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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沙石子因为“先达”在冠城市人民医院的临购成功而在第四个月转正,在讨论是否给她转正的专题会议上范英明也罕见地投的赞成票,她的底薪也由试用期时的3000元/月提升到了转正后的5000元/月。工资虽然不到康足汇的三分之一,但她却倍感欣慰,这是一个相当具有挑战性的工作,它的挑战性决定了它特别能磨练自己的意志以至于让自己变得更加坚韧和顽强,尤为重要的是它能让自己清晰地看到自己的未来,初级代表、中级代表、高级代表、地区经理、大区经理直至销售总监,这是一条虽然漫长崎岖但值得去探索和追求的道路。她同时也有相当清醒地认识,“先达”的临购多少有一些运气的成分,要不是马丽娟恰好在国外用过这个药,那事情肯定没有这么顺利,接下来的工作将更具挑战和充满不确定性,正如王大区在宣布她转正的那一刻对她说的:“这只是你的万里长征走出的第一步,千万不要自满,医院正式采购和上量才是你的终极目标,你要明白,月销量达到5万元才能养活一个代表,这才是代表转正的唯一标准,换一句话讲,提前给你转正是大家都看好你的潜力而并非你已经达到了转正的标准,况且,你一直拿5000元的底薪也没啥意思,真正挣钱还是要靠你的销量提成,你说对不咯?”
王大区的话语重心长而且句句言之有理,千沙石子心领神会到全身每个细胞都充满了奋斗的激情,她很认真地点了一下头,为了显示自己的信心她甚至用尽全身吃奶的力气握紧拳头,在胸前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王楚湘很满意她的状态,单纯热血是她一贯选拨人才的标准,千沙石子很显然符合这个标准,她讨厌过于老成或者喜欢事事抱怨的人,比如说范英明,他老成到凡事都要优先考虑自己的利益,这样的人难堪大用,地区经理就是他的头了,尽管他在这一行有着丰富的经验并且积累了不少的人脉资源,但那些人脉资源都是依靠利益维持起来的,靠利益维持起来的关系不会太长久,他必须靠更大的利益去维持,否则它很容易毁于一旦,这是王楚湘的判断。
王楚湘邀请千沙石子共进晚餐,在讨论吃什么菜的时候,王楚湘否定了千沙石子吃川菜的建议,她不吃川菜的原因是对辣椒过敏但她却给出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你得提高你的品位,品位是身份的象征,于是她们最终选择了去吃西餐。其实王楚湘有她更深层次的考虑,她想给对方灌输一种“高端人士”的理念,因为她今后面对的都是一些高端人士,比如说某个领域内的专家教授,这一级别的人是很在意生活品位的,就像她曾对千沙说的“酒的档次决定了一桌宴席的档次”一样,你吃的菜品决定了你品位和层次。王楚湘和戴金辰一样都是在有意识地塑造千沙,他们都是这一方面的行家里手,可以这么说,在塑造人才方面,王楚湘和戴金辰本来就是一脉相承的,这都不重要,只要这种塑造是积极正面的就对了。
在吃饭的过程中二人探讨起接下来的工作思路。
千沙石子把整个局面都分析了一遍,包括药事委员会关键性的三个人物:肖亚侨、刘月波和史金寿。目前看来,刘月波应该没有问题,史金寿的工作也相对好做一些,肖亚侨却是一个难过去的坎。
说起肖亚侨两个人都沉默了,她们谁都没有更好的办法短期内突破他。
气氛有一些压抑,还是王楚湘经验老道,她对问题的分析更加细致和周全。
“一般来讲,临床专家和药剂科的意见更重要,如果临床专家和药剂科都同意,院长一般不会反对,除非……”
王楚湘的话并没有说完,但千沙明白她的言下之意:除非肖亚侨有意作梗,这也恰恰是她最担心的一点。刚才还信心满满的她瞬间有一些萎靡。她开始反复不停地摆弄着桌面上的刀叉。
王楚湘看出了她的焦虑,适时地开导她说:“不过,肖亚侨刚刚上位副院长,根基不稳,还不至于为了一个品种得罪自己的下属吧?”
