难以接受,在知道云惟珎的身份之前,他对这个以一己之力改变江湖的文人,甚至有一丝钦佩叹服,但是知道云惟珎就是玉天宝,他就怒气勃发,不能自已。如同一个在你身边逗趣的宠物狗,突然就城里和你一样,甚至比你更好的英雄人物,这样的落差,让玉罗刹绝对自己受到了欺骗愚弄。
“我!我给自己的胆子,玉教主能拿我怎么样?伤我一分,西门吹雪伤十分,杀了我,西门吹雪的命就没了,西方魔教的基业也会随之烟消云散,至于玉教主你本人……呵呵,不得不承认你武功高强,目前单打独斗是没有人能赢得了你,但是一个人,怎么能和千军万马相比,没有人能在军队的围攻下逃生,恰好,军中最有权势、最会打仗的郭安之,是我的人。”云惟珎并不怕玉罗刹。
“呵呵呵……”玉罗刹低低切切的笑了出来,“云惟珎,你说的不错,可你忘了一点,这些都是建立在我在乎的基础上。西门吹雪是我的儿子不错,可只要我在,我想有几个儿子,就有几个儿子,我在他身上花得精力也能花到其他人身上。西方魔教就是本座的玩具,本座玩腻了不想要了,你们毁了就是,本座何曾在乎过。至于你说的什么大军、什么郭安之,你但根本做傻吗,你和郭安之闹翻了的消息,本座早就知道了。”
“是啊,有情者总比无情人的拖累多,可像你这样冷心冷情的人,自然就不知道这世上有舍身忘死和宁死不屈。我和安之是有矛盾,可若是谁伤了我,他也天涯海角绝不放过,你不在乎基业和传承,难不成也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云惟珎冷冷的威胁道。
“性命,本座不信这天下有谁伤得了我。郭安之?他是朝廷大将,皇帝可不会任由他乱来,你说,皇帝要是知道了你的身世,会不会直接拿你下狱?这样,倒是省了本座一番功夫!”
云惟珎摇了摇头,道:“事无不可对人言,玉教主小瞧我了,陛下知道我的身世,我如今明面上的身份,还是先帝派人伪造的,皇家如何不知。”
“是吗?看来你真是算无遗策了,你说,我要是就这么不管不顾的杀了你,你又奈我何?”玉罗刹阴沉着嗓子,杀气直冲云惟珎而去,云惟珎终于知道气势杀人这件事的确是真的了。云惟珎现在脖子就像被掐住了一样,脸色憋得通红,几乎要窒息了。
“有你……陪葬,死……也无妨!”云惟珎断断续续的吐出这几个字。
玉罗刹长袖一甩,放开云惟珎,云惟珎靠在椅子扶手上,咳嗽不止。
“别以为本座不敢杀你。”
“玉罗刹。”云惟珎还是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云惟珎直起身子,道:“玉罗刹,你总是这样自大,总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人,没有人奈何得了你。只可惜,现在,就算我不动用军队,十八卫和郭萍也足够送你下地狱,他们能为了我不要命!你自得的不就是自己武功天下第一嘛?你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许多人武功高过你,像东海无名岛的小老头吴明;你更不知道在宗师之上,还有更高的武道境界,郭萍有完整的武道传承,他现在是稍逊于你,可用不了十年,他会成为大宗师,到时候,你不过是宗师之境,故步自封、妄自尊大、坐井观天,永远也攀不上更高的山峰!”
