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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草青青,春花艳艳,三月里的春风如同舞姬手中的水袖,拂过时携着冉冉的香。因北邙山上种了一片用于给叶澜音炼香的白梨花,和苏绯织处于职业习惯种下的一片碧桃,因此,春风在吹过起起伏伏的戌晚花海时,也带来了东南方向浅白深红的花瓣。那些花儿打着璇儿,在空中和蝴蝶一起翩翩飞舞着,镜湖水碧,云暖风轻,远远看去便是一片碧水蓝天,是画师都难以描摹的美景。
头疼也是那一瞬间的事情,叶澜音捂着脑袋站起来,现在头不疼了,便心疼那只从她手里逃脱的兔子,原本是打算喝了它的血,然后做一锅香辣兔来吃的,叶澜音边蹙眉边摇头,想想真是可惜了。她低头理了理腕间的披帛,念叨着苏绯织这么还没来,该不会是属乌龟的吧?这样一下她便忍不住笑出声来,转过身打算折回去找他,而这一头,浑然不觉已经是沧海桑田。
叶澜音转身便看到一人,一袭白衣清瘦,轮廓深邃,眉目如画。她一时间愣在原地,眼里像是装满了星星,只因她此前从未见过任何一人,能如眼前这人一般,眉似江南濛濛烟雨中的画桥烟柳,眼似桥下被风吹皱的春波绿藏着那陌上梅花如血的红。那鼻梁,那薄唇,都如同水墨细致勾勒出的绝美和轮廓。隔着浅红鹅黄的一片花海,那人长身玉立,白衣胜雪,三千青丝被风拂起,那一身气质端华,一眼风华无双,恍然若谪仙一般。
叶澜音看得痴了,微张的小嘴用了好半天才合上,她吞了口水,想着这应该就是苏绯织说的那一位帝君,背着双手在裙子上来回擦了几下,正想着该去和去和人家大神大招呼,哪里知道一阵风吹来,她再抬眼的时候,大神已经近在咫尺,瞬身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她与他近的都能数清楚他长长的睫毛,眼里映着的是他清寒隽秀的面容。她一惊,条件反射的后退一步,想要拉开一些距离,可那花圃并不平坦,她一脚踩在一块松土里,突然间失去了支撑的力道,身形歪了几歪,眼看着就要向后倒去。叶澜音惊呼一声,还没来得为她将要遭殃的小屁股默哀,一只手环过她的腰间,将她一带,扶稳了她。可这站是站稳了,她的一双手正蜷缩着被那谪仙般的男子一并圈在怀里,她试着动了一动,可这位大神似乎并没有放开她的意思,搁在她腰间的那只手反倒越圈越紧,虽然说不上痛,可那感觉就是溺水的人抱住了唯一的一根浮木,如何也不肯撒手一样。
“是梦吗?”
她听到他漠漠清寒的声音隐隐颤抖着,他比她上许多,他微微弯下身子,像是一瞬间卸去了全身的力道。他的下巴搁在叶澜音肩上,他略显急促却又刻意压制的呼吸,微热地喷洒在叶澜音的脖子上。
“是我终于睡着了?还是我终于醒过来了?”
浅沧问自己,是梦吗?是他睡着了所以梦见了她,还是他失去她不过只是一场冗长而又可怕的梦境?”
“你……你在说什么,我不是很明白,但……你能不能先放开我再说?”被人猝不及防的圈进怀里,叶澜音有些发懵,一双手挡在自己胸膛和那人胸膛之间,他衣衫上的凉薄贴在她温热的掌心里,掌心还能感受到他胸膛的跳动。叶澜音缩了缩手,实在不知道该将这一双手放在那里才合适,才不会觉得尴尬和羞怯。论长相,她自认是比不上眼前这人的,所以她便有些迷糊,不知如果目下这样算是占便宜的话,那么究竟是谁占了谁的便宜?然而这话不问还好,一问,谪仙般的男子竟然用两只手将她圈了起来,这样一来,看起来便更是像极了亲密的拥抱。
叶澜音硬挺挺地挺着脖子,僵硬地站着不敢乱动,她害怕她一动,脸或者是其它的地方就与这人有更多的触碰。她虽不是人间女子,稍微碰一下小手就要脸红个半天,可刚一见面就这样搂搂抱抱的,纵然她虚有一两百年的修为,可这一张老脸还是微微红了。
“不敢放……”他在她耳边呢喃出声,声音低哑,压抑着颤抖。他说:“万一松开了,就再也握不住你了该怎么办?”
