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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愤愤的呸了一声,三两步从土坡上滑下来,朝着颜书语跑过来。
颜书语本还打算着捡身边的石头砸两把,但一想自己现在的情况,就算跑也跑不远,甚至还会激怒匪徒,只能紧张的静观其变。
要是这人对她恶意太甚,就是拼了命她也得搏一把,要是有转机,她就暂且看看。
那人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对着颜书语晃了晃,“小娘皮,你要再不老实,我先划花了你的脸,然后再奸了你,完事后把你卖到妓院去,你做好放聪明点,别惹大.爷生气!”
颜书语身体紧绷,抓着手里的尖锐石块看着那人一步步走进,过于煎熬的安静让她将自己的心跳声听得清清楚楚。
果然,等那人走到近前一把扯住她衣襟撕开的时候,颜书语瞬间用尽全身力气将石块最尖锐的那头砸到了那人眼睛上,紧张恐惧之下,她那一下砸得特别狠,等人发出惨叫声招来另一个同伴的时候,她瘸着腿脚磕磕绊绊的沿着土坡下的草地往外跑。
还好,土坡下面是一块相对平坦的地方,她跑了几步就摔到了泥泞的草丛里,身下全是腥臭的水,颜书语咽了咽口水,才发现不远处临着个小水塘。
等身后追来那人扯到她衣带的时候,她浑身寒毛直竖,拼尽力气朝着池塘的方向跑了过去,结果中途没走几步,就陷进了泥泞沼泽里。
还好,她从小长在南方,没忘了水塘附近最是危险,趴在草地上一点点往水塘移的时候,果不其然听到了身后激烈的叫骂声。
那追她的人同样陷进了泥塘里,寸步难行,大概是挣扎得厉害,有些越陷越深。
颜书语不敢停下来,直到将自己彻底送进了水里,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借着水的浮力,慢慢划向对岸。
大概她今生不修,没等靠近岸边的时候,河岸上林子里站着的人瞬间让她想要吐血,她刚刚才重重一击甩脱掉的对手,绕了远路来堵她了!
今生今日都简直是流年不利,费尽心机跑了几次都还是绕回了匪徒面前!
颜书语心里憋屈得简直想吐血,她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犯了太岁,无论怎么跑都似乎是被这两人抓回去的命,而且她现在就算不用脑子想,都知道自己之后会惨得厉害!
那被她砸得头破血流的人已经不是一脸凶相了,言语之间的狠厉毒辣满满都是要死命折磨她的狠戾,“臭婊.子,爷今晚弄不死你算我输!”
颜书语慢慢往后退,但身后同样传来了下水声,前有狼后有虎,她这下子是真的濒临绝境了。
没想到这辈子是这种死法,颜书语暗恨,不止死法憋屈,死之前还弄不死这两个匪徒,她简直呕得想吐血。
“抓到这小蹄子之后我要好好招呼她,等玩儿残她之后——”身后那人话音还未落,颜书语面前就哗啦洒了一片猩红血液。
腥臭血气中,她看到了那失了头颅慢慢倒下的身体,以及那人身后突然出现的人。
裴郁宁。
☆、第31章1-31郁宁之心
说不上是被吓到还是惊到,等颜书语反应过来时,她像逃离那两人的追捕一样试图往别处游。
身体的疲累和精神上的紧张感此刻已完全麻木,她只觉得,现在她得跑,不能被任何人抓到。
即便那个人是裴郁宁。
夜色越来越黑,不见星子和明月,空气沉闷得厉害,颜书语耳朵里只听得到自己的划水声,等第二声惨叫传来的时候,她只是打了个冷战,然后继续毫不停顿的往外划。
等她一身水迹狼狈的爬上岸时,身后的手也抓.住了她肩膀。
她几乎是有些惊恐的甩掉了那只手,跌跌撞撞的往前爬了两步,离那从水里出来的人远了些。
裴郁宁沉默着从水中.出来,朝她走过去。
被人抓到怀里时,颜书语忍不住尖叫了一声,随即就被人捏着下巴捂住了嘴巴。
“闭嘴。”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尖叫被憋在嘴里,颜书语努力挣扎着想要掰开裴郁宁困着她的手臂,手脚乱踢之下却毫无作用。
困着她的人山岳般难以撼动,等她再想继续挣扎的时候,颈项间传来疼痛,昏过去之前,她只看到了一张可怕的脸。
***
于颜书语而言,她的丈夫神威侯裴郁宁其实不算一个脾气特别好的人,但脾气不好,却不意味着爱发脾气。