王楚湘的开导明显起了一些作用,千沙停住摆弄刀叉,而是两眼紧盯着王楚湘说:“他如果一定要从中作梗,到时候我直接去找他,我就不相信他能一手遮天。”
王楚湘看了一眼她,心想:“这小姑娘毕竟还是年轻,还没有真正明白人心之险恶,在利益面前有些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她虽然这么想着,但并不打算打击她的热情,相反她还必须鼓动她,给她更大的希望:“没错,我们需要正是这种激情,不过,无论如何,刘月波和史金寿我们一定要牢牢把握住,只要她们俩支持了,其它的事情才好办。刘月波既然已经同意去新加坡了,到那边我再好好跟她交流一下,她的问题不大,史金寿就靠你了,需要什么样的支持,你尽管开口。”
听见王大区如此表态了,千沙趁机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史主任每年都会搞一次全市的神经内科诊疗培训,旨在提高基层医院的诊疗水平,今年开班可能会在六月份左右,我想拿下主赞助商的名额,王大区,可以吗?”
听完千沙的建议,王楚湘并没有马上表态,而是喝了一口水后缓缓地说:“你先去了解,什么时间、预算多少、邀请那些专家、需要达到什么目标,然后走一个流程给我。”
王楚湘虽然掌控着整个大区资源分配的权力,但毕竟资源有限,僧多肉少,所以她有着自己的一套资源分配的原则,这个原则倒不一定是按需分配,也不一定非得做得到好钢用在刀刃上,事实上这里面体现了她的一种平衡的艺术。尽管她也觉得千沙的这笔资源投入是值得的,也是必须的,但她也不会马上答应下来,一切都有变数,时时必须给自己留有转弯的余地,否则走进了死胡同,难堪的还是自己,这是她的经验。
果真,不久史金寿就召集厂商们开会,商讨“诊疗培训班”赞助的情况,说是“商讨”,事实上是摊派,没有哪个厂家敢于违背史金寿的旨意,如果你还想让你的产品在这个科正常使用的话。史金寿是一个非常强势的人,他通过制定疾病的用药规范从而控制了医生们的用药,这里面有科学的成分,但绝大多数还是源于他的个人喜好和利益;同时他又是个相当善于利用各种资源的人,他整合利用各方面资源的能力简直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这种资源整合客观上促进了科室的整体发展,主观上也满足了自己的私欲,二者相得益彰,以至于他常常为此沾沾自喜。他把与自己有过合作的厂家分成三六九等,每一个等位都对应着自己某一方面的需求,有一些厂家或者个人走的是学术营销的路线,那他就重点要求这些厂家赞助各种各样的会议或者培训;另外一些厂家或个人简单粗暴,那他就会把他们当成自己的提款机,如此类推,他总会找到和对方的切合点来达到相互获益共生关系。千沙石子作为一个后来者史金寿暂时还无法把她归类,但他本能地预感到这将是一个潜在的合作者,就凭她销售的产品“先达”,这将会是他们科的一个重量级的产品,因此,千沙石子理所当然地成为了这次商讨会的“座上宾”。
商讨会开始,会议室的圆桌前厂家代表们正襟危坐,仔细聆听主席台上史金寿侃侃而谈。
史金寿面带微笑,态度和蔼,这与他在门诊室接待千沙石子时的表现截然不同,但他的眼袋依然很深,面色浮肿,但这并没有影响到他的热情洋溢,他口若悬河到嘴角都溢出了白色唾沫而不自知,坐在前部的千沙石子实在是看不过去,倒了一杯水放在他面前。这个举动受到了绝大多数人的关注,很多人都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多么好的一个讨好主任的机会,尤其是那些尚未和史金寿形成共生关系还在苦苦磨合的代表。史金寿当然也很意外,一直处于亢奋状态的他直到看到那杯水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正处于极度缺水的状态,他迫不及待地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然后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千沙石子,继续侃侃而谈。
平心而论,他对这次活动进行了充分的筹备,从他给厂商们制定的赞助套餐就可见一斑,套餐按赞助的金额大小分四个等级:最高的一个等级是三万元现金,这些费用主要用于场租、专家的住宿费用、学员们的午餐以及其它一些开销,赞助这笔费用的厂家可以免费得到一个卫星会;其次,是赞助全体人员的晚宴,晚宴花费不菲但不可否认这是一个含金量最高的赞助项目,因为晚宴容易搞气氛,喝酒、抽奖、演出,酒酣耳热之际最容易拉近和客户的关系;再次,邀请和赞助外地专家的差旅费,这需要跨地区的合作,一般大厂家才会赞助;最后就是购买展位,2000元一个摊位,展位设在茶休室,厂家通过摆展架或者小吃吸引客户的围观以达到宣传产品的目的。
毋庸置疑,厂家都希望拿到第二个赞助项目以至于史金寿在宣布认筹以后,大多数厂家都选择了它。千沙却没有吭声,她选择了观察或者等待,她目前的局面是搞定史金寿而不是其它人,因此解人之难是最明智的做法。会场讨论气氛热闹非凡,有人开始跟史金寿讨价还价,但这样做的结果无一例外地被史金寿一句话予以终结:“不用多说了,这个项目就是你了!”尽管这么说的时候他脸上始终带着微笑,但语气却是不可辩驳的。会议接近尾声,第一个项目却还是无人认领,这时候史金寿把眼光投向了千沙:“远望医药,你们呢?”