“一个不会武功的废物,也敢说这样的大话!”玉罗刹面上不屑一顾,心里却暗自留意,想激云惟珎说出更多的关于大宗师武道机密的事情来。
“是啊,自诩武功天下第一人的玉罗刹,就要死在我这样不会武功的文弱书生手里,这真让人高兴。”
气氛突然就到了僵持不下的局面,玉罗刹心里清楚,他在乎西方魔教的基业,更在乎西门吹雪,他说的那些话不过是诈云惟珎的,云惟珎的威胁可以说是威胁到了点子上。玉罗刹的武功说是前任教主教导的,不如说是是自己悟的,哪怕一个人再天资卓绝,也免不了走弯路,尤其实在武道这条路上。郭萍年纪轻轻就成为了宗师,站在江湖顶端,往日玉罗刹就觉得郭萍应该是有什么秘法的,如今听云惟珎吐露的一丝半毫,果然!他手里有更多更好的资源。
云惟珎也在静静的想自己的心思,玉罗刹固然不敢不管不顾的杀了他,但是给他找麻烦还是可以的。玉罗刹自己已经是西域的无冕之王,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可自己头上还有一个皇帝,他要说服皇帝对付玉罗刹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涉及道国家的时候,若是玉罗刹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西方魔教势力范围内的西域诸国统一,变成一个强大的国家,那云惟珎还真是只有屈服的份儿了。
云惟珎拼命想自己还有什么可以利用的资源,西门吹雪?宫九?吴明?郭萍?西域内乱?魔教纷争?
玉罗刹知道一时之间没办法证明什么,胜负也不是靠几句话就能分辨的,他突然出声,打破了这僵局,玉罗刹道:“云惟珎,好名字,惟珎?唯一的珍宝,看来,你是对玉天宝这个名字不太满意了。”
云惟珎能感到气氛陡然一松,没有了之前的剑拔弩张,云惟珎也愿意缓一缓,道:“你取名字的水准真让人不敢恭维,玉天宝,这个王家宝、刘旺财有什么区别,下雪天出生的就叫吹雪,亏得西门气质高华,不然非让‘阿雪’这样女气的名字个毁了。”
云惟珎就是笑谈,也不忘了把‘阿雪’这样的昵称抖出来,威慑玉罗刹:看,连一个私底下的称呼我都知道,你的秘密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那云惟珎就好听了吗?一样丑陋,无论名,还是姓,或者是人~”玉罗刹也不甘示弱。
“呵呵,先帝为我取字元琰,我在官场,人人称呼我都不会用名了,疏远些的叫官职封号,亲近些的叫字,名这样的东西,已经离我远去,就是日后史书工笔,留下的也是昭谒亲王和云公、元琰君。”云惟珎十分自信已自己的功绩,他日定然流传千古,“当然,想玉教主这样的江湖草莽,是不会明白的。”
呵呵,西域虽然实力强劲,但你不能否认他在文化上的落后,到现在大多数的部族小国都是没有文字的,没有文字就几乎等同于没有历史,千百年后,谁又记得谁?为什么游牧人、渔猎人往往战力非凡,但依旧寻求汉化,因为汉族文明于他们而言是先进的、高尚的、美好的。
“就怕你活不到青史留名的时候了。”玉罗刹阴测测的威胁道。
“就是现在死于宵小之手,我如今的功绩足以流芳千古,后人只会惋惜天妒英才,口诛笔伐无德小人。恭喜你,玉罗刹,你也许可以在史书上留一个名字了。”
“本座不和你逞口舌之利,史书,那也是王者才有资格书写,败了就是寇。”玉罗刹不仅仅是简单的江湖人,他还是统领做多国家的统治者,在这方面的见解不比云惟珎差。
“呵呵。”云惟珎摇头,是与不是,还是看结果吧,现在扯再多又有什么用。
玉罗刹没有领悟到呵呵的精髓,有些疑惑道:“本座倒是佩服你十岁就能策划出逃离圣教的举动来,甚至,连身世都查清楚了。”玉罗刹试探道。
“没有,我只是知道自己的身父身母是谁,远远没有到清楚的地步,例如,我就不知道西门芷萝到底是什么人?玉教主愿意为我解惑吗?”云惟珎又怎么会老老实实的说出来,把西门芷萝牵扯进来,不过是警告罢了。