从前看到他的冷脸与冷眼时,她以为这就是夫妻相处中丈夫不好的极限了,但等她见到他在刑堂手起刀落杀人的模样时,才觉得自己太年轻太天真。
冷酷无情杀人的裴郁宁,是一个她从不曾见过甚至难以想象的男人。
那是和她所处世界完全不同的一个人。
即便他们是躺在一张床.上的夫妻,那一瞬间,她也觉得陌生害怕得很。
她只是一个从小长在江南的商户之女,从小到大没经历过什么大.波折,唯一的波折就是嫁给裴郁宁之后遇到的那些事,她承认她痛苦,她难受,她心怀怨愤,但这些全都比不上带着一身血腥站在她面前的陌生丈夫。
那是对她生存世界的最大挑战,也是人生考验她的恶意。
杀人的裴郁宁,让她害怕,满地的血迹,死去的人,也让她害怕。
没见过他在西北战场上杀人的模样,她只会心疼他的付出与伤痛,对他只有满腔怜惜,但当她见过他满目漠然杀人的模样之后,她的世界和人生就像是突然间被颠覆,一时间风云变色,天翻地覆。
太不一样了,他和她,她从来没有那么清晰的觉得,她和裴郁宁,是完完全全不一样的人。
即便他们那么靠近,有着一个家和一双儿女,他们在骨子里,也是相去甚远的两种人。
面对杀人,她永远不可能做到像他那样毫无异色,看到他杀人,她心里也没办法无动于衷。
只要一想到那双杀过人的手摸过她碰过她,她就紧张得很。
同样的一双手,她摸过无数次,再熟悉不过,但同样是那双手,顷刻之间就能取人性命。
有时候她甚至会怀疑,那双手的主人在不喜欢她的时候,是不是会轻易的杀掉她。
他和她,是如此的天差地别。
也就是那一刻,她才真正理解了所谓的战功彪炳的骠骑大将军到底意味着什么。
在刑堂里看到的那副画面很长时间都停驻在她的梦里,她没办法和他睡在一张床.上,只要醒来一看到他的脸,她就会想起那满地的鲜血和毫无生机的尸体。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她完全没见过他,直到她彻底忘记这段记忆,忘记她的丈夫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人。
那种忘记是真的忘记,记忆彻底消失不见,她的脑子里再没有了这段血腥的记忆,直到她再度看到裴郁宁在她面前杀人。
就像今晚。
从漫长的梦境中醒来时,颜书语有些恍惚,过去被掩藏的记忆苏醒,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后来裴郁宁强烈要求她骑马习武,甚至偶尔会强迫她去刑堂看家将行刑。
被掩盖的记忆没留下一丝痕迹,她也忘了自己曾经怕他怕得无法容忍他的靠近与触碰,在她的记忆里,她只记得她曾经害怕过他,但慢慢的那种害怕就像拂过水面的风般,只留下了一些涟漪,便尽数散去。
即便她现在敢推着匪徒掉下悬崖,敢拿着簪子和石头同他们拼命,但她骨子里,仍旧是畏惧着她那杀人不眨眼的丈夫的。
即便现在的裴郁宁不是曾经的裴郁宁,但他们杀人的模样与表情是一样的。
同样,生气的模样也是一样的。
昏过去之前,她清晰的感受到了他可怕的怒火。
想起那段曾经被掩盖的记忆,颜书语沉默,记忆的消失并非没有影响,至少记忆里那之后的她,都不太愿意亲近裴郁宁。
恐怕从那时候起,他们之间的隔阂就更深了,他也同她一样,不怎么愿意亲近她。
于裴郁宁而言,他的妻子畏他如蛇蝎,颜书语想不出,若换作是自己,她心里是什么想法。
但至少她的害怕与抗拒,应该不小心伤害过他。
可她现在已经回来,过去还是过去,曾经的伤害不可挽回,无论是她自己,还是他,他们的人生已经错过,无法改写。
***
“醒了?”听到近在耳边的声音,颜书语才意识到自己整个人被裴郁宁抱在怀里。
破旧的漏风土屋,他们坐在墙角,面前燃着一堆火,火堆旁边晾着几件衣服。
看到那些本该穿在身上的衣服,她才发现自己身上只有一层薄薄的里衣,和同样穿着里衣的裴郁宁窝在一起。
如果不是知道裴郁宁是个什么性子,她都要怀疑这是哪里的登徒子了。
注意到她的视线,裴郁宁神色平静,“你全身上下湿透了,冷得发抖,为了你的身体想,我帮你换了衣服,做了简单的清理,顺便身上的伤口也上过药了。”
难怪她没觉得疼,颜书语松口气,裴家的伤药是一绝,毕竟常年需要上战场卖命的人,受伤是家常便饭。
不过,想起他最后一句话,她心中浮现不好预感,她磕磕绊绊弄出来的伤口遍及全身上下,如果裴郁宁真的全都替她上了药,那不是意味着她被全部看光了?