千沙明白她已别无选择,但她并没有在史金寿面前大包大揽,而是非常有分寸地说:“主任,您希望我怎么做呢?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去跟公司争取的。”
这是她的实话,史金寿心知肚明,真正的决定权在那个叫王楚湘的干瘦女人手中,但他并不担心她会拒绝自己的要求,因为他手上的权利以及对方的需求,于是他毫不犹豫地说:‘就第一个项目了,到时送你们一个卫星会,你去跟公司说。’
千沙当晚就在OA上提交了一个会议申请流程,这个流程的第一个审批节点是范英明,但范英明却迟迟没有动静。因为事关重大而史金寿只给了她一个礼拜的时间,她不清楚范英明是没有看到流程呢还是有其它想法。她在焦急等待了两天范英明还是没有审批之后心急火燎地找到他。
范英明又在网上斗着地主,对于千沙心急火燎的问话他充耳不闻,而是打完一局后才不紧不慢地说:“你这个费用太高,恐怕公司批不了哦!”
是公司批不了还是他批不了,千沙对此没有什么概念,因为这是她第一次申请费用。范英明的话让她心如死灰。
“那怎么办啊?老板!”
范英明心里有一种幸灾乐祸的快感,他仰躺在那个会移动的老板椅上,双脚交叉放在办公桌上,脚尖随着老板椅的前后滚动而微微颤抖。他刚刚跟范学军聊完对方追求千沙的进展,,范学军脸上无精打采的神情让他明白了一切,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信念在他心里蠢蠢作怪,虽然他明白这笔费用终究是要批准的,但他觉得还是应该借此敲打一下对方。
“千沙,你要明白地区的预算是有限的,您这一下子就要花出去三万,其他人怎么办?”他似笑非笑地盯着千沙说。
范英明双脚的抖动让她非常烦躁,她甚至有一种强行把他的腿脚按住的冲动,但她最终没有。
“那您说该怎么办?”千沙抑制住内心强烈的想骂人的冲动。
“这样吧,你先得着,我跟公司再沟通一下!”
“史主任那边等着我答复呢,您什么时候帮我批好?老板!”千沙焦急地问。
范英明明显地不高兴起来:“我自有我自己的安排,这个需要跟你汇报吗?笑话!”
他把双脚从办公桌上放下来,靠近电脑,又开始了斗地主。
千沙犹豫了片刻,无可奈何地离开了。
从范英明办公室出来,千沙憋着一股气无处发泄,除了等她似乎无计可施。她想回房间看书,可是等到她摊开书本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满脑子都是流程的问题。她想找人倾述,但想来想去没有合适的人,王大区或者戴金辰?但弄不好这种倾述就被理解成了抱怨或者投诉,在领导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不说,反而将来可能给范英明留下把柄;郝建强?人家一大摊事情忙着呢?哪有空听自己絮絮叨叨?唯一的亲密好友楚乔也被刘运球送到美国去生孩子,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
楚乔怀孕四个多月的时候,被刘运球安排去了美国,因为他想生下这个孩子,可是早有妻室的他担心将来孩子不好上户口,只好出此下策,这样一来,孩子生下来就是美国人,既解决了孩子的户口问题,又为他移民美国做好的铺垫,何乐而不为呢?只不过是苦了楚乔,独处异乡,言语不通,人生地不熟,那种孤寂和哀怨是可想而知的。楚乔出发的时候,千沙正在潜心学习准备考成人本科,因此也没能到机场去送别,只是在电话里二人聊了很久,此次一别,不知何时能再见,聊到最后两人都言语凄切,泪眼婆娑。
想到楚乔,千沙内心稍稍平静了一些,不知她在美国过得怎么样?什么时候可以回过?但无论怎么样,自己也一定要过得好好的,等待着与她重逢的日子,想到这里,她心中重新鼓起了奋斗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