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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念语之死的调查被傅见深强制性压了下去,指认贤妃的小宫女与其说被供起来倒不如说被软禁了,单独安置在一间屋子内养伤。房间的周围有侍卫把守,没有皇帝的手谕皆不得靠近。
在这之外,孟念语的身后事如常进行着。
灵堂设在了长秋殿内,由僧人日夜诵经为孟念语超生。她身边的宫人都被看守了起来,负责守灵哭灵的是另外专门安排的宫人。
原本在宫里与孟念语关系好的妃嫔便不多,她品阶又不高,此时不过些许小妃嫔来替她烧上两柱香,不免凄凉。
叶如月带着杏儿一起到了长秋殿,来为孟念语烧香。两人行至殿外时,正好遇到位小师傅从殿内走了出来。
小师傅穿着一身暗黄色僧服,胸前一串佛珠很是惹眼,但最惹眼的还是这位小师傅的样貌,这也是叶如月注意到他的主要原因。
这位小师傅面庞白净,看着便有种皮肉鲜嫩的感觉,他礼貌的与叶如月躬身、双手合十行礼,语速轻缓合着温和的声音,有着说不出来的安抚感。
只是,他整张脸最令人无法忽视的,却是那一双大而澄澈的眸子。许因是出家之人,他的身上透露着无法言喻的纯澈之感,仿佛胸中揣着的是一汪不含任何污浊之物的清泉,亦不会被任何尘世之物轻易沾染。
若是平时,叶如月必定会在心中感慨上一句——这样的小师傅要是没入佛门,想来也是一位倾倒万千女子的翩翩好儿郎。可在这长秋殿外,里边孟念语就在那躺着,她实在激不起这样的情绪,只冲对方略略点头便入了殿内。
生离与死别,于世人最是痛苦。作为死过了一次的人,面对他人之死亡,总是无法说明到底是什么样的感受。不过,确实不怎么的害怕。
孟念语只是权利斗争之下的一个小小牺牲品,而后宫中的妃嫔,又有几人不是这样的?但凡有需要了,便会被强制带出场,而后没法反抗被人揉搓拿捏,甚至丢了性命。
这是身在后宫的女子的悲哀,也是难以消去的压迫。
香烛一寸一寸逐渐燃殆,纸钱一点一点变成灰烬。昏暗的光线,低泣的宫人,来自僧人不休的佛语,还有一口静静伫立殿中央的黒木棺材……气氛既压抑沉闷又处处透着荒凉。
叶如月在宫人的引导下上香又亲手烧了纸钱,杏儿跟在她的身后,因为害怕而战战兢兢又缩着身子不敢乱看一眼。
她没有待得太久,便从殿中出来了,彼时并没有其他妃嫔同来烧香悼念。反而是从殿内出来时,远远看到刚刚出去的小师傅又回来了。除此此外,连文皇后都亲自来给孟念语烧香。
见礼之后,小师傅跟在文皇后的身后一起朝着长秋殿了走过来。即便穿得素淡了一些,可文皇后的穿着打扮依旧透着贵气与精致,和附近的小和尚对比起来尤为明显。
离得稍远的时候,叶如月便发觉小师傅似乎不时就偷看皇后一眼,她还不是非常的肯定。等到走得近一些,她就知道自己并没有看错。不仅是如此,她还发觉那位小师傅的眼神不太对。
通常来说,或许因为好奇之类的原因,会多看这位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几眼,那必然是满眼的与新奇类似的情绪。
可这位小师傅不是,叶如月从他的眼神中看到的,是更加复杂的情绪。期间流露出的挣扎之色,更似在注视着一位想靠近却不能够靠近的人物,这却必然建立在他认识皇后的基础上。
大约是察觉到叶如月注意到了他,小师傅连忙避嫌似的移开了目光,又不乏带着少许的慌乱。文皇后却似始终不曾察觉到任何与这有关的事。
叶如月上前行礼,文皇后看到她倒说不上意外。只是,她的视线甚至在杏儿身上稍微停顿了一下才落到叶如月的身上。
“叶才人免礼。”待到文书音的话音落下,叶如月起身,她便又听到文皇后说,“孟柔婉此次出了这样的事情,无人不是遗憾与惋惜,到底她还这般年轻。只是,这次的事情与叶才人并无关系,叶才人万莫自责。”
“多谢皇后娘娘的开导。没能与孟柔婉和好言欢是妾的遗憾,但望孟柔婉能早日超度,莫再被尘事所困扰。”
叶如月略低了头,文书音也点了点头,便先行去往长秋殿的正殿。叶如月站在原地行礼目送她,不禁再次注意了一下那个小师傅,却未只见小师傅未再偏头往皇后的方向看去哪怕一眼。
回想了一下方才这位小和尚的表现,叶如月终究没忍住,脑补出了一场虐恋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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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念语到底是好好的下葬了,宫里未因她之死而陷入悲戚之中,而随着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轻易便失了任何哪怕是兔死狐悲的情绪。
朝堂之上,却不大平静。
孟念语虽无什么背景,但到底是宫中妃嫔,现今她暴毙,追查凶犯之事一拖再拖,自然便给了其他人大做文章的借口。
最开始,有几名家中有女在后宫的小官员上书,道是担忧不早日将凶犯捉拿,恐其越发嚣张,又下手迫害他人。
到底只是几名小官员,压下去甚为容易。可此事目前来说是他们占理,加上有人在背后推动,先前查到了贤妃徐颖身上的消息早已四处流传,因而事情便很快闹了起来。
从最开始的只是几名小官员,很快发展成了不少大官员参与进来。
近来徐国公与皇帝之间有所摩擦,众人皆知。现皇帝为护着贤妃而无视众人意见,便是忠心耿耿的臣子都怕是觉得有些寒心,尤其是考虑到有亲人在后宫当中越是无法完全平静对待。
“同是陛下的妃嫔,臣等的亲人,陛下岂可这般偏袒?今日孟氏之死不追究,他日是否臣等亲人亦要遭受此番待遇?!既证据确凿,乃是徐氏作妖害人,陛下为何不下令将徐氏捉拿归案给众人一个交待?”