“你连她都知道,看来,果然是下了功夫的,教中知道这些事情的也没有几个,难不成你在教中还有内应,或者彩衣中,有人背叛了本座?”玉罗刹半真半假道,他相信彩衣中人绝对不会背叛他。
“玉教主控制人永远想的是武力胁迫或者杀人喂毒,有必要吗?人心啊,是这世上最难以揣测的东西,我不用威逼利诱,只是剪短几句话,再不济浪费一些时间,就足矣。”云惟珎永远不会忘记打击玉罗刹。
“是吗,那你知道你是生母不过是一个浪荡放纵的□□,生父也不过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你也这样云淡风轻吗?”玉罗刹恶毒道。
云惟珎摇了摇头,道:“玉罗刹,好歹你也是一代枭雄,人死为大,何必为了打击我,侮辱他们,这样可有失风度。云圣女再不济,好歹对你一片真心,在云教主的威势下护住了你,你何必糟践她。”
玉罗刹的计策成功了,即使知道玉罗刹实在激将,但云惟珎就是忍不住为云圣女辩解。
“真心?你实在说笑话吗?老匹夫收了弟子不下千人,入室弟子也是一百开外,这些人可不是什么继承人,不过是他养的鼎炉罢了。当年你处死采阴补阳的淫贼花蝴蝶时候可是说过,好走捷径,害人害己,终下地狱,怎么现在放到了自己人身上,就忍不住为他们开脱了吗?”这件事也是玉罗刹的伤疤,如今这世上知道的人恐怕只有云惟珎一人了,教中知道往事的人,都被玉罗刹杀了,几个年长的、有资历的,可能模糊知道一些的也都抵不过岁月的威力,早早投胎了,玉罗刹平日里就是发脾气,都找不到人说这段事情。
云惟珎听到鼎炉两个字,忍不住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下玉罗刹,尤其是在不可言说的部位盯着看。玉罗刹恼羞成怒的拍桌子道:“你看什么!”
“不是你说的鼎炉吗?”云惟珎无辜道,他知道的也不清不楚,还是别人的推测加复述的,信息难免失真,难得听当事人说起,好奇一下怎么了。
“龌蹉、肮脏,习武用的鼎炉是让人把武功练出来,然后吸取别人的功力据为己有!你脑子里在想什么,快给本座忘了!”玉罗刹觉得自己把话疏漏嘴了,真是太失策了,果然云惟珎就是他的克星啊,本来已经够悲惨了,让云惟珎一暗示,更显下/流了。
云惟珎无辜的眨了眨眼睛,他又不自己练武怎么会知道,云惟珎无辜道:“哦,谁让你用花蝴蝶举例这不是让人联想吗?”
“闭嘴!”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就和我一样。”云惟珎不在乎道。
“什么!”这次换玉罗刹惊讶的上下大量云惟珎了,就云惟珎这点儿三脚猫的功夫,不论是做鼎炉还是做吸收人都不够格啊!
“我不能习武,又畏寒怕热,体内这点儿内里都是郭萍传给我的,让我保证身子冬暖夏凉,不必担心生病的。”云惟珎理所当然道,一点儿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大不了的话。自愿还是不自愿完全是两回事儿,习武用的鼎炉和淫贼花蝴蝶那个鼎炉又更加不同了。
玉罗刹惊讶极了,他还以为云惟珎深藏不露呢。在西方魔教的时候会武功,玉罗刹还想着小小年纪真是演技高明,连他都骗了过去;刚刚把郭萍打发走,玉罗刹虽然看出云惟珎内力不济,武功不高,却以为他要么备有后手,要么在演戏,用杀气掐住云惟珎脖子的时候,玉罗刹还在感慨,不愧是做大事的人,到了如此紧要关头,还忍着不出后手。没想到……是真不会啊!
玉罗刹惊讶得不行,觉得自己不能再被骗了,伸出手来就要给云惟珎诊脉。
“你干什么!”云惟珎拉着自己的袖子往后退,这满屋子的瓷器碎片,他连退步都不好下脚。
玉罗刹拉着云惟珎的披风一扯,云惟珎就跌坐在椅子上,玉罗刹坐在云惟珎隔壁的椅子上,伸手给他诊脉,要不是点穴容易影响脉搏,玉罗刹恨不能直接点穴。
玉罗刹伸出三根手指搭在了云惟珎的手腕上,云惟珎看着近在咫尺的玉罗刹,再看看满地的瓷器碎片不明所以,话说,他们不是在生死相搏吗?现在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