被这个想法吓得打了个冷战,颜书语顾不上再想其他,立刻循着感觉与记忆摸上了伤处。
果不其然,她的预感应验了,裴郁宁果真毫无遗漏的全都替她上了药。
即便是为了救人,但男女有别,就算他们前世是夫妻,现在也只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他怎么就敢看光她摸光她?!
她才不信一个男人对着一个赤.裸的女人毫无杂念!
她心里憋着一口气,想骂不能骂,想谢又不能谢,堵得心口发疼。
最后,她到底压下了心里那口气,出言感谢,“裴公子,谢谢你的救命之恩,但深夜孤男寡女我们两人独处,是不是有些不合适?或许你应该坐得离我远一些。”
裴郁宁神色不变,声音也毫无波动,“放心,我会负责。”
“负责什么?”颜书语这会儿是完全没反应过来。
“我会娶你。”裴郁宁的这句话直接让颜书语笑了出来,但没笑两声,白天受累的嗓子就难受起来,让她咳得厉害。
气息急促间,她嘴边被人喂了一颗药,药丸甫一入口,她就感受到了喉间舒适的凉意。
玉露丸。尝到熟悉的味道她第一时间就认出了这药,这是裴家秘藏专门用来治内伤的好药,即便有钱之后,她也得说一声这药贵得很。
一时间,原本想要说的话被压在了心里,裴郁宁愿意给她用玉露丸,足以说明他很看重她了。
但这种看重,真是让她五味杂陈,尤其是在她知道玉露丸价值的情况下。
现在穷得就差用亡母嫁妆的裴郁宁,对她出手却这么大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想让她继续给他赚钱。
身后裴郁宁不动,颜书语身体又累又乏也动不了,即便她靠在这个人怀里,放松疲累得想立刻睡过去,她也得先把事情说清楚,“裴公子,我不需要你娶我,你的救命之恩我很感谢,无论是我自己还是我父亲,日后都会予以重谢,但同裴家结亲或者嫁给你这件事,绝对不可能。”
“我知道你需要钱,力所能及之下,我可以为你赚钱,”颜书语说得平常,她看重自己的命,在回报裴郁宁的救命之恩上就不会吝啬,“我很看重自己这条小命,所以你可以尽管放心,三年之内,我保证你不再为钱发愁。”
颜书语自认为她给出的回报很丰厚,酬谢救命恩人的态度也很诚恳,却不妨有些人根本不需要她以此来报救命的恩情。
“我是需要钱,但不意味着你可以拿钱来羞辱挑衅我。”裴郁宁声音冷得厉害,“我的求亲不是可以让你这么视如敝履的东西,神威侯府未来主母的尊严体面,也不能随你三番两次践踏。”
“同样,我的救命恩情也不是那么轻易可以还掉的东西。”
“你这是挟恩求报?”颜书语提高声音,侧头看向身后比她高了一头的人,需要抬眼仰视对方,让她很不开心。
“如果你非要这么想,那就这么认为吧,”火光下,裴郁宁面色冷漠,容颜虽俊美,却一如既往地让她不喜,“作为看光你摸光你的男人,我会负起责任来。”
“可是我不需要!”颜书语气得嗓音发飘,“我没求你看光我摸光我,更不想让你娶我,救命之恩是救命之恩,但不意味着为了报恩我就得嫁给你!”
“裴郁宁,你简直是太卑鄙了!”前后两辈子,颜书语这是第一次用卑鄙这个词骂她曾经的丈夫。
裴郁宁对卑鄙这个词并非无动于衷,至少他的眼神更可怕了些,颜书语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人扣着腰扯进怀里,被迫亲密的贴在他身上时,她听到了他的声音,“既然我救下了你的命,那之后你剩下的人生就应该是我的,我不需要你帮我赚钱,也不需要你讨好我,你只要知道,你的命是我的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