进谏的臣子是朝中一位老官员,其孙女便是后宫中的马昭仪马萱。因而他这番直指徐颖的话出来,顿时间将徐国公气得浑身发抖。
徐国公不顾此时是在朝堂上,便怒指着马尚书,斥道,“现如今口空无凭,便能够定人罪责了?你道是有证据,那便将证据摆出来,叫我这把老骨头也心服口服一回!摆不出来,何必在此血口喷人,折了你那所剩无几的名声!”
两方一对峙,朝堂上便变得混乱了起来,喧闹非常。这段时间,亦每每都是如此,不消多时就要乱作一团。
傅见深坐在龙椅上,看着阶下众人争吵得厉害,不为所动。当初做下那样的决定,又非没有预料到过今天的情况。找个人顶罪确实不难,可到底不过是极烂的一步棋,他还不想走出那么一步。
众人吵得不可开交压根儿管不上还在龙椅上坐着的傅见深,傅见深也就坐在那看着这些人吵,等觉得差不多了,便半句话都不留,径自拂袖而去。
这一举动,直惹得吵闹的众人一个一个都傻了眼,却只能干看着傅见深就这么走了。再听得太监总管喊上一句“押后再议”,便没了下文,众大臣们唯有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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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见深回到宣执殿,心中到底憋着那么一口气又并无妥善解决的办法。即使有应对之法,也还没有到可使出来的时机。
“郑乐,那宫女怎么样了?”傅见深思忖半晌,开口便是这般的话。
被点名的郑乐上前来,躬身与他禀道,“回陛下的话,那小宫女好生被养着这么些天,伤口也都结痂了,太医说,性命无虞。”
傅见深颔首,目光恍惚变得凌厉了起来,吩咐郑乐,“你亲自带人过去,好好的再问问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看她是个什么说法。注意些,好不容易将人从鬼门关拉回来了,可别又出事。”
话说得这般明白,郑乐便是有不清楚的也俱是明了了。何况,他能够成为傅见深的心腹,自是懂得他话里的任何意思。
“陛下,太后娘娘来了。”有小太监进来殿内禀报道。
这边傅见深刚刚吩咐完事情,那边赵太后便找到宣执殿里头来了。傅见深瞥了一眼郑乐,郑乐便行礼告退去了办事,他才命人将赵太后请进来,兀自在龙案后端坐好。
赵太后一进殿内,眸光轻扫便发现郑乐不在这里。傅见深从龙案后站起身,与赵太后请安,便直接问,“母后亲自来找朕,可是有要事?”
“没有要事,哀家便来不得了?”赵太后偏刺他一句,才道,“孟柔婉之事,如今闹得这么大,陛下还准备任性到什么时候?是真的要闹得众臣子都心生不满不成?”
她似情绪激动,言语更是直接。
“哀家不管你对贤妃有何情谊,只是哀家听大臣说,如今证据确凿,陛下却迟迟不肯定贤妃之罪,如此偏袒,莫不是非要大臣们都寒心?总归是要给个交待,否则要怎么服众?”
一串儿的指责下来,直接将傅见深定性为任性包庇妃嫔、不知轻重、做事只会寒大臣的心这般的人物……这些东西加诸在一个皇帝身上,除了令人觉得这皇帝必定昏聩,而想不到有半点儿好。
傅见深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
赵太后却又叹了一口气,说,“说来你到底还年轻,许是有些事情还处理得不周道。哀家应当多提点你帮着你,而不是这般指责于你。但希望陛下明白,哀家亦是一片好心,只望大周能够在陛下的手上走向盛世荣昌。若是……怕是百年之后,哀家也无颜去见先帝了……”
傅见深忍着脾气,到底年轻,语气仍有些不善,与赵太后说道,“正是如今事情闹大了,又无确凿证据证明是贤妃之过,朕才会将事情压着。大臣们不懂便也罢了,连母后也这般说,朕何尝不觉寒心?”
心中憋闷,更不意与赵太后多纠缠,傅见深又一次丢下殿内之人,拂袖而去。
赵太后望着他的背影,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