“嗯……”这挺难办的,很显然眼前这个谪仙般的男人,和苏绯织一样,都将她看做了是他们记忆里的那个姑娘。可是那个姑娘真的是自己吗?如果是自己,她为什么不记得了?如果不是的话,神仙都是开了天眼或是法眼的,又怎么会错认了?她又稍微挣扎了一下,还是挣脱不开,可两人这样抱着也不是办法,她只好服软,从他的桎梏中挪出一只手伸到他的背后,轻拍着安抚他:“我不走,你先将我放开,你这样抱着我……我……我都不能呼吸了。”
叶澜音轻抚浅沧后背的时候,她感受到他的身躯显然一僵,然而他还是听了她的话,放开了他。她终于离开了他的怀抱,她推开她,拉开两人的距离。他就站在她面前,看着她,眼里慢慢的全是她。不知是心虚,还是别的什么,叶澜音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只觉得那样一双眼睛,如同漩涡,如同沼泽,她怕看得久了,就陷进去出不来了。
掌心一凉,原来是他的手牵住了她的。他的指尖依然有些微微的颤抖,她能感受到。她有些僵硬地杵在那里,而他紧握着她的手,刚开始他握的很紧,可又怕弄疼了她,便松了松手上的力道,手腕一转,五指微凉地擦过她的指尖,与她十指相扣。
他低低笑着,说:“你来,我这里有新炒的茶,正好是你最喜欢的青凤髓。”
叶澜音不明所以但他的声音明显压制着若狂的欣喜,她没有反驳,也没有疑问,只是跟着他去了。浅沧带着他穿过那一片一片的花圃,又经过院子前那一片桃红浅白的桃梨树,带她穿过院子,进到那间小屋。
一进屋,铺面而来的便是如同她穿过那片桃梨林里嗅到的一种香气,她顺着那香气看了一看,原是莲花形制的香炉里溶了一炉香。屋子并不算太小,感觉这样的一间屋子虽然堆了床,堆了书案,堆了茶几,还有小炉和琴案,可看起来一点儿都不拥挤。反而显得温馨有序,竟也让叶澜音觉得,如果以后她要在人间盖一间屋子,那么大概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进到屋里,浅沧还是不愿放手,一直牵着她的手,拉着她绕到茶几旁,她只好跟着他坐下,可是坐下的时候叶澜音注意到,眼前这张案上已经沏了两杯茶。一杯已经见了底,只有薄薄的一层茶汤,而另一盏正搁在她面前,看起来已经凉了。
浅沧泼了那一杯凉茶,重新沏了一杯递到她面前。叶澜音看着那一双苍白细瘦的手指煮茶,淋壶,浇杯,十分的熟练。沏完了茶,她又怕她跑了似的忙又伸出手牵住了她的手,他凝望着这张近在迟尺的脸,情绪复杂,万语千言到了嘴边只变成了三个字:“小心烫。”
那茶冒着热气,荡起袅袅轻烟。叶澜音瞧着那茶,又垂眼敲了敲被浅沧握住的一双手,心中腹诽,哪里是叫人喝茶,拉着手不让人喝,分明是看茶嘛。
他的手摩挲着她的,渐渐变的温热,他含着笑,抬眼对上叶澜音不知道到底该落在哪里的目光:“我记得你以前手上是有茧的,现在了。”
“我……”叶澜音抿了抿唇:“我大概不是你说的那个人。”
浅沧浅笑,抬手抚上她的面颊,叶澜音只觉得心砰砰的跳,连她自救都能听到那小鹿乱撞一样的声音。耳根又热又红,她只好扮侧过脸不让他看清自己的表情。指腹在她面颊上轻轻摩挲,如羽毛的轻抚,浅沧同叶澜音讲:“我怎么会认错呢?往去的那些年我自认为无欲无求,了无牵挂,可却有两件事情懊悔不已。一件是我不小心忘记了,一件是我曾经失去了你。”他的一只手搁在叶澜音的脸上,而另一只手奉起握着她的手贴在自己的面颊上,浅沧看着她,眼里映着她,从眼里映到心底。叶澜音看着他的眼睛,只觉得她眼底的那片春波绿似被风吹的荡漾,隐隐透着水光。他垂下眼眸对她讲:“现在这样正好,你……你不在的这些时候,我在北邙山上也无事可干,便想着你以前做菜的味道试着学会了,后来又学会了一些新的菜肴,你喜欢吃的灌汤包也学会做了,还学会了熬糖浆、串糖葫芦。”
“……”叶澜音不说话,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心中十分郁闷,又十分复杂。
然后她又听到他用那如玉般温泽的声音同他讲:“我怎么会不记得你呢?小澜。”
小澜,他叫她小澜。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可头又开始疼了。
此时,姗姗来迟的苏绯织正抱手倚在门边,手上折了一只桃花,置于鼻前轻轻嗅着。到底是拥有了苏越的记忆,浅沧这个样子愈发有红尘里的气息了。苏绯织轻笑了一声,揶揄道:“你这个样子倒不再像是个冷冰冰的神像